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不早點回家休息?」
沙發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戴倫只是難受的呻吟一下當作回應,奧熱煩躁的他開始拉扯頸脖上的領帶。
「別動了,還是我來幫你吧!」
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紀若雍擔心他在昏昏沉沉間會把自己給勒死,只好走上前蹲在他的身邊替他解開領帶、鬆開襯衫的幾顆紐扣。
掌心下是他被冷汗濕透的衣裳,她一邊埋怨自己的心軟,一邊起身為他張羅退燒的冰枕和擦拭的毛巾。
直到冰冰涼涼的柔軟觸感熨貼在發燙的額頭上,舒緩了熱度,戴倫才逐漸從昏迷中掙脫出來,他緩緩睜開雙眼。
「你怎麼會在這裡?」老天,他的嗓音沙啞得連自己都不想聽!
「我來照顧萱蜜。」紀若雍沒好氣的撇撇小嘴,為他換上另一條冰涼的毛巾。「難道你以為我會追在你身後跑嗎?」
「我還沒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戴倫譏誚地掀了掀唇,卻默默發現,這個女人還真是有夠矛盾,對他說話的語氣又嗆又衝,但是幫他更換毛巾的動作卻非常輕柔。
她……到底是怎麼想他的呢?
因為身邊疲憊而顯得迷濛的深邃眼瞳,悄悄凝視眼前白皙冷沉的側臉,這一刻,戴倫只覺得眼前這張容顏既陌生又疏離,卻也深深勾動他的心。
閉上雙眼重重地歎了口氣,他伸手揉捏自己隱隱作疼的額頭。
就算是錯覺,時間也持續太久了吧?從那一晚宴會上的驚鴻一瞥開始,神秘的影響力直到現在依然存在著。
一面對她,他就好像被吸引的磁鐵,再也無法把視線轉開……
「還是很不舒服嗎?」
「啊?不是的——」
輕軟柔嫩的小手覆上額頭,連帶地也帶走了戴倫的聲音。躺在沙發上的他不自然地嚥了嚥口水,悄悄移動視線,凝望那雙藕白雪嫩的纖纖小手。
「仍然沒有退燒,怎麼辦?」
看著紀若雍神情擔憂地將手抽回,額頭上的空虛感讓戴倫動了動嘴巴,但卻忍著沒有說話。
如果他告訴她,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感覺似乎舒服多了……紀若雍會不會笑他?
「看來不吃藥不行了。」
「家裡只有成藥——」
「萱蜜睡前有稍微咳嗽,所以她有找出先前的感冒藥來吃,藥還有剩。」
戴倫翻了翻眼珠,「真是的,大人怎麼能夠亂吃小孩的藥?」
「不是吃的,」紀若雍定定地看著他,「是塞的。」
「塞……」
他霍地從沙發上彈起,病弱的身體在這一刻顯得靈活而利落,高大的身軀緊貼著沙發,緊張兮兮地閃避她。「塞哪裡?你想都別想!」
「塞哪裡你會不知道嗎?」
紀若雍淡淡睇了他一眼,趕在自己破功笑出來之前趕緊起身。緊張了吧?看我不把你整得哭爹喊娘,替自己出口怨氣!
憂心忡忡的戴倫依然對著她走進廚房的背影大喊,「你別想挾怨報復!可惡的女人,我的屁股是不開放的!」
對他的抵抗置若罔聞的紀若雍,神情淡然地拿著一碗水和幾顆藥走了過來。
一臉戒備的戴倫越往沙發裡縮躲,「你拿水幹什麼?」
她理所當然地眨了眨眼,「用藥之前要先洗屁股,你不知道嗎?」
「你——」瞪大雙眼的他不由分說地搶過她手裡的湯碗,仰頭咕嚕咕嚕的把水一口氣喝完。
「欸,你……那碗水不能喝,我摻了肥皂水的!」
「嗝!惡~」
忍著笑的紀若雍面不改色地繼續說謊,「本來是準備拿來給你洗屁股的,你卻拿去洗嘴巴。」
壓抑著吐意的戴倫一臉衰相。
等一下他該不會一邊講話一邊冒泡吧?「有你在,我的病只會越來越嚴重!你要不要先回去?」
這是在趕人嗎?紀若雍挑了挑柳眉,「不要。」
哼,以為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女人嗎?叫她回家,她就偏要留在這裡礙他的眼!
重重歎了口氣的戴倫疲軟地癱回沙發上,被她這麼一鬧,好像流了更多汗,濕粘悶熱得好不舒服,他疲憊地抓起丟在一旁的濕毛巾擦起汗來。
紀若雍瞟了一眼,撇撇小嘴,真想開口跟他說,那條毛巾不是這樣用的。
她原本是準備來讓他擦眼淚的呢!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是看到他幾乎重度癱軟的模樣,心軟的她還是站了起來,再度走回廚房裡。
這一次,她端出更大盆的水。
戴倫只望了一眼便忍不住呻吟,「別再來了,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紀若雍差點沒笑出來。
「我寧願繼續發高燒把自己燒成智商0.01,也不會讓你在我的屁股裡塞任何東西!所以你還是趁早死心——」
「我對脫你的褲子沒興趣,更不想委屈自己幫你洗屁股,你被想得太美了!」
「那你是要……」
她臉色稍倦,彎身將手中冒著熱水的水盆放在地板上,及肩的美麗長髮順著纖肩柔順滑下,在半空中劃出一抹旖旎的弧線。
「這是熱鹽水,給你泡腳的。聽說把腳泡紅讓身體流汗之後再注重保暖,可以讓感冒好得快一點。」她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或者你還是比較想把它喝掉?」
戴倫慘白著俊臉揮揮手,那受夠了的模樣惹笑了紀若雍。
望著她嬌笑盈盈的側臉,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發怒的。
「我覺得我真的病得很重……」
「真奇怪,你以前很少生病的。」
手搗著額頭的戴倫停頓了幾秒,抬眸看她,「你說得好像以前就認識我了。」
「那是因為——」
蹲在地上幫他脫鞋泡腳的紀若雍也停下動作,仰頭回望。
「我希望你別再搞混了。在這間屋子裡,我是戴倫,不是你的丈夫齊聖吾,請你分清楚我們兩人的不同,承認我跟你丈夫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同時也尊重我的身份。」
「……你說夠了沒有?」
紀若雍顰起柳眉睇了他一眼,撥開垂落在胸前的長髮,準備起身離開,卻被戴倫精準的攫扣手腕,硬是留住她。
深邃幽暗的黑瞳筆直對上她慍怒微詫的美眸,他瘖啞的嗓音聽來冷靜而真誠。
「我只是想讓你瞭解,不管我跟齊聖吾長得多像,我都不是他。我是戴倫,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與背景。我希望你記住我,我要你眼裡看到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齊聖吾的代替品!」
被那雙邃眸深深攝住的紀若雍一時啞然,轉了轉眼珠,闔上微啟的嘴唇,她力持鎮定的低頭將兩顆藥丸塞進他的手裡。
「吃掉,然後趕快睡一覺!」
接下兩顆普拿疼的戴倫原本打算再說些什麼,可是張開嘴半天,卻又擠不出半句話來。一時無言的他於是低頭吞下藥丸,喝了幾口水,正想橫過身子把茶杯放在桌上,紀若雍已經先他一步拿走水杯。
「謝謝。」
她並不看他,「我想告訴你一聲,在你找到新管家之前,暫時就由我來幫忙照顧萱蜜。那孩子年級太小,身邊不能沒有大人。」
「你願意?太好了,謝謝!」
「請把話聽清楚,我只是暫時性的幫忙。」
「那也已經夠讓我感激了!謝謝你,萱蜜一定很高興。」
紀若雍似有若無地點點頭,輕輕將長髮撥到耳後,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靠坐在沙發上的戴倫,默默看著她這個純然女性化的舉動,視線一時間竟然無法移開。
「水盆裡的水如果變涼就別再泡了,去洗個熱水澡趕快休息。我再上樓去看一下萱蜜之後就會回去。」
起身走開的紀若雍敏銳地感覺兩道深邃的視線始終緊緊跟隨著自己,她也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悄然屏息與故作矜持,究竟所謂何來。
真可惡!為什麼她在他面前就是會忍不住緊張,無法控制地反應過度?
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不是嗎?
難掩懊惱的紀若雍巡視過一圈之後打算離開,卻在經過客廳時,發現戴倫身上只蓋著西裝外套,睡躺在沙發上。
她歎了口氣,走上前輕推他。「別睡在這裡,感冒會更嚴重的。」
「嗯……」
「快起來,你剛才流了一身的汗,洗個澡會舒服一點。」
下一秒,還有著明顯滾燙高溫的大掌忽然抓住她推搖的小手,像是要制止她的打擾。
炙熱的蒲扇大掌彷彿傳來她無法承受的熱度,紀若雍不爭氣地緋紅了俏臉,急忙想推開他。「放手,我的手都被你抓痛了!」
沙發上的戴倫這才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眸,迷離朦朧的視線落在她嬌紅的臉龐上,好像很遙遠,卻又恍如近在咫尺。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你睡糊塗了嗎?這裡是你家,你——」
驀地,噙起嘴角淡淡笑了,突然流露的單純脆弱俊颯笑顏,教紀若雍的心跳當場漏了一拍。
「怎麼把頭髮弄直了?你明知道我最愛你卷髮的樣子。」
說完,他便緩緩閉上雙眼,意識直墜幽黑深淵。
紀若雍炸了眨眼,怔怔地挺直身,只覺得世界瞬間靜止。
他剛剛說什麼?
這個男人怎麼知道她把留了兩年的卷髮洗直了?
他們不是才認識不久嗎?不到半個小時前,他不是才信誓旦旦地重申他不是齊聖吾而是戴倫嗎?
氣憤至極的紀若雍咬著唇,握拳怒瞪沙發上的男人。
這個可惡又該死的男人!
給她等著瞧,她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戴倫就是齊聖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