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黑影一閃,瞬間便躍到了樓靖身前,樓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黑影竟然是一個相貌清俊的男子,月光下,一雙桃花樣的挑人眼眸,似笑非笑。
「我以為你兩天後才會到。」樓靖走到長廊的橫椅上坐下。
男子坐到另一側,「事情辦完了,就提前到了……她的身子補養得如何了?」
「再養下去,就快成小肥豬了……你究竟有幾成把握治好縷衣?」
寒意生微微一笑,「有七成把握,不過,你若在的話,最多只有五成。」
樓靖不高興地一撇嘴,「鬼醫,你什麼意思?」
「道理很簡單啊!我在用金針給她治病的時候,會很痛,而且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若你在旁邊,只怕會捨不得,到時前功盡棄……」寒意生聳了聳肩,「怎麼?還不明白?」
樓靖卻陡然站起身形,沉著臉走至寒意生面前,居高臨下,惡狠狠地說道:「你不是拍胸脯保證說找到藥引了嗎?現在竟然跟我說……」
「喂喂,你別過來,瞪眼睛也沒有用,你以為她當年中的是一般的毒嗎?若非金縷衣武功高強,功力深厚,現在只怕已經變成一杯黃土了。到時你們夫妻倒可以吟唱一段,什麼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咳咳,你敢掐我脖子,我也掐你……」
「你這輩子別想娶我家靈兒為妻。」樓靖惡狠狠地道。
「哼!你以為我會看上那野丫頭,呸,我出家當和尚也不要她,我又沒有戀童癖。」
「呸呸,你永遠也別想收策兒為徒,別說靈兒會攔著,我這個當爹爹的……嘿嘿……我要讓你後繼無人,遺憾終身。」
「你怎麼跟那姐弟倆一樣不講道理?」
「嘿嘿,那又怎……」互掐脖子,咬得正起勁的兩人慢慢地將頭扭向右邊。
「大大大大少爺,小的只是是是路過,路過而已。」樓府兩個巡夜的下人,尷尬又膽怯地點頭彎腰賠罪。誰讓他們看到不該看到的呢。
「那個……沒事!」互掐的兩人同時鬆開手,各自快速地將臉上被噴的口水抹掉。
「大大大少爺!那……」那個跟大少爺像女子一樣互掐的男子是誰啊?好像不是樓府的人。
「咳!」樓靖突然嚴肅地咳嗽一聲,「今晚我獨自在賞月對嗎?」
「獨自……呃!對對對,大少爺一個人在賞月。」
「好,你們可以走了。等等,若是有人問起……」
「賞月,賞月,大少爺獨自在院中賞月。」等兩個下人走得遠了,樓靖重新瞇起眼眸,「你害我在下人面前丟臉。」
「還不是你先動手掐我脖子的。」寒意生絲毫不讓。
「算了,不跟你這小人計較,我要回房,陪娘子睡覺去了,你明天正大光明地進樓府拜訪,別給我丟臉。」
「等一下,你臉色不對,讓我給你把把脈。」
樓靖不在意地擺擺手,「明天再說吧!如果縷衣醒了發現我不在,非鬧不可,咦,你……」
寒意生硬是抓起他的手,把起脈來,稍頃,「你中毒了!」
「啊,真中毒了,看來不是我胡思亂想,真有人要毒死我。」
寒意生嘲諷道:「為了那塊鷹形印章,據說裡面繪有祖上流傳的一塊藏寶圖。」
「連你都知道了,看來這不再是樓家的秘密了。」他突然輕歎口氣,「其璧無罪,懷璧其罪。看來樓家將要大難臨頭了。你說,若是樓家毀在我的手裡,爹爹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蹦出來?」
「樓老爺生前就被你氣得跳腳了,拒絕知府的千金,卻娶個江湖草莽女子,且還來歷不明。」
「什麼來歷不明,我可是見過岳丈大人的。」
「哦!」寒意生桃花眼中,嘲諷的意味更濃了。
「算了,算了,十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樓靖訕訕地笑了一下,「我中了什麼毒,別告訴我你解不了。」
「解自然是解得了的,我鬼醫是什麼人啊!」
「哦,那就好。」
「知道誰下的毒嗎?」
樓靖認真地想了想,「暫時還看不出來,好像誰都想毒死我。」他苦笑。
「是你二弟,他現在掌家,若是得到鷹印更加名正言順。」寒意生猜測道。
「不會,二弟知道你會來,什麼毒會瞞得過鬼醫的眼睛?就算他要下毒也不會是現在。而且,自小二弟就是跟我最親的人。若他都要害我,那我真不知這偌大的樓家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若我猜測不錯的話,我中的一定是慢性毒,會讓我的身體逐漸垮掉,尋常看來,卻會認為是病死的,對不對?」
寒意生點了點頭,「猜得不錯。」
樓靖又是苦苦一笑,「知道別人想處心積慮地害死我,真是不好受。樓家的鷹印歷來只傳長子長孫,就連樓家次子及女兒都不知有此物存在,現在卻弄得人盡皆知,這世間果然沒有永遠的秘密啊!」
「一定是樓老爺臨死之時沒有拿出鷹印,所以樓家才會將你找回來。」
樓靖接著道:「只要毒死我,在我臨死之前,定會將鷹印交給策兒,而策兒還是孩子,要比我好對付得多。」
「好毒的計啊!」樓靖吟詩般地感歎道。
「然而鷹印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江湖上的宵小之輩必然前來搶奪。而樓家卻只是書香門第,無異於一個小孩子手裡握著一顆閃閃發光的金蛋,嘿嘿,到時一場腥風血雨,樓家是避不了了。」
「是啊!會很慘。」樓靖愁眉苦臉地仰頭望月。
「嘿嘿!」寒意生忽地一笑,「樓靖,別以為我不知你腦裡在想什麼,樓家最無情之人便是你啊。」
「我想什麼?我能想什麼?我只是想跟娘子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哎呀,娘子,只顧跟你說話了,竟然會忘了我的親親娘子。該罰,該罰!」樓靖懊惱得直跺腳,轉身就想走。
「等一下,這是解藥。」
樓靖理都不理,「明天再說好了!」像揮廢紙般,將寒意生遞藥的手推開,「娘子,我來了。」直奔房門而去。
寒意生握著手裡的藥丸站在寧靜的夜裡,許久,「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給的解藥,其實是瀉藥呢!」
「二叔你來了。」策兒站起身。
靈兒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爹爹,也站起身,「二叔,你坐。」
「大哥,大嫂的病……」
「噓!」策兒一把將二叔拉到了一邊,「爹爹不會跟你說話的。」
果然,樓靖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眉頭深鎖,雙拳緊握,不時還會抬頭望向門外。
「這是怎麼了?」樓通一臉疑惑。
姐弟倆也同樣一臉擔心,望了望魂明顯不在此地的爹爹,靈兒沉聲道:「鬼醫正在給娘治病,爹很擔心。」
「哦,我聽說鬼醫的醫術天下無雙,你們大可放心。」樓通安慰姐弟倆,又看了看那個關心則亂的大哥,真像丟了魂似的。
「爹擔心的不是這個。」靈兒又道。
樓通怔了一下,「那又是什麼?」
靈兒小臉可憐兮兮地皺在一起。
策兒接著說道:「寒叔叔說,治病的過程中,娘會很痛,爹是擔心這個,寒叔叔怕爹爹不忍心,所以才把爹爹趕到廳裡等候。」
「原來如此。」
「其實我們也很擔心。」靈兒說道。
突然,看似靜坐的樓靖突然間站了起來,三人嚇了一跳,策兒輕喚了一聲:「爹!」
樓靖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
「二叔,你喝茶。」靈兒倒了一杯茶遞給二叔。
陡然間,樓靖又站了起來,「靈兒,策兒,你們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聲音?」姐弟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聽,「沒有什麼聲音啊!爹爹。」
「沒有嗎?真的沒有嗎?我怎麼聽見縷衣在喊我?她在叫我。」
姐弟倆不出聲,擔心地看著爹爹。
「大哥,關心則亂,相信大嫂吉人天相,沒事……大哥,你的手!」樓通驚呼。
「爹爹!」姐弟倆同樣驚叫。
「爹爹,你的手流血了。」靈兒叫道。
樓靖緊握的雙拳中,竟然慢慢地滲了血滴,嫣紅的血滴如淚一般,延著手縫,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啊……」看著流血的手,樓靖的神情也是一陣恍惚,慢慢地張開緊握的十指,由於緊張,手心竟硬生生地被指尖扣得血肉模糊,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爹,我給你包紮。」靈兒叫道。
「哦,好……」
縷衣現在一定比他還要痛苦十倍百倍,這麼久了,「該死了!」他突然一掌拍向桌子,「已經三個時辰了,那麼痛,縷衣怎麼受得了?」
「爹,別亂動,你的手還沒包好啊!」靈兒急叫道。
策兒則拉住爹爹,「爹爹,你先坐下,坐下再說。」
「坐下,我怎麼能坐得住。」他險些對策兒吼了出來。看著姐弟倆無辜的眼眸,語氣瞬間軟了許多,「爹沒事,我去看看縷衣。」
「爹,鬼醫說讓你無論如何也要忍住,不要靠近房門半步。」靈兒提醒道。
「我……」
「爹,你保證過的。」策兒道。
「可是……」他與縷衣心靈相通,此刻的他心痛絕望,縷衣的感受一定也是這般而且比他痛百倍千倍,他怎麼能放下心在此傻等。耳邊聲聲傳來縷衣痛苦的呼喚,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比一聲凌厲。他又怎麼能忍住,「我、我只是去看看,站在門口,不會進去的。」說完,不顧姐弟倆的阻攔,瞬間衝了出去。
「爹爹!」靈兒一下子哭了起來。
策兒眉頭一皺,「姐,你又哭什麼?哎呀,你再哭,我也忍不住了。」
「我……心裡難受,嗚嗚……」
「好了,都別哭了,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娘,也許現在已經好了呢!」樓通說道。
樓靖剛奔至門前,便聽到屋內傳來一聲聲凌厲絕望的哭喊聲:「樓,樓!救我,救我……痛,痛啊……」
樓靖心中劇痛,正要推開門,一瞬間腦中閃現出寒意生警告的話語,推門的手瞬間頓住了,他不能進去,不能前功盡棄,手臂絕望似的收回,身形一點點地往後退,縷衣,忍住啊!再忍忍,就不痛了,臉色發白,剛一轉身,「樓,救我……不要丟下我啊!嗚嗚,樓!快來,樓……」
這一聲絕望的呼喚,樓靖只覺胸肺都炸裂開來,一瞬間理智全失,「光」的一聲,推開門,衝了進來,「縷衣……」
只見縷衣身體被牢牢地綁在床上,為防止她掙扎,頭上各處穴位都紮著銀針,身體痛得猙獰抽搐,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打透。原本絕色的臉上,卻是一片青紫,眼淚糊花了臉頰,那般的可憐與無助,在看到樓靖衝進房的一瞬間,認出了他。原本黯淡絕望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充滿希望地對樓靖尖叫:「樓,樓……」
「你怎麼進來了?」寒意生驚呼道,「快出去……」
樓靖看了寒意生一眼,眼中凝聚著濃重的殺氣,竟然那般對待縷衣,這冰寒徹骨的一眼,恨不得將寒意生千刀萬剮,衝過去,就要解開縷衣的束縛。
寒意生突然道:「你想前功盡棄是不是?你想縷衣的痛苦白受是不是?」
樓靖衝動的身體瞬間僵住。
寒意生冷靜的話語再次傳來:「你想讓縷衣當一輩子白癡嗎?那般的絕色風華,當年武林第一美人,艷冠群芳,你忍心讓她一輩子都如孩童一般癡癡傻傻嗎?我想若是縷衣神志正常的話,也不想這般過一生吧!」
「可是……」樓靖神情痛苦地看著縷衣,他怎麼忍心,他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樓靖,出去。」寒意生再道。
樓靖全身繃直。身形慢慢地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