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進行得怎麼樣了?」簡尚義吐了口煙,不疾不徐地問道。
擎天站在吉邊,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夾著煙,身體斜倚著牆。他知道老爸問的是采風堂的事,但他卻想迴避這個話題。
「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喔?是嗎?」簡尚義冷不防迸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笑容。「把她像情婦一樣地養在外面,天冷還替她送電暖器,這就是你的計劃嗎?」簡尚義露出深不可測的眼神。「這可不像我兒子會做的事。」
「你監視我?」擎天冷冷看了老爸」眼。
「我有必要做這種事嗎?」簡尚義蹙起了眉頭,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不悅,沉默了片刻,他才說:「是你大媽告訴我的。」
「無所謂,」擎天不動聲色地吸了口煙。「我的目的,只是要讓采風堂在下個月的世界珠寶大展中缺席,這樣就夠了。」
「不夠!」簡尚義抬起眼,眼光像老鷹般銳利。「這樣還不夠!你要做的是讓采風堂再也沒有崛起的機會,在商場上,只要逮到機會,就要打得敵人再也站不起來,這個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簡尚義看著兒子,他知道擎天當然不會不懂,除非是有什麼人令他心軟,否則,這種生存鬥爭的本能,是不需要老爸來教他的。
「我當然不會不懂,在簡家生活這麼多年,你一直教我的就是這些,不是嗎?」擎天漠然地看著窗外。
從小,他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受盡所有異樣的眼光、嘗盡了人情冷暖,他知道,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就必須握有真正的權力,不斷拚命地往上爬,對於那些阻礙的敵人,絕對不能手軟。
但直到遇見朵芙,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人可以不必活得那麼辛苦,可以不必算盡心機,快樂的感覺其實可以唾手可得,只要他願意停下腳步……
「我當然希望你最好沒忘記,擎天,你要看清楚,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冰冷現實,即使是家人也會對你的權位虎視耽耽——」簡尚義提醒著。
「那是你們簡家的人。」擎天冷冷地說道。
在他認識朵芙以前,他確實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那樣自私冷漠,但現在,他不得不相信,在這荒涼冰冷的星球上,或許真的有一顆溫暖真誠的心,有一朵為了他而綻放的美麗玫瑰。
簡尚義露出不悅的表情。「你最好別忘了你也是簡家的人!」
「是啊,這都是拜你所賜。」他冷嘲道。他無法選擇自己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但當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彷彿就只有不斷往上爬的這條路,否則,就只有永遠被人踩在腳底。
「你還有什麼不滿?」簡尚義扔下雪茄,壓抑著怒氣。「我已經準備把所有事業都交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和之也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卻獨排眾議要把繼承權給你,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想補償他嗎?盡一點他這位失職父親應盡的義務,彌補他小時候失去的親情和照顧……
「你是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嗎?」擎天勾起嘴角,冷漠地一笑。「爸,你是為了你自己,因為你很清楚,只有我能把你的事業繼續拓展,能實現你要讓尊爵成為世界最大珠寶品牌的夢想。」
「難道這不是你的夢想嗎?」簡尚義反問。他很清楚,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他是天生的野心企業家。
擎天不語,這習經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標,他也以為這就是他畢生最大的夢想,但現在,他動搖了,因為那雙無辜純真,對他充滿信任和感情的眼眸……
為了完成這個夢想,他真的需要如此傷害她嗎?
「擎天,不能心軟,不能感情用事,現在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成敗關鍵就在這一戰了。」知子莫若父,簡尚義當然看得出是什麼讓擎天的意志動搖,作為父親,為了讓兒子順利地成為接班人,他必須替他排除一切障礙。
簡尚義拿出一迭設計圖攤在桌前。「你自己看看!」
擎天微微側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一迭設計圖上。
「這是我們的設計團隊早上剛交過來的稿子,沒一張能用的,這些頂著國際大師名號的傢伙,居然只能設計出這種水準的作品,這樣怎麼可能在國際展中贏過采風堂?」簡尚義一臉憂心,把那迭設計稿當成廢紙往地上一丟。
擎天彎下腰,撿起被扔在地上的設計圖翻看。果然都是些毫無新意又充滿商業匠氣的作品,在看過朵芙那種清新又獨具藝術美感的設計後,這種商業氣息的作品令他再也不屑一顧。
這下,尊爵在今年的世界珠寶大展中,的確遇到了危機。
擎天轉過身,垂下頭,看著窗外的街景,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你放心吧,在珠寶大展舉行之前,我不會讓她回到采風堂的。」
「擎天,我說過,這樣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趁這個機會徹底打擊采風堂,我已經決定發佈消息,就說采風堂的首席設計師離家出走,這樣一定會讓他們忙於應付媒體,混亂之下,我們就能漁翁得利。」原來簡尚義已經想好了對策。
「這麼卑鄙的手段你也想得出來?」擎天不屑地說道。
「你——」簡尚義怒瞪著他。「哼!如果你知道你的總裁寶座已經岌岌可危,你還會覺得我手段卑鄙嗎?」簡尚義這才說出擎天更正面臨的危機。「今天早上的會議上,和之說他拿到一份設計圖,有把握讓尊爵在世界珠寶大展中奪冠,有些股東更乘勢要推舉和之接任總裁,你最好想一想,要不要把你手中那張王牌拿出來!」
「我是絕對不會利用她的。」擎天臉色一沉,目光卻依然堅定。
「你已經利用她了。」簡尚義不以為然地反譏。「如果你不想利用她,那麼一開始你就不該接近她,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此話一出,擎天彷彿受到重重一擊,眼神變得無比沉重。
他知道老爸說得對,從一開始,他就在利用她,現在放手,只會令他兩頭落空
「擎天,別傻了,別為了感情這種小事失去了男人的權杖,只要權位在手,你想要什麼女人沒有?」簡尚義勸道。
擎天轉過身,垂著頭,從背影都看得出他的掙扎與痛苦。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傷害她了。」那種為了財富權位而送上來的感情,又有什麼可貴的呢。「她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溫暖的人……是她讓我身體裡沉睡的感情,漸漸甦醒了過來……」
簡尚義一愣,沒想到,兒子這下子是真的失足陷入愛情裡了……
「沒想到,你是真的愛上她了。」他苦笑搖頭。任何精密的算計,最怕的就是遇上這種意外。「如果你真的不想利用她,就只好眼睜睜看著總裁寶座被人搶走,除非……」
擎天轉過身來,黝黑的眸裡閃著疑惑。「除非什麼?」
「除非你答應那件事,就是我之前提過的,和日商松阪銀行千金的婚事。」簡尚義往後靠在沙發上,再度燃起了一根雪茄。
「我說過,我不會和菱子結婚的,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愛情。」
「我也說過,婚姻只是一種手段,有沒有愛情並不重要,達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簡尚義抽著雪茄,繼續說道:「我相信,要是能談成這件婚事,至少會有六成以上的股東支持你。如此一來,你也就不用再利用她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如果他純粹只是因為道義和歉疚,這樣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除非,他已經真的愛上了那個女人。
老爸抽著雪茄,淡淡的煙霧漸漸迷濛了擎天的視線。
如果是朵芙,她會希望他怎麼做呢?怎麼做,才能將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的程度?或許,他的存在,就是一種無法避免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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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愛的觀眾,明天就是情人節了,你是否已經準備好禮物,要向心上人告白了呢?如果實在想不出來要送什麼禮物,為他準備一頓愛的晚餐也是很浪漫的創意喔!在浪漫的燭光氣氛下告白,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嗯!嗯!」朵芙專注地坐在電視機前,對著電視機猛點頭。
沒錯,她現在身無分文,沒錢買什麼禮物送給擎天,而那張設計圖被擎天的大哥拿走後,又一直沒有與她聯絡,現在情人節就要到了,她真的很想送擎天一份特別的禮物啊!
電視上說的沒錯,一頓自己親手做的情人晚餐,最能表達她的心出息了,她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向擎天表白——
可是,她從來沒有下過廚啊!怎麼辦呢?
「對了!去找食譜——」朵芙興奮得拿起包包,急急忙忙地衝出門。
十分鐘後,她已經到了書局裡,站在一排食譜前,專心挑選著適合倩人餐的菜色,並仔細記下每一道步驟——
「奶油隔水加熱,攪拌至軟化,再加入砂糖……」
半小時後,連遲鈍的朵芙也終於注意到,站在雜誌區的幾個女生,正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還不停地對她指指點點。
朵芙把視線拉回到眼前的食譜上。奇怪,是她今天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為什麼站在雜誌區的人,一直對她指指點點的呢?
朵芙實在忍不住了,放下食譜走向雜誌區前的兩個女孩。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你們為什麼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看我啊?」朵芙好奇地問道。
「呃……」女孩拿起雜誌仔細地一看,掩著嘴對旁邊的朋友說:「ㄟ,真的是她耶……」
「快點啦,走了啦——」旁邊的朋友趕緊放下雜誌,尷尬地拉著女孩離開。
朵芙站在原地,一頭霧水。真奇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啊?
她低頭看著剛剛被那女孩放下的雜誌,忍不住好奇地伸出手把雜誌拿了起來。
「咦?」連她都忍不住驚訝了起來,奇怪了,自己的照片怎麼會被放在商業雜誌上啊?
采風堂首席設計師趙朵芙為愛離家出走!
愛上同業勁敵尊爵集團接班人,千金小姐背叛家族企業,將得意作品獻給競爭對手,百年老店采風堂面臨經營危機,據聞將缺席世界珠寶大展……
朵芙的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雜誌上聳動的大標題,詫異得說不出話來。雜誌上還刊著那張她親手畫的珠寶設計圖,上面竟然寫著「獻給最愛的擎天……」
這是怎麼回事?
擎天是尊爵集團的接班人?怎麼會呢……這怎麼可能呢?
那張設計圖又怎麼會出現在雜誌上?她只是想把它當成禮物送給擎天,怎麼能說成是她背叛家族,投效尊爵集團呢?
這樣的新聞,一定會為爸爸和采風堂惹來大麻煩的——
朵芙立刻放下雜誌,頭也不回地離開書店。
怎麼會這樣?她急著要去問問擎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吧,他怎麼可能會是尊爵集團的接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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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您撥的電話現在暫停使用……」
朵芙站在電話亭裡,著急地撥著擎天的行動電話,聽到的卻只有冰冷的語音信箱,她反覆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全身泛起一陣冰涼。
每一次,只要她需要他的時候,擎天總會適時地出現,為什麼現在當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關機了呢?
而她這才發現,除了擎天的手機,她甚至連他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對了!
她忽然想起,擎天是在國際珠寶雜誌上班,或許打去公司可以找得到他。
她抱著一線希望,從查號台查出了國際珠寶雜誌的電話。
「麻煩你,我要找簡擎天先生。」撥通電話,她的聲音在電話裡顯得有些顫抖。
「很抱歉,您可能弄錯了,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喔。」接電話的小姐很快就把電話掛了。
「喂……」朵芙虛弱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只覺得從腳底竄起一陣冰涼,不安和恐懼瞬間佔據了她每一條神經。
不會的,擎天不會騙她的……不會的……
擎天,你在哪裡?快來告訴我,你不會這樣對我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一路上,她擔心著,她好怕回到那裡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或許連那棟公寓都是假的……
天啊,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切都變得分不清真假……
朵芙垂著頭,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公寓,在家門口前停下腳步,一雙黑亮的皮鞋突然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中……
「擎天?」她驀地抬起頭,但驚喜又期待的眼神,立刻被失望給佔據。
不是擎天……站在門口的,是擎天的大哥。但,這個人的身份又是真的嗎?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簡和之抬起頭,臉上掛著悲憫的苦笑。
「有什麼事嗎?」朵芙失魂落魄地問。
「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你……應該看過報導了吧?」和之手上拿著那本雜誌。這可是他精心策劃的,要是她還沒看過,那就太可惜了。
朵芙低下頭,緊緊抿著雙唇,堅強地不讓淚水流下來。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做……」和之一臉懊惱地向她道歉。「我原本只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才把那張設計圖交給他,是希望他能明白你對他的一番心意,沒想到……他這樣做真是太過分了!」
和之的話,刺痛著朵芙的心。
「是嗎?你真的是他的哥哥嗎?」她淚眼模糊地看著和之。「我已經分不清楚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了……」
「趙小姐,真的很對不起,其實,那天我就想告訴你了,我弟弟擎天,是個滿腦子只有事業的男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可是我看得出,你對他一往情深,所以心想,或許他對你是真心的也說不定,沒想到……」
朵芙搖搖頭,淚水像珍珠般迎風掉落。
「不……我相信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擎天不會這樣對我的。」冰涼的淚水從她美麗卻哀愁的小臉淌下,即使事已至此,她還是願意相信他的。
「你真是太不瞭解他了。」和之搖搖頭,歎了口氣,嘴角卻隱約有著一抹深沉的笑。「對擎天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會比集團總裁位置更重要,在他的心裡,只有權力和地位,為了追求這些,他會不惜犧牲一切,這也是我輸給他的地方。」和之冷冷一笑。
「為什麼……」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你離開採風堂,讓采風堂內部一團混亂,好讓尊爵在世界珠寶大展中贏得設計大獎,他才能穩固自己在尊爵集團的地位,真相就是這麼醜陋,一切只是為了商業利益……」和之停頓了一會兒,聳聳肩。「或許吧,他是有點喜歡你,不過,和他的事業比起來,這些事都顯得微不足道。」
「不,他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他對我的好是真心的!」她是這麼相信著,那份溫柔,怎麼會是虛情假意呢?
「他對你好也只是一種手段,他就是那種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踩著別人的身體往上爬,利用完了就丟棄。認清事實吧,你和我都一樣是失敗者,沒有利用價值後,就被他一腳踢開。」和之的眼神中終於露出了對擎天的妒恨。
「不會的,擎天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這樣對我的……」朵芙咬著唇,像一隻受到驚嚇而不知所措的小鹿,她的心掙扎著,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
和之冷笑一聲,真不知道該同情這女孩,還是該覺得她笨得可憐,事情都已經這麼明白了,她竟然還那麼相信著簡擎天。
「我想,你大概還沒看到後面的報導吧?」他拿起那本雜誌,在她眼前晃了晃。
朵芙抬起頭,不明白地望著他。
和之翻開雜誌,面無表情地念著雜誌上的報導內容。「尊爵集團董事長次子簡擎天,閃電宣佈將與日商松阪銀行千金訂婚,三角習題成謎,本人拒絕回應任何問題……」
雜誌上還登著一張他和一個長髮美女的合照。
「人家都已經正式對外宣佈婚事了,這下你總該清醒了吧?」和之把照片攤在她的眼前。
朵美雙眼淚汪汪地看著照片,彷彿有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在心上,她覺得自己就要無法呼吸了。
「不,我不相信……」止不住的眼淚淌滿她的臉。「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我不是說了?還不是為了世界珠寶大展,只要你不回采風堂,尊爵就有把握拿下設計大獎,他也就能穩穩坐上他的總裁寶座。」和之冷冷地回答。
朵芙掩著臉,用力地搖著頭。她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一切只是為了穩固他的地位……
把她利用完,傷得體無完膚後,竟立刻宣佈要和銀行家的千金結婚?她真的很難相信啊。
和之漠然地聳一聳肩。「不過,這點我也沒想到,他的冷酷,還真令人意外。」這倒是真的,原本以為他這一招可以給擎天致命一擊,沒想到他居然立刻宣佈和銀行家的千金聯姻,這麼輕而易舉就解套了……
這場政治婚姻,已經讓他提前通過董事會的決議,正式接任尊爵集團總裁,而擎天也已經通知和之轉任「顧問」一職,徹底架空了他的權力。
他們兄弟之間的權位爭奪戰,終究是落幕了,成敗己定,他也無話可說。
只是,可憐了眼前這個哭得像淚人兒的純情女生,在這場戰火中,無端端地被牽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