真的如他所說,他暗地買下了她所有的存貨,然後反倒將所得的錢財盡數給予她。若是以前,她定會氣得七竅生煙,可現在她收下錢,覺得無所謂。
已經看透了,自己在從商方面是永遠鬥不過他的。
有了些錢,朱麗妍不再出去拋頭露面,只是靜靜地坐在家裡,看日昇日落,月浮月沉。
趙王三番四次派人來催她回朝,被她全部打發回去了,她只想安靜安靜,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她要想好未來,她究竟何去何從。
她從二十一世紀來這裡已經五年了,她最近總是在想,如果她沒有穿越,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升職,有沒有加薪,還有,有沒有結婚?
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若是沒有穿越,她一定是結婚了吧,最起碼有個男朋友。肯定繼續畫著自己的畫,說不定能得個什麼廣告設計大獎,從此平步青雲,風光無限。
但這只是想像而已,她已經不能再重來一遍。
當然,經歷了穿越事件,什麼不可能,說不定還真能重來一遍呢。
朱麗妍曾經很深刻地思考,她穿越到古代,究竟是物理事件,還是超自然事件。
愛因斯坦說,速度超越光速就能回到過去,但她想不出撞了廣告牌之後,哪種速度可以超越光速。
或許這是個靈異事件,冥冥之中,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左右她的命運。
或許,這就是天命。
別人都說她看得開,她心胸廣。可她獨自嚥下苦澀,這其中的矛盾掙扎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到。
但是,她確實不是自怨自艾之人。
她真該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喜歡呂不韋,卻不願跟他走,終究還是因為自己害怕啊。
害怕天命,害怕看見他走向那條歷史既定的道路。
宛如一道懸崖,她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卻無法阻止他的步伐,讓她眼睜睜看著他掉下去,她一定會瘋掉。
可是……還是想見他。
或許,她該與他一起跳下去。
冬日徹底地過去,初春嬌俏而來。
院子裡,有著溫暖色彩的花兒都綻放了,只為這一年的最初,燃燒自己的美麗。
「真美啊。」朱麗妍坐在院子裡,看花,心卻不在花上。
平靜的日子始終是平靜的,即使在冰面之下潛藏著奔湧的暗流,但朱麗妍與魏無忌終是回復了如那兩年般的寧靜。
直到從楚國來的一封符信,如破冰錘一般,打破了這份寧靜。
「是誰送來的?」朱麗妍皺著眉頭問。
魏無忌沉著臉,道:「是春申君的門客送來的。」
「上面寫著什麼?」朱麗妍急忙問。
「吾君危急,公子高義,望速救。」
朱麗妍一愣,道:「這是給你還是給我?」
魏無忌答道:「是給你我二人。」
「那還等什麼,去救人。」
幾乎是話一出口,兩人率領著一隊能文能武的門客就上路了。
路上才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春申君的門客朱英,告訴朱麗妍與魏無忌。李芳的兄長李園覺得妹妹貌美,欲將她獻給楚王為妻。黃歇自然不肯。李園向來嫉詬黃歇,想取代他的位置,這次他又阻礙自己的計劃,所以豢養了刺客準備刺殺黃歇。
李園用計將李芳囚禁起來,黃歇急得似火燎。楚王已經看中了李芳,正要強行佔有她,黃歇左右奔走,已自顧不暇。
朱麗妍聽了,看了魏無忌一眼,道:「既然如此,情況緊急,先生來找我們,不是捨近求遠嗎?」
朱英撲通跪下,道:「請二位公子接我君離開楚國。」
朱麗妍與魏無忌皆是詫異。
朱英又道:「我君早就有去意,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抽身,他向平原君要靈丘一地,就是為了離開楚國之後,能有所退路。」
朱麗妍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刻不容緩。」
當朱麗妍等人到了春申君府時,看見黃歇一臉疲憊,更見清瘦。
他本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生相貌,此時愈發瘦弱纖長了。
他沖朱麗妍二人笑笑,「你們怎麼來了?」
朱麗妍也不與他客氣,直接問:「夫人怎樣了?」
黃歇愣愣,再看見朱英跟在二人後面,立刻明瞭,慘淡笑道:「還好吧,李園還顧及他們兄妹情分。」
朱麗妍見他形容憔悴,心裡一陣酸楚。
當初他們夫婦二人郎才女貌,那般引人艷羨,現在美貌與權勢引來了禍事,或許黃歇早就已經看透,所以才為自己準備退路,可還是晚了一步。
魏無忌此時說道:「春申夫人現在在哪?」
黃歇道:「在李園府上,可大王想將芳兒接進王宮。」
魏無忌思忖了會,道:「進了王宮就麻煩了,不如我去李府一趟,把夫人帶出來。」
黃歇一驚:「信陵君!」
魏無忌道:「我一人比較方便,入夜之後,我潛入李府,將夫人帶出,你們在外面準備好,一見我們回來,立刻就出發去趙國。」
黃歇聽了,立即跪下,大拜:「多謝信陵君大恩!」
魏無忌連忙扶起他,道:「要道謝,等事成之後也不遲。」
入了夜,魏無忌一身黑衣,隱入黑色的夜裡。
朱麗妍一顆心,惴惴地跳。
偏頭看了眼黃歇,他的臉色更是蒼白,這時才稍微平靜下來。黃歇比自己更擔驚受怕,自己若是先亂了分寸,難道還指望黃歇嗎?
這麼一想,便對黃歇道:「春申君莫慌,你要冷靜地等著夫人歸來啊。」
黃歇虛應一聲,垂下眼。
朱麗妍歎了口氣。
一切均已打點好,只等魏無忌將李芳帶回來,他們就火速離開。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難以安寧的心卻比時間跳動得更快。如果魏無忌失敗,不知李園是否會看在他是信陵君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還有李芳,那個曾巧笑倩兮地對她說「我最看好平原君」的女子,也一定要平安才好。
可時間拖得越久,心就越是緊張。直到從門外慌慌張張地衝進來一個人,才打破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可那人嘴裡的消息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崩潰了。
「春申君!夫人!夫人她!」
黃歇一把揪住那個人的衣領,大喝:「夫人怎麼了?」
那人邊喘息,邊哽咽:「夫人自縊了!」
黃歇猛地鬆開那人,身子搖晃一下,眼看就要站不穩,卻在下一刻飛一般地掠出屋子,衝了出去。
朱麗妍在他身後大喊:「春申君你先冷靜!」
可黃歇哪裡還聽得進,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朱麗妍連忙問那傳話的人:「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那人道:「是從李府傳來的消息,說大王派人去接夫人入宮,夫人不從,就自縊了!」
朱麗妍咬牙。
無忌哥還是晚了一步嗎?
突然什麼東西閃過她腦海,她一驚,暗叫一聲「不好」,接著就衝出了春申君府。
黃歇一人像瘋了一般,朱麗妍在李府門口才把他追上。朱麗妍一把扯住黃歇,黃歇反手一記,將朱麗妍撂倒在地。
眼看他打到門口的侍衛,就要衝進李府,朱麗妍急得大喊:「夫人可能還沒有死!」
黃歇這才一愣,怔怔轉頭,看著朱麗妍。
朱麗妍連忙道:「若夫人真的上吊自殺,李園想必應極力隱瞞這件事,而不是如此聲張。」
且魏無忌入府的時間與李芳上吊的時間幾乎一致,若魏無忌在場,怎麼也不會讓李芳尋短見的。
後面的話,朱麗妍沒敢說,果然就聽見一聲大笑傳來,從李府裡走出一個人,眉目之間有李芳的美貌,也有流連聲色遺留的浮腫。
黃歇眸光一沉,朱麗妍就知道這人就是李園了。
李園看著黃歇,低低地笑,「春申君果然關心則亂,這麼蹩腳的謊言就將春申君騙來了。」
黃歇聞言,反而一掃先前的狂亂,清明了起來。他淡淡地笑道:「小舅不惜做出這等有違身份的事,究竟是想要什麼?」李園的笑容有點陰沉,「要什麼?春申君還不知道?我只不過是想要你現在的一切,等我取代了你,我就不再是你的小舅了,而是國舅。」
黃歇道:「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地位與權勢嗎?我願用那一切換取一個妻子。」
李園大笑,「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從李府衝出的侍衛團團將黃歇與朱麗妍圍住,即便黃歇有驚天的本領,也插翅難逃。
黃歇眸光流轉,一瞬間光彩盎然,他對李園道:「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與平原君無關。」
李園道:「只要平原君不多管閒事,我自然不會為難他。」
黃歇聽了李園的保證,再轉頭看向朱麗妍。
只那麼一眼,朱麗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園未提到魏無忌,就說明魏無忌還沒被發現,他就還有機會將李芳救出。黃歇看朱麗妍,意思是將李芳托付給她了。
朱麗妍心中大痛,卻無能為力。
他們出門急促,都沒有帶侍衛。他們都入了李園準備好的甕。
魏無忌潛入李府,他曾看過黃歇給他的李府地圖,雖不算輕車熟路,但很快就找到了李芳的屋子。
守衛不是很森嚴,大概是因為李園認為李芳只是一介女子,不用如何戒備。
無聲地擊倒了房門口的侍衛,闖進李芳的房間。
迎接魏無忌的,是一把鋒利的刀子。
一瞬間,魏無忌有些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他手上也有著這樣的一柄鋒利的尖刀。
此時,他也面對著這樣的刀,卻不知那時那人的心情究竟如何。
他伸手迅速搶了那刀子,對上李芳驚恐的眼,道:「是我,魏無忌。」
李芳瞬間鎮定下來,以她的聰明,立即就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
魏無忌沒有多說,將門口被他擊倒的侍衛們拖進房間裡,以拖延時間。然後對李芳道了句:「失禮了。」便牽著李芳,從屋子裡輕巧地出去。
魏無忌耳力極好,聽著府裡巡邏的侍衛的動靜,然後避開他們,再抱著李芳從後門的牆上跳了出去,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到魏無忌心中有絲不安起來。
等魏無忌帶著李芳回到春申君府,卻看到了眾人驚愕的臉。
他們指著李芳,大駭,「夫人的魂魄歸來了嗎?」
魏無忌見情況不對,抓住一個人連忙問:「春申君與平原君呢?」
那人愣愣道:「李府傳來消息,說夫人自縊了,他們就趕過去了。」
李芳聽了,心像是被扯掉了一塊,道:「糟了糟了,大哥要殺夫君!」說完,翻身上馬,原路折返回李府。
魏無忌也知情況不好,本想勸李芳留在府裡等候,但看她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怕是勸不了了。便急忙調了春申君府的侍衛,跟著李芳趕往李府。
還沒有真正到達,就看見李府門前,火把的光照得黑夜明亮了起來。
在那片明亮中,有著刀劍的影子,錯綜複雜。
而在那片刀劍光影之中,黃歇站著,卻已是滿身是血。而他身邊,是毫髮無損的朱麗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