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幾日有些煩,也不到吃不下、睡不著的地步,就是莫名的煩。
他的十七歲生辰再過一旬就到了,太后前些時候把他叫到壽寧宮,給了他一堆畫,讓他從裡面挑一個做皇后。
他不想看,告訴太后,隨她喜歡的挑,他只負責大婚。
莫名的,就是煩,但煩的並不只這件。
還有一件,讓他難以啟齒、心情複雜,該怒還是該悲,他都說不上來。只覺得像是在炎炎的酷暑裡穿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棉襖似—那種又熱又悶的煩躁感,逼得他向來淡然的個性瀕臨暴躁、發怒的邊緣。
就在昨日,他無意間得知,自己竟然有了個孩子,且那孩子剛生下來沒幾個月就夭折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就處於現下這種狀態。
他知道那孩子是誰生的—一個他不知道名字的二十多歲宮女。現下想想,他似乎連她的樣子都記不太起來。
那女子是他十五歲時,被太后派來教導他男女之歡的,兩個人不過共度了短短幾個時辰,沒想到她就珠胎暗結。
懷孕、生子、夭折,這些事情他完全被蒙在鼓裡,想必是太后的安排。
可是,他如今知道了,心裡非常鬱悶。
那孩子……他既不知道他,也沒看過他、摸過他,似乎並沒有那麼多的感情,但那是他的種,他的第一個兒子,如果能活下來,以後有可能是他封下的第一個王,如此想來,他又覺得心中微微不快。
唉,好好的艷陽天,風光明媚,他的心卻被一層淡淡的黑雲籠罩。
放隨步伐,他在偌大的壽寧宮後翼踱步。
「皇上,御花園離這裡不遠,要不要去那裡解解悶?」很懂得察言觀色的大太監安達海適時地上前請示,他是景灝最寵信的內監,貼身服侍,不離左右。
景灝收住腳,想了想,點頭。
「也好,就去瞧瞧吧,朕心裡真是煩得很。」
「喳!」
「咯咯,咯咯,不要啦,阿絲,你好壞喔,人家的兜兜在這裡,你幹麼到處亂投?哇啊!砸到我的臉了,這次又是哪個壞蛋?給我出來、出來!」
甜甜、討喜的稚嫩嗓音從桑椹林裡傳出,咯咯笑的悅耳銀鈴聲,在一片笑鬧的女孩聲音中顯得非常特殊。
不大不小的聲響,傳到了景灝的耳中。
他正彎腰欣賞著一株叫「富貴滿堂」的盛開牡丹,聽到笑聲,他直起頎長的身子,循聲辨源。
察覺到有人打擾了皇上賞花的雅興,忠心耿耿的安達海立刻撥開花叢就要走出去,把吵鬧的女孩們揪出來好好訓斥一頓。
景灝卻揚了揚戴著玉扳指的手,示意他退後。「你下去吧,到園子外守著。」他的聲音清而淡,但有說不出的威嚴。
「喳。」安達海領命躬身退下。
「好哇,明珠,原來是你呀!」嬌嫩的嗓音再揚,帶著甜笑,還有那麼點的調皮。「看你哪裡跑?竟然拿桑椹砸我,你完了你!」
「哇啊,靜如姊姊救我,啊!香香饒我,香香饒我。」另一個女孩的聲音加入,似乎被追趕得很急,有些氣喘吁吁。
香香?
景灝挑起右眉。好可愛的名字,是否人兒也如這名字般可愛呢?
好奇驅使著他,在撥開三叢花樹後,他看見偌大的桑椹林裡,十幾個小宮女拿著木枝打桑椹。
是哪一個?
他微瞇著眸,在十幾個女孩的臉上梭巡。
十幾個女孩從七、八歲到十來歲不等,你抓我、我抓你,跑來跑去、追來追去,完全看不出哪個才是他想知道的香香。
這一個?
十二歲的樣子,小臉巴掌大,下巴尖尖,非常惹人憐愛,但眉宇間有股若隱若現的病氣。
不對!
景灝抿起薄唇,搖頭。眼睛美則美矣,少神,一點都不機靈。
那一個?
十歲出頭,蜜色的皮膚,笑起來滿臉陽光,跑步動作矯捷,眼睛裡滿是神氣。
不對!
景灝蹙眉。機靈過頭,多了幾分魯氣。
「咯咯咯,臭明珠,看你還敢不敢?瞧你做的好事,人家唯一的一件新衫,被桑椹染得這麼紅,洗都洗不掉,回去嬤嬤又要打我手掌了。」
明媚的聲音再次傳來,景灝的視線立刻追過去。
只見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姑娘,頂著兩團可愛的圓髻,粉嫩嫩的兩隻小手,揪著一個女孩的衣領,紅紅的小嘴嘟得老高,黑黑的大眼睛,又機靈又討喜,整個人就像一尊粉雕玉琢的福娃娃,白嫩的芙頰上浮現兩個甜死人的酒窩,一張嘴說話,小小梨渦就旋啊旋的,恨不得讓人咬上一口。
見著了小香香的模樣,景灝失笑。
原來是個如此小的姑娘!
心下也不知在失望什麼,他微笑地繼續觀察著她。
「香香,好香香,都是我不好,你饒了我啦。」明珠跑不過,被香香逮了個正著。
她力氣沒香香大,只能拚命求饒。
其實她比七歲的香香稍微大一些,但香香雖小,卻聰明又有主見,向來都是她跟著香香混,要是做錯了事,躲在香香的背後準沒錯,就算真是她做錯了,香香也很有朋友義氣的代她受過。
「那也不可以把桑椹往我身上砸啦。」香香可惜地摸摸身上被桑椹染紅的那一塊,「嬤嬤罵我倒是小事,我今年好不容易有件新衣耶。」
靜如走過來,她是女孩中最大的一個,今年十二歲,性格溫順,體態嫻雅,正是景灝認錯的第一個女孩。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鬧了,快些來打桑椹吧,小心超過嬤嬤規定的時辰,我們又要被罰了。」
「啊,對對對。」香香第一個跳起來。她最怕元嬤嬤,每次都把她的小手打得好痛好痛,第二天仍是腫得紅通通,還不許哭不許跟別的嬤嬤告狀,而且活要照樣幹。
她深記教訓,趕緊把布兜兜裡的桑椹倒到竹筐裡,抓起自己的木枝,認真的打桑椹。
紫紅紫紅的桑椹熟透了,掉在地上,不小心踩到,汁水外溢,會把草地弄得髒兮兮,宮裡的老嬤嬤於是就要小宮女們來打桑椹。
皇上、皇太后是肯定看不上這玩意兒的,打下來的桑椹大多進了老嬤嬤貪吃的口。
只可憐了她們這群小宮女,個子小小,即使舉著長長的木枝,也頗費些力氣。
景灝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板著一張小臉,吃力的踮著腳尖,伸長了細細的小手臂,認真地打著桑椹。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心頭漸漸生起一個念頭。
其它的小宮女也不敢再亂鬧,認真做起事來。
「喵喵……喵喵……」
什麼聲音?
十幾個小腦袋左右尋找。
「啊,那裡,有一隻小貓咪。」
「哇啊,好小喔,它怎麼爬這麼高?」
「我也看見了、我也看見了,是白的耶,我以前只見過黃的、黑的、花的,從來沒見過這麼白、毛這麼長的耶!」
「好可愛喔!」香香也跟著跑過去看小貓咪,大大的眼睛裡有些擔憂。"靜如姐姐,它好像不敢下來呀!你看,它好害怕呢,身子都在顫抖了,如果躍下來會摔傷的吧?"
靜如皺眉。"好了,好了,別看了,我們也幫不了它,還是趕緊做事吧."
她把女孩子們一個個勸開了,大家無可奈何地邊幹活,眼睛不時瞄著那只落難的小貓咪.
只有香香不死心,歪著小腦袋,來來回回打量著小貓咪和那棵有點高、但不甚壯的桑椹樹。
那小傢伙要幹嗎?
景顥發現了香香的小動作,眼中添了抹興味。
不會是要……
「香香,你要幹嗎?」明珠發現香香要爬樹,嚇得趕緊叫靜如。「靜如姐姐,你看、你看、香香要上樹去救小貓!」
靜如一轉身,差點沒嚇暈過去、她臉色發青地趕緊阻止,「香香,你、你、你竟敢在御花園裡爬樹?你快點下來!被守值的太監發現的話,你會被打板子的!」
「香香,你別淘氣,快點下來啊,屁股會被打開花的!」
幾個要好的小姐妹,也焦急地在樹下跺腳。
香香個子小,手腳又靈活,三兩下就爬到了小貓落難的枝椏上,她小心翼翼地轉動身體,生怕壓跨了這棵樹。
挪來挪去,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位置,輕輕坐上去。這廂,景灝也是憋著一口氣在看。這小丫頭,這麼小說這麼膽大妄為,若長大了,肯定是個不小的「禍害」。他悄悄移動腳步,向女孩們靠近。香香坐穩後,低下小臉,給姐妹們一個放心的微笑。「沒事,沒事,看,我坐得穩穩的。」為了取信眾人,她還叉著腰,做出舉一反三的勝利動作。
「死香香,你嚇死我了,快點滾下來啦。」明珠眼裡含著淚,急得跺腳。「我不要你被板子打啦,上次笑笑犯錯被拖去打後就沒再回來了,我不要你也那樣,算我求你你快點下來吧!」
「沒關係的。」香香搖搖頭,一邊說一邊放眼望向四周。「我這裡高,可以看見所……有……人……的……」那樣守值太監來了的話,她會躲到葉叢裡去。可在看見如雪梨樹下的英俊少年時,她自動消聲了。他穿著石青色團壽錦袍,腳穿黑靴,高面頎俊,長相國為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楚。這個哥哥是誰?站在那裡多久了?哇,他會不會告訴太監伯伯,讓他們來打她屁股?香香握信小拳頭,掏不住心頭的害怕。靜如立刻發現她的異樣,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啊!她臉色一變,回身便跪倒。「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皇上?皇上來了?
小丫頭們鬧哄哄地跟著轉身,連皇上的影兒都沒有瞧清,就跟著跪一地。「奴婢們給皇上請安。」
啊啊啊啊啊啊!
皇上來了,皇上來了!樹上的小人兒心中大駭,不管三七二十一,嬌小身軀一扭,危險地探手,把迷路可憐的小貓咪抓進懷中,就要往樹葉後鑽——「小心!」淡雅男聲中透出一抹焦急,在眾人還沒回過神時,只覺眼前飄過一道疾風。「啊!」
香香的動作太大,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因為懷中抱著小貓,她又不能放開手改抱更粗一點的樹幹,結果一個天旋地轉,嬌小的身子往下速墜。痛是肯定會痛的,說不定還會摔得缺胳膊斷腿的,但她救了只好可愛的小貓,還是很值得的。就在這種「壯烈」的自我犧牲想像中,她嘴裡含笑,雙手緊緊抱住懷中的小貓,從容「就義」,等待著好運致使的……一摔。
砰!此起彼落的抽氣聲隨之響起,然後,是令人幾乎恐慌的……安靜。香香緊閉雙眼,五官皺成一團,靜靜……靜靜等待疼痛降臨。過了好半響——咦?怎麼回事?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一點都不痛呀……
她小心地睜開一隻眼,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意對上一雙幽深黑瞳,是那個站在梨樹下的大哥哥!
原來他長的是這個樣子啊!
白皙的皮膚,狹長的丹鳳眼,眉卻極其霸氣,又黑又濃,但眼神含蓄內斂,收斂幾發強硬,鼻樑挺直,唇薄而略紅。香香小小年紀,對於景灝的長相當然形容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一隻大眼睛在景灝臉上溜來溜去,嫌看不清楚,乾脆另一隻眼睛也張開,盡情打量,觀賞完畢,小臉冒出傻氣地笑。
「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景灝一愣,眸中緩緩染上笑意。真是個可愛的小人兒。
「小丫頭騰好歹救了你一命。你說說這話來感謝我嗎?」
啊?香香的小腦袋一時沒瓜過來。明珠跪在地上,冒死拚命給她打手勢,但香香根本沒看她一眼。再看看靜如姐姐,只見她臉都快埋進草地裡了。啊啊啊啊!他他他他他剛才說什麼來著?「朕」好歹救了你一命?小心地用眼角打量自己此時情況,只見自個兒小小的身子完全被他抱在懷裡,那剛才……他用手臂硬接住她的?不對不對不對,她是不是忘了,他、他、他、可是隨便一句話就能砍人這腦袋的皇上呀!
小臉一白,香香趕緊從斜襟中抽出白帕,小手拈著一角向後甩。
「奴婢給皇上請安,驚擾了皇上,奴婢該死!」小腦袋猛往自個胸口抵,恨不得能把腦袋垂多低就把腦袋垂多低。啊,嚇著小人兒了,不過這小人兒機靈,可愛歸可愛,對於她現在這副畏畏縮縮小老鼠的樣子,他不是太喜歡。「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皇上的放,奴婢叫香香,上個月剛過七歲生日。」
這麼小?景灝越看她,越覺得可愛。
「包衣角部,父母早亡。」包衣角部,即為皇室及其宗族的家奴。
「嗯。」景灝點頭,心忖,怪不得那麼小就被送進宮中。「以後到龍極宮來伺候朕,給騰做一個專門端茶送水的小丫頭,你願意嗎?」
她還能怎麼說?難道拒絕嗎?
香香撇著嘴沒敢說話,倒是她肚子上的小貓咪「喵喵」叫了兩聲,彷彿在替她回答。
這個他一時興趣拎回龍極宮的小丫頭,真的越來越討他的喜歡。聰明、伶俐,教什麼一學便會。景灝向來討厭用女婢貼身服侍,除了有些宮女眼中流露出的露骨領欲讓他厭惡外,他自己也有潔癖,力所能及的事,他不願假他人之手,除非萬不得已,他穿衣、漱洗、沐浴樣樣自己來。
可這個小丫頭,深得他心,年齡又那麼小,與女人不同,沒心眼又單純,有她陪伴,很舒服。
她來龍極宮的第一天,就真的只是端茶、送水。
但她眼力活,很懂得察言觀色,常常他眉一抬,她就知道要送上好龍井,簡直就像是他肚子裡的一條蟲。他看書,她就站在一旁,一點聲音都不出。第二天,估計可能是安達海特意高考過她,他只要一放下書卷或批閱奏折的硃筆,她就趕緊湊上前來。「皇上,讓奴婢給您揉肩。」小小的臉蛋堆滿了甜蜜蜜的笑,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看這小姑娘是不是真像水蜜桃般的甜。
他失笑,逗她笑:「你這小小的個子,有力氣嗎?」
誰知被這麼一問她很是不服氣,鼓著圓圓的腮,板著小手數,「明珠、阿絲、靜如姐姐、名名姐姐,啊,總歸還有好多比我大的小姐姐,洗衣沒我快,幹活沒我快,明珠啊,比我大半歲喔,每次跟我打架,都我贏,我們玩踢毽子,我能踢很多……我……啊,不對,不對,奴婢該死,奴婢該掌嘴……」哇哇,她簡直太得意忘形了,我啊我的,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自稱「我」,她會不會被皇上拔舌頭啊?
香香嚇死了,小腿一軟,就要跪下。沒想到景灝卻單手攔住她,笑得還是很平和。「沒關係,你進宮不久吧?」
「嗯,奴婢進宮只有三個多月。」啊嚇死了,沒想到皇上哥哥還挺好的,如果是元嬤嬤,早就威脅著要拔她舌頭了。
她也不過才進宮三個月啊,有時忘記要自稱奴婢,也是情有可原吧?
「以後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就不要那麼拘謹。」景灝忍不住伸手,揪揪她可愛的圓髻。
這娃兒真是可愛極了,他昨兒個帶她去皇太后那裡還貓,連太后都對她喜歡得不得了,真說,哪來的粉娃娃,還把她抱在懷中親了兩口,嚇得小丫頭手腳都閔了,在壽寧宮的那會兒,他走到哪能她就黏到哪。
「皇上……」小丫頭睜著圓圓的眼睛,吃驚疲乏:「皇上,您剛才說「我們倆」耶……」這樣也太隨便了點吧?安達海僅僅如果聽見了,會駕香香的臉蛋。
他捏捏她的臉蛋。「所以呀,這是我們倆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只有我們倆知道。」噢,秘密。香香眼睛笑彎了。「只有我們倆的時候,朕准許你偶爾犯犯小錯,我不會打你屁股的。」
咦?皇上說「我」耶!而且笑得很真誠、很開心的樣子,那她也就無所謂嘍,她也很討厭天天提心吊膽怕皇上的感覺,這樣像大哥哥、小妹妹一樣的相片讓她更自在許多。
「怎麼樣,小丫頭,你同意否?」
香香重得地點了點小腦袋。「嗯。」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皇上,我們來打勾勾,皇上您不可以反悔喔,不呆以打香香的屁股,不可以摘香香的腦袋。」
小丫頭可愛稚氣的話,讓景灝的笑容更深厚感情。他向來不悄這類幼稚的舉動,但為了可愛的小香香,他伸出載著金尾戒的小手指。
兩人勾了勾,放下誓言。
「皇上,您累了吧?香香給您端茶、香香給你捶前背。」笑瞇瞇的小臉湊到他眼前,那種拚命要討好他的狗腿口氣,奇怪得讓他厭惡不起來。
景灝清清喉嚨。「嗯嗯,別怪朕沒提醒你,安達海馬上就要過來傳膳了。」
「喔——」小人兒立刻拉下臉規規矩矩站壁角。不過沒有多久,小人兒待不住了。她蹭到景灝的金絲檀木御書桌前,抱著桌邊,下巴抵在滑溜溜的桌案上,好奇地看他在做啥。景灝斜眼看她,發現她很專注地看他手上的奏折。
「皇上,那些黑黑的方塊是什麼?」
「是字呀。小香香想學嗎?」
「想呀、想呀、。」她以前沒進宮的時候,家附近有個學堂,每日都能聽到夫子領著學生背書的聲音她那個時候就好羨慕。
見她一臉渴望學習的表情,景灝抽出一張紙,從筆筒裡挑出一根細細的狼毫毛筆——她的小手剛剛好能握住,沾了點墨,遞到她手裡。
「以後我來教你認字唸書好不好?」
對於學習的慾望超過了一切,香香看著手裡的筆和雪白的紙,再抬頭看皇上,大眼中流露出的渴望。「皇上,香香可以嗎?」
憐異地摸摸她的小腦袋,著重地道:「可以的,以後就由我來教你。」
「謝謝皇上。」她笑得開心了,嘴邊漾起很深的梨渦。
他看她珍惜地摸摸白紙和毛筆,心裡有塊很寂寞很寂寞、被埋得很深的地方,開始悄悄融化。他那個時候覺得,香香可能會陪伴他很久很久,因為她讓他覺得心裡很舒服很舒服。
一旬後,景灝在過十七歲生辰的同時,也迎來了自己的大婚。
皇后富查,父親拜虎為權傾朝野的輔政大臣,氐部大將軍。
景灝還記得那一日大婚,是小丫頭跪在他和皇后腳前,小嘴裡唱著吉祥如意的慶歌,把他和皇后的衣擺結在一起。
喜燭燃燒的油房花燭夜,他和一個很陌生的女人纏綿。他知道這是他作為天啟皇朝皇帝的義務,是人不可抗拒的命運。
紅燭燃盡。
皇后沉沉睡去。不出所料
景灝不動聲色地下床、著衣,打開厚重的鏤花檀木門,他的視線滑向門腳。果然
小人兒是他的貼身女婢,寮在抵抗不住睏意,早縮成一團窩在門腳邊,呼呼大睡。
景灝蹲下身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她的鼻子。他向四周看了看,附近我人。他抱起睡得昏天暗地的香香,施展輕功,飛上琉璃瓦簷,未幾時,已由皇后的鳳儀宮到達自己的龍極宮。
「皇上。」他肚裡另一條級別更高的「老蟲」——安達海,早已領著幾個小太監垂身在宮前相迎。「奴才已經吩咐人把您的龍床鋪好了。」
「嗯。」
景灝把懷裡的香香交給安達海大張的手。「把這小丫頭安置好。」
安達海接過香香,交給一旁的太監,吩咐他把香香抱回房。
「伺候朕入寢吧。」景灝吩咐完,便轉身往西暖閣走去。「朕還是喜歡自己的床。」
安達海表面不動聲色,只亦步亦趨地跟在主子身後。
他自皇上還是個小娃兒起就伺候他,非常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其實並不好女色,也不太喜歡與女人同睡。但帝后初婚,至少也該留宿在鳳儀宮才是,皇上連一晚都忍受不下,是皇后不能討他的喜歡嗎?安達海想到那個張著小嘴睡得正香甜的小丫頭,心底暗吧。就連這個小丫頭,都比皇后能計皇上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