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歡喜!她雙眼泛紅,看著冷清的舞府,少了以往那種溫馨的氣氛,她再也不能同爹娘撒嬌了。
爹和娘是最疼她的,將她視為手上的珍寶,不料,他們卻在偕同採購絲帛的回途中走山路,加上天氣又不好,大雨沖刷山巖,導致泥土太軟,大石無預警的紛紛滾落,瞬間壓死在馬車裡的舞老爺及夫人。
消息一傳回來,舞府的人無一不放聲大哭,老爺及夫人可是地方上的大善人,對待府裡的下人也非常的好,如今發生這種遺憾,真讓人感到傷心難過。
如今,他們已被風光的安葬,徒留惟一掌上明珠傷心欲絕。
所有的事情、重擔全一併落在舞歡喜的肩上,麻煩接踵而來。
舞府的產業、以及她爹留下來的布匹商行,完全沒有人接管,她又對商行完全不拿手,從小,她在琴棋書畫中成長,對於打算盤的事情,她是一個子兒也不會。
舞歡喜獨自坐在爹生前的書房。呆望著堆積如山的帳簿,這兒有她和爹、娘的回憶,爹總是坐在桌案旁算賬,娘則在爹的身旁繡著帕子,她常在離他們不遠的貴妃椅上,看著通俗小說,一家和樂融融,只是,不會再重演了……
她再也不是那無憂無慮,被捧在手心上的寶貝,而是一名無依無靠的孤兒。
舞府所有商行的帳簿全落在她身上,等著她處理,畢竟,她是惟一的繼承人。
只是那雙原本用來彈琴的靈活玉蔥,此時卻笨拙的打著算盤,且口中唸唸有詞的,腦筋糊成一團,卻不得不看著桌面上的賬簿。
連日來,因為由她掌管賬簿,商行的營運全都亂成一團,再加上原本舞府就與一些商行賒賬先進絲帛,那些商行一聽到舞老爺去世,使陸續登門來討債,不懂管帳的舞歡喜,於是低價賣出絲帛想先還了帳。
這麼一來,舞府的布匹生意沒賺錢,反而虧了不少,讓原本營運不好的舞府,生意更為一落千丈。
這樣的動作讓舞府的遠親看來,無異於把銀子往海裡填補,舞歡喜根本沒有撐起舞府的事業,反是加速舞府商行的倒閉。
於是遠親們心想與其讓這丫頭敗光,倒不如先分個精光,至於這天生就帶煞的娃兒,就讓她自生自滅。
遠親們打了如意算盤,舞歡喜根本沒料到人心險惡,完全不知道遠親們都安著不好的心眼,正準備要設計她。
現下單純的舞歡喜,什麼心思也沒有,只管面前的帳薄。十指白蔥撥著珠子,緩慢的聲音在書房裡響著。
心裡難過,可她還能怎麼辦呢?一樣必須要將日子過下去呀!
商行的掌櫃捧來了帳簿,臉色難看的走進來。
「舞小姐,這些帳,好像出了問題了。」商行的掌櫃來到舞歡喜的面前。
舞歡喜柳眉間,淨是扯不開的深鎖。
「哪兒出了問題?」她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卻透著疲憊,最近幾天為了府裡的大小事情,已經昏頭轉向。
掌櫃指著帳簿,一開口便說出好幾個嚴重出紕漏的地方,問得舞歡喜忡住了。
這些問題,她在算賬時,完全沒想到…」
掌櫃這時才抬起頭來,見到她一張傻住的臉蛋兒。
「莫怪,小姐……商場的事兒,由小姐一個姑娘家來承擔,也太沉重了。」掌櫃將帳冊放了下去,歎著氣的走出去,知道再提出問題也不會有結果的。
書房內又只剩她一個人,看著又多幾本的帳簿,她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掌櫃大叔說的對,商場上的擔子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重了,再說,爹根本沒告她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
她最後惟一的一條路,就是找她的遠親們幫忙,舞府被她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頭撐著,到最後一定會搞出問題。
舞歡喜站了起來,決定去大廳找那群親戚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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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眸子,如同貪狼般的看著舞歡喜。
雖然舞府不復以往那般有錢,不過還是引來許多人的觀賞,這座宅院的地契,可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因此舞府的夫婦去世後,他們貪婪的像是盯著這一塊肥美的肉塊,準備等到時機成熟後,便要奪取屬於舞歡喜的一切。
不用舞歡喜開口,廳裡的五名舞氏宗親,便你一言我一句的給舞歡喜建盲,擾得她的思緒更加混亂,叫她難以理出一個頭緒。
終於,一名年紀較大的親戚站起身,要大家都安靜下來。
「歡喜啊,我記得,你在你娘的腹中時,就與人指腹為婚,你爹娘有同你提起嗎?」舞世清以伯伯的身份問著,他算是舞歡喜最親近的親人。
舞歡喜側著一張白瓷般的臉龐,微微的思考著。
此時,她摸著頸上懸著一隻用紅線綁著的圖騰玉,上頭刻著一隻精緻的飛龍,不過圖騰玉只有一半,呈半圓、色澤清澈如翠玉,屬於上等極品。這是她出生時就被娘掛上的,爹和娘在她懂事以來,就不斷對她耳提面命,一定要好好保管它,這是兩家交換的信物,要是弄丟了,她的姻緣也就不圓滿。
「清伯,你是說與風家的婚約嗎?」以前常聽爹娘說風家的事情,只是最近忙壞了,她就忘了風家一事。
舞世清點點頭。「是啊,聽說風家現在可發達了,在北方創了個風家堡,現下可是拓展的不錯,你今年也足十七,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女孩家一提到婚配的事情,總會臉皮薄的紅了起來,那張白皙圓潤的小臉飛添兩抹紅雲。「清伯,歡喜的婚配跟家裡的急事,扯不上半點關係呀!」
「當然有關係,你是舞府的繼承人,你爹娘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心肝,但是可惜呀,你身為女兒身,對商場的事兒又不懂,交到你的手中又不妥,到不如早早與風家履行婚配,嫁給你的未婚夫,這麼一來舞府的商行才會穩定,你說是不?」舞世清咧嘴一笑。
意思就是要她嫁人,讓舞府有一個男主人維持嗎?舞歡喜鼓著一張臉兒,那圓滾滾的眼瞳,閃著如月光般的姣美,帶著一絲未被染指的純真。
沒錯,她單純、天真,不知道人心險惡。
雖然,眼前的親戚與她都不熟,不過她憑著他們全是舞氏的宗親,因此相信他們。清伯說的對,她是舞府惟一的繼承者,商行全是爹爹一手打造起來的心血,不能敗在她的手裡,她得找個信賴的男人幫她才行。
經過旁人提醒,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未婚夫。風家……她努力想著娘生前與她說的名字。
風什麼來著呀!她皺了皺勾月的柳眉,回想那帶點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風玄玴!對了,就是風玄玴!她一雙小手互擊一下,臉上綻開如同春花般的燦笑。她要去找他履行指腹為婚的約定,他應該會娶她吧!舞歡喜的小臉有著期待的笑容,一想到不用再背負商場上的壓力,她瞬時鬆了一口氣。
「是了,歡喜,你在近日起程到北方去吧!」舞世清笑了笑。
「嘎?為什麼要我到北方呢?」舞歡喜不解,嫁人不都是男方來迎娶的嗎?
舞世清解釋:「傻歡喜,你爹娘去世,也不見風家的人來弔唁,可見他們與舞府也斷絕消息一陣子了,你就到北方去通知,接著便投靠他,要他履行婚配呀!」
舞歡喜聽了進去,想想也對。
北方……她開始想像,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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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林蓊鬱,百鳥爭鳴。
一輛馬車自前方駛來,不華麗可至少能遮風擋雨。
舞歡喜來不及帶一婢一奴,便讓親戚拱出了家門,他們雇了一輛馬車,讓她至少以車代步前往北方。
雖未帶一婢一奴,可將她帶大的奶娘王釵,執意要跟在她身旁,怕這沒經過大風大浪的小姐,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在出門前,舞歡喜已經先派人捎一封信給北方的未婚夫了,告知他在一個月內將會去拜訪他,要與他當面說個清楚。
頭一次出家門的舞歡喜,雖然心裡忐忑不安,不過興奮的心情卻有增無減,不因為舟車勞頓而顯得疲倦。
「小姐,我總覺得那些親戚,準沒安什麼好心眼,老爺及夫人才過世沒幾天,他們就急著把你送出舞府,不知安了什麼詭計。」奶娘王釵看著這單純的小姐,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舞歡喜看著奶娘,雖然心裡明日那些親戚對自己沒什麼善意,不過她還是深信人性本善,大家都是親戚,應該不至於傷害她吧!
「奶娘,你別擔心,叔伯他們也只是為我好,而且商行暫時由他們照顧,我也無後顧之憂,這一趟的北方之行,是我自願要去的。」舞歡喜看著車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色,心裡有大半是期待。
「為什麼?何必一定要小姐親自去北方呢?」王釵不解的問著。
「爹娘去世,舞府只剩我一個人,當然得由我親自去找未婚夫…自我接手商行後,一直是處於虧損情況,我怕再這樣下去,爹的產業會敗在我的手裡,所以我必須找個人幫我。」想到爹娘,舞歡喜的鼻頭有一點酸酸的,不過,現在的她必須堅強。
「所以小姐想找未來的姑爺幫忙?」王釵終於明白。
「我求助無門,雖然說叔伯他們是爹的手足,可是我總覺得……是不是我想大多了?」舞歡喜滿臉疑惑。
王釵搖搖頭:「小姐,你並沒有想太多,老奴也覺得這些遠親都不安好心眼,對舞府的事情太過熱衷了。」
舞歡喜沒有答話,她太單純,不會猜測人家的心思,只是遠親的表現,卻讓她覺得好虛偽,沒有一絲安全感。
她會毅然決然前往北方,是想要投靠她的未婚夫,畢竟她和那未曾見過面的男人,以後就會變成一家人了,她認為可以依靠他,將舞府的一切全交給他,至少,她也會覺得較安心。
舞歡喜手上的竹箱子莫名的動了動,裡頭還發出動物的叫聲。
「小姐,裡頭是什麼東西?」王釵皺眉的問著。
舞歡喜將小竹箱打開來,一隻全身白如冬雪的小狐狸探出頭,用小鼻嗅了嗅,還張牙嘶咧,像是抗議把它悶太久了。
「雪狐乖。」全身白色的小狐狸,是她的寵物,那是她及笄時,爹送給她的禮物。一眼就愛上這只有靈性的小動物,所以她幾乎都帶著它不離身的。從小愛動物如癡的她,總在府裡養了一堆動物,不過這趟出遠門,她又不能將所有的寵物都帶在身邊,只好帶著這只有靈性的雪狐。
那雙上勾的漂亮銀眸,看了舞歡喜一眼,巴掌大的身子,輕盈的跳上她的肩,安穩的窩成一團,看著窗外的景色,像是也好奇外面的世界。
「唉呀,這隻小畜生也跟出來了呀!真是多一個麻煩。」王釵瞪了那只「高高在上」的小狐狸。
雪狐似乎通人性,見王釵開口罵它,它低吟一聲,像是在抗議著。
舞歡喜只是撫摸雪狐的身子。「它不是麻煩,這一路上有它陪著,我才覺得心安。」她輕笑著,極為寵愛它。畢竟這是爹娘送她的禮物,在雪狐身上看到的是一種特別的情感。
王釵無奈的點了點頭,她看著小姐長大,知道她愛寵物成癡,小姐心地太善良,從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當然會不知人心險惡。
府裡還傳出舞府小姐是掃把星出生的,自她出生後,舞府便是災禍連連,老爺及夫人斥責下人的無稽之談,還是將她看成寶貝來對待。如今舞老爺及夫人去世,這些流言又再度傳出。
舞歡喜雖單純,但她不是笨蛋,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府裡的下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原因不是她的身份嬌貴,而是她天生帶著霉運,走到哪裡必有小禍連連、大禍不斷的,所以能離她多遠就多遠……
這時候的她,才知道爹娘有多疼愛她。眼眶又浮起了水霧,她忘不了爹娘對她的好呀!
靈性的小雪狐,似乎感受到主子的悲傷,於是用著毛絨絨的身子,在她臉上蹭著,似乎是安慰著她。
深呼吸了一下,她不可以難過,接下來的日子,她還需要堅強的走下去……
北方。
一名高大的男子,他的劍眉中攏起一座小山,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看著信上那娟秀的字體。
這男人是風家堡的大當家,也是風家的長子——風玄玴。
他接到一封從舞府送來的信,舞府小姐在上頭表明近日會來訪,也寫明舞府老爺、夫人去世的消息……等等。
其實,風玄玴知道舞府老爺及夫人去世的事情,但他卻沒有親自去弔喪,也沒派人去弔唁,就當做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目的就是不想與舞府有任何牽扯。
可他卻沒想到,這舞府小姐竟然為了上一代「指腹為婚」的荒謬事,要來投靠他,希望他能履行婚配?!
落魄了就想要嫁給他嗎?風玄玴好看的嘴角有著一抹冷笑。
當風家有困難的時候,也不曾見舞府伸出援手幫忙,使得他爹只好另尋棲身之所,帶著娘及兩個弟弟,遷往北方居住,過著辛苦的日子。
幸好他爹重新在北方發展,且選在最熱鬧、南北貨物流通、交換的地方,於是他們的生活漸漸好轉。
當他們最窮的時候,受過任何人的窩囊氣,於是風玄玴在很小的時候,打定了主意要讓風家撐起名聲,要讓所有人知道,風家是不容許任何人欺侮的!
於是在他七歲那年,要求爹送他上山修練,直到十五歲,回到北方學習經商之術,在短短幾年內,建立「風家堡」,與兩個弟弟一起經營,目前還在拓展家族勢力。
今年二十有七的風玄玴,在北方是出名的「風狼」!他做事向來冷酷、果斷,為人深沉內斂,在他一張俊美的臉上,總是瞧不出任何表情,如同一隻在夜裡的雄狼,有著一雙過分銳利的眸子,冷眼看盡天下事。
上天眷顧他,不但給他滿懷抱負的心胸,還給了他一顆條理分明的腦袋,一張迷人魅惑全天下女子的俊顏,兩道如同飛劍墨黑的雙眉,一雙漆如星光的晶亮黑眸下,有著高挺鼻粱,好看又性感的薄唇就算沒有揚起笑容,一樣英俊瀟灑。
其實,他一直注意著舞府的狀況,舞府的家運已經走下坡,雖然這幾年來,舞府夫婦都有送信來關切,但信未到他爹娘手裡時,他就要人攔截下來,讓風家與舞府完全斷了消息。
因為風家堡正在拓展勢力,他不願屈就於這麼小的天地,也不願這麼早就被妻兒綁住志向,就算他娶了舞府的女兒,對風家堡根本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拖累了他。因此,他擅自與舞府斷絕關係,完全不承認他們曾有過婚約。上一代的婚配,不代表就是他的選擇。
一聲冷笑,風玄玴將手裡的信紙撕成了碎片。要他履行婚約是不可能的!
「浮光。」喚來身邊最得意的左右手之一,他自小跟在風玄玴的身邊。
浮光恭敬彎腰應答。「少爺,請問有事吩咐嗎?」
風玄玴撫著頸上的圖騰玉,上頭刻著一隻吉祥的鳳凰,與另一半的飛龍合起來是一對。
風玄玴的雙眸沒有任何感情,他將它拿下來,交到浮光的手中。「將這一半的圖騰玉退回舞府。」浮光不敢接過手。「少爺,這是您從小的玉……」
「這門婚事,我要退掉。」風玄玴挑了劍眉。
「但是老爺……好像還不知這件事情……」浮光想到堡主。
「我不想驚動爹,最近幾年,我已經把舞府的消息斷絕得差不多了,爹和娘以為舞府和風家斷了消息,他們不會知道我暗自將婚約退掉。」為了風家的前途,他必須捨棄一些沒必要的麻煩。
浮光無言以對,只好接過半月形圖騰玉,他知道主子似乎決定事情,是不容許任何人改變的。也因為風少爺這樣冷酷的個性,讓他在北方佔了一席之地,也讓風家堡聲名遠播,但就是少了一點人情味。
「明日就將圖騰玉送回,給舞府一點好處,讓他們斷絕履行婚約的念頭,順便將我的話帶到。風玄玴要與舞府退婚,從此干係全斷。」
浮光倒抽一口氣,他的主子平時做事快、狠、準,可沒想到連退婚,也能毫無感情的斬斷……甚至還瞞著老堡主及老夫人。
「浮光,聽見沒有?」見到浮光不答話的樣子,風玄玴有些不滿的攏起眉頭。
「是,少爺。」浮光將半圓圖騰玉小心翼翼收好。
誰不知道少堡主的個性就是如此公私分明,只是他覺得主子似乎把風家的責任全扛在身上,變得……有點難近人情,漸漸顯露更殘酷的一面。
殘酷,才是生存的第一步。浮光永遠忘不了和主子第一次見面時,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浮光知道,風玄玴因為爭鬥,已經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