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個大男人要貼身丫鬟幹什麼?
伺候他穿衣吃飯?他不是有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小廝嗎?
跟他玩耍嬉戲?抱歉,她只會蕩鞦韆、捉蝴蝶,相信他不會感興趣。
與他親密談心?哈,她不認為戚瑜會這平易近人。
那,她到底要做什呢?
又是日正當中,戚瑜從商舖回來,到書房算帳,沈小意早等待在那兒,很想知道要如何當這個貼身丫鬟。
只見戚瑜匆匆步入屋內,外衣一甩,旁若無人地坐到桌後,抖開案卷,似乎當她不存在。
「呃……」沈小意故意咳嗽一聲,「爺兒,要不要更衣?」
「衣服我不是已經脫了嗎?」他頭也沒抬地回道。
「茶呢?我替您去沏茶吧!」她慇勤地上前,甜甜微笑。
「這不是擺著嗎?」戚瑜指了指阿四早已備好的茶水點心。
「那……我替您磨墨?」
「妳知道我喜歡的墨色是濃是淡?」他眉一蹙,似乎嫌她太囉唆,抬頭看她。
「不知道……」只得老老實實回答。
「那就別多管閒事。」他再次伏首,不搭理她。
「爺兒!」沈小意不甘心被當成空氣,再次叫喚。
戚瑜剛拿起一本賬冊,這時不由得重重放下。
「妳知道這房裡本來養了一隻鸚鵡嗎?」他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
不解他怎麼會沒來由的提起這個話題,不過她還是配合的問下去,「那牠現在呢?」
「被我叫人給宰了!是四年前還是三年前呢?我有些不記得了。」戚瑜陰沉一笑。
「什麼?」沈小意嚇得跳起來,「為……為什麼啊?」
鸚鵡這麼可愛,他怎能下此毒手?哼,魔鬼!
「因為牠太聒噪,就像妳現在一樣!」他看好戲似地瞧著她。
原來是嫌她太吵?直說嘛,幹麼拐彎抹角嚇唬人?
「爺兒,我只是想知道……」她抿抿嘴,忍不住道:「當你的貼身丫鬟到底需要做什麼?」
「哦?」他眉一挑,「妳覺得呢?」
「我原以為是讓我天天跟著你,可是你早出午歸,晚上又出去應酬,一天有一大半時間都碰不到面;我原以為要替你梳洗更衣,可阿四哥都搶著做光了,甚至你寧可自己動手……剩下呢?我還能夠幹什麼?茶不用端,墨也不用磨……傻站在這兒,我真的很無聊。」她抱怨道。
「對啊,我就是要妳傻站著。」戚瑜卻如此回答。
「什麼?」她高聲喊。
「就這樣,我讓妳幹什麼妳就幹什麼,沒吩咐的時候妳就傻站著,當我的貼身丫鬟只要這樣就合格,妳不必想太多。」他冷酷地解釋,「還有,我讓妳說話的時候妳才能說,平時少開口,更不許嘮叨個沒完!」
他的生活起居有阿四一個照料其實就足夠了,但他也不能將他人的事務指派給她做,這樣要她做他的貼身丫鬟也沒意義了,何況那些差事被她搶的人,搞不好還會以為她是搶他們的飯碗,故意找她麻煩。
就這樣讓她在身邊傻站著吧,反正留她下來也並非為了幹活
「爺兒,你是在開玩笑吧?」沈小意大叫。沒錯,一定是這樣,他恨她打碎花瓶,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折磨她,讓她坐立難安,甚至難過得去死。
天哪,或許他那些前妻不是被他直接殺掉,而是被他利用心理戰術殺人於無形地幹掉……太可怕了,她早該料到。
「怎麼不說話了?」他見她良久無聲,反過來主動問她。
「爺兒不是不讓我開口嗎?」她懶懶地回答。
「好吧,」他似乎突然發了善心,「倘若你覺得無聊,不如幫我把那些畫拿出去曬曬吧。」
「畫?曬?」為什麼?
「那些畫堆了一整個春天,都快發霉了,拿出去曬曬太陽,以免長蟲。」這一回,戚瑜倒是耐心解答。
「喔。」她有氣無力地站起來,清理書架。
說真的,她對琴棋書畫這類玩意一向沒興趣,她姊姊倒是出了名的才女,可惜耳濡目染下,她也沒從姊姊那兒學到一點皮毛。
「你小心點,」戚瑜看她將畫卷直接往地上扔,提醒道:「那些都很貴,賣了你都賠不起!」
「這些很貴?」沈小意看看地上那堆破紙,有些已經被蟲蛀個大洞,她不由得詫異地瞪大眼睛。
「名家手筆,年代久遠,你說貴不貴?」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古董?」她再無知,也知道古董很值錢。
等等,那假如她弄壞一、兩幅,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變臉?
哈,她就等著他動手,給她發作的理由。
「爺兒,你最喜歡哪一幅?」腦中主意成形,她假惺惺地問。
「左側第三格,紅軸的那幅。」他不察她的詭計,順口回答。
「哦?這一幅有什麼特別嗎?」她連忙取下來,攤開來觀賞。
說實在的,她看不出這畫有什麼價值?只是一朵清蓮孤傲地開著,未著色,只用墨暈染,背景留白,倒像是未完成的畫作。
「這是……」他語氣停頓了下,「昌平郡主所繪……」
他死去的元配?
看他的樣子,倒對亡妻相當懷念,不過說不定是殺人犯的懺悔,天曉得!
「這幅畫放很久了,」戚瑜特別叮嚀,「你要小心點……」
「是!」沈小意大力點頭。
哼,他讓她往東,她偏往西!處心積慮惹怒他,讓他暴露真面目,是她此行的目的,跟前這大好機會,她怎能錯過?
近旁的案几上,一大盤墨汁已由阿四調好,她眼珠子骨碌一轉,假意手滑,偌大的卷軸硬生生砸在硯上,濺起一大片墨汁,沾染了大半畫面,霎時,畫中清蓮變成烏雲。
「啊……」她驚呼一聲,手捂上嘴,假裝驚恐萬分。
「你——」戚瑜猛地彈跳起來,喝道:「你在幹什麼?」
「我……爺兒,奴婢該死!」她連忙跪下,「奴婢的手忽然沒了勁……」
「忽然沒了勁?」戚瑜冷笑兩聲,擺明不信,「一次是這樣,兩次還是這樣!
你那天打碎我的花瓶,今天弄髒我的畫,「說,到底有什麼目的?」
雖然早猜到她不單純,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搞破壞,他也沒那個耐性跟她磨下去!
「冤枉啊——」沈小意故作無辜,「奴婢真的是無心之過……」
他上前,一步步逼近她,那表情陰沉難以捉摸,緊張的氣氛籠罩四周,彷彿山雨欲來。
「爺兒……」她面露惶恐後退,心頭其實熱血沸騰。
要動手了嗎?她早已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成功的時候,阿四未經稟告的闖入,打亂她的計畫。
「爺兒,出事了!」
「怎麼了?」戚瑜不得不暫時放過闖下彌天火禍的人,回眸道。
「爺兒……」阿四看了看沈小意,湊近他耳邊道:「府裡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因為練過武,她耳目比尋常人敏銳一些,聽聞阿四的話,她好奇聖極。
看樣子,是發生什麼天大的禍事,否則阿四也不會這樣慌慌張張的,可為何府裡的人都知道,當著她的面卻竊竊私語,難道只瞞著她一人?
「什麼?」聽完貼身小廝的低語,戚瑜側身怒視沈小意,「你把當我貼身丫鬟的事情對別人說了?」
他交代她不准張揚,就是害怕那個人聽到風聲。
要知道,與他親近的女子,無論是誰,都會死於非命。
「對,可是……」沈小意實在不明白他反應幹麼這麼大,「我只告訴繡球姊姊一個人啊?」
本來她也不想講,可是她跟繡球睡同房,繡球纏著她問第一天上工情況,她拗不過她,只好老實招了,可是她有交代繡球別說出去啊!
「不是交代你別張揚,你為何還要到處炫耀?」戚瑜滿臉慍色,彷彿要吃人。
「我沒有,何況,你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她也有話要說。
真是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反省。「哼,叫你低調你偏鬧得滿城風雨,有朝一日死無全屍,可別怪我!」他惡狠狠地道。
死無全屍?真有那一天,肯定就是他幹的!還別怪他?
「爺兒,現在該怎麼辦?」阿四著急地看看沈小意,又看看戚瑜。
俊顏微凝,沉默了好一陣,再開口之時,卻是沒頭沒腦的∼句。「你到大門口去!」他對沈小意命令。
「啊?」去大門口做什麼?
「拿上你昨天摔碎的花瓶,今天弄髒的畫卷,到大門口跪著!」他臉上浮現冷絕的神色,「讓過路的人都看看你犯的錯!」
什麼東西?沈小意錯愕之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要懲罰她,乾脆打她一頓,或者殺了她好了,讓她去大門口長跪著,這算什麼?羞辱她嗎?
「快去!」見她沒動作,戚瑜揚聲催促,「沒我的允許,不許回來。」
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才能讓那個人相信她並非他寵愛的丫頭。
一定要多給些懲罰,才能保全她的性命。
她生平還是第一次這麼丟人現眼。
從前大媽虐待她,無非是打打罵罵,但也從沒像現在這樣令她無地自容。心裡已經不知把戚瑜的祖宗十八代罵過幾輪。
戚府下人經過,皆露出詫異的眼神,而後躲到角落去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聽說這丫頭挺討爺兒的喜歡,才進府兩天就當上貼身丫鬟……可現在看來,爺兒對她也不是太好啊。」
「嘿,我看爺兒讓她當貼身丫鬟就是故意整她,誰讓她打破敬安王爺送的花瓶呢?」
「爺兒既然討厭她,打發她定便是,何必這樣折磨人。」
「你們也知道,咱們爺兒脾氣古怪得很,或許最近樂趣少,拿這丫頭當蛐蛐玩吧!」
諸多議論傳入沈小意的耳中,讓她是越聽越火大。
膝下酸疼,亮白陽光刺著她的雙眼,她真想站起來,一走了之!
可是她不甘心,姊姊的死因還未水落石出,好不容易潛伏到戚瑜身邊,就算不能報得大仇,也要查個一清二楚。
對,她不能就這樣定掉……
「小意?」忽然有人驚奇地喚她。
她抬頭,意外的看到故人。
「常寬哥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一臉詫異地問道。
「我當上京城的捕快了。」常寬上前回答。
他是沈小意的鄰居,一個武師的兒子,自幼,兩人就玩在一起,沈小意的拳腳功夫就是他教的。
「小意,你跪在這兒幹麼?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戚爺家門口啊!」常寬低聲道:「你要擺地攤,也不能挑在這兒啊!」
擺地攤?天啊,她的小哥哥也太有想像力了吧!
「再說,你這些東西都壞掉了,就算是古董,也賣不了錢。」他望著她面前那堆破爛,進一步好心地提醒。
「我……」唉,她該怎麼跟他解釋?一時片刻還真說不清楚。
「走走走。」常寬豪爽的表示,「他鄉遇故知,哥哥我得請你去酒樓好好吃一頓!」
「我……」戚瑜說過,沒他的允許她不能起來,她哪有空去酒樓大吃大喝?
「來,替你收拾東西。」不容分說,拿出塊布巾將地上那堆破爛收好,他拉起她就走。
沈小意想推辭,但顧及人來人往,兩人在這裡拉扯會驚動戚府的人,繼而暴露身份,就更麻煩了,只能低著頭跟著熱情的青梅竹馬,來到一家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