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的心意,他很明示他的動機,她沒正面回應他,他也不給她壓力,縱使不能每天相見,但他給她的快樂,無時不在。
從她昏倒在他懷中開始,至今已半個月,她雖然沒點頭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但心底早已接受了他,而且她愈來愈欣賞他,他的紳士風度、他的自在、他的溫柔……
她決定要以他當男主角,寫一本他和她的故事。
打開電腦,連線上網。今天,他沒打電話給她,那麼他一定會寄電子郵件給她。
曾幾何時,他已經悄悄的竄位,要把旭森在她心中的地位給擠掉。
她不反對,讓他由著心意去做,況且,她真的需要一股強大的力量,來幫她把旭森從她心裡踢出。
輕柔的目光,定在電腦螢幕上——
半個月了,那熟悉的名字,又出現在寄件人那一欄。
半晌,她木然的移動滑鼠,先點閱其他的郵件。
一封一封地看過,她點開雅旭颺寄來的郵件——
親愛的思:
園裡的蔓性聖火開花了,先傳圖片給你看,如果你想來看,我願意當車伕,供你使喚。
颺
岑思把他傳過來的圖片,存了起來,他的貼心真的感動了她。
但現在,她心思紛亂。
望著那封署名戈旭森的郵件,她埋在心底的酸澀又浮現,滴滴的淚,跳下臉龐,滑落胸前。
她好不容易不哭了,也下定決心,要抹去他的身影,為什麼在她努力隱藏好自己情緒之後,他又要出現來紛擾她?
點開信件,短短幾個字,卻如同在她的心湖,丟下一塊大頭,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岑思:
今晚午夜十二點,我在你家大門前的樹下等你。
旭森
今晚——他要來?
桌上的鐘,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那再過兩個鐘頭,他就會出現了。
下意識的起身,她跑向陽台,往下探望。
門前的那顆大王椰子樹下,沒有任何蹤影……
她只是擔心他提早來,在門外枯等。
就算他不愛她了,一時之間,她還是無法完全將他拋在腦後。
他的倔、他的自尊、他的自卑……看在她眼底,她會為他心疼好久。
就是這份牽念,讓她掛心了三年不變,以為他會掛念著她、想著她、愛著她……
回到房內,她拿著梳子,一遍一遍的梳著。
曾經,她擔心,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她留長髮?在她懷著忐忑的心,把她的照片寄給他看之後,他說,他喜歡,也稱讚她愈來愈美——
只是,為何一切都變了調?
愣望著鐘,午夜十二點過後,她能得到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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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她看到了他,一身的黑,像極欲把自己潛藏在黑夜中。她一步步的走近,他的雙眼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岑思——」
戈旭森低沉的聲音一逸出,同時催出了岑思的眼淚。
她站在他的面前,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說好了,她不會哭的。在出來之前,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說道。
如果他真的要來和她分手,她不會給他任何負擔,她是懂事的岑思,懂事的人,不會哭。
只是,淚水已不受她控制,涓涓細流,彷彿要把她心裡的苦,全流出來給他看。
「對不起。」
戈旭森上前一步,心疼的摟住她。
「旭森——」
喚出聲,她的雙臂環住他的身體,他魁壯的身軀,已不是她纖細的雙臂圈得住的,就像她圈不住他的人、圈不住他的心一樣。
哭出聲,哭出她的心酸、哭出她的淒楚——
「對不起。」
將她摟緊,他的手,揉著她的秀髮。
當她哭累了、哭聲歇了,他用手揩去她的淚。
「你一定恨我吧?」他低沉的聲音中,有著愧意。「是該恨!我這個人,不是好人。」
「不,我沒恨你。」她硬著聲,「我想,你一定有苦衷,對不?」
她的話,讓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只有你懂我,一直以來,只有你最懂我。」他的語氣,有些激動。他眼中盛滿的愧疚,再度傾洩。「但,我卻負了你。」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紅腫的眼仰望。
「我需要錢,一筆數目很大的錢。」
「為了你小弟嗎?我很抱歉,我沒找到他,聽我媽說,你小弟……吸毒。」
戈旭森冷硬的嘴角,泛著冷笑。「他也不掂掂自己斤兩,窮人家的孩子,還和人家學吸毒。」
「他……」
「他被關了!我希望他永遠被關在裡面,他是個敗類,成日游手好閒,只會給家人添麻煩!」他說,話中有怨、有恨。
她懂,他之所以說的如此狠絕,是因為家中的擔子太重,而和他相差七歲的小弟,從小被寵壞,不讀書,只會偷別人田里的東西,也許因為家裡窮,他小弟的行為。反倒獲得他父母的稱讚——
她知道,他恨自己父母錯誤的教育方式,但他無力挽正,只因為他家窮。
家中的七個孩子,他是老大,弟弟是老么,其餘的都是女孩。
他不領清寒子弟獎學金,他努力讀書,以成績優異,換取他極度需要的獎學金。
就算要錢,他也不要別人憐憫。他的倔,和家人格格不入,泰半時候,他對他的家,是恨的,所以他三年來,從不回家、不回台灣。
「我想,你一定也聽說我爸迷上賭博了,他居然想賣我小妹去還賭債!」他掄拳,狠狠地捶向大王椰子的樹幹。「為什麼從小到大,我要一直被錢給折磨?岑思,你告訴我,人的一生是不是為賺錢而活?」
面對他,他的苦境,她知。
說不出冠冕堂皇的話,人生的理想,也不是他要聽的。
「旭森——」她緊握著他的手。
出國三年,他依舊逃不開家中的負擔。
從他一開口就和她說一長串,可想而知,他的壓力,比她想像中的還大。
她又忍不住心疼他。
「岑思,原諒我,我決定娶成東營建集團總裁的千金,我還有二個妹妹沒嫁,我不希望她們因為有個窮娘家,而被婆家看不起。」戈旭森滿腔的痛苦。
岑思點點頭。
她有聽聞他大妹的事,因為有個窮娘家,被迫不許回家,婆家擔心她偷東西,渡給娘家,丈夫對她拳打腳踢,婆婆惡言相向;他另外一個已嫁的妹妹,處境幾乎也相同。
「旭森,你不用擔心,我……」咬著唇,她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不會為難你,我會……成全你。」
「岑思——」戈旭森緊握她的手,兩眼死盯著她,許久,擠出一道霸道的宣言。「我不想放開你!」
她怔愣的回望他,在他的眼中,讀出了那句話的涵義。
「岑思,我愛的是你,我愛的人是你!」
抱住她,緊緊地抱著,彷彿她是他的所有物。
在他懷中,岑思迷惘了。
雖然分離三年,他的外表和言行有些微的改變,但她清楚知道,她還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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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一家充滿歐式風格的咖啡屋,岑思輕柔的目光,四下梭巡。
一個化著濃妝,削著俐落短髮的女人,銳利的目光,朝她直射而來。
她下意識地走向那個女人,她的直覺告訴她,是這個艷麗、裝扮成熟的女人約她的。
一早,她正準備打開電腦,修潤稿子,就接到一通電話,指名找岑思,對方只說她姓司,約她在這家咖啡屋見面,見不到她,她不會走。
她大概猜得到她是誰。她想,又是白天,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她來了。
「你是司小姐嗎?」岑思帶著和善的微笑問。
「岑思?」女人坐在位子上,拿眼打量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比我想像中的美多了,但是,看起來太柔弱了。坐吧!」
服務生在幫兩人點過飲料後,離去。
「這是我的名片。」坐在岑思對面的女人,主動遞了一張名片過來。
岑思拿著名片細看。
果然如她所料,她是旭森要娶的那個女人——成東營建集團的副總經理,司綺莉。
「司小姐,我沒有名片。」
「無所謂,我知道你叫岑思,是寫小說的。」司綺莉兩手環胸,一臉自信。「你也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我知道。」淡然一笑,今思無懼的回望她。「你看起來,很有女強人的架式!」
「不是看起來,而是我根本就是女強人!」一抹自信的笑容,在司綺莉的嘴角泛開。睨了一眼自己的名片,司紓莉十足自信地道:「這是我現在的名片,一年後,我會是總經理,再過幾年,我就是總裁!」
岑思又是一抹柔柔的淡笑。
商場上的事,爾虞我詐,她不感興趣。
「昨晚旭森去找你,對吧?」司綺莉開門見山的問。「你不用否認,因為我確實知道。」
「你們……住在一起嗎?」
「沒有。目前沒有,但以後會!」
司綺莉直斷的話語,在岑思心中,落下一塊大石。
咖啡的香味飄散,穩定了岑思心中翻攪的情緒。
「你是想要我,和旭森徹底斷了吧?」她問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蠢的問題。
司綺莉嗤笑著。「當然!我的肚量可沒大到,容許我未來的丈夫和他的初戀情人藕斷絲連。」
「你知道我和旭森……」
「知道、全知道!」司綺莉截斷她的話。「我要愛,就要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和旭森的事,他和我說了,我也知道他家的處境。」
岑思點頭。
「而我相信,我能給他的幫助大過於你,對吧?」強悍的女強人作風,在司綺莉身上,顯現無遺。
岑思輕柔的回應。「沒錯,的確如此。」
她的強悍作風,撼搖不了她。唯一憾動她的,是要她立刻下決定,和旭森斷絕。她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因為她心中還存著一份對旭森的愛。
「你還愛旭森吧?」司綺莉挑著眉。「我可不准,因為他是我的,而且,他明確的選擇了我、拋棄了你,不是嗎?」
「你想,他真的愛你嗎?」她不想破壞旭森的選擇,只是,沒有真愛維繫的婚姻能夠長久嗎?有自信的女人,並非沒有盲目的時候。
司綺莉大笑了一聲。
「我先說,我不是諷刺你的工作,只是,現在的社會,男女之間,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很多因素,可以將兩人聯繫住的。我想,是你愛情故事寫多了,認定沒有愛的男女,不能結合!」
「既然沒有愛,為什麼要結合?」岑思拿她的話,反問她。
「我和旭森之間,是有愛情存在的。至少,我知道我愛他,他也愛我,也許他愛你比愛我多一點,但我相信,他會愛我長長久久,因為我可以給他,他想要的名和利。」
岑思無語的望著她。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旭森要的,她沒辦法給他,但司綺莉能。
「你大概不知道,他出國三年,第二年開始,是我出錢資助他讀書的。」
司綺莉驕傲的言語,讓岑思驚愣。她不知道這件事,旭森沒向她提過。
她曾經發E—mail向旭森建議,她寫作存下來的錢,除了房子的貸款之外,她還有能力資助他,她希望能幫他一點,要他專心讀書,少接一點兼差的工作——
旭森沒有回復她,她也不再提,以為是她傷到他的自尊心了,沒想到……
「那一年,我去遊學的時候,認識了他,我相信他是個人才,所以我簽下了他,要他在學業完成後,回台灣為成東營建效命。」
「原來是這樣。」
「我知道那時候,他常發E—mail給你,但是,我相信以他的個性,他絕對沒提到我的事,而且,也沒提我們已經在—起的事。男人,多半都是如此,就連戈旭森也不例外!」
岑思的眼神,黯然了下來。
在她心中,旭森和別的男人不同,他是優秀的、他是有自制能力的人——但變了,現實的環境,讓他改變了。
在他用電子郵件,傳遞他對她的情意時,他同時也和別的女人……
「你和旭森在一起?你是指……」
司綺莉掩不住嘲笑的笑聲,「你該不會以為我和旭森只是牽牽手、在月下散步吧?」她聳聳肩。「也許你會覺得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但,以現實而論,我沒有錯,我給他錢,在他身邊陪他,我是仁至義盡的一方。」
岑思望著她。沒錯,要安給她一個罪名,很難有理由成立,充其量只能貼上籠統的橫刀奪愛之名。
司綺莉是勇於追求愛情的現代女性,火辣大膽,相信男人很少不動心的,事實證明,旭森非常需要依附著她,他的人生,才會發光。
「只要你和旭森結婚,我一定不會糾纏你們。」岑思給了確定的保證。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不結婚,你還會和旭森約見面?」
啜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酸、咖啡的苦,她全嘗不出。
司綺莉的問話,擺明要她作下決定。
她不喜歡糾纏,她也決定成全,只是,晚夜旭森對她傾訴的那些,讓她心疼他肩上的重任過大……
眼前的人,不是他傾吐心事的好對象,否則,昨夜他不會在她門外等她。
「如果可以,請你給我答案。」司綺莉盛氣凌人。
「我可以確定自己不會去找旭森,但,我不能確定,他不會來找我。」
「他不會的,我會和他『溝通』。」
岑思的視線,落在桌上的透明玻璃瓶,美麗的玫瑰花,安靜閒在的倚在花瓶內。
「你是真心愛旭森嗎?」岑思柔柔的眼眸,輕抬。
「也許吧!只要他對我百依百順,我會一直愛他的。」司綺莉不諱言,補上一句。「如果他對我忠心,他就是我的丈夫;如果他三心兩意,想腳踏兩條船,我會當他是我用錢買回來的——奴隸。」
岑思不笨,她聽得出司綺莉話中的威脅。
盯著那張濃妝艷麗的臉,岑思的心,一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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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岑思心中有沉重的心事,雅旭颺特地撥空,帶她到一處可以放風箏的郊外。
脫了鞋,兩人赤腳在綠地上奔跑。
放眼望去,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寬闊的天、寬闊的地,心情都快樂了起來——
岑思拉著風箏的線,在前頭跑,雅旭颺則拿著風箏,跑在後頭。
「我要放手囉!」雅旭颺像個大孩子,爽朗的笑聲,隨風飄散。
見他鬆手放掉風箏,她往前繼續跑,但技術太差,跑了兩步,繫在風箏線的底端,可愛的皮卡丘很不給面子地墜落下來。
回身,喘著氣,她喪氣的歎了聲:「我不行,它飛不起來。」
「換我。」
他自信十足的和她換手,他在前,她在後。
「岑思,可以放手了。」跑了一小段之後,他回身喊著。
她一鬆手,他拉了拉風箏,不一會兒,可愛的皮卡丘,冉冉上升,一轉眼,已在天空中翱翔。
岑思走近,笑道:「原來皮卡丘喜歡的是帥哥。噢,我想到了,它的主人是男的,所以它只聽從男人。它重男輕女。」
「換你。」他把線頭交到她手中。「它會喜歡你的,我保證。」
岑思猶豫,她能猜到線頭握在她手中,會發生什麼事。小時候放風箏,一直是她二哥幫她,她喜歡看風箏飛,卻駕馭不了它。
「來。」
和煦的笑容,催促她伸手。
怯怯的接過後,她的預料果然沒錯。「啊!快點,它要掉下去了!」
他強壯的雙臂,在她的尖叫聲之後,從她身後環住。
和她一起,他拉著線,一收一放,幾回之後,皮卡丘又乖乖地飛回藍藍的天空中。
他溫暖寬闊的胸膛,貼靠在她身後,一股暖意暖上她心田。
她回頭,仰首望著他,在他的黑眸中,撈尋到愛情的訊息——
甜美羞怯的笑容漾開,他的唇,復上了她柔嫩的唇瓣——
心在跳,眼在笑,風箏在飛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