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東方卦戲嘻嘻一笑,往後退了一步。「我不介意妳在前頭加上大名鼎鼎、天下無雙、優秀過人這十二個字,所以妳別不好意思。」
「為什麼要加字?我不認得你啊!」離賦一臉茫然的問。
在石頭嘲謔的笑聲中,東方卦戲的腳底突地踩了個空,差點沒跌個狗吃屎。狼狽地穩住身形後,卻再也無法保持優雅笑容,他嘟著嘴,忍不住出言抱怨起來。
「好樣的,妳竟然又忘了我,難怪我覺得奇怪,以妳的記性,哪會這麼快就認出我,剛剛果然是陰錯陽差地產生了誤會。」
頓了下,東方卦戲繼續說:「說什麼要我帶妳走,雖然知曉妳不是會說這種話的姑娘,但是,我的心臟還是不小心怦怦跳得好害羞。我以前都不會這樣,就算是江南第一花魁百般誘惑我,我也不曾這般心跳失控過,就只有妳……就只有妳會讓我這樣,結果妳總是記不得我;而記不得我也就算了,適才還把我誤認成某人,妳……可真會傷人啊!」
「是你……」聽出他比一般男子還要聒噪的說話方武,離賦很快就認出他的身份。昨日那個陪她一同逛街的公子,一路上也是這樣嘰嘰喳喳的好聒噪。「你是昨日帶我去買繡線的公子?」
「哎呀!這下妳就認出我了,昨天真該把妳賣掉的,免得又傷了我的心。」沒好氣地抹了下臉,東方卦戲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擺出臭臉。
一確認對方的身份後,離賦瞬間紅了臉,對於自己剛剛脫軌的情緒感到非常的赧然。「對不住,剛剛是我認錯人了。」
「很明顯是認錯了,竟然要我帶妳去找妳姥姥,我就算再怎麼行,陰陽兩隔,地府的門我絕對沒辦法推得動,所以妳到底是把我認作誰了啊?」
「沒……」離賦慌忙的低下頭,避開這個問題。「公子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就說有事要找妳談咩!」果然記性不好,昨日明明就同她說過了。
「那……」看著已盛的太陽,離賦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做。十年前她和姥姥搬到這兒後,家中就再無訪客,太久沒有招呼過客人,她幾乎都忘了應該做些什麼。
「我看再過不久補爐的師父也該來了,在那之前,不知妳願不願意請我們主僕倆進屋坐坐?」
「當然。」
確認東方卦戲的身份後,離賦便沒顧忌,也應該說不知有什麼該顧忌地把人領到屋內。
小屋不大,右方是寢室,左方是廚房,中間是正廳。正廳內擺設儉樸,一張桌、兩張椅,還有個供桌,桌上擺著三個牌位。
東方卦戲隨意在大廳掃過一圈後,然後看到離賦走出去,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
「爐子沒補好,沒法燒茶,這是昨日接好的露水,很甜的,你們喝喝看。」離賦遞上兩隻茶杯。
「露水?倒是新鮮的待客茶。」他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然後微微一笑。「果然很甜,也很沁涼。」
微點頭,她也拉張椅子坐下。「不知公子來訪是為了何事?」邊說,邊回憶昨日的情景,想著自己是否哪裡出了岔,怎會讓人找上門來?
「東方。」東方卦戲突然出聲。「妳喚我東方吧!記不住我的人,起碼記住我的姓,這姓不多,茫茫人海,若妳呼喚,我一定可以聽到,必定回頭找妳。」
聞言,離賦不由得咦了一聲,聽出他話中若有似無的弦外之音--他知曉了嗎?知曉她絕不記人的誓言?
「來,喚喚看啊!別不說話,否則我會當妳是在害臊。」
「我沒害臊。」猜疑很快被困惑蓋過,之前還不覺得,怎麼現在覺得這公子很輕佻啊!
「那就喚看看。」
不願被誤認,索性念出,反正也只是姓而已,念過之後她就會忘掉,不會記得。「東方……公子。」
「後頭那兩個字有點多餘,去掉再喚一次。」
他的輕浮讓她擰起秀眉,「東方公子,你今日來到底有何貴幹?」
「也不是為了別的事。」他輕笑,為了她多出的情緒,她生氣的模樣果然比哭的時候美多了。「上回我跟妳提過的,妳當繡娘,我負責找人繪稿、圖樣還有銷售,所得六四分,不知這事妳考慮的如何?」
「繡娘?」她又是一愣,完全無法理解他剛剛的話。提議?她和他之間什麼時候有了提議這回事?
「好,看妳的模樣,果然是早忘了這檔子事。」他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口吻。
「呃,關於東方公子所提的事,我不是很有記憶,不知你是否可以詳細描述……」
「沒關係,我明白。」他抬手止住她的歉意,「以妳的記性當然會忘了這回事,倒是我竟然以為妳會記得,是我不對。」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早知道她是個沒記性的姑娘,竟然還是奢望她對他能有一絲絲的記憶,即使是殘存的也好。
他啊!怎會對她如此渴望?
「東方公子,對不住,我……」她再度致歉,但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從姥姥走後,她依言少入京城,即使入京,對身邊經過的人皆視而不見。不看眼鼻五官、不記特徵長相,她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人們的衣裳上,腦子只記上頭的圖紋圖樣。
如此,日子過了好久,就算她再抬頭看著人們的頭,也看不到上頭的輪廓長相了。眼前總是霧濛濛的一片,所有的線條皆是模糊。
誓言化作濃霧,讓她忘不了那日姥姥離去的一景一幕,也忘不了姥姥的交代--不說、不記,忘了每張面孔,她一輩子銘記在心,所以她想這輩子她不會再看到其它的容顏了。
笑吟吟地用扇柄托起她愈垂愈低的螓首,他搖頭示意她毋需解釋,順道將話題轉回正題上,「妳可知延福宮即將大興完成?」
「延福宮?」她對他輕佻的動作和突來的話語感到怔愣。
「是啊!咱們才子皇帝的夢想宮廷。」扇柄一轉,指著門外秋沉的天空,「以延福宮為中心,我看到那片天空正凝聚著浩劫。」
「浩劫?」
「是啊!一場浩劫,君臣民子間的浩劫。」嘻嘻一笑,扇柄又轉了向,然後往外攤開,翮翩擺動了起來。「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那片天空中也看到發財路啦!」
「一旦延福宮坐落完成,夜夜笙歌,窮奢極欲,歌女舞妓一車車往宮內送,接著就是各式新樣的襦裙披帛,巧秀金蓮,妳說,對我們商家來說這是不是一條發財路?」
「夜夜笙歌、窮奢極欲……咱們的皇帝是這樣的嗎?」她更加怔愣。
「那是我說的,妳這張小嘴別學,會有麻煩的。」他不回答,只笑吟吟地用扇柄點住她的唇。
他的動作讓她一赧,別過頭躲避開那已算冒犯的扇柄。「那東方公子的意思是?」
「當然是請妳來幫我繡那襦裙披帛,巧秀金蓮啦!」看見她赧避的動作,他嘴角揚起笑弧,不過還是把扇柄收回,畢竟玩過頭可不好。「再過不久,有眼光的商家也會陸續準備,我呢!倒是不急著與他們同步,這次打算來點特別的,所以打算慢慢來,織女、染工,繪師我已找齊,就只差妳這繡娘,若妳點頭,就算是萬事具備了。」
「聽起來是件大工程。」
「不,也算不上大工程,因為這次我只打算出三套衣裳。」
「三套?這麼少?」離賦訝道。
「就三套。」他確定道:「物以稀為貴,別人出百套千套,都是好貨,但最後是要給歌女、舞妓穿的;而我這三套不會普通,它們會放在皇帝面前,等著皇帝決定它們的主子。」
「你是要我繡那三套衣裳,而那三套衣裳是要獻給皇帝的?!」連貫前後,離賦不由得驚呼。
「當當,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成,我辦不到,我沒那本事的。」離賦被他的點子給駭住了。繡衣裳給皇帝,她怎麼可能有那種本事?撇開宮廷繡師不說,坊間多少名師巧手,她怎能與之相比?
他這樣指名她,是在開她玩笑嗎?
「我指名要妳,妳便有那本事,別如此妄自菲薄。」
「我真的辦不到。」她還是不相信,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
「妳若辦下到,那世上還有誰能幫我?」東方卦戲俊朗愛笑的面容瞬間愁苦起來,就連語調也變得好淒苦。「人稱我汴京第一掮客,可有誰知曉我的為難苦楚?」
「新宮落成,朝中大人們各個急著獻媚,想要古朝名器,可憐我就得找出一件;想要古人名作,我就得差人遍地搜羅;現在隨便一個令下,我就得在期限內變出三套前無僅有的絕世衣裳,現下好不容易找到理想的繡娘,可人家不答應哪!不答應我又能如何,我只能繼續找其它人啊!只怕這一找就要誤了時限,屆時大人們怪罪下來,我這東方爺和我的東方府,恐怕是在劫難逃。」
聞言,離賦不禁為難起來。
聽起來,東方公子不是在開玩笑,是她誤會了,只是他這麼一說,她更恐慌啊!
在今日之前,她只是個以繡手絹為生的村女;現下,他卻要求她幫他繡那三套絕世衣裳,這樣她怎能不恐慌?「東方公子,即便你這樣說我也無法……」
他苦悶的截斷她的話。「東方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算算不過是三十餘條人命。石頭,回去幫我跟你娘說,是我這主子對不起她老人家,無法保全她和她兒子。」
「東方公子……」聽到有人會因此而喪命,離賦心中立刻不忍心起來,真想說好,讓自己幫助他們,可卻對自己沒自信。
絕世衣裳啊!怕是一套都是無價,她之前一帕手絹也只能賣得八紋錢,如今卻要她為那三套絕世衣裳刺繡,她真有那本事嗎?
「還有秀兒、小蠻那對姊妹,你也幫我說聲對不住,全是我這主子無能,害她們……唉∼∼」東方卦戲繼續哀歎。
「東方公子,你別難過,我……我也不是不答應,只是非得是我嗎?我看過許多繡面,曉得京城有哪家師傅的手藝精湛,我告訴你,你去拜託他們,或許還有生機。」
「他們要真能做到,我何必來拜託妳?」
「可我經驗不豐啊!」
「有些東西不全然是靠經驗,天賦、創意更重要,我汴京第一掮客之稱並非浪得虛名,我看過妳的作品,妳有絕頂的天賦,還有常人所沒有的創意,只要妳相信我也相信妳自己,妳一定可以為那三套衣裳繡出絕世之名!」
離賦咬著唇,萬般猶豫。「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要繡出什麼絕世之作,我只是順著心境,將看到的東西搭配融合在一起,雖然你說我行,但我真的行嗎?」
「能讓我如此拜託的也只有妳,妳自然有那本領,但若妳不願,我也不強求。」語氣一頓,沉重地歎了一口氣。「畢竟衣裳上呈後,咱們皇帝若不喜愛,屆時怪罪下來,咱們這一行人定要受罪,所謂明哲保身,妳不答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若你認為我……我……」
「妳怎樣?」
「你認為我行的話,那我願意試試。」趁著自己勇氣還沒消失前,她顫抖說出允諾之詞。
「當真?!」他又驚又喜。
聞言,離賦閉眼點下頭。
若他說的是真的,若她真有本領,那她願意試試,因為,她實在不想讓那三十餘條人命就這樣遭難。
雖然姥姥始終沒說明,但她已明瞭那黑白叔叔是屬於哪裡的人,而所謂的時候到了,她也懂了。
他們將人帶走,留下一具空洞的身軀,之後在人們的淚水中,塵歸塵、土歸土,即使當時年紀懵懂,但那死別的哀傷,已深刻烙在心底。
她,真的不願再體會那種哀傷。
「那太好了。」東方卦戲高興地從椅上跳了起來,「我這就回去跟大伙報告這個好消息,妳這會兒就整理整理包袱,明早我會派馬車把妳接入東方府。」
「入東方府?」離賦疑惑的問:「為何要入東方府?」
「工作啊!大伙都在那裡,妳該不會想自己一人在這裡刺繡吧?很多細節都要研究討論的,哪個角要上哪色線,哪個邊要有什麼感覺,都得一起來的。這工程不大不小,可有得忙,少說也得在我那住上一個半月……」語氣一頓,瞥向離賦。
「柴姑娘,怎麼妳好為難的樣子,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不,只是我答應過姥姥……」她突然止口。
「答應過什麼?」他有些好奇。
「沒。」她避過他的疑問,「我會準備好,只是麻煩東方公子幫我選擇一處較靜謐的住所。」
「行,我那兒廂房多得是。」
「那我先謝過了。」
「不,應該是我謝妳,謝謝妳肯拯救我們東方府於水深火熱之中。」東方卦戲以一鞠躬表示謝意,「那我這就回府先做個準備,告辭了。」
「嗯。」離賦也點首回禮,之後便目送他們下山。
當一黑一白兩抹身影消失在視線後,離賦回首看著供桌上牌位,眼神既茫然又無助。「姥姥,我這樣做對嗎?」
輕聲問著,香煙在秋風中裊裊,爾後瞬間消失在空氣裡。
看著空洞的四周,再看地上唯一相伴的影子,體內那股讓人難過的情緒又開始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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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屬下有個疑問。」在回程的路上,石頭突然開口。
「問。」
「屬下何時多了個娘?」
「剛剛。」東方卦戲一邊揚著扇子,一邊笑得好不開心。
「是嗎?那咱們府裡何時多了秀兒和小蠻這兩位姊妹丫鬟?」
「等我把柴姑娘騙入府之後,就會有啦!」這種小事他哪可能做不到?
沉默一會,石頭不由得又開口,「那三套絕世衣裳,又是哪位大人要求的?」
「唔,關於這個問題我還在想,或許入城後,咱們順道去拜訪關王爺,問他老人家要不要這三套衣裳?」
「主子……」石頭歎了口氣,但--他其實是想吐口水的,他對眼前這個男子簡直不齒到了極點,真希望他不是自己的主子。「柴姑娘的姥姥說得真沒錯,商人不是心狠詭詐,便是謊話連篇的騙子,您剛剛全是在誆騙柴姑娘。」
「石頭,要你暗中跟著我呢!是要保護我,不是要你偷聽我和柴姑娘的談話,你這護衛也太盡忠職守些。」對於石頭的冒犯,東方卦戲不但沒興起作弄之心,心情反而更好。
「主子,柴姑娘一人獨居壟兒山,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安穩,您何必定要將她騙下山?」
「怎麼?聽你這語氣是在責怪我這個主子了?」
「屬下不敢,只是柴姑娘個性淳樸,實在不適合京城的氣氛,更何況……更何況柴姑娘也不是勾欄院裡頭的姑娘,您如此將柴姑娘帶入府內,雖是工作,怕還是會落得他人口舌,所謂人言可畏,你讓柴姑娘往後該如何自處?」
「呵,原來是石頭動了情,所以無法漠視我這狂風浪蝶般的主子毀了柴姑娘的清白呢!」
「您誤會了--」石頭連忙解釋,深怕自家主子有了誤會,畢竟跟了他幾年,雖然總摸不透主子想些什麼,但主子重視什麼、不關心什麼,他還不至於分不出來。主子對柴姑娘恐怕是--
「崇寧五年,應奉局建於蘇州。」東方卦戲微笑截話,「奉我皇搜集各地奇珍異寶,卻是搜刮各地民脂,苛捐雜稅因此而生,外加連年災害不斷,多少家庭傾家蕩產、支離破碎?我朝也因此元氣大傷。
「今,政和四年,遼未滅,金人逼我宋朝疆北坐大,外患不斷,伺機而動,可咱們皇帝眼睛看著哪裡?大肆修建延福宮、堆建萬歲山,人民被豪權剝削得幾乎難以為繼,京城之外,夜夜啼饑號寒聲不斷,你說那夜夜笙歌的皇帝可曾聽得到?」
「主子……」
「每出城一遭,我的心就寒一些,即便是炎炎夏日,偶爾也會冷得發抖。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國運已至斯,又豈是區區民子可以改變?恐怕到了最後也只能被仇恨憤怒驅使,以宮闈為目標胡亂起義,史事歷歷在目,一代又一代走在相同的命運輪軌上,可有誰記住教訓了?」
「難道……」雖然看著東方卦戲笑說著,可石頭的心裡頭卻已凜冽成冬。
城外的狀況他也清楚,百姓們惡衣惡食,面色如菜,街頭巷尾乞食者日益增多,百姓們難以為繼,溫飽成了每日難事,此外,還要面對沉重的課稅,百姓們叫苦連天。
的確,在這艱困的環境下,民心當然渙散,但偶爾深入坊問,卻總是瀰漫著一股緊繃沉重的氣氛,他當自己敏感,沒想到卻是因為那個陰謀。
看來,百姓已達到忍耐極限,就盼著某個英雄起義,他們即將群起反抗!
「命運輪軌從未停歇,我敢道我朝氣數將盡,而浩劫就要因此而生了。」呵呵低笑,東方卦戲將素扇攤在唇前,黑眸裡淨是笑意。「唉∼∼怎麼跟你說起這些了。」
「不過,這些話可是大逆不道,要給人聽到,可是會被抓去砍頭的,所以你可千萬要幫我保密啊!當然,除非你對我這主子怨懟已久,真的想害死我。」
「您想多了。」石頭翻了個白眼。被他這麼一鬧,剛才滿肚子憂國憂民的情緒一下子全沒了。
「有可能啊!害死我,你就可以追求柴姑娘,接著兩人雙宿雙飛囉!」東方卦戲滿臉笑容地說。
「屬下對柴姑娘只有尊敬之情,不可能會追求柴姑娘,更沒想過雙宿雙飛這種事。」嘖!竟然吃醋?石頭很訝異,他還以為東方卦戲是個沒心沒肺的爛男人。
「真的?」
「真的。」
東方卦戲這才吐出一口戲,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不然本來打算玩死你的,我都已經計劃好了,但還是有些不捨,畢竟有你在比較方便。」
不可置信地瞪著身邊的東方卦戲,石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他竟然打算為了一個女人,而想殺死自己的護衛?就因為他有可能會跟主子競爭那個女人?
「哎呀!別這樣看我,如果你這麼想死,我也不是不願意幫忙,但在你死前,可要先幫我找個可以替代你的人,要不,沒人保護我,我可是會很傷腦筋的。」東方卦戲笑咪咪地玩弄著身邊已經氣到有點變臉的自家護衛。
瞪著眼前笑得如陽光般爽朗的東方卦戲,石頭真想破口大罵,卻又覺得這樣做根本沒意義,最後牙一咬,別過頭,決定不理會這果然是沒心沒肺的爛男人!
「不過,石頭,如果你真的要死,方便死前留個姓名嗎?我適才才想到,我竟然沒問過你的姓名,正傷腦筋該怎麼幫你立碑呢!所以石頭,你到底姓啥名啥?」很顯然地,東方卦戲還不打算停止玩弄他最忠心的護衛。
石頭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努力汲取這美好的空氣,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燸男人而崩潰。「主子,您騙柴姑娘下山目的是想保護她,可頂多一個月、兩個月,之後,您要用什麼理由留住她?」他要自己轉移注意力。
「到時再想囉!」
「可非得用這種法子嗎?」石頭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妥,「要是不小心讓柴姑娘知道真相了,那……」
「這種法子有什麼不好,既快速又方便,更何況你不說、我不說,她會知道嗎?」笑眸裡寫滿了威脅。
「柴姑娘不會知道的,屬下發誓。」石頭歎了口氣。
「很好,你愈來愈聰明了。」東方卦戲讚賞著。
聞言,石頭又翻了個白眼,不是很想承認他其實不是聰明,而是狗腿吧?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想,他也開始看不起自己了。
「不過說到真相……」東方卦戲低聲沉吟,回想適才那雙似乎陷入某個回憶而淚流不停的秀眸,以及那規避問題的害怕眼神,顯然說謊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人,可她在隱瞞什麼呢?
她將他誤認成某人,要他帶她去找她姥姥,可她姥姥已死,若沒投胎,理應待在地府,這天底下有誰可以將活人帶到地府去找親人的?
雖然他們才子皇帝篤信道教,於各地興築道觀,但至今他可還沒見過像樣的道士現世,更遑論帶人通陰陽等神事出現,所以,她不可能是把他認成某玄能道士。
剛剛他瞎混亂說,只是想讓她止淚,可不代表他沒注意這個疑點。
不過,撇開這疑點不說,淚中,她的眼神充滿孤單與思念,看來她與她姥姥感情極好,她姥姥死後,她就獨自一人孤單地待在這壟兒山上,無依無靠,不時睹物恩人,也真難為她了,這次將把騙下山後,得想辦法弄些熱鬧氣氛,要她沒時間想她姥姥的事。
他愛她沉默寡言、愛她不解世事的懵懂、愛她固執又善良的個性,但可不愛她落淚。
可若是哭給他看也就算了,怕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也偷偷哭著,這樣他可受不了。
「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石頭以為他還有事吩咐。
「不,只是說到真相,石頭,你的真實姓名到底是什麼?」東方卦戲笑得異常燦爛,而那抹燦爛的笑容中有著把某人玩到半死的認真。「苟史?」
「不是!」石頭忍。
「馬分?」
「也不是,請不要亂猜!」石頭深吸一口氣,再忍。
「花菜?」
「主子……」吸氣,吐氣,吸氣,吐氣,石頭硬逼自己要忍忍忍!
「啊!」語氣提得老高,東方卦戲突然用非常憐憫的眼光看著自家護衛,然後說:「當初救你的時候,我就想說怎麼會有人生得一副倒霉衰樣,所以我想,疼你的爹娘一定很會幫你改運,而改運呢!最好的方法就是取個好名字,所以你爹娘一定是這麼叫你的吧?」一頓,突然撲上自己的護衛身上,大喊,「來福!」
「我不叫來福!」石頭終於忍無可忍,也毋需再忍了!
「你是來福,一定是來福,我終於知道你的名了,來福、來福、來福。」東方卦戲興奮地不停喊著他的名。
「你……」他……想殺人!
「來福,知道你的名後,我覺得和你之間的感情好像更親密了,我好高興!」
「……」他真的會殺人,就是在這個時候,就是在他背後有個亂蹦亂跳的王八蛋的時候!
「來福……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
「來福?」
「我不叫來福!」咬著牙,憑著最後一絲理智,石頭硬生壓下殺意。
「來福,我要睡了,到了叫醒我。」說玩,果然趴在石頭的肩上睡著了。
氣急攻心,差點沒吐血的石頭緩緩抬頭,無語地問著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