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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辭 第8章(1) 作者:秦巔
    天下人看魏無忌,畢竟與朱麗妍不同。

    魏無忌俊美,魏無忌出身高貴,魏無忌才華縱橫。

    魏公子曾與魏王博弈,北方燃起烽火,言「趙寇至,且入界」,魏王放下棋子,欲與大臣謀商,公子卻阻止魏王道:「趙王正在打獵,非進犯邊境。」

    魏王大驚,問:「公子何以知曉?」

    公子道:「臣的門客中,有能深入探聽趙王秘密的能人,可以隨時向臣報告趙王的行動。」

    自此,天下以為公子賢,而魏王卻畏懼公子賢能。

    公子為人仁愛寬厚,禮賢下士。

    當時魏國有個隱士,叫侯嬴,已經七十歲,為大梁夷門的守門小吏。公子聽說此人後,前往拜訪,並想饋贈一份厚禮,但侯嬴不肯接受。公子於是設筵席大會賓客,等人來齊後,魏無忌帶著車馬和隨從,空出車子左邊的上座,親自到夷門去接侯嬴。侯嬴徑直坐上魏無忌空出的上座,並要去拜訪在街市做屠夫的朋友。

    公子當即駕車來到街市,侯嬴下車會見朋友朱亥,而公子則手執馬韁在一邊等待。此時,魏國的將軍、宗室以及賓客們都已坐滿堂,等公子回來開宴,隨從都在暗罵侯嬴,而公子仍然是面色和悅,一直等到侯嬴聊完,才載著侯嬴回去赴宴。

    天下莫不折服於公子謙遜。

    且公子重信義,所以公子才會竊符救趙。

    公子如此好的一個人,可有人還不要。

    但還是那句老話,天下人看魏無忌如此,不代表朱麗妍也如此。

    魏無忌回魏,封上將軍。魏無忌派使者向各諸侯國求援,各國得知公子擔任了上將軍,都紛紛派兵救魏。

    五國合縱,共同抗秦。

    有點熱血澎湃的味道,可一句話之中,又死了多少人。

    這同時也是一種悲哀,秦國以一敵五,還能旗鼓相當。只要稍微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秦國有能力統一六國了。

    朱麗妍隨趙國出兵,可身邊的將軍卻不再是廉頗,而是武安君趙牧,看著趙牧,此人下場也是一片慘淡。

    這畢竟是亂世啊。

    五國聯軍由魏無忌率領,朱麗妍這才知道人們稱魏無忌有才華,他的才華究竟在哪裡。

    朱麗妍不懂用兵,即便如此,也看出了魏無忌用兵的神奇。

    秦國將領為蒙驁,畢竟呂不韋是不可能親自領兵打仗的。

    魏無忌在黃河以南大敗秦軍,蒙驁戰敗而逃。聯軍乘勝攻至函谷關,秦軍緊閉關門,不敢再出關。

    「贏了嗎?」朱麗妍看著不遠的那座「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當年楚懷王舉六國之師伐秦,秦依函谷天險,使六國軍隊「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且此時秦國比當時強大數倍,這函谷關是肯定攻不過去了。

    「勝了。」魏無忌答。即便無法攻破函谷關,也是完勝了。

    「可是你受傷了。」朱麗妍指著他染血的胸口。

    「沒事,哪個將軍不在戰場上受傷?這是一種榮耀。」魏無忌淺笑著說。

    朱麗妍垂下眼,「可是真的很疼吧。」

    魏無忌寵溺地揉揉她的頭。

    軍隊就要從函谷關回去了,朱麗妍看著雄關之上,秦國大旗招展,不知在想些什麼。

    「想見他嗎?」魏無忌在她耳邊輕輕地問。

    朱麗妍搖搖頭。

    「你不誠實哦。」魏無忌嘲笑她。

    明日就要啟程離開了,今夜戰馬仍在嘶鳴。

    濃重的黑夜,楚國的士兵悲壯地唱:「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土爭先。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秕兮擊鳴鼓。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他們在唱著《國殤》,為了死在戰場上的兄弟。

    雄渾的祭歌震撼大地,驚起了夜色,天邊有著白晝殘留的紅光,如那猩紅的眼睛。

    在這夜風裡沉睡的英雄,沒有名字,只有光榮。

    朱麗妍睡不著,挽起長髮,披了衣服,朝著曠野走去。

    心裡激盪的,不知是什麼樣的情緒,有些激昂,又有些沉鬱。

    楚國人還在唱著,好像要唱通宵達旦。

    她閉上眼睛,吐出一口長氣,再次睜開眼時,在夜的另一頭,有個人披著沉沉的夜色正站著。

    可笑的是,黑夜之中,那個人穿著黑衣。

    她「撲哧」笑了出來,「你真像黑夜裡的烏鴉。」

    可他卻沒有笑。

    她聳聳肩,「真是沒有幽默感。」

    他看著她,眸光被遠方的火把照得明亮。

    空氣中不再有血腥的味道,而是淡淡的蘭桂香。想起與他在一起的那兩年,每一天,每一夜,他的味道纏繞著她。

    蘭桂的香氣,是他那可憐的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到敵軍營地來就是為了沉默的嗎?」朱麗妍微微偏著頭問他。

    「語言是利刃,很容易就成為傷人的凶器。」他開口了,卻說了這樣的話。

    身後傳來鼓掌的聲音,朱麗妍轉過頭,魏無忌淺笑著走來。

    「呂丞相此話真是太好了。」魏無忌稱讚著呂不韋。

    「今夜真是個不眠之夜啊。」朱麗妍感慨著。

    「是啊。」魏無忌附和道,「楚兵們唱得真好。」

    「可是只怕也會擾了秦兵的清夢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呢。」

    二人一唱一和,呂不韋依然沉默。

    直到魏無忌笑看著呂不韋,說道:「呂丞相雖然說語言是利刃,但選在這個時候來,也是有話要講吧。」

    他還是沉默,半閉著細長的眼,幽光在他的眼裡浮沉。

    朱麗妍與魏無忌也沒有出聲,等著他說話。

    終於,他說:「祝你們白頭偕老。」

    語言是柄利刃,可以用來傷害人,所以現在朱麗妍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不為別的,自為他用語言來自殺的愚蠢行為。

    真是很笨啊,如果稍微精明一點的人就都看得出來吧,自己的心到底在誰那裡。可只有這個人,如此愚笨。

    明明其他的方面都很聰明,可只有感情上又呆又傻,真的是愛情新手吧。

    朱麗妍輕輕地笑了,而魏無忌卻大笑了起來,笑得四方均聽得到。

    呂不韋抿抿唇,道:「信陵君如果還想活命的話,盡早回去療傷吧,再這麼笑只會震動傷口而已。」

    朱麗妍一愣,猛地看向魏無忌。

    魏無忌溫和地看著她,說:「我沒事。」

    朱麗妍擔心地扯住他,道:「快回去看看。」

    魏無忌道:「我真的沒事,你還不相信我?」

    朱麗妍緊了緊手,還是鬆開了他。

    「你先回去,我有話要與呂丞相說。」他拍拍她的頭。

    朱麗妍看了呂不韋一眼,終轉身離去。

    剩餘的二人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她了,魏無忌才轉過頭,對呂不韋道:「你真是個笨蛋。」

    呂不韋有些惱火了,「我聰明與否,還輪不到信陵君評價。」

    魏無忌笑笑,道:「等我告訴你一切,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一切?」

    「對。」魏無忌道,「我開始說了哦。」

    這個人在耍他嗎?呂不韋陰沉地說:「要說快說。」

    魏無忌笑笑,道:「其實,我早一開始就知道勝兒是女人了。」

    呂不韋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非常驚訝。

    「一開始就知道了她是個女人,一開始就對她心存好感。仗著自己與她的關係,以為她與自己在一起是天經地義,以為傷害她也不要緊。」

    魏無忌幽幽地看著呂不韋,而呂不韋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跟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只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那個時候以為姐姐比她重要,於是以姐姐的安危為優先,但是事後才知道後悔,才發現重不重要並不是自己想想就能決定的。」

    呂不韋不知該表示些什麼,只有抿抿唇,繼續聽。

    「一念之差,本有成千上萬的方法,可我選擇了最差勁的一種。」

    一念之差,真的是一念之差,若他還冷靜,萬萬不會那般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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