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剛剛說的,你做出了過火的舉動。」
「我什麼時候說過?」
「沒說過?」
「沒有。」楚振灝肯定。
「那就好。」嘉璇笑瞇瞇地點頭,「我對你也很忠誠啊。」
那就好?就這樣?
楚振灝那個鬱悶啊。
「我說的是,例如剛才,你就不應該和其他男人手挽著手……」
「呃?」
「還有……考試前的那一回,你也不應該不跟我說一聲,就去為他拚命……」
啊?
「可是,那一次我們還沒有訂協議耶。」
「是嗎?」楚振灝「咳」了一聲,覺得有些尷尬。
「我懂了。」嘉璇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真的明白了?」楚振灝一頭霧水。他怎麼覺得自己還沒有說明白啊?其實,是他自己還沒有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些廢話!酸氣好重啊。
嘉璇板著臉,極為嚴肅地注視著他,好半晌,咧嘴一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明白一個聰明的男人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
「嗄?」
「還有……」她再度一本正經地板起臉,「早知道你會做這件事呢,我應該早點介紹你們認識!」
「什麼?」楚振灝又窘又好笑。
「沒什麼。」嘉璇又笑開來,笑靨天真爛漫,「我覺得你剛才的樣子最可愛。」
嗄?可愛?他?
楚振灝再度哭笑不得。
「叩叩叩……」敲門聲持續。
「幹嗎啦?」
「你在裡面打瞌睡嗎?」楚振灝站在洗手間門外,咬著呀。天哪,那丫頭已經進去一個多小時了,她到底在幹什麼?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過了一會兒,門倏地拉開。
「小麥你……」楚振灝忽然愣住,驚訝地瞪住她打量,「你……」
「怎麼?不好看?」嘉璇抿唇,目光爍爍,緋紅的臉頰襯著一雙烏黑星亮的眸子,濃密光澤的長髮輕輕綰了起來,微微鬆落了幾綹落在白細光裸的肩膀上,柔軟的粉紅色紡紗無肩小禮服親密地貼著她的肌膚,勾勒出少女成熟的曲線。帶點蓬鬆設計的裙擺裸露出一雙白皙的小腿,細高跟的粉紅色皮鞋扣住小巧的腳踝,那麼性感可愛。
楚振灝有一剎恍惚。
天!這美麗優雅的小精靈就是天天跟在他身後的那個纏人精?
「你說,伯母會喜歡嗎?」嘉璇拎高裙擺,微側著頭,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直衝著他笑,長長的睫毛像扇子,每眨一下似乎都會扇起他心湖底的風。
從沒有過的心悸讓他覺得窘迫,而且——措手不及。
「你——」他別過頭去,「還不出來嗎?」
「呃?」嘉璇一愣,瞪著他,看他漲紅了臉,刻意掩飾的神情,忽然大笑出聲。
洗手間的門在她身後「彭」的一聲關上了,下一秒,又聽得「呼啦」一聲,門開了。
「麥嘉璇。」
「嗯?」
「你剛才吃蚯蚓了?」
「什麼?」
「為什麼上了廁所不沖水?」
「嗄?」多剎風景,沒看見她今天穿得這麼淑女嗎?為什麼他說話就不能像對著別人那樣文雅一點?
嘉璇睨他一眼,沒好氣地:「我這叫節約用水。」
她柔媚帶嗔的眼神刷過他的臉,他沒來由地感到心慌。一股熱氣湧上來,身體驟然繃緊,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一時似乎又忘了。
多不正常。
「你不是要用廁所?」
楚振灝倏然一驚,「彭」的一聲摔上了門。
門外,那丫頭放肆地大笑。
他靠在門邊,眼神閃著抹光彩,漸漸地,笑容爬上嘴角。
與楚媽媽的初次會面訂在本市最豪華的餐廳「唐朝」。
位於商業區繁華地段的「唐朝食苑」,有著最搶眼的復古式外觀,最古典的宮廷音樂,最逼真的飛天壁畫。在如今西餐廳林立,崇尚簡單與速度並行的快餐時代,「唐朝」的特立獨行,無疑使它成為都市新貴的新寵。
當然,那裡的價位也是非常貴族的。
「哎喲,歆音就是好福氣。兒子又帥又能幹,A大醫學系的高材生咧,畢業之後就是准醫生了,想想振灝當年穿開襠褲的樣子,再看看如今,哎喲,時間過得真快呀。」
「就是嘛,你瞧瞧,我們幾個都老得不成樣子了,只有歆音還是那麼年輕漂亮。」
「我們哪裡能比她,在國外有老公養,回來了,還有兒子依靠。真是幸福。」
「就是,誰叫咱們的孩子個個都不爭氣呢?」
「唉……」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憶苦思甜。
嘉璇有些坐不住了,用腳尖推推振灝,「你帶了多少錢?」
「嗄?」
「你知道這一桌得花多少錢?」
天哪,高貴優雅的楚媽媽在跟舊友聚會的時候,有沒有稍微考慮一下兒子的錢包?她們江家雖然是暴發戶,可也沒見舅舅這樣奢侈過啊。
住,要住星級酒店;吃,要吃鮑參翅肚。就連帶給這些結拜姐妹們的禮物,也是拐了振灝去旗艦店裡買的,全充境外貨。
哪有這樣的母親啊,雖然她的幽默親切一度讓嘉璇覺得相見恨晚。
「咦?你們兩個在那裡嘀咕什麼?」本來一直說得眉飛色舞的陳歆音突然湊過來,無視兒子尷尬的臉色,衝著嘉璇直眨眼。
「我剛說伯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振灝哥的媽媽。」嘉璇毫無心機地說。
「什麼?」滿桌人愕然。
嘉璇抬首,很認真地看著陳歆音,「我到現在還覺得,漂亮又開朗的伯母,應該是振灝哥的姐姐才對。」
「嗄?」
「呵呵——」
「這丫頭的一張嘴真會討人喜歡。」
「別胡鬧。」楚振灝無可奈何地低斥。
「噯,沒什麼沒什麼,這樣才有意思嘛,年輕人,那麼拘謹做什麼,是不是?」陳歆音心裡樂得半死,越來越喜歡這個初次見面的未來兒媳,「來,阿璇,這鳳尾蝦不錯喔。」伸手夾了一大筷給她。
嘉璇來不及皺眉,楚振灝將盤子拿到自己面前,又吩咐侍者給她換上新碟,「她不能吃蝦。」他說。
呃?他怎麼知道?嘉璇驚愕。好像只有上次在KTV的時候,曾超拿她吃蝦過敏的事情嘲笑過她,她以為他當時並未注意,怎知,他居然記住了。
她心中一暖,一陣說不清的情愫,從心底「嘩」的一下升了上來。
「哎呀,沒想到振灝那麼古板的樣子,居然也會這麼細心喔。」一桌子女人神情曖昧地笑。
嘉璇臉一紅,站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呵喲,不好意思了?」
「阿姨,你們光顧著說我,好像把念舊的主題給忘了哦,伯母難得回來一次,不要把話留到長途電話裡面去講嘛。」
「對呀,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
「長途電話費的確是貴……」女人們繼續著不著邊際的話題。
嘉璇吐吐舌頭,趕緊溜了出去。
她心裡記掛著那麼一大筆賬單,就怕到時候,振灝會出糗。像他那麼簡樸的一個人,哪裡知道「唐朝」的價格有多嚇人?
拐個彎,到通往洗手間的走廊,掏出電話,按下第一個數字。
「你在做什麼?」
嘉璇嚇一跳,回過頭,看到楚振灝一臉瞭然的神情。
她拍拍胸脯鬆口氣,壓低了聲音:「噓,別那麼大聲,我找個人來幫我們結賬。」
「為什麼?」他挑眉。
「什麼為什麼?有人請客不好嗎?」
「那麼,你想找誰請客?」
「當然是很好宰的凱子啦。」嘉璇笑了,沒有注意到楚振灝越來越陰沉的臉。
「你的金主?」
「可以這麼說,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拿起電話,繼續按鍵。
不料,手中的電話被他劈手奪了過去,「他是你的衣食父母,卻不是我的,而且,一桌酒席我還請得起,不勞你費心。」
「什麼?」嘉璇愕然愣住。
他幹嗎發那麼大脾氣?她又做錯什麼了?
「你現在是要進去,還是要去找你的金主?」
「喂,我是為了你好耶。」
「為了我好?」楚振灝的臉色難看至極,「你以為我是那種讓自己的女人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來滿足一己私慾的人?」自己的女人?他終於肯承認她是他的人了?
可,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又是什麼意思?哪個男人?她投誰的懷送誰的抱了?
嘉璇莫名蹙眉,心裡一則喜,一則憂。正要開口詢問,突然一個人影氣沖沖地走到面前,不由分說地劈頭就罵:「你是什麼人?你把我們家阿璇當成什麼了?你這麼說她是什麼意思?她哪裡得罪你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她那樣做了?」
「小舅舅?你怎麼在這裡?」嘉璇驚呼。剛剛還想找的人呢,那麼巧,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舅舅?」楚振灝愣了一下。這個人,居然是嘉璇的舅舅?
多不可思議。
「怎麼?你懷疑?」江馳俊越看越覺得這小子礙眼,簡直是太無禮了。幸好他剛剛要去洗手間,否則哪裡曉得阿璇居然在外面受那麼大委屈,還一副無處申辯的樣子。
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不、不是……」楚振灝從未有過的狼狽。他怎麼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有可能是親戚呢?先入為主的觀念一直在他腦海裡牢牢根植,他只是故意去忽略,以為不去想,就並未在意,然而,有些記憶,是會越深埋越清晰的。
原來,一直以來,他都在意,非常在意。
「呃,那個……」楚振灝一想到自己曾在那麼長一段時間裡懷疑著嘉璇,一顆心就因著自責而深深痛起。然而,道歉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其實,不是……」
「馳俊?又在跟人鬧事了?」彷彿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使者,溫柔的語調如清風融入空氣,不著一絲痕跡地吹散了漫天陰霾。
這一次,來的是一個沉靜的女子。溫婉的笑容,娉婷的身姿,明淨的雙眸如和煦的陽光照暖一方天地。
江馳俊在見到女子的瞬間,由一頭兇猛的獅子變成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那樣子,真有點像幼兒園裡急於表現乖巧討好老師的孩子。
楚振灝不由得鬆了口氣,目光從女子身上移到嘉璇那裡。
他看到她霍然睜大的雙眸,以及越來越灰敗的臉色,眼裡黯淡的光芒居然透著一絲——絕望?
「小麥,我……」他急於握住她的手。
幾乎是在同時,江馳俊刻意討好的聲音響起:「星河,不用擔心了,我們沒事,我和阿璇鬧著玩呢。」
星河?
沈星河?
像晴朗的天無端端打了一道雷,像泰山轟然罩頂。楚振灝震驚、錯愕。
那麼多年來,最最想念的一個人,最最忌諱的一個名字,突然出現在眼前,從別人嘴裡說出來,那麼清晰,鏗鏘有力。
而他,居然差一點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