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商,聽翠姨說你也要進宮啊?」君梅衣蹦蹦跳跳地來到月季商的身邊,吃驚地看著他打包。
翠姨是月季商的母親徐秋翠,也是君梅衣未來的婆婆。
君家和月家是世交,君梅衣和月季商更是從小就定了親的青梅竹馬,兩家約好在君梅衣十八歲那年,也就是月季商二十一歲時就要讓兩個人完親。
之所以會把兩個人湊在一起,是因為君梅衣和月季商都是九月十八日酉時出生的,只是月季商早君梅衣兩年。這樣的巧合讓兩家的父母認定這兩人是天生一對,所以早在君梅衣出生那年就把她許給月季商了。
而兩個人對這樁婚事則抱著「既然大人已經決定了,反正我們也不討厭彼此,那就這麼辦吧!」的心態等著彼此生日那天的來臨。
反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是能和自己熟悉的人共度一生,也好過和一個自己一點都不認識的人締結鴛盟要好得多。
「嗯。」月季商一邊看著下人們打包行李,俊眉一邊皺得死緊,像是一點都不情願的模樣。
「怎麼啦季商,你這麼不喜歡進宮嗎?為什麼表情這麼難看?」君梅衣偏著頭看他,賊賊地笑著,「難道是因為會想我嗎?要是真這麼捨不得我,那麼我天天去看你不就好囉!」她逗他。
月季商總算露出一抹笑意,但還是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哼,我才巴不得可以脫離替妳收拾殘局的日子。」
「喂喂喂!搞清楚,我何時要你替我收拾殘局啦?」君梅衣凶巴巴地扠著腰,小虎牙在唇邊閃動。
「常常都是。」月季商冷瞥了她一眼,勾起壞壞的唇弧,「妳爹娘可能還會被妳騙過去,不過和妳一起長大的我可是清楚得很,時常上上下下爬著樹的那個人,好像就是妳嘛!」
「喂!我哪有,像我這麼有教養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去爬樹!」君梅衣打死也不承認。
「是啊,好個有教養的大小姐啊……」月季商說得了無誠意。
「月季商!」君梅衣氣呼呼的吼他,可恨這傢伙卻是她的剋星,她老是鬥不過他。
「妳到現在還記不住我的名字?看來妳可能提早老化了。」月季商很喜歡和君梅衣鬥嘴,因為她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
從小這個女孩兒就在他身邊晃來晃去,所以他總是把她視為是自己的,有她在身邊變得很理所當然;有時候甚至理所當然到讓他懷疑……這個女孩兒真的是他所想要的嗎?
他喜歡她,覺得她很可愛,喜歡聽她說話,喜歡看到她;可是,這些東西好像並不是那麼地深刻,他總覺得好像缺少了些什麼,只是他一下子還搞不清楚到底少了什麼。
「喂喂!消遣夠了吧!你最好給我聽清楚,這麼潑辣的女人就將要成為你的老婆,到時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君梅衣靠近他,手指戳著他的額頭威嚇著。
「我又沒說妳潑辣,原來妳自己也曉得嘛!」月季商勾起唇角,雙手抱在胸前,存心氣死她。
「哼!」君梅衣決定不和他囉唆了,反正和他吵架她總是輸給他。「你到底是進宮去做什麼?」
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月季商又皺起眉頭,冷肅的雙眼盯著打包的行李,不是很情願地對君梅衣道出:「據說是太子親自下令,要我進宮當太子少傅。」
「咦,怎麼會挑中你?」君梅衣覺得很不可思議,隨即想起,「難道會是你那個做吏部侍郎的哥哥?」
月季商的父親只是個很普通的商人,在京城中甚至稱不上是首富,也不算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月季商的親哥哥月青陽卻是吏部侍郎,雖然才二十三歲,卻在朝中大受重用。
雖說是兄弟,可是月季商卻對入朝做官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只想安安靜靜地繼承家業,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所以他們兩兄弟除了長得極為相似以外,倒是沒有其它相同的地方。
「不,他才不敢多嘴。」一講到這件事,月季商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自古以來,每朝每代都會有太巫,而他們龍朝,擁有最強卜卦占星等陰陽術法能力,甚至超越其它太巫和國師的,卻是太子──那個惡名昭彰的太子赫連狂。
雖然素未謀面,但是月季商就是對那個花名在外,據說玩世不恭、沒啥正經的太子不存好感。
不過也罷,天生我材必有用,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卜算占卦或許就是那個太子唯一的用處了吧!
「哦,那個太子啊!」君梅衣的那聲「哦」拖得長長的,「讓京城裡所有未出閣或是已出閣的女子們芳心暗許,冊妃大典會讓想成為后妃的女子們從皇宮大門排到外城城圍的攝政王『狂』啊!」
月季商皺眉,早聞太子聲名狼藉,雖然尚未立太子妃,也還未有任何嬪妃被冊立;但是據說他在皇宮中的女性關係十分複雜,連他的父皇都對他沒有辦法。
雖說古人有言:「狂者進取」,可是這個太子好像就只有「狂」,而沒有看到任何進取的行為,整日只聽見他又甩了哪名宮女,交上哪個新歡,勾搭上哪名妃子……
要不是他的能力好,運籌帷幄、精於謀略,其智能龍朝中沒人比得上他,否則聖上可能早把這個太子給廢了,改立其弟曨王狷為太子,而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他胡來。
國家真的要交給這樣的人嗎?未來真是令人憂慮。月季商愈想就愈對赫連狂不抱好感。
「不過,聽說雖然是雙胞胎,可是那個曨王狷就和哥哥的性格大為不同,『狷者有所不為』的個性好像在他身上就比較看得出來……你心情不好是因為你不喜歡太子嗎?」君梅衣試探性地問著。
通常個性兩極化的人碰在一起會爆出火花,而且經常是互看對方不順眼,非得鬥到另一人倒下的那種火花。君梅衣開始擔心月季商進宮之後的日子了。
月季商是個凡事認真並全力以赴的人,非常看不起那種個性輕浮又沒什麼建樹的男人,他認為那樣的人活在世上只是在浪費糧食。
而皇太子殿下雖然不至於沒有建樹,可是他卻是月季商最討厭的那一類人──輕浮、散漫且遊戲人間、滿不正經。他們是兩種極端不同的人,碰在一起可能會迸出奇異的火花吧?
「宮門一入深似海,我不喜歡那麼複雜的地方。」月季商冷冷地回答,避重就輕。
他是個生性恬淡的人,喜歡簡簡單單過日子,也不喜歡和人爭什麼,皇宮那種地方不適合他生存。
或許對他人而言御筆親點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能登進士之位更是光宗耀祖,但對他而言卻不是麻煩二字可以形容的。
「你這一去,我們可能會大半年都見不著面,對吧?」難得有憂鬱情緒的君梅衣忽然歎了口氣。
唉,還要兩年,他們才可以成親,以前她從來不曾認為兩年很久的。君梅衣悶悶地想。
「怎麼,現在就開始想我了嗎?」月季商斜睇了她一眼,笑得不太客氣。
「你討厭啦!」君梅衣掄起拳頭捶向月季商。她難得有這種情緒,這個死傢伙居然還這麼逗她!
月季商輕鬆地擋下她的粉拳,笑著將她摟進懷中,無限憐惜地摸摸她的長髮,像是對待心愛的小妹妹,「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明知道這是毫無可能的謊言,但是她還是相信了。「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去找你。」她抬起小臉,認真地說著。
「什麼?妳要來?」月季商一臉嫌惡,方纔那個多情溫柔的男人彷彿沒出現過,「嘖!拜託,妳千萬不要來,我可不想讓全宮裡的人都知道我有個會爬樹的未婚妻。」
「月季商!」
可以掀翻屋頂的吼聲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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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狂風吹襲,赫連狂在燭火光影下從八卦陣起身,信步走向窗前。
夜空是全然的漆黑,連星星也都看不見,月亮被快速移動的雲層遮住又出現。他的唇邊,也躍上了一抹笑。
「殿下!」向來陪著太子熬夜的月青陽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夜深了,喝杯蓮子湯之後請休息吧,明天一早您還要上朝,可別再藉故溜掉了。您這個月已經有十次沒上早朝了,這樣是很不好的。」
「唉,我說青陽啊!做人不要計算得這麼清楚,會讓人討厭的。」赫連狂感到頭痛地揉揉額側。
嘖,連他有幾次沒上早朝都記得清清楚楚,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傢伙。
「就算是會被您討厭,下官還是得進諫啊!這是下官的職責所在,殿下的決策可是關係著天下蒼生的幸福,殿下可得成為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太子。」月青陽義正辭嚴的態度好似把赫連狂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說到這裡,你那個寶貝弟弟何時會進宮來?」為了避免月青陽再這樣叨叨不休地念個沒完,赫連狂轉了個話題。
月青陽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這種愛管人閒事的性格讓赫連狂有時會大喊吃不消。簡直比他的父皇還囉唆,整日跟在他身邊叨念這叨念那的,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月青陽是他的保母咧!
月青陽想了想,答道:「回殿下,應該是明天。」
照他那個弟弟的性子看來,即使再怎麼不情願,接到命令就會馬上執行是月季商最大的優點,月季商做事絕不拖延。
「是嗎?明天啊……」赫連狂勾起了興味盎然的笑意。
對月季商產生好奇是因為偶然聽聞月青陽提起他的事情,而且赫連狂在卜卦時又湊巧占卜出月季商擁有預知能力。
雖然是點他進宮當太子少傅,但其實赫連狂卻私心地希望這個陰陽術法能力不下於他的傢伙能成為護國法師。
只是怕一下子給予月季商這麼高的官位會讓他陷入危險,於是只好先讓他當他的太子少傅;等時機成熟了再將他拱上那個位置,他認為不會有人比月季商更適合那個官位了。
看到月青陽對他那個雙胞胎弟弟這麼寶貝,赫連狂對這對兄弟不免產生了好奇心,連帶的很想看看那個受到哥哥疼愛的月季商到底生得如何。
他和赫連狷也是雙胞胎,兩人的本質和性格以及處理事情的手段和方式幾乎相去不遠。他們常會同時對朝中某位大臣進行剷除的動作,或是在早朝提出相同的建議。
同樣的東西不需要有第二個,所以他們兄弟心中多多少少存有王不見王的敵意,自弱冠以來,兩兄弟一年中除了重大祭典之外,幾乎是從來不見面的。
他倒是沒什麼遺憾或是難過的感覺,身在皇家,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敵人,包括他的父親在內。誰曉得下一刻他父王想殺的人會不會是他這個太子呢?所以他把自己和赫連狷的敵對關係視為理所當然。
「殿下,您可別欺負下官的弟弟啊!」看著殿下那種別有深意的笑容,月青陽不禁心中直發毛。
「欺負?怎麼會呢?你看過我欺負誰嗎?」赫連狂雙手一攤,對他四兩撥千斤地說,可惜他的表情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您常常都在欺負人嘛!」月青陽回答得十分嚴肅認真。
「喂!我說青陽啊……」這傢伙一定要這麼計較嗎?赫連狂無奈地雙手一攤,撇了撇嘴,「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耶!」
「因為可愛不能讓殿下變成勤政愛民的好君王,所以可愛是不必要的。」月青陽居然還正經八百地回答。
這小子,真是夠了!赫連狂深感頭痛地揉揉額頭。
「算了算了,明天早朝我會出現的,你先去歇著吧。」赫連狂朝他擺擺手,心下決定要去找個美女風流快活去;再這麼跟月青陽閒扯下去,他想他大概會忍不住動手掐死朝廷命官。
「是,下官告退。」月青陽依言恭敬地躬身,走到寢宮門口時仍不放心地回首朝赫連狂加上一句:「如果明天一早殿下沒出現在早朝上,下官要到乾坤宮去請您嗎?」
乾坤宮是目前太子居住的地方,而曨王赫連狷則是住在曨王府。
「你退下吧!」赫連狂對月青陽真是頭痛到了極點,希望月季商不像他哥哥那樣是個愛管東管西的傢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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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活力的朝陽射入佈滿灰塵的皇家藏書閣,金黃色的陽光灑落在赫連狂的黑色朝服上,更加烘托出他風流倜儻的俊美臉龐。
不可與男人苟合,像是與女人一樣,這本是可憎惡的;不可行這一切淫亂的事,以免被咒詛……
赫連狂的身子慵懶地倚在書架旁,就著窗外明亮的光線翻閱著手中的黑皮書。
那本書看來年代十分久遠,而且書皮硬厚,書皮上蒼勁的字體已經變得模糊,幾乎快看不出這本書的書名;而且書的裝訂也早已七零八落,光從外表看來,這本書是無法引起任何人閱讀興趣的。
早朝結束後,他來到了藏書閣,這是他平時十分喜歡待的地方,有時一待可以待上一整天,就算不吃飯都無所謂,不過他看書的興趣可是很難從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看出來的。
為了要預先習慣處理朝政並且拉攏人心,赫連狂在二十五歲那年就當上了攝政王。
自從當上攝政王之後,他便許久都沒辦法往藏書閣跑,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政務和奏折需要過目,於是他才會偶爾逃避早朝。
「唉,和男人嗎?做這種事還是要跟女人才會有樂趣吧!」赫連狂說著便把手中的書放回架子上,拿下另一本書翻閱著。
就在此時,藏書閣的另一邊忽地傳出東西落地的聲響,接著,他聽見了一個細微的呼痛聲。
除了他以外還有其它人在這裡?如果他沒記錯,這裡好像是皇家以外的人不能進來的地方。
尤其這座藏書閣位在他乾坤宮的範圍裡,赫連狷是絕對不可能踏入這裡的,那麼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地放了不屬於宮內的人進來?
赫連狂挑著眉,把手邊的書擺回架子上,優閒地朝聲音的方向晃過去;他暗自推測應該不可能是刺客,敢在皇宮內行刺的刺客不可能有這麼差勁的身手。
「痛……為什麼書要放這麼高?拿得到才有鬼!」
那人的自言自語傳入赫連狂的耳中,使他的心莫名且奇異地悸動了一下;赫連狂走近一看,看見了一張和月青陽有些相似的臉龐,正皺著眉跌坐在地。
那是一名清秀俊美的少年,以一個男子的身材而言,他算是嬌小的,可能只到赫連狂的胸前;漂亮的薄唇緊抿著,看起來應該是不常笑的那種人,嗓音溫和略高,是那種會讓人想一聽再聽的聲音。
赫連狂興味盎然地勾起嘴角,看來他等待已久的人已經出現了。
對方似乎沒料到藏書閣內尚有其它的人,所以在見到赫連狂時也顯得有些驚訝。
「需要幫忙嗎?」赫連狂覺得這名少年狼狽的樣子很可愛,他笑容可掬地問著。
他猜想對方可能對朝廷的事情從來不曾注意,所以看到他的時候才會沒認出他就是太子。
基本上他也是常有機會乘著宮輿出去主持大典的,回宮時多多少少都會經過皇城;可是眼前的少年大概連恭迎宮輿這樣的事情都不屑參與,所以才會完全認不出他就是太子。
雖然自尊心有點受損,可是赫連狂對眼前這人的興趣卻大過了這些感覺。
「不必。」少年回答得很冷淡,單手撐地就起了身,接著把落地的書一本一本地放回架子上。
「嗯……看來,你應該就是我在等的那個人,月青陽時常掛在嘴邊的寶貝弟弟……」赫連狂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偏著頭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唇邊勾起了一抹魅惑的笑意,「月季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