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璇不發一語的看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小築,是誰呀?如果是推銷員別理他就好了。」
馬奪逵的聲音從房內傳來。
衣築暄聽而不聞,將全副在意力放在鞠璇身上。
「鞠,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拖著行李箱?鮑擎天呢?」她望向尚未拉上的大門,門外空無一人。
一聽到他的名字,鞠璇的眼淚頓時撲簌簌直下。
「小築,你在……」始終等不到妻子回應的馬奪逵忍不住走出臥房,卻在見到鞠璇時倏然止步,轉身回房穿上衣服。
「你先別哭呀!」
鮮少見到她哭的衣築暄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兩隻舉在身前的手不知道是要替她拭淚,或者直接抱住她,讓她一次哭個夠這兩種方法都是她老公在她哭時,最常做的動作。
最後,她將鞠璇帶往沙發上坐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同時輕聲的安撫她,直到她穩定下來為止。
「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和鮑擎天吵架了嗎?」衣築暄試探性的問。
鞠璇吸著鼻子搖頭。
「他不要你了?」
衣築暄指的是男人對女人的「要」,但鞠璇卻把它當成僱主對傭人的要,她思索了一下,然後又搖搖頭。
包青天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在答應遇爸爸會好好照顧她之後——雖然她是到他家幫傭的,但只要她不開口辭職,他是絕不會主動辭掉她的。
看見她搖頭,衣築暄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如果鮑擎天真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那她這個當初縱容他的人也是有罪。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可是……
「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指著門前的行李箱問。
「我不能再住在那裡了。」鞠璇咬著下唇小聲說。
「為什麼?」
她無言的搖頭,原本披散在頸邊的長髮隨之擺動,若隱若現的露出鮑擎天昨晚留在她脖子上淡淡的吻痕。
眼尖的衣築暄一眼就看到了。
「鞠,你和他發生關係了?」她瞠眼說道,只見鞠璇在一瞬間驚惶失色的睜大了雙眼,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怎麼辦、怎麼辦?她本來不想對任何人說的,為什麼築一下子就猜到?難道說有沒有做過那件事,外表就能看出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衣築暄理所當然的問。
「我們不會結婚!」鞠璇激動的抬起頭叫道。
衣築暄猝不及防的被嚇了一跳。
「為什麼?難道他不願意娶你嗎?」她微瞇起雙眼。
「不,是我不能嫁給他。」鞠璇驚恐的搖頭。
「為什麼?」
「我……」鞠璇才開口,電話霍然響了起來。
「我來接。」不知何時已來到客廳的馬奪逵說,同時走向電話機,拿起話筒,「喂。」
「你的話還沒說完,為什麼你不能嫁給他?」衣築暄不理會那通電話,逕自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鞠璇沉默的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道:「築,我可以暫時住在你這裡嗎?」
「拜託,不要!」馬奪逵突然大叫一聲,弄得兩人同時轉頭望向他。「呃,對不起,我看我還是到裡面講電話好了。」說著,他便拿著分機走進房間,並關上房門。
衣築暄再度將視線拉回來。「你說你要暫時住在這裡?」
「可以嗎?」鞠璇望著她。
「當然可以,但是你必須告訴我理由。」
「我……我真的不能嫁給他。」
「為什麼?難道你不愛他?」衣築暄想知道原因,就她所知道,鮑擎天可是非常愛鞠璇,而且還曾在她面前發過誓要愛她、疼她、寵她一輩子,這樣一個深情的男人,為什麼鞠璇說不能嫁給他?
「愛?」鞠璇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般顯得茫然。
「如果你不愛他,你是絕對不會把自己交給他,和他發生關係的,不是嗎?」衣築暄逕自說,旋即半瞇起雙眼,「難道說,是他強迫你的?」
鞠璇依然獨自沉思「愛」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注意到衣築暄的問話。
她愛他嗎?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他對她很好,很疼她,很寵她,又任她予取予求而絲毫不曾對她生氣過。
而她也很喜歡有他的陪伴,喜歡與他談天說地,喜歡與他在一起的感覺,所以今天離開他家後,她會有種想哭的感覺,尤其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不能跟他聊天,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就像快要死掉般,這就是愛嗎?
她愛他嗎?
「他真的強迫你?!」衣築暄怒不可遏的從沙發上站起,把沉思中的鞠璇嚇了一大跳。
「築?」
「鮑擎天那個大壞蛋!他竟敢對你做出這種事,可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我要找玫和蘭,叫她們帶著老公跟我們一起去找他,狠狠地揍他一頓,再把他送到警察局,告他強暴。」
聽了半天,鞠璇終於在她說出強暴兩個字時,恍然大悟她在說些什麼。
「不,不是的,包青天他沒有強迫我,真的!」她猛然站起身抓住衣築暄的手,不斷的搖頭道。「築,你不要誤會他,不要找玫他們去揍他,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衣築暄愕然的看著她。
「如果不是我太笨又迷糊的話,他也不會……也不會……」好不容易停止的淚水又撲簌簌的流了下來,鞠璇泣不成聲的說。
衣築暄將她壓回沙發上,再度安撫著她。她在心中暗暗的發誓,待會兒等鞠平穩下來後,她一定要她源源本本、鉅細靡遺將一切事情從頭說起。
*****
鮑擎天忽然開口向任威砉借槍,因而他在半個小時之內,千里迢迢飛奔至鮑擎天的住處。
「你剛剛在電話中跟我說什麼,再說一次。」眼前大門一開,任威砉衝口便道,「還有,我要你解釋一下,你門上這個子彈孔是哪來的?」
自從和蘭鈴結婚後,為了老婆的幸福著想,任威砉自動轉調內勤,成為亞太地區的特務組長,負責謀略、收集各方資料以及下達命令等事,而不再親自去執行隨即都有可能喪命的危險任務。
他的這項調動對美國政府而言,無疑是一種損失,不過優秀如他,即使轉調內勤,依然是內勤人員中的高手。
然而此時這個高手卻一點也看不透眼前的男人,他渾身氣勢強盛、銳利,但以自己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卻只能查出他是個美國華裔商人,他一直在懷疑他的身份,如今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錯。
「你到底是什麼人?」任威砉緊盯著他問。
一個普通商人是不可能會知道他的底細,還開口跟他借槍,尤其他才剛遭受過槍擊,又怎麼可能冷靜得猶如一座冰山?
「鮑擎天。」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叫鮑……等一下,」任威砉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的看著他,「我記得幾年前台灣黑道中也有一個人叫鮑擎天,難道你……」
「進來吧。」鮑擎天不動聲色的側身說。
任威砉頓時閉上嘴巴,走進屋內,此刻他的腦袋幾乎要爆炸。
他真是那個鮑擎天嗎?怎麼可能?也許只是名字一樣而已,況且他手上的報告也寫得一清二楚,他的出身、來歷、生平事跡等,那些是不可能做得了假,可是「啤酒或咖啡?」鮑擎天走向冰箱問。
「咖啡。」他需要醒一醒腦。
鮑擎天從冰箱內拿了一罐冰咖啡給任威砉,然後坐在他對面的沙發。
任威砉拉開拉環,狠狠地灌了一口咖啡,冰涼的感覺讓他稍微地冷靜下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他看著鮑擎天問,至今仍不願相信自己的情報網竟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如果你從出生後的第一天就開始被人有計劃的扶養,即使你從未進過任何一間學校讀書或看過醫生,你依然可以拿出一張張的學歷證明和醫療病歷種種事件看來,要偽造身份並非難事。」鮑擎天簡單的說。
「換句話說,我手上那些資料根本就是堆廢紙。」
任威砉看了他一眼,嘀咕的說。
「近三年的部份不是。」鮑擎天好心的安慰他。
「那是因為近三年,你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在做什麼。」任威砉有股衝動想上前狠狠地揍他一下,他讓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情報網成了一個笑話。
鮑擎天微微地揚了一下眉。
「說真的,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人想殺你?」任威砉認真的看著他,「門上那顆子彈應該是衝著你來的吧?」
「除非滿足你所有的問題,否則我是借不到槍的,對不對?」
「不對,正確說來,應該是即使你滿足了我的疑問,我也不見得會借槍給你。你應該知道在台灣這個地方能握槍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執法人員,而另一種則是犯罪者。」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開口向你借,而不是到外頭隨便弄幾把過來。」
「幾把?你一個人要用幾支槍?」
「我並沒有說槍是我要用的。」
任威砉瞪著他,突然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他再喝了一大口咖啡,讓自己冷靜後才又開口。
「關於借槍的事,不管是幾把,我想都很困難。
你不如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由我來替你解決,也許此較快一些。」
「你解決不了。」
任威砉一言不發的瞪著他。
既然他會開口跟他借槍,就表示他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而他既然知道這一點,卻還斬釘截鐵的說他解決不了?基於前車之鑒,即使他萬分的不服氣,還是得相信他所說的話。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竟連美國秘密特務組都對付不了?」半晌後,任威砉充滿疑惑的問。
他心想,也許他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警方人員,若把他真正隸屬的單位講出來,也許能嚇嚇他。
然而眼前的鮑擎天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這個人實在很討人厭,你知道嗎?」他狀似抱怨的說。
鮑擎天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到底還要不要向我借槍?」
「你不是說很困難嗎?那就不要為難你了。」明知道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鮑擎天仍故意的搖頭說。
任威砉詛咒一聲,有點想拿手上的咖啡罐砸他,不過為了不讓自己在未來的五十年被身上每一個好奇的細胞折磨死,他只有認命的份。
他歎了一口氣。「我答應幫你弄槍,現在你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了吧?」
鮑擎天滿意的勾唇一笑,但笑意絲毫沒有傳到他眼中。
「你覺得世界各國元首最害怕的一件事是什麼?」
他突然問。
「當然是被暗殺。」任威砉直接反應道,接著慢慢地睜大了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是在告訴我,想殺你的人是個殺手吧?」
「是,也不是。」
「姓鮑的——」任威砉咬牙切齒的進出聲。
「想殺我的人的確是個殺手,但是我想告訴你的卻不是這一點。」
「那你他媽的就不能一次說完呀,幹麼拐彎抹角的?」任威砉冒火道。
「你剛剛不是問我到底是什麼人嗎?」鮑擎天依然以狀似優閒的態度說,「其實在許多年前,我也是一名殺手,一名代號叫『殘』的殺手。」
任威砉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殺手?殘!
那個幾年前就已經名響黑白兩道,盛傳沒有他殺不了的人的神秘殺手?
天啊!他剛剛說了什麼?
*****
馬奪逵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那個混蛋鮑擎天食言而肥!明明說他馬上就來,結果他從白天等到黑夜,眼見老婆就要將鞠璇的行李箱搬進客房裡,他卻只能在心裡破口大罵。
「來,你今晚先在這裡睡吧,不管包青天是怎麼想的,讓他急一下也好。」衣築暄拉著鞠璇的行李箱準備帶她到客房。
急?那個混蛋知道他的寶貝女人好端端的待在他們這裡,他有什麼好急的?馬奪逵撇著唇直犯嘀咕。
不行,他不能讓鞠璇住下來。不是他小氣,而是以他對老婆的瞭解,客房裡若住了客人,她晚上絕不會讓他碰她,而他們才新婚多久而已,更何況,如果鞠璇決定要「打擾」他們久一點的話,那他不是會憋死?
不行、不行,他一定得想個辦法才行,也許……
「小築,等一下。」他按住衣築暄拉行李箱的手叫道。
「怎麼了?」衣築暄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他。
「你來一下。」他將她拉到一邊去。
「你幹麼神秘兮兮的?」她皺起眉。
「你確定包青天會緊張她?」
聽了鞠璇一下午都是包青天、包青天的叫,馬奪逵夫妻倆也學到了這個順口的叫法,而不再拗口的以鮑擎天來叫他。
「為什麼這樣說?」衣築喧懷疑地問。
「記得下午我接了一通電話嗎?」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沒錯,那通電話是包青天打的。」他點頭道。
「他說什麼?是不是很擔心鞠,特地打電話到這裡來找她?」衣築暄迫不及待捉住他的手問。
「如果他擔心的話,你覺得他會明知道鞠璇在這裡,卻到現在都遲遲沒來接她嗎?」馬奪逵不滿的撇撇唇。兄弟,是你先對我無情的,可別怪我對你無義。他在心中說道。
衣築暄眨了眨眼,眉頭輕輕皺起。
「也許,他知道鞠璇在的心情很亂,想給她多一些時間思考,所以才……」
「哼,你把他想得太偉大了。」馬奪逵冷哼的打斷她的話。
「什麼意思?」
「老婆,我覺得我們還是把鞠璇送回去比較好。」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提出如此的建議。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我們的幸福著想。馬奪逵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在心裡答道,但表面上卻沉默不語,狀似十分困擾的模樣。
衣築暄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蹙緊眉頭問:「你是說,包青天那混蛋其實根本就不在乎鞠,對不對?」
「我沒有這樣說哦。」他為自己辯解,但是此刻說這句話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見衣築暄霍然轉身,怒氣沖沖的走到鞠璇身邊,拉了她就往大門外走。
「築,你要拉我去哪?」鞠璇愕然的問。
「小築,等一下,我開車載你們去。」馬奪逵愉快的叫道,而正在氣頭上的衣築暄當然沒有發現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