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坐在你旁邊的空位嗎?」
禮貌敷衍無聊男子幾句話,那人卻沒有離去的意思,藹柔只好低頭不予理會,想不到他還得寸進尺地想坐下來。
「不行!」她惡狠狠地抬頭說,卻發現是安烈站在她面前。
為了拿他當擋箭牌,她連忙換了笑臉說:「歡迎!歡迎!」
「你這位子雖然離舞台遠,視野卻挺好,我坐在前排,音樂太吵,頭還得仰起來看舞台,滿累人的。」順手拿過她的望遠鏡看看舞台及前排的貴客。
「你的女伴呢?」
安烈淡然地說:「先回去了。」
藹柔有些不知該如何接口,便挑了最安全的話題:「你覺得剛剛的表演還精采嗎?」
沒想到安烈卻楞了會兒,沒開腔。
藹柔有些好笑地說:「唉!其實一個人看表演也滿好的,可以很專心。」
安烈大笑著說:「好啊,你敢諷刺我啊?」奇怪,他的心情突然好多了。
「我純粹說明自身的感受,是有人要對號入座的。」藹柔頑皮地說。
「好吧!我是答不出來,那你來說說表演好不好。」安烈興味地看著她。
藹柔很認真地思考一會兒說:
「不錯啊,雖然沒什麼俊男美女,但是黑人獨特的渾厚嗓音和蓋希文那種觸動人心靈的音樂結合起來,還是很令人感動的。」
聽著藹柔的描述,安烈還真是有些後悔剛剛沒把心思放在台上。
燈光再度暗了下來,安烈小聲地說:「我就坐在這裡看,好嗎?」
「好啊,你也可以拿望遠鏡看。」有安烈陪伴,藹柔心裡是高興的,一個人看或許能專心,可是看完的心得感受無人分享也很難過。
當戲落幕時,安烈和藹柔都拍紅了手掌,安烈更站起來大喊Bravo。
意猶未盡地討論著剛剛的劇情,安烈跟藹柔走出國家劇院。
「外面風大,把外套穿上吧,我送你回去。」安烈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藹柔渾身輕顫了下,順從地把衣服穿上,卻有些猶豫是否該接受陌生男子送她回家,特別是想到他的種種「事跡」,她不禁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安烈往前走了兩步,回頭才發現藹柔還在原地,雙手緊抓著皮包。
「嗯,也對,把瓦斯噴霧器、電擊棒都準備好比較安全。」安烈打趣著說。
聽了安烈的挪揄,藹柔嘟起嘴不服氣地說:
「是啊,我都帶了,誰怕誰啊?」立即跨步走在前方,聽到身後安烈壓抑的笑聲。一跨出大門,冷冽的夜風吹來,藹柔忍不住抱住雙臂,一件帶著暖意的西裝外套立即罩在她肩上,她聞到他的氣息,淡淡的,不知是刮鬍水還是男性香水,很好聞,給人一種安全感;可是,那不屬於她,也太親匿了。她將外套拿下還給他。
「我不冷,謝謝。」藹柔知道自己不會臉紅,卻不能掩飾自己不自在的眼神,只好瞧著地面。
安烈抓住她冰冷的小手笑問:「是嗎?你不冷?」似乎還沒有女人拒絕過他的體貼,她真是奇怪呵。
藹柔嚇了一跳,連忙掙脫,指著前方停著的銀色轎車──
「那是你的車吧?」
「是啊,上車吧。」安烈對她愈來愈有興趣了,他想好好研究這個小女生。他專注地瞧著坐進車內、離他遠遠的藹柔,中間還可以擠兩個人哩。不過,他並不想坐過去嚇著她,只是,才九點多,他還有些捨不得放她走呢。
「我們去復興南路喝豆漿好嗎?」他突然開口。
「好!」
藹柔爽快的回答倒令安烈萬分驚訝,「我以為你會長考五分鐘呢。」
藹柔靦腆地笑著──
「哦!因為我本來就想去那裡吃,有便車可搭不是正好?不過,待會兒我們可要各付各的哦。」以往姊夫帶她和姊姊看表演也都是以吃豆漿油條結束美好的一晚,所以她早養成這樣的習慣了。
安烈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好吧,悉聽尊便。」
進了豆漿店,剛才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似乎也消融在店內烘鬧的人聲、酥脆的油炸香味中。安烈再度提起在國家劇院未完的話題:蓋希文的音樂。他喜歡看她那種談起自己熱愛的音樂時,眼睛會閃閃發亮的可愛表情。
話匣子一開,藹柔完全放開原有的拘謹,也沒注意到因店內實在太吵而靠她很近才聽得見的安烈。藹柔發現安烈也喜歡看老電影,都極為欣賞金凱利在「花都舞影」最後那場以AnAmericaninParis音樂所跳的經典舞碼;安烈也提起自己對音樂劇的熱愛,只要有機會去紐約,一定要去看新上演的百老匯劇,聽得藹柔是又羨又妒,直嚷著等她賺夠錢也要飛去紐約看個夠。安烈看她這麼有興趣,就開始如數家珍起自己看過那些劇碼,藹柔專注地聽著,一雙大眼崇拜地望著安烈。安烈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偉大過,不覺有些飄飄然;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著,突然聽到藹柔啊的大叫一聲,嚇得他忙問:「怎麼啦?」
只聽藹柔悶聲地說:「沒事。」
是他!難怪第一次碰到他就覺得他的聲音好熟。藹柔低著頭閉上眼,不看他的臉,回想著他的聲音。在節目裡,或許是夜深人靜,他的嗓音顯得較為低沉;而面對面的他,聲音的表情更豐富。要不是他談起「鐵達尼號」,她恐怕還不能把他跟Andre聯想在一起呢。沒想到他長得這麼俊,她偷偷地笑起來。
安烈心焦地看著臉快埋進豆漿碗裡的藹柔,終於忍不住抬起藹柔的臉,只見她帶著笑意,露出兩個小酒窩,好像發現什麼極端有趣的事。倏然與他的眼神交會,她害羞地別開頭去。安烈柔聲地問著:「是看到蟑螂嗎?」
藹柔簡直要爆笑出來了。
「對對對!我發現一隻很好看的蟑螂。」對不起,是你自己提的,可不是我要罵你唷!
看著藹柔忍俊不住的古怪表情,安烈還是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得說:「沒事就好。」
聽著安烈溫柔的聲音,想起他在節目中真誠回覆她的信件,伴她度過那段心情低潮的日子,藹柔突然抬起頭來認真地望入安烈淺棕色的眼眸說:
「謝謝你。」
看著藹柔秀雅嬌美的臉龐及她清澈充滿感情的眼神,安烈不覺有些癡了。他低聲地問:「為什麼?」忍不住伸手撥去她臉上的幾根髮絲。
藹柔輕聲說:「就算是為今晚好了。」該不該告訴他她是他的忠實聽友呢?搞不好他不會承認,或是他也不記得她是誰,還是別提的好吧。
看著她雙唇微啟,眼神朦朧,安烈無法自己地緩緩靠近,想一掬她的甜美。
「先生、小姐,還要再加點什麼嗎?」不識相的服務生收著盤碗邊問著。
藹柔從迷霧中醒來,發現安烈竟然靠得這麼近,趕緊起身說:
「時候不早,我要回家了,明天還得上班呢。」她連忙至櫃檯結帳。
安烈有些掃興地歎口氣,也跟著走向櫃檯,開口說:「又沒多少錢,分開算老闆也麻煩,還是我出吧。」
藹柔認真地說:「付錢也是女人的權利之一,你別大男人主義了。」
安烈笑著搖搖頭,真是敗給她了。他走向銀色的轎車,打開前座的車門,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藹柔好奇地問:「你的司機呢?」
「我叫他幫我停好車就先回去了,沒必要叫他留那麼晚。」
藹柔呆了一下,原本她覺得有一個第三者在比較安全,誰知……剛發現安烈就是Andre時,她忘情地表達出自己的感受,現在她的理智又回來了。
「我坐後座好了!」
「不要,那樣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計程車司機。」安烈像個小孩般賭氣地說著,「我不會吃了你的。」安烈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哦,好吧。」藹柔不情願地說著,乖乖坐進前座。
安烈熟悉地駕控車子滑駛出去。他打開了收音機,聽著輕柔的爵士樂曲。
藹柔偷偷瞄了一眼直視前方專心開車的安烈。他的側影真好看,俊挺的鼻樑、剛毅的下巴,眼睫毛也好長哦!藹柔怕安烈發現她在看他,連忙將視線轉至窗外。仔細想來,節目中的他聽起來似乎比較脆弱,有著非常細膩的情感;公司裡的他是大老闆,有著睥睨一切的傲氣和自信;國家劇院中的他則像個熱情開朗的大男孩,看到他大喊Bravo還吹著口哨,藹柔真的好驚訝。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他呢?唉!不該想的。他是一個危險的男人。在面對學長和可傑時,她都是那個可以掌握局面的人,唯獨碰到他,她總會慌了手腳,不能再想了。
她有個小巧可愛的鼻子,安烈觀察著看向窗外的舒藹柔。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味,或許是香皂還是洗髮精吧,總之聞起來很舒服。跟她談天的感覺好好,毫無壓力又輕鬆自在。在她面前,他不用戴上在商場交涉的虛偽面具,可以真正的做自己。她太單純也太年輕,原不是他該招惹的女孩,只是,打從第一眼見到她起,他就被她清靈的大眼睛和純真的笑容所吸引。今天在劇院和豆漿店聊天那種契合相知的感覺更令他深深悸動。
「啊!到了,請你停在前方那家7-Eleven那裡好嗎?」
藹柔的出聲打斷了安烈的沉思。「你就住這兒?」
「嗯,再走幾步就到了。」藹柔不敢說還要再走兩條巷子,可是舒氏家訓的第一條就是不要讓陌生男子知道住處,以免將來糾纏不清。
「我不介意送你到家門口,若你到家我比較安心。」他對她有種保護欲。
「我介意,而且我住這兒十二年了,這一帶很安全的。謝謝你。」
「等等,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嗎?」在看到藹柔錯愕的表情後,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加了一句:「公司的就好了。」
他是老闆,沒理由會找不到她,只是他這一層層問下來,只怕會弄得人盡皆知,於是她乖乖報上總機和分機號碼。看著安烈掏出一個精緻的皮質小本子記下她的電話,這該不是他的「花名冊」吧?藹柔有點酸酸地想。
「或許下次有表演可以找你一起去看,我會買前排的票,但會讓你付平價票的錢,這樣可以顧及你大女人的尊嚴吧?」安烈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逗得藹柔忍不住笑起來。她的笑聲真好聽,笑容更美,安烈著迷地看著她。
看著安烈深思凝望她的眼神,藹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謝謝你今晚的陪伴,很愉快,再見。」她打開車門,手裡卻被塞了一張紙片。
「我的名片。」
藹柔詫異地問:「你不是給過我?」
安烈低笑起來。
「這張不同,我剛寫了我的直撥電話和手機號碼。」
「哦。」藹柔笑笑,沒再答話,就下車離開,走進了7-Eleven店中。
安烈有些好奇她到底會往哪個方向走,其實他與她住得很近,大概十幾分鐘的車程而已。等了五分鐘還不見她出來,安烈知道她在等他離開。唉!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單純小女孩,他則是花名在外的風流浪子啊,加足油門,他揚長而去。
藹柔緩緩地走出7-Eleven。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啊!明天,一切恢復常軌,她只是他企業中的一名小小員工,不再有交集。甩開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吧,藹柔。
剛開完業務會議的安烈怒氣沖沖地走進辦公室。一堆領高薪不幹事的元老,別的建樹沒有,對他提出的創新方向和擴廠計畫卻多所阻撓,永遠瞻前顧後,多少商機就在他們的遲疑中溜走,真是氣死人了!他頭都疼了起來,喝一口冷掉的茶,只覺得滿嘴的苦澀。他歎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地又拿出那盒淡藍色的信讀起來。
看著熟悉的信,安烈突然想起舒藹柔來了,這信紙的圖樣讓他聯想起那天國家劇院裡她那襲雪紡紗長裙。在那次一同看表演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他常想起她來。舒藹柔給他的感覺就像一碗熱豆漿,還沒喝時,那股暖暖的蒸氣就能烘得人通體舒暢;喝一口豆漿,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膩,更是恰到好處。
有很多次他拿起話筒想打電話給她,但終究沒撥。對於與自己公司的員工交往,他到底還是有所遲疑。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探究,是不是因為他那天特別寂寞,所以她才這麼輕易打動他的心?或許再見她一面,就可以掃除這些奇怪的情緒,證明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他不想叫秘書幫他接舒藹柔,又怕打去是別人接的;太多人認得他的聲音了,於是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藉故到安和貿易晃晃,想看看她在做什麼。結果當她看到他時,反應只有兩種:一種避之如蛇蠍,一種視他如無物,擺明了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牽扯。在她眼裡,他這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像是碰上經濟大恐慌般,貶值得一文不值。算了算了,幹嘛自討沒趣!
看看表,已經五點半了,平常他總是工作到六、七點,今天他突然有些忿憤不平起來了。幹嘛他就得忙得跟狗一樣,他又沒有加班費可拿,不管,走人了。
當安烈開著車出來時,才發現下起傾盆大雨,路上擠滿了下班的人潮,所有的車子都堵在路上不能動,他也不例外。無聊地放起Sting的專輯。突然他看到舒藹柔纖弱修長的身影撐著傘走在街上。她的傘好小呀,只怕身上都打濕了吧?一股強烈的不捨湧上他的心頭。綠燈了,車子該向前行了,安烈卻突然駛向路邊。
「舒藹柔,上車!」藹柔跟幾個同事正困難地在雨中前行至公車站牌,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手。她抬起頭來,立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快上車,雨都打進車子裡了。」安烈嘴角含笑地凝望著她,瞧著她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讓他這一個月來受損的自尊稍稍補回來些。看她還是不動如山,安烈揚起眉毛笑說著:「看來我只好親自下車來請你了。」
想到可能有的拉扯畫面及安烈走出來會有更多人看到的事實,藹柔終於不甘心地上車,關上門後便捂著臉。天啊!明天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了!
「為什麼老避著我?我有這麼可怕嗎?」安烈用著可憐兮兮的聲音說。
「怎麼沒人找你去演廣播劇呢?」藹柔沒好氣地說著。只當DJ還真是可惜了他演戲的才華。她才可憐,欲哭無淚啊。
「哦,是有人找我演過電影啦,為什麼說廣播呢?」安烈有些納悶地問著,難道她知道自己主持過節目嗎?
啊!說溜嘴了。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聲音滿好聽的。」為了轉移話題,藹柔趕忙問道:「這是Sting的專輯吧?我好喜歡那首ShapeofMyHeart呢。」
安烈聽了立刻跳到這首歌,兩人都沉醉在Sting略帶沙啞的歌聲中,直到音樂結束。藹柔輕歎了一口氣。
「你一定是想到Leon死去,Matilda把植物種在土裡的那一幕吧?」
「咦?你怎麼知道?你也喜歡Professional這部電影嗎?」藹柔興奮地問起。
安烈看到藹柔那久違的發亮眼神,不禁開懷地笑起來。他開始跟藹柔討論起Leon對Matilda到底是父愛還是愛情的話題,一路聊著,直到音樂停歇。
「你要開到哪裡啊?」一秒鐘的靜默後,兩人都爆笑出來。
安烈拍拍額頭。
「天啊,我怎麼這麼糊塗啊,綠燈就走,紅燈就停,開到哪裡去了。」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我肚子餓死了,你想去哪裡吃?」
安烈這一問又把藹柔的理智找回來。為什麼?跟他聊天總是這麼愉快有趣,讓她輕易忘掉原有的堅持。她發誓不再與他有任何牽連的,她怕陷下去會萬劫不復啊。這一個月來,他常到她那層樓,眼光有意無意地瞄向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有些同仁已經開始懷疑了,今天這一上車,她更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為什麼他老是要來招惹她?藹柔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安烈柔聲地說著:「只是吃一頓飯而已,何必想那麼多呢?你說去哪裡吃?」
藹柔挑釁地說:「我想吃我家附近油膩膩的自助餐店,你這個大老闆敢嗎?」
安烈大笑起來,豪爽地說:「好!就去那裡!得B型肝炎我也不怕!」
「哼!說不怕還不是有顧忌。」藹柔想裝凶,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安烈寵溺地看著藹柔的笑容,噢!怎麼辦呢?他愈來愈被她吸引了。
※※※
結果那家自助餐店看來窗明几淨,菜色也頗豐富。安烈拿著餐盤排隊,感覺好像回到學生時代。安烈苦惱地想著,為何她這麼排拒他呢?他只想很自然地對待她,就像在大學時代交女友一樣啊。他皺起眉頭,怎麼想到季依薇去了?她們兩個是完全不一樣的型,季依薇總是千依百順,哪像她老是跟他唱反調,害他好像回到參加辯論賽的日子,總在想要怎麼駁倒她才好。安烈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就是這樣才有趣啊!
看著安烈又皺眉頭又笑的,藹柔推了他一把──
「喂!你該往前走了,我的老天,選一道菜有這麼難嗎?」
安烈回頭看了她一眼,他打定主意了:他要她做他可以聊天談心的紅粉知己!他頗有深意地望著她,一語雙關地笑說:「我做好選擇了!」
藹柔看著安烈意有所指又充滿感情的眼眸,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你可以試試蕃茄炒蛋,看起來不錯。」安烈笑著捏捏她的小鼻子,看著她嘟嘴摸鼻的小動作,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老闆秤秤重量,對著安烈說:「八十五塊。」
安烈掏出皮夾,卻發現全是千元大鈔,老闆立刻不耐地說:「先生,我沒時間找錢給你哦。」
安烈正猶豫著,藹柔已經出聲說:「老闆,我連他的一起付。」
安烈愕然地說:「這怎麼可以?你不讓我請,竟然還由你替我付錢!」
「就當是你載我回來的計程車資好了。」總算扳回一成,她開心地笑出來。
「你……你……你還真把我當計程車司機啊!?」安烈故作生氣地以手指著她。
「我不喜歡欠人。」藹柔低頭大快朵頤起來,免得他看到她嘴角的笑意。
怎麼碰到她,他好像老吃癟呢?安烈撐著左邊臉望著她,看她吃得這麼高興,暫且休兵。他也開動吧。這一吃,才發現味道還真不錯呢。
藹柔對他指指右後方──
「那裡有免費的熱湯,或許還有仙草茶或甜湯可拿。」
安烈立刻起身。
「我幫你盛一碗湯吧,要喝什麼口味?」
藹柔有些驚訝這個大老闆肯紆尊降貴做起店小二,忍不住從頭到腳把安烈看了一遍。
「別說了,我知道你嘴裡對我沒好話,不過……」安烈搖搖手指頭,「這回你可就想錯了,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我在美國留學時可是正式在餐廳跑過堂哦,絕對比你還專業。」
看著安烈笑嘻嘻地跑去盛湯,還故意炫耀似的把勺子拿得高高的倒出美麗的弧線,藹柔忍不住笑起來。怎麼他跟陳姐描述的安副總一點也不像呢?在她面前的安烈就像個頑皮開朗的大哥哥,一點侵略性都沒有。
「今天只有紫菜蛋花湯,來,趁熱喝!裡面好像有姜絲,你剛剛恐怕淋了雨吧,喝一點可以驅寒。」安烈微笑著將湯遞給她。
第一次,藹柔沒有駁他的話,她接過湯,展露了誠懇的笑容──
「謝謝,你也趁熱喝。」她低下頭開始喝湯以掩飾自己激動的眼神。好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她,好像有些為他動了心了。
安烈靜靜地瞧著悶頭喝湯的藹柔,突然有種滿足的感覺。
「這個禮拜天陪我去故宮博物院看漢墓馬王堆的展覽好嗎?」安烈柔聲問著。
「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看。」藹柔抬起頭對他輕輕一笑。
彷彿得到糖果獎勵的小孩般,安烈興奮地說:「我來接你。7-Eleven門口碰面!」
「好啊。」只是看個展覽,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她自我安慰地說著。
「你回家前又要先去7-Eleven嗎?」安烈突然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
「呃?對啊。」藹柔沒想到安烈竟也尾隨她進入同一家店。安烈拿一千元買了一本商業雜誌找零。
「喏,八十五元,我也不喜歡欠人。」他拿起藹柔的手,將找來的零錢塞入她的手掌中合上。「我走了,我會再跟你聯絡去的時間。Bye-bye!」看著她有些發呆的模樣,安烈笑著摸摸她的頭髮,從容地走出去。
給他厚實溫熱的大手握著的感覺真好!藹柔呆望著安烈瀟灑修長的背影。
※※※
或許是展期快結束了,故宮的人潮出乎意料的多。安烈一手牽著她,還不時用手護著她的肩,以免遭人碰撞走散了。藹柔沒想到看展覽會有這樣的親匿,心一直怦怦跳得好厲害。離開故宮,安烈立刻放開她的手,害藹柔不禁有些微的失落。
「我們順便到至善園走走吧,好不好?」安烈嘴裡問著,眼睛直盯著藹柔的俏模樣。她的頭髮稍微留長了些,今天紮起了頭髮,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一身輕便的粉綠套頭毛衣和牛仔褲,顯得非常的清新。剛剛在看展覽時他一直牽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肩,他好喜歡那種把她保護在他羽翼下的感覺。
藹柔被安烈直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忙垂下頭去。
安烈極力克制自己不要伸手去撫摸她那引人遐思的白嫩玉頸。
「沒想到漢代就有這麼高深的工藝技術。」安烈開口,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啊,有貴族的存在對藝術家反而是件比較好的事吧!不過如果我是利蒼夫人,我寧願當初沒有被葬得那麼完善,也不會落得被眾人觀賞千年屍首了。」
安烈頗有同感地說:「再怎樣美麗的人經過一千年也不能保有原來的外貌。」
「所以紅顏就應該薄命才能永保無瑕的形象。」
「你想得太悲觀了。外貌不是一切,歲月的痕跡也有其美麗之處,有心愛的人在身旁,子孫滿堂,就是一種幸福啊。」安烈寵溺地看著她。
藹柔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食指抵著臉頰說:
「可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老得優雅,像奧黛麗赫本一樣,而不是像伊莉莎白泰勒般臃腫。」
安烈看著她孩子氣的言語和舉動,不禁被逗笑了。
「還這麼年輕,談什麼老不老的。」一陣微風吹來,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拂去藹柔臉上的髮絲,柔聲地說著:「還好太陽不大,否則你又要曬得滿臉通紅了。」
想到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糗樣,藹柔嘟起嘴說:「我從來不會臉紅,只有那次太陽太大才會這樣的。」
安烈在藹柔耳邊低聲地問著:「哦?被吻的時候也不會臉紅?」看到她閉著眼、偏著頭,紅艷的小嘴不自覺地噘起,安烈胸口一熱,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
「不會啊!」藹柔閉上眼回想:學長的吻是哀傷的;可傑的吻是霸道的,二者她都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只除了滿心的抱歉。正想著,突然有兩片溫熱柔軟的唇貼上她的,輕輕地吮吻著,藹柔全身一顫,心跳倏地急促起來。
安烈很快地放開她。他滿臉懊悔自責,神情複雜地望著她。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的。」他只想把她當成一個可以談心的知己、可愛的小妹妹,不準備進展到情人的地步。她太年輕、太單純,而他對交女友是沒有定性、從不準備承諾的。她玩得起這樣的愛情遊戲、純粹的男歡女愛嗎?不,他不要她陷入成人世界複雜的愛慾情愁中,他只要她是她啊!剔透體貼的心思,聰慧機智的言談,總是能輕易撫去他盤踞心頭久久不去的寂寥。或許維持這樣單純的關係才是最好的吧。
按捺下自己的羞澀與心跳,藹柔小心翼翼地偷看安烈臉上的表情。完全在她所有的預料之外!被吻的她彷彿倒像是侵犯的一方,還正大光明地盯著對方瞧,吻人的卻彷彿像失了堅守多年貞操的小寡婦,低頭懺悔。這就是傳聞中風流的情場浪子嗎?藹柔納悶地想著。不過瞧著他挺後悔的模樣,她倒有些不忍心了,她嘻嘻哈哈地說:
「沒關係,你只是想做實驗看我會不會臉紅而已嘛!我有嗎?」
「呃……沒有,你沒有臉紅。」沉思中的安烈順口回答了藹柔的問題,話說完,才回神認真地觀察起藹柔的臉蛋──的確白皙如常,但他突然發現她圓潤如珠的耳垂帶著淡淡的粉紅色。原來她不會臉紅卻會耳赤呀!瞧她泰然自若的模樣,心底還是緊張的。他是不是傷了小女孩的自尊心呢?
安烈抬頭看著天空。
「天色馬上會暗下來,我們走吧。」
「嗯,好啊。」
兩人無言地走著,沉默的氣氛讓安烈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回頭看,一下子竟沒瞧見藹柔,他嚇了一跳,大喊:「舒藹柔?」這才看到藹柔突然蹲下來了。
藹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鞋帶鬆了,我綁一下,馬上就好。」
「沒關係。」他不能解釋為什麼剛剛找不到她,那種心慌的感覺會這麼強烈。
藹柔瞇眼抬頭看著安烈,他的臉孔因背光而有些模糊,但她能感覺他正凝望著她。正想著,安烈突然蹲下來微笑看著她,如此的溫柔。她有些恍憾了,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當年……似乎也是從此開始的。她笑了,帶著些無奈與哀傷。
安烈看到她這模樣,心都揪起來了;他扶著她的肩,柔聲地問著:「怎麼啦?」
藹柔甩甩頭,揮開不該有的思緒。
「沒事!只是想到上次是我姊夫帶我來至善園,現在卻只有我一個人在台灣,有點感傷罷了。」她綁好鞋帶,猛地站起來,一股暈眩卻倏地襲來,眼前一陣黑,她搖晃了一下,安烈連忙摟著她的腰,將她的頭靠向他。藹柔溫馴地伏在他結實溫暖的胸膛,等待昏眩的感覺過去。
靜靜地抱著她柔軟的身軀,嗅著她發上的香氣,安烈心滿意足地笑了。感覺到他胸前微微的振動,她害羞地掙脫他的懷抱。安烈看到藹柔耳垂又紅了,呵!
「你貧血?要多注意,有空去看看醫生。」藹柔乖乖地點了點頭。安烈有些好奇地問:「當初為什麼沒跟著姊姊、姊夫一起去呢?」
藹柔有些不自在地笑著說:
「因為念到高二,聯考也準備了兩年,想看看自己能否考上;而且我十二歲父母過世後,就跟著新婚才半年的他們住,當五年的電燈泡也夠久了,所以不想去。如果沒考上理想大學,我或許也會去澳洲吧。」
安烈蹙起眉頭。
「他們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台灣?你現在也是一個人住嗎?」
「呃……我現在跟舅舅、舅媽住在一塊。」扯了個小謊,免得他知道又要嘮叨了。
「那我就放心了。」想到藹柔這麼早就失去父母,安烈不禁更加憐惜她了。
就在此時,藹柔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她恨不得鑽進地洞埋下頭去。
安烈故意說:「哎呀!我肚子怎麼餓得這麼早啊,我們去吃下午茶吧。」
藹柔也笑著拉著他的手臂快跑起來。
「嗯!快走,免得你變成餓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