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是女人,女人心細如絞絲,性情刁蠻,親近她則不恭敬,遠離她則怨恨,沒有了她寂寞有了她則煩惱。若是言語失和開罪了她,她定會哭天喊地怨恨咒罵,後患無窮無盡。此為女人小性兒。
另一種是自然就是男人。男人算計起來比起女人更是厲害。有了冤仇定會尋個蛛絲馬跡將你全身上下反覆的找尋短處。一朝拿捏住了你的錯,就變本加厲的斬盡殺絕,不留一點退路。此為男人小氣。
莊簡有幸兩樣撞見。
一日間都遇全了。
東宮勤勉殿當差的大太監王子昌暗暗好奇,東宮太子行事嚴厲,一絲不苟。但為人也是肅然自重,識大體顧大局通的人情世故。雖然後宮皇子眾多,但是只有劉玉能得皇上皇后的器重和歡心。
但是不知是怎麼回事?太子劉玉今日一見到太子太傅周維莊,不知怎麼就失掉了穩重方寸,完全沒有了平時從容不迫,莊重開朗的模樣,他瞧見太子對鏡反覆的整理儀容,王子昌心想,能讓太子如此正禮以待的人自然更不同反響了。
莊簡第二日給太子上課就嘗到了男人的小氣。和女人的小性。他一進門來給太子行大禮。太子硬生生的受了,然後還了一揖後就翻開書聽他授課了。不知怎麼回事?太子卻是忘記叫周維莊平身賜座了。這莊簡也自老實,也忘了爬起來授課傳業解惑,就那麼跪在地上把中庸連講了兩個時辰。
太子聽得認真,用手托腮,也不打斷他的話,直直聽下去。不住的點頭說上兩句:「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原來做學問的態度的確是像加工骨器一樣,需要不斷切磋的,而自我修煉的精神也像打磨美玉一樣,要反覆琢磨的。」
莊簡心中微驚,劉玉聰慧,學文做事往往能一語中的切中要害。這人做事有獨特見解不盲從不膽怯。假以時日,在國家朝堂之中學習治國治世,必能成為開拓朝堂新風的一代明君。只是,他一定要過了居心不正這一關。
仁者多助,吝者寡助。
太子要當上皇上,還需要活得長久才行。
瞧著小子一身苛責手段,兩袖涼薄做為,莊簡心中想著我可是不看好他能長命百歲啊。
兩個時辰須臾間過去了。莊簡微一晃動身軀,跪麻的膝蓋如同針刺一樣,他痛的悶哼一聲。太子的眼睛掃了他一眼,恍然說:「阿周太傅,你怎麼跪在那裡?」
莊簡心罵你才看見我跪在這裡阿。
劉玉一笑說:「周太傅,我們雖然是君臣,但是課堂之上你為師我為學生,不必要客氣見外。」
他伸手拍拍身邊的太師御椅,臉露一抹邪笑:「周先生,你也跪地近些麼!幹嘛那麼生分?」
莊簡被他嗆得一撂倒地。這混蛋說來說去就是要整治他。不能明來那麼就來陰的。
他恭恭敬敬的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劉玉的眼前。兩人之間只有一臂的距離,然後他又禮貌周全的跪了下來,跪在劉玉的膝前。
死小子,你不要生分那就親近親近。
劉玉坐在椅子上,靠著月白色的錦緞靠枕。他穿著月白色的長袍,用細如羊脂的手指在一旁側桌上劃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圈圈,面孔朝著跪在地上的莊簡。人卻懶懶得右手托腮,眼光看向窗邊的蔡王孫在喂大鸚哥。
蔡王孫一回頭正好看見了他,劉玉斜勾著眼波一笑,真的是唇紅齒白風月無邊。古人常說明眸皓齒眉黛鬢綠,笑若初陽,熠熠霞飛。便是如此飛揚顧盼的冶艷風情吧。
笑者無意,看者動心。
莊簡瞧了他的笑容雖是他斂住心神,也不由得心中一蕩。只覺得一片靈魂兒跟著劉玉的眼波一般,「嗖」的一聲飛去了,半晌在空中飄飄蕩蕩都落不下地來了。
若是平時,遇到如此絕色,莊簡死也要多看幾眼,上前勾搭勾搭。
他這人性格不錯脾氣也好,學問可以唬人而且機靈活潑,嘴巴蜜糖一般兒化人心肺。外貌可稱中人之姿,也算是個風度翩翩的大家公子。
但是人無完人金無赤金。莊簡平生最大的缺陷便是這好男風的癖好了。連他爹莊近痛打了他多年都未能打改過來。更何況莊府禍變之後缺失了管教,在色之一途上,莊簡更是放浪形骸無有拘束,越走越遠了。
色之一字難離易惑。好在莊簡風流卻不下流,多情卻不襤情。他有的是攀花惑人的本領和手段,為人大方散金如土,識相會做人,自然就成為眠花臥柳的俠士,風月場上的英雄了。
只是,只是這當朝太子,未來國君,他莊簡怎能下得去手啊。
嗚呼。太不道義了。
王子昌在室角燃上熏香,心中暗暗稱奇:「這周維莊果然是有學問的。都三個時辰了還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書無才盡語無詞窮之樣。就是人有些呆呆傻傻好生奇怪,眼睛猶疑不定,臉上時而歡喜時而沮喪,還不住的嚥口水。這大賢人龍鱗鳳翎,果然不是一般凡人常態阿!」
莊簡跪在太子膝前,鼻中嗅到的全是熏香陣陣,直熏得他頭腦發昏汗水直冒。眼前,劉玉看鳥看得入神,仰著臉兒,玉蔥般的手指在自個下頜上微微摩挲。
季節已近微暑,他一段衣袖垂下手腕褪到臂肘間了,莊簡的眼睛便直直看了進去。
如同神差鬼使一般,莊簡伸出手去,就握住了劉玉的手腕。
真是軟玉溫香滿手錦繡啊,他微微用力一捏,手腕間指尖流香,溫潤膩膩的滑不留手。男子手腕纖巧卻不見骨,肢體碩長卻不僵硬,柔韌適度,手感真是絕好。
莊簡口中讒水一下子溢出了嘴巴。
突然,劉玉感覺異樣,他猛地回頭臉色陡然變了。他臉沉色厲,脫口喝道:「你!你幹什麼?」
莊簡目瞪口呆。手一霎間握住劉玉的手,全身都僵住了!
蔡王孫一腳踢在莊簡身上,大喝道:「周維莊,你敢對太子無禮?!」
這時候背後,突然自空中有一股子熱淋淋的東西就凌空潑到了莊簡的頭上。莊簡手疾眼快,伸手推開劉玉和蔡王孫,原來卻是王子昌端了曹後賞賜的甜羹,給三人端了過來。他被這二人一嚇,吃了一驚。腳下被莊簡跪地的腿絆了一絆,於是將手中端著的御賜湯盅整個潑到了空中。幸好莊簡及時拉開劉玉,並擋了一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莊簡大叫了一聲,腦子裡嗡然轟鳴眼前一黑,他竟爾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自小他就是這樣。
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緊急難題場面時,就裝暈裝死躲避過去。這法子一般是屢試不爽。即爭取了時間,又博取了同情,雖然好久不用了今日再試,應當還很順手。
劉玉怒目瞧著王子昌,站起身來,劈面給了他一記耳光。
王子昌雙膝跪倒,「臣知罪。」他自己抬手來自己掌嘴。
蔡王孫開口欲說話,太子劉玉突然走前兩步,抬腳就狠狠踢在莊簡頭上。這次倒好,莊簡一聲未出,真的被他踢暈了。瞧見莊簡四肢鬆懈軟癱在地上,太子怒氣猶自未出,他抬腳惡狠狠的又當胸踩踏去。蔡王孫看他連踢帶喘,生怕他又把莊簡踢得醒過來,忙伸手拉他走過一旁。
「太子息怒。下次再用還魂香誘他上鉤,判他個死罪!」
劉玉大怒:「周維莊又不是蠢材!上過一次當還犯同樣的錯!」他心想下次刀架他脖子上他都不會再伸手摸他了。想到這裡,劉玉忙用袖子用力擦擦手腕,他本來就忍了委屈,又想到莊簡賊眉鼠眼的猥瑣相,竟然捏了又捏摸了又摸,口水都滴到他袍子上了,真真噁心死了。
他心中越發生氣了。這下三濫如此好男色,竟然還叫大賢人。
這一國的人都瞎了狗眼了。
蔡王孫見他面色慘白,知他氣的不輕,小聲道:「我去叫人送到大理寺卿羅敖生那裡,想法治他個罪。」
劉玉立時沉住了氣,臉色和悅了下來。他雖怒卻思路清亮。」不用,這個狗奴才不礙大局。我慢慢拾搗他。哼哼,我倒要看看他跟我耍賴到幾時。那個大理寺的羅敖生,暫且莫要驚擾了他,等我慢慢把他看得通透了就可以圈網收線了。」
時候不長莊簡就甦醒過來了。他被送到東宮偏殿休息。王子昌見他醒來忙上前道謝。多謝周大人擋住了熱羹,不然殺了他也抵不住其罪過。
莊簡看他臉上紅腫,心中暗歎,自古伴君如伴虎。
他又低頭看了自己的手。香氣似在縈繞。太子虎狼之性,仙佛之表。魅惑之力連莊簡這等閱人無數的老手都把持不定。
他心中暗想,這人為達目的什麼陰損招式都使得出來。他也不怕折壽?
真是國之將亡妖孽盡出。
***
人與人的緣分一說真是絕妙。
太子劉玉原本是個心細薄情的人,一般喜怒不上臉,做事既有分寸又有計量,話不多能定乾坤,聲不高可震朝綱。
卻偏偏不知是怎地?只要瞧見了周維莊(也即是莊簡),就一股子無名妄火竄出來燒到了頂門。他心裡帶了股氣兒說話辦事,自然蒙蔽了眼睛原本能瞧出的破綻也視而不見,不能以己之長克敵之短。自身優勢反倒是不顯了出來。
但是他秉性聰敏,立時就發覺了自身鑽進了牛角尖,馬上改變了策略方式。
他的優勢就是他乃當朝儲君,未來國主。
而周維莊為朝廷名官,欽點大臣。當朝禁國公、太史令、兼太子太傅。若不是犯了謀逆叛國欺君重罪,經大理寺堂審,由皇上御筆勾批,一般些許小事無法治罪要他的名的。
好在世上還有一般手段,叫做吹毛求疵的。
於是,蔡小王爺和太子整日瞪大了眼睛,找尋莊簡的不是。莊簡大錯沒有小錯不斷。太子自持身份,也不苛責,只是用眼睛瞧了瞧他的靴子,說了三個字:「好多塵。」
莊簡只好跪在地上一天,把他的靴子反覆擦洗到成一縷爛布了。
蔡王孫說話就不中聽得多了:「周太傅,你的官袍和中衣都沒有換過呢,昨晚又去了哪個相好的男人那裡睡了,快活的連家都忘了回?」
太子正經,聽到蔡王孫說得淫穢不齒,面色立時沉下來:「想必也未洗漱?」
蔡王孫立刻命人把莊簡丟入御花園的景陽荷塘裡,又命人取來脂麻葉、虞櫻桃芭蕉胰子、蘇合油等物放在池塘邊,請他隨意取用。
滿池荷花蓮大如蓋,高一丈有餘,因荷葉夜舒晝卷,月亮出來後葉子才舒展開名為夜舒荷。一時間微風蕩漾,滿池荷花撞開蓮蓬,紅蓮綠萍蜻蜓縈飛,佳色美及蘭幽。碧水通澈,莊簡站在水中苦笑不得,一條條紅綢鯉魚圍著莊簡游來游去。
太子坐在荷花池旁石亭花欄杆上,看此情景臉露微笑。
偏偏蔡王孫還詩興大發,擊節吟出兩句順口溜:「小荷露出水面,魚兒圍住太傅。」
太子奇怪,問:「那是為何緣故?」
王子昌脫口而出:「魚餓了想吃乎?」
嘩……
莊簡抓住仗高的荷葉莖,以免摔倒在水裡了。
一群奸人啊。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屈尊低頭。
莊簡每日裡跪地授課,(此為第一日上課之慣例也。)
順便在勤勉殿擦地抹桌,(這是後加上的御塾堂外待遇。)
有時還能在東宮吃些太子賜的殘渣剩飯。(起因太子午膳,百餘道名菜,牡雞抱蛋、芒餳斬蛇、鹿牛肝炙、金枝玉葉、瓊林雅集、鳳尾子雪、金蹼仙裙、禧貝河豚端上桌來,蔡王孫給莊簡的小碟裡夾了一小點,太子突然投箸斥道,周太傅名家賢人,琴棋書畫詩酒花即食飲飽,竟然拿這些俗物給他吃,你當真廢物!蔡王孫垂頭稱是。恭恭敬敬的令人在盤子中裝上棋子和琴弦奉了上來。於是莊簡就在酒醇肉香中,撥弄著那些玩意兒,望琴止餓了。)
還需帶著太子的御狗「小皇門」出門遛狗,(太子有條愛犬,取名小皇門。宮內的大太監黃門官們一個個極為鬱悶,但是無人敢提。莊簡偷偷給它取了綽號「小皇狼」。這狗與主人極為相似,從不大喊大叫虛張聲勢。每日躲在門後偷窺,外人一旦走過,悄無聲息的綴了上去,冷不防咬人腿肚子一口。咬過文武百官皇親國戚,貴妃大臣宮女太監無數,從無失口。不知為何,此狗喜愛莊簡。自從第一次失口沒咬到莊簡,反被莊簡一腳踹入花叢中後,就變得一幅賤像每日見了莊簡都膩膩挨挨,撒歡打滾。王子昌驚奇。太子冷冷道:「同類之間自然惺惺相惜,不足為奇。小皇門既然喜愛周太傅,周太傅就多親近親近吧。」)
晚上莊簡也早早就睡再不敢出門鬼混獵艷。(想那太子都肯屈尊用美人計壞他性命,莊簡閉著眼睛都知道他會怎樣令他和周拂一樣魂歸西天。雖說男人身上死作鬼也風流。但是真要是做了鬼,再想風流千難萬難。莊簡獨自睡覺雖然孤寒但是安全。)
若不是劉玉厭惡他貌醜品劣,邋遢不潔淨,估計連給太子鋪床疊被、提鞋搓背地一等奴役雜活都一併交給他幹了。(不知怎麼,一想到劉玉的花容月貌,莊簡身上熱氣和寒氣同時上湧,想撲與想逃同時進行,慾念與生念同時升騰。)
以上種種……
君為天臣為地。
心上面加把刀。
忍得忍,不能忍還得忍。
莊簡想,現在逃是難,不逃更難,求生難,求死也難啊。
不仗勢欺人的人都是傻蛋。
劉玉不傻,還精明過人。
莊簡這個太傅做的是可謂有聲有色,風生水起。
太子對他的「寵信」路人皆知。
每日裡都需得看到周太傅才能寢食得安。
每日裡都需得聽到周太傅的話才能長進。
太子下功夫做出兩篇文章滿篇錦繡詞,又在奉帝曹後面前大讚周維莊為師有道,皇上皇后自然歡喜。種種嘉獎賞賜都發表下來,滿朝文武見了太子新寵禁國公周維莊,無不頂紅攀貴,攀親的送禮的走門路的充斥肖中書令府。
那管他背後是不是跪在太子腳下喝洗腳水啊。
太子盤算妥當,你周維莊想要跑我撐著你飛,將你往雲裡天上捧,瞧瞧你這一朝得勢的叫化子能有多大造化,能飛幾重仙宮?然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再將你從雲端上壓進土裡,活生生的玩死你。
周維莊啊周維莊,我倒要瞧瞧你能否比得上聖賢無過?
莊簡心中暗自叫苦,若是這般較真下去,走水濕鞋。太子這無事還慣於生事的人哪會叫他全身而退?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他眼下虎背難下,他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稻草荊棘了!
早知今日當初讓他一讓又何妨阿?
若是平等,我自不怕他。
帝王家,可否與你談公允?
莊簡心歎,抽身為上,「莊簡「這名字無福已死於火場之下,「周維莊「賢人清譽豈容兒戲踐踏,太對不起昔日同窗之誼了。
這可如何是好呢。
***
機會自然常有,只看你是否能夠把握其中玄機巧妙。
這日黃昏,初夏炎炎,莊簡帶了小黃狼去禁宮御花園中溜躂。小黃狼驅趕著御苑中的珍禽異獸,踏遍了仙枝奇葩,如同劫匪入羊群一般橫衝直撞。偏偏的,偶遇路過的太妃大太監們,個個鼓掌嬌嗔,好英姿颯爽的小皇門。
莊簡憋悶,真真打狗看主人。太子劉玉霸氣震悍朝綱,連他的狗狗也同樣豪放趾氣高昂。
景陽荷塘旁邊有假石景山,連著曲廊亭閣,曲徑通幽,奇石嶙峋。莊簡坐在假山石上,打發了侍衛和太監們散去休息後。小黃狼也自去山洞裡陰涼處玩耍。
突然,莊簡聽到了一陣陣淅淅嗦嗦地聲音。這聲音好生耳熟。他立刻站起來往東邊走了兩步,探頭向下張望去。下方正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清涼石窟。一瞬間莊簡伸袖摀住了嘴巴,原來他逕自看到兩人卻在假山石窟中行那雲雨之事。
真是倒霉!
莊簡皺眉。皇宮宮院深似海。除了皇帝,太子等少數成年男子之外和太監。其餘全是數以千計的妙齡女子,曠女婦怨頗深。而且即使是太子成年之後移居東宮勤勉殿,皇宮中可出入的男子除了臨時奉旨的議事大臣,皇親之外,可能出入的男子屈指可數。這是,哪個膽大的狂徒闖入紫金宮,勾引宮人淫穢宮廷。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只是兩個宮婢竟然在做那虛皇假鳳的勾當。禁城之中宮娥侍女數以千計,得見皇恩雨露垂幸的渺渺幾人,剩下的大多數女子只能熬度青春。於是,宮帷之間宮女與太監,女女之間,或與侍衛大臣私通的醜事污穢勾當,司空見慣。
莊簡性格風流,對這事只覺得人性所需,也沒有正人君子那麼大防若敵。他不欲多管閒事轉身就走。誰知,太子的御狗「小皇門」卻是狗眼中不揉沙礫,比他正直的多。小皇門從高處一躍而下,一下子跳到了兩人身上。
那兩個宮娥正在呼喘糾纏之際,突然從天而降跳下來個大狼狗,直把兩人嚇得媽呀亂叫抱頭鼠竄。其中一人搶過衣服披在身上,她慌不擇路,正衝到莊簡面前,兩人恰恰打了個對面。
那女子面紅髮烏,長相卻是不俗。莊簡微微一愣,那女子繞過他跑掉了。另一旁,小皇狼已經叼著一截撕扯下來的紅裙裾,跑回到了莊簡的面前,
莊簡伸手接過了紅裙裾,一手抓頭,喃喃自語:「真乃奇哉怪哉。」
突然,有一個侍衛跑過來傳令:「周太傅,皇上今晚清源宮慶仙丹出爐,令大臣后妃們都去觀禮。太子令太傅一同前往。」
莊簡忙忙把裙裾塞進懷裡,就下山去了。
***
漢時。奉帝崇尚道教。好仙佛,求長生不老密藥。朝中讒臣投其所好,紛紛尋訪異人真士,獻於皇上,日日伴駕研修那成仙之術,煉丹之法。
其中,有一個叫徐淳的方士,為其中翹楚。據稱他五歲知字,十歲知經書大意,此後精通經、史、天文、地理和陰陽五行學說,尤好道家修煉術。處處訪遍名山聖地潛心修煉,不求聞達。自創了「明淨」道派,被譽為濟世真君。傳言一年地方瘟疫流行,徐淳用秘方救治除病,求醫者者日以千計。世人稱為活神仙。
奉帝拜其為國師,在禁城一角專建一座「清源宮」,募集徐淳信徒無數,每日每夜裡拜道煉丹,求那長生不老之術。
國君慕道,一國的王公富人都具跟風,豪門貴族都豢養有煉丹師,煉製丹藥供自己服用,以求長生。但是因為丹藥火毒過大,往往吃得全身潰爛甚至重病而死,由此也不知悔改。很多豪門貴族由於服用丹藥身體皮膚破損,需得穿的破破爛爛地去上朝,後來就引發了一陣攀比的風潮,豪門之間誰穿得最破爛反倒就證明了誰身份最為豪闊。
全國尚道,自然有人冒充行騙謀取功名財物。於是時常有不法道士欺世盜名,為非作歹。丹藥吃死人命之事也時有發生。但是中原風氣如此,趨之若騖之人還是熙熙攘攘。
奉帝此日正值月圓之夜,乃是徐天師為陛下所煉製長生丹藥出爐之夜。奉帝召集了群臣和眾嬪妃共聚清源宮。禮拜神仙真人,求得長生不死。這時,正值月滿禮拜之夜,明月如銀盤高懸,清源宮內,丹爐高燒置於丹房之內。道士們回木劍點信符,一片煙霧繚繞,轟隆作響嘈雜的聲音。
太子劉玉帶了莊簡蔡王孫等人,立於曹皇后身側。隨同奉帝一同上拜三清,單等丹爐開火出丹,丹成升仙了。清源宮裡人聲鼎沸,百官宮人以及所帶的隨從僕役們黑壓壓的站了一庭院。
莊簡素來不信這等烏煙瘴氣的煉丹變仙之事。他想,若是人人都能吃丹藥成仙,那這世上豈不是到處都是神仙了?也不怕人滿為患啊。
他在人群中,略一張望。突然就看見了站在群臣中的一人。那人黑袍紅帶束身,雙手負在身後。那人面容清窬,卻不是羅敖生是誰?莊簡上次看到羅敖生是在初入朝庭金殿之外。那時羅敖生單獨一人,清瘦若柳,望之面紅似霞,垂目於地,如柳隨風柔綿有加,擦肩而過。
此時,羅敖生站立於群臣之間。黑色官袍加身,負了雙手。他為大理寺卿,三公九卿之一,與丞相、太尉、御史都是獨掌一方的大員。做的又是掌天下刑罰之政令和糾彈政式與百官貪奸之職。由此謂為百官畏懼權重森嚴。
他身後帶了大理寺左右寺丞、監察御史、御史中丞、清吏司校事等寺下官員,赫然然眾星輝月,絢絢如一月獨掛天庭。竟是人借官威,官仗人勢,威風凜凜神通浩浩。
此人旁邊雖有一眾彪捍武將之驃騎大將軍、征西大將軍張滄伶等人,但羅敖生神色淡定,色不變目不瞬,即使泰山崩前麋鹿興左,也絲毫不敗了如宏氣勢。一旁的文官眾人偎他官威霸勢,竟是無人敢與他大理寺的諸官同列。
莊簡看他溫雅如菊的樣子心中暗暗警戒,哪一個才是大理寺卿的堂堂本色?!
突然,羅敖生隔了人群遠遠看見了莊簡,他雙手斂袖微微躬身。莊簡正看他看得出神,一時間手忙腳亂欲圖還禮。孰知太子劉玉回身瞪了他一眼。原來羅敖生遙拜卻是對太子在施禮。莊簡會錯了意表錯了表情,他的厚臉皮終於一紅。
羅敖生終於看了太子身後的莊簡一眼,他細長的丹鳳眼微含光亮,在月色與燈火通明中,莊簡被他看著就覺得一股酥麻的滋味湧上胸口,全身的血都由溫到熱到沸了。他臉上的五官立時歪斜走樣,也不知是什麼表情了。
羅敖生施禮完後,轉頭回去看向清源宮中央,卻是沒有再回頭了。
莊簡瞧著他一身黑袍領口微敞脖頸之處,肌膚白的透明若冰雪,身子綽約若處子。他看了又看,方纔那分警惕之心早已丟到東海去了,他心裡漸生輕佻,若是把他黑袍解了伸手進去,抱了那個輕如柳絮的身子在自己膝上把玩,不曉得是何等銷魂的境界了?
他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回神過來卻是劉玉正瞪著他,問:「你傻笑什麼?」
莊簡呆傻的抬起頭,突然看著丹房前面的高台上天師徐淳正在燒符驅神將,傻傻的脫口而出:「啊啊,那是個男人!」
劉玉聽他說話題不對路,明顯心不在焉。勃然大怒:「你的腦袋裡除了男人還想什麼?!當真蠢材!」
道台之上轟然一聲巨響,天師徐淳開壇作法。他在高台上唸唸有詞畫符唸咒、扶乩降神、燃令符菉。高台下面設壇、擺供、焚香、化符、唸咒、上章、誦經、讚頌,並配有燭燈和音樂吹奏程式。眾道士圍著徐淳,手拿鐃鈸、木魚和其他法器,念著經文,奉帝帶著百官眾妃依次燒香叩拜,召請神靈,祈求仙丹煉成。
突然,丹房之中哄然作響,卻是丹爐開裂,爐頂坍塌,眾道大驚,跪地大叫:「天君真人發怒了,請皇上賞賜珍寶之物,以平息天君之怒。」
奉帝惶恐,回頭望向右丞相:「秦愛卿,這可如何是好?」
右丞相忙請問徐淳天師,奉帝立刻令人往丹爐火中投放了金銀銅物,但爐火卻是青綠色,非為成熾白色。右丞相連連搖頭,奉帝又令人取出了夜明珠和翠玉等物投擲火中,火勢依舊不變顏色,無法煉就成丹的火候。
天師徐淳用刀滑破中指,揮灑著指血寫成一道神符丹書,木劍取火點燃了它,向空中揮去,口中喝道:「疾!」這時一陣狂風刮過,將那火燃的符菉吹得直上浩浩夜空。燃盡的黑白灰燼零零散散飄與夜空中。
徐天師跪地請旨:「天君有令,需得皇上請出一件最為珍貴之器,上天才賜予長生不老之藥。」
太子面露陰惻惻的笑。莊簡瞧著天師做法,只覺得一派妖氣鬼相,滿嘴鬼話誑言。怎有如此奇怪妖孽。
奉帝大喜:「朕之最重之器,都可獻於上蒼,天師快快煉成神丹!」
徐淳道:「皇上最器重之物,乃是東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