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搞什麼?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終於撥了電話,結果對方手機卻沒開機?難道他真的和莫少言有緣無份嗎?他又不敢對著手機留言,試了好幾次還是不通,只好悶悶地掛上電話。
過沒多久,新來的助理來上班了,一放下背包就拿出手機看個沒完,沒好氣的溫仕寧忍不住帶著些責備的口氣問他:「幹嘛!上班就捧著手機看不停啊?有那麼好看嗎?」
「看有沒有人傳簡訊給我嘛!現在打電話多貴?傳簡訊一通只要兩、三塊錢,划算多了。」新助理眼抬都沒抬,繼續專注在手機的小小螢幕上頭,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
「簡訊?你是說,手機上可以看到留言嗎?」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超級土包子。「是啊。」新助理懶懶地回著,開始辛苦地一個個地按著小按鍵在回覆簡訊。
「喂!你到底是來上班還是來回留言的啊?」
「喔!對不起,我馬上去清掃籠子。」
「等一下。」
「什麼事?」
「你教我一下簡訊怎麼傳?」
***
好不容易在台中老家和不知道哪冒出來的親戚朋友吃完道別宴後,莫少言才發現自己收到一通簡訊。
打了開來,裡頭只有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祝妳一路順風。
這誰寄來的?看了看發信來源,心跳猛地像是當場要停止一樣!
是他!是溫仕寧!是那個她想忘卻一直忘不掉的怪醫生!
他怎麼會傳簡訊給自己?他又是從哪知道自己即將要出國唸書的消息?
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細點,沒錯,就是這個號碼!
握著手機的手不知不覺地顫抖了起來,心裡好暖好暖,暖得連眼眶都好像也跟著熱了起來。
她連忙興匆匆地打電話到診所,卻是他的助理接的。
「溫醫生現在在動手術耶!可能要兩個多小時後才會出來哦。」助理不輕不重地說。
「要這麼久嗎?」她看了看時間,都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不知道是什麼急病患者能讓溫仕寧臨下班前還願意進手術房,而且一動就是兩個多小時,恐怕也不是容易的手術吧!
「那……麻煩你告訴他,說有個姓莫的小姐打過電話給他。」
「喔!好,沒問題。」助理隨便敷衍著。
「……還有,麻煩你幫我跟他說,謝謝他。」
「好,再見。」助理乾脆地掛上了電話。
拿著已斷訊的手機,莫少言好像被澆了一大盆冷水一樣。真是個沒禮貌的小孩!那笨醫生怎麼找一個這樣的人當助理?笨蛋。
也不知道那個小助理會不會真的告訴他自己打過電話給他?還是一掛上電話就把這事志得一乾二淨?還是,也把她當成了那些平常「騷擾溫仕寧的怪女人,所以才這麼沒禮貌?
拿起手上的手機看了看,歎了口氣,也許,他們真的是有緣無份吧?
不過,至少她還是可以在臨走前,做點回應吧……
***
晚上快十一點這台刀才結束,溫仕寧拖著疲憊的身軀從手術室裡走出來,助理早就非常準時地下班了,只剩下前來求助的王醫生還耐心地等在候診室,一見他出來便趕緊迎了上去。
「溫醫生,沒事吧?」
「我能做的都做了,它被車撞得這麼嚴重,內臟破裂了,骨頭也斷了好幾根,現在只看它能不能順利從麻醉裡醒來,熬過今天晚上了。」
「溫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王醫生緊緊握住他的手不住道謝。「唉!說來真慚愧!我那小醫院的設備就是沒你這這麼好,遇到這麼嚴重的急診病患也只有親自帶來向你求診了。真的很謝謝你願意接下這麼棘手的病患,我相信不管結果如何,這隻狗的主人都會很感謝你的。」
「王醫生你別這麼客氣,這隻狗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他的造化,剩下的就不是我們醫生能決定得了的。」他疲憊地說,一面緩緩脫下身上的手術衣。
送走了王醫生,手術室裡的大狗也醒了過來,像是知道溫佳寧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樣,大狗看著他虛弱地嗚咽了幾聲,還在他靠近身旁時伸出大大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
「你啊,好好努力搏過今天晚上哦!我可是盡了全力救你啊。」他一面吃力地把大狗扛進籠子裡休息,一面對著它喃喃地說。
弄得差不多了,他才有空到前面的櫃檯上收拾東西,眼神不經意地瞄到可憐兮兮被塞在一堆資料裡的手機,心念一動,不知道莫少言有沒有收到自己的簡訊?
把手機拿了出來,上頭有留言,他一心慌,手機便不小心從因為操刀太久而酸疼的手指間滑落地上,他急急忙忙地蹲下去檢,起身一個不小心還撞到了椅子。可他一面齜牙咧嘴地喊痛,一面還是趕緊撥了語音信箱的號碼,想要聽聽是誰留言給他——
「怪醫生,有沒有想我啊?」
輕脆的女孩子聲音傳了過來,他差點馬上就回了聲:「想。」
「沒想到你居然會知道我要出國唸書了,真是讓我感動呢!」
要是莫少言現在就在他面前,他一定會不屑地哼一聲,說她根本是想太多。
「謝謝你的簡訊,我真的很高興。」
當然,那可是他想破頭才想出來的話,雖然就只有那麼短短一句沒頭沒腦的祝福。
「我是今天晚上的班機,剛剛才和家人吃過道別宴,打了電話給你,可是你的助理說你在開刀,而且要開兩個多小時,不能聽電話。我有特別請你的助理留言,說我打過電話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你?」
沒有,根本沒有!那偷懶的小助理一到下班時間就東西收拾乾淨走人了,連張紙條都沒留下!明天他一定要開除他。
「不過我想他一定沒有吧!聽他拉電話的口氣很隨便,八成不是個負責任的人吧。」
沒錯,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啊!溫仕寧差點要當場痛哭流涕起來。
「真是的,醫生你怎麼會找這種人當助理啊?你看,現在是不是會開始想我了啊?有我這麼體貼溫柔大方又細心的人來為你服務,你應該要好好感謝才是哦!」
這女人真是!給她一點顏色怎麼就開起染坊來了?還這麼大言不慚地直誇自己好,真是不害羞。
話筒那邊突然靜了下來,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背景裡的人聲嘈雜,還有幾輛機車飛馳而過的聲音。
怎麼不說話了呢?是不是手機壞掉了?他把手機拿開點,輕輕敲了敲。
「醫生?」女孩幽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他趕緊又把耳朵貼在手機上。「醫生,反正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就老實說吧!我一直,都很喜歡很喜歡你哦!可是你脾氣那麼怪,又常對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難聽話,把我氣得要死!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的這麼討厭我?還是……」
因為我喜歡妳,在妳面前太緊張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啦!溫仕寧懊惱地用力掐著自己的臉頰,還擰了幾下。
「呼,總之,說出口就輕鬆多了!我差不多該回去準備一下,待會兒就要去機場了。我知道你會想來送我的啦,嘻嘻,不過不用了,你剛動完那麼大的手術一定很累,還是快點回家好好休息睡覺吧!反正,有緣的話,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再見。」
到手機裡靜默的聲音持續了快將近一分鐘,他仍舊呆呆地把手機貼在耳朵上,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拿了下來……喉嚨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梗住了,想發出些什麼聲音,卻又發不出來。
又過了幾分鐘,他才認命地歎口氣,走到放置大狗的籠子前,把臉抵在籠子的鐵條上,萬般哀怨地對著剛動完手術的大狗說:「你這死狗,一定要給我活著!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晚上做了多大的犧牲才把你這條狗命給救回來的啊?你要是死了我就得不償失啊!」
寂靜的動物醫院裡,只見一個大男人半跪在狗籠前,對著一隻大狗嘮叨個沒完。
***
日子好像過得很快,在生病的動物間來來去去,溫仕寧覺得自己好像沒了感覺,只是有時候不小心瞥見自己在鏡中的身影,他會微微嚇一跳——憔悴、雙眼無神,魚尾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五六條,連頭髮似乎都開始有些灰白。
家人對他每天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看不下去,千方百計到處安排相親,最後終於成功地「塞」了一個女朋友給他,希望他從此就能開心點。
開心?什麼樣才叫開心?面對著愈來愈無理要求的客人,他的脾氣只有愈見暴躁和不耐,最後也沒幾個助理忍得下他這臭脾氣,個個做沒幾天就跑人,到最後他乾脆也不請助理了,垮著一張臉自已大小事全部包辦。
而今天晚上,就在他又罵走一位客人,正準備回家痛快洗個澡然後睡個大覺把一切都忘掉,明天重新再來過的時候,那個女孩子的臉蛋,又出現在他的醫院門口
***
夜市裡,溫仕寧好難得地一直帶著笑臉,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今天晚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好心情?
「幹嘛一直笑?還笑成這樣,好詭異喔!醫生你是不是很少笑啊?肌肉看起來都不太自然了。」
「……」溫仕寧收起笑意,很容易地又恢復成一臉死板樣,低下頭正經地喝起貢丸湯。
「欸,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莫少言突然湊上臉問。
「不算有吧。」他支吾著,不想明說。
「哪有人這樣回答?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她不放棄地追問。
「是有一個啦!但是……」
「但是你不是很喜歡她?」試探地問。
溫仕寧沒有回答,只是很尷尬地看著她。
在重遇到莫少言之前,他就不太甘願承認自己有女朋友,而且與其說是「女朋友」,還不如說是「走得比較近的一個女性朋友」,只是在朋友親人的熱情追問下,他也漸漸懶得否認,於是不知不覺木已成舟,現在他身上已經貼著名草有主的標籤了。
「你知道嗎?我在英國留學的時候,有一個上海男生很喜歡我,他對我很好很溫柔,常常做飯給我吃、帶我出去玩,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帶我去看星星。我知道他很喜歡我,可是當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他的回答卻和你一模一樣。
「是嗎?沒想到海峽兩岸的男人煩惱的事情都差不多嘛。」
「你少耍嘴皮子。」
她寵溺地輕輕彈了彈他的耳垂,弄得他全身突然一陣輕顫。
「少挑逗我。」回瞪了一眼,卻帶點戲謔。
「我就是故意的。」她又彈了一下。
「出了國不學好,光學些輕佻的玩意兒回來。」聽到她提起大陸人,他便特地學起北京腔,舌頭捲得靈活。
「欸,你還喜歡我嗎?」她突然開門見山地問。
溫仕寧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直接就問出來,看來國外這幾年的確改變這個女孩不少啊!
「怎麼不回答?是討厭我嗎?」她奉上甜甜的笑容,期待地看著他。
「誰說過討厭妳來著的?」
「你沒有回答我。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喜歡啦、喜歡啦!這樣妳滿意了吧?」
「是哪種喜歡?」
「喜歡還有分那麼多種?」
「我是說,你會想抱我、想親我嗎?」
「喂喂喂!妳幹嘛?怎麼出了國一趟回來就變得這麼放蕩?」
「你這張嘴還是一樣毒啊!這不是放蕩,這是率真!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如果我說想呢?」
「那我就會問,你女朋友怎麼辦呢?」
「如果我說不想呢?」
「那我就從此離你遠遠的,不再出現免得壞了你的好心情。」
「這太過份了吧!怎麼回答都兩面不是人。」
「我就是故意欺負你啊,」又甜甜一笑,身體卻又更靠近了些。
「妳想幹嘛?」他身體僵了一半。
「欺負你啊……」柔嫩的雙唇在他右邊臉頰上輕撫而過。
溫仕寧完全呆了,活了三十幾年,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主動親他!
「溫醫生,怎麼啦?第一次被女孩子吃豆腐嗎?」
「妳幹嘛啦!」他匆忙轉過頭去,卻掩不住滿臉羞紅。
莫少言突地從旁邊一把抱住他的腰,臉蛋埋在他的肩頭,悄聲地說:「我還是一直很喜歡你哦!即使那個上海男生想要追我,而且我也知道只要我要求,他就會和他在大陸的女朋友分手,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每次每次在晚上看星星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如果這時候你能在我身邊的話有多好!你呢?你有沒有這樣想過我?」
「……」
「有沒有嘛?要說實話哦!」
「……是有啦。」很不情願地承認。
「真的?」高興的神采從她美麗的眼睛裡流露出來。「什麼時候?」
「看到黑貓、還有又被女客人騷擾的時候,」他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卻開始感覺到身後女孩柔軟的身軀上傳來暖暖的溫度。「還有……寂寞的時候。」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和蚊子叫沒什麼兩樣。
「你也會覺得寂寞嗎?」她身子挪了挪,整個人貼在溫仕寧側背上。
「嗯……有時候。」刻骨地感覺到女孩柔軟的胸部貼在自己身上,溫仕寧發現自己腰部以下以乎有點「反應」……「不、不要亂動啦!哪有女孩子這樣亂動的。」
「你不喜歡嗎?」惡作劇地又抱得更緊了些。
「幹嘛一直問我喜不喜歡啦!」快、快離開我的身體啦!快忍不住了!「對了!妳的貓呢?還有小笨、還有你那個男朋友——我的學弟哩?」趕緊岔開話題!
「他們?嗯,阿寧現在跟我媽媽住,上個月還當了媽媽哦!」
「它是母的?」溫仕寧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
「虧你還是獸醫呢,它『一直』都是母的啊!只是你沒注意到而已。」莫少言白了她一眼,卻帶著點說不出的媚,讓他看了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不停。「小笨給了我同學的妹妹,現在還活著哦,只是老了,每天只會躺著睡覺,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到處滾來滾去了。至於宗千……」她抬眼看了看溫仕寧。「你猜!」
「我怎麼猜得到?我和他又不熟,妳和他比較熟吧。」
話才說完,又被賞了一枚白眼。
「我們分手啦!」
「這麼乾脆?一定是妳在英國亂交男朋友,他知道了很生氣,所以才分手的。」他胡亂開著玩笑,卻見女孩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一下。
「他和我一個學妹訂婚了。」
「啊?!」這是他第二次差點把湯給噴了出來,怎麼吃頓飯這麼辛苦啊?
「我要出國前,我們鬧得不太愉快,他常常到學校來找我,有時候我不在,那個學妹就會陪著他,陪久了就日久生情吧!你知道嗎?我還是在準備資格考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害我那天考試差點沒過。」她吐了吐舌頭,裝得一副傷心的樣子。
「會不會難過啊?」溫仕寧小心翼翼地問。
「還好,不像被你罵那麼難過。」她又吐了吐舌頭,眼睛裡卻帶著戲謔。
「亂講。」嘴裡說著,心兒卻是喜孜孜地像小鹿到處亂蹦,這樣說來,自己在莫少言心目中的份量,比那個宗千豈不是要重多了,「醫生?醫生?你又在笑了啦!好詭異,滿身噴的都是湯還笑得那麼開心。」說完她便抽起一張衛生紙,細心地為溫仕寧擦拭他剛剛不小心噴出來的湯。
「喔,謝、謝謝,不好意思。」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微微紅了臉。
「我說醫生啊——」那張俏麗的小臉蛋愈靠愈近。
「妳、妳想做什麼?」明明貢丸還在湯裡,此刻他嘴裡卻像含了顆大貢丸一樣,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知道嗎?我在英國唸書的時候,立下過一個志願哦。」
「什、什麼志願?」他心裡隱隱閃過一種不祥的感覺。
「我以前都被你欺負得這麼慘,實在太不甘心了,所以呢,我決定回來以後一定要死命纏著你,好、好、報、仇!」
說完話她又用力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發出好大一聲「啵」,驚得溫任寧一整碗湯翻倒,灑得自己滿身。
「燙、燙死了啦!妳這死女孩,妳、妳——喂!妳手在幹嘛?」他羞紅了臉喊著:「快住手啦!這裡這麼多人耶!」
「哎呀!醫生,衣服髒了不趕快弄乾淨怎麼行?」一面說,莫少言的手就在他身上不規矩起來,惹得路旁經過的行人個個側目。
「快住手啦!」他情急地說,愛面子的他聲音仍然壓得極低。
「說對不起。」
「嘎?」
「向我說判不起。」
「為什麼要我向妳說對不起?是妳害我打翻湯的耶!」
「不管,你說不說,不說我就繼續在大庭廣眾之下『非禮』你哦!」那雙小手已經來到了他的皮帶上。
溫仕寧緊張地左右看了看,才勉為其難地囁嚅了幾聲。
「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哦?」她惡劣地又拉了拉對方的皮帶。
「我說對不起,小姐,真的對不起啦!不要再鬧了啦!」溫仕寧那張臉真像紅透了的番茄。
「說得好!多練習幾次,以後有得是機會讓你對我說對不起的,嘻嘻!」
溫仕事看著女孩快樂的笑容,心裡有種遇到剋星的感觸。
不過,他活了這麼大半輩子,能有個人來治治他似乎也不錯……想到這,他臉上又露出了好久不見、但不再是那麼僵硬的笑容.!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