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怪物噴著熱氣,從她面前飛馳而過,然後第二個,第三個……
她哆嗦著嘴唇,吐出破碎的話語:「Car,it』sacar……」
她騰地從地上跳起來,環顧四周,高樓林立,送入雲霄。再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錯!就是這種懸浮顆粒超標的大氣!
心跳得飛快,狂喜淹沒了她,她認出這是她公司門前的那條馬路,她不顧紅綠燈,衝過馬路,跑進公司,對著裡面大喊:「我回來了!」
可是裡面的人忙忙碌碌,沒有人理會她。
她不禁愣愣,轉身想抓住一個人問問,可她的手穿過那人的身體,什麼也抓不到。她睜大眼睛看看自己的袖子,上面還綴著簡潔的紋飾。
再低頭,自己仍是一身古裝。
剛才還在喜悅中的心,頓時冷卻下來。自己莫不是到了地獄?才會出現這樣的幻景。
即便如此,她還是尋著記憶,按了電梯,到達了工作室。
一切都變了,已不再是她離開時的模樣,牆上掛著的樣品也被更換,甚至連桌椅的擺向都發生了變化。
她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她身後走來一個人,朱麗妍知道沒人會看見她,但她仍然轉過頭去。
她看見了她自己。
確切地說,她看見了她自己以前的身體正向她走來。
那個人明顯地一愣,然後泛開笑,衝她打招呼:「你就是朱小姐吧。」
那一瞬間,她想哭。
那人對她招招手,引她進茶水間,關好門,劈頭就是一句:「我是趙勝。」
朱麗妍點點頭,「我已猜到。」
她都穿越了,誰說趙勝不能穿越?
她們互相打量彼此,朱麗妍看她一身黑色,打扮得像個女強人一樣,不禁問道:「你升職了?」
趙勝攤開手笑笑,「我不會畫畫,只好在公司搞行政管理了。」
「那是什麼職位了?」朱麗妍好奇問。
「哦,總經理。」很平淡地回答。
「……牛x!」
隨即,朱麗妍苦笑一下,「我卻把你的官位搞丟了。」
趙勝卻道:「我相信你一切自有分寸。」
朱麗妍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放柔了目光,與這個用著自己身體的女人,竟有種莫名的相惜相契起來。
不過……
朱麗妍欲言又止。
趙勝彷彿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問:「你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朱麗妍想了想,才說,「不算,可是……」她為難地說,「我私自動用了你的身體……」
趙勝有些驚愕,臉色古怪,然後說:「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是不能不說我們都是女人,我們不可能不去愛上一個人。」
她拉起朱麗妍的手,說:「就這樣好不好?我們雖然交換了身體,可我們還是我們自己,即使以後有機會,我們都不要再換回來了。」
朱麗妍深深地看著她,問:「你也有心上人了?」
她微微紅了臉,卻堅定地點頭。
朱麗妍心裡卻在此時快速地閃過一個想法,她偏著頭問趙勝:「我真的有可能再回來嗎?」
趙勝說:「既然你現在能以這種姿態出現在這裡,就代表你與這個時空的聯繫並沒有切斷。」趙勝想想又問,「你想回來嗎?」
朱麗妍笑,「我想有個最後的退路。」
趙勝恍然大悟,「放心,我會幫你的,畢竟這裡有個非常厲害的東西,兩千年前沒有。」
這個東西,叫科學。
「謝謝。」朱麗妍只能說這句話。
突然,意識變得模糊起來,趙勝的身影變得不再清晰,朱麗妍知道自己又要走了,回去那個沒有汽車的時代。
就在她完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問趙勝:「我撞廣告牌時看的那本書,那個……男主角霸王硬上弓到底成功沒有?」
她感覺趙勝的錯愕與哭笑不得。
但她還是聽到了答案:「放心,那本書是happyending。」
疼痛,這不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疼痛,只是這種疼痛的感覺太久違了。
而且,這大概是最疼的一次。
如五月綿密的雨,那暗器釘入身體裡,疼痛不是一處。
照理說,她這次是死定了的。但是她還感覺到疼痛,她還活著。
原因可能是因為她墜了崖。
從她穿越開始,她就不可避免地惡俗了。
首先,穿越就是最惡俗的一件事;其次,她被人刺殺過,這本身也很惡俗,許多小說裡不都有這樣的情節嗎?然後,現在她墜崖了。
小說,特別是武俠小說,多少仁人志士、佳人奇俠,從這高高的懸崖上翩翩墜下,然後大半死不見屍。
意思是沒有死成。
她覺得眼皮有千斤重,然後溫溫的,有個柔軟的東西覆住她的眼睛。
她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
幽幽地睜開眼,見到了夢中才會出現的那個人。
他怔怔地看著她,繼而眼裡閃過狂喜。
她是在做夢嗎?
可那淡淡的蘭桂香卻是如此真實。
她本該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就像當年她不相信自己穿越了時一樣。
但她不願再用那種愚蠢的方式,畢竟,她不看小說好多年。
所以,她耗盡渾身的力量,拉低他的身子,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個吻。
很溫暖,很柔軟,也很真實。
她淺淺地笑了,又要沉沉地睡去,卻聽見他慌張而嘶啞的聲音:「麗妍……」
「放心,主角墜崖一般都死不了。」
說完這句話,她又陷入了黑暗。
果然沒死成。
中了那麼毒的暗器,又從崖上掉下來,卻沒有死,是奇跡。
而她這麼折騰,呂不韋還能把她從閻王手裡搶回來,也是奇跡。
而所謂養傷,自然也就是整日喝藥吃飯睡覺的循環。
等到迷糊的循環不知經過了多少遍後,有一天她終於被從床上移開。
「去哪?」她還很虛弱。
「去咸陽。」他答。
她沉默一會,問:「沒有轉圜?」
他答:「沒有轉圜。」
她收起瞬間的惶惑,隨他去了。
一路上仍延續著那樣的循環,唯一的不同在於,她相對於地面在移動。一路跋山涉水,難免有顛簸的地方,他抱著她極力避免動了她的傷口。
但她還是感覺出他趕路趕得很急,不知是有急事,還是怕她跑了。
而且,一路上,她都是以女裝示人。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
還沒有完全相通,心裡還有疙瘩。但在心結未解之前,他就已經先行一步,強行把她拐走了。
身不由己啊。
向西而行,覺得自己宛如那前往西天取經的行者,竟心懷著虔誠。而在到達咸陽之後,她已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朱麗妍是被呂不韋抱著進文信侯府的,各種目光匯聚在她身上,她閉目,像是感覺不到。
咸陽,只是在馬車裡驚鴻的一瞥,果然一如秦國人的性格,雄渾而有著陰鬱。
她知道這一次到了他的地盤,他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身子在他的調養之下,已漸漸好了,但終回不到原來那般,其實,她早就有了病根,此次受傷更是雪上加霜。
再好的補藥也沒用,即便是放在兩千年後也不一定有辦法的身子,在這個時候更是不用再浪費藥物。
「不用了。」朱麗妍淡淡地推開藥碗。
呂不韋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強迫她,吩咐下人端走藥。
朱麗妍扯住他的袖子,說:「我們談談吧。」
他抿抿唇,「你確定你心平氣和?」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他的眼睛一瞬間閃過陰霾,他沉著臉道:「你不應該問這種答案已經確定的事。」
「現在無法心平氣和的是你。」
他聞言緩和下面容,道:「你最好盡快適應這裡,因為你要長期住下去。」
「你未必留得住我。」
「你也未必走得了。」他用他的手覆蓋住她纖細的手,「你一直在逃避我,沒有辦法,我只有造一個牢籠,把你關起來。」她反手抓住他的大掌,目光凌厲而無情,「即使我的心並不在你這?」
他的身子搖晃一下,想抽出手,可朱麗妍牢牢地抓著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飛快地死去,她看在眼裡,可不動聲色。
「你真殘忍。」沙啞的聲音將他的完敗彰顯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敵人想屠城,卻自己打開了城門。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魏無忌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那麼,即使你的心不在我這,我也不放手。」
這次,輪到朱麗妍震動了。
不放手……不放手……
那個時候,黃歇在懸崖之上,滿臉淒清溫柔,說,不要放開那個人的手。
可這時朱麗妍鬆開呂不韋的手,捂著臉不停地低笑。
呂不韋以為她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拉過她,讓她跌進自己的懷裡,咬牙道:「我會竭盡我所能地囚禁你。」
他說著這樣的話時,他們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