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她看到車子岔開了那條往她家的路,直接駛上通往陽明山的路徑時,她不得不開口了。
「你要去哪?」這不是往她家的路。
黎肇風轉頭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回頭,「到了你就知道。」
她看起來就是很想抗議的樣子,可是張了嘴卻什麼也沒說,逕自窩在後座,像個可憐的孩子般蜷縮著身體。
這模樣讓黎肇風看了心一緊,可是他什麼話也沒說,等到把車流暢的開進自家別墅的停車場後,他下車打開後車門,等了一分鐘,裡面卻沒有半分動靜。
彎下腰,他看著車裡的人兒,「怎麼?睡著了?」
問了這句,卻看到兩隻像黑夜裡的貓眼,那般晶亮無瑕的瞪視著自己時,他赫然知道她在跟他作對。
「這是哪裡?」
她的戒慎和恐懼全流露在簡單的四個字裡。
「我家。」
「我要回我家。」她的聲音聽來就像個小孩一樣的惶恐。
黎肇風瞇了瞇眼,「我沒說不送你回去。」
在這之前,那整段無言的車程中他早有打算,如果她不打算在他家留下,那麼他就去她家。
「我不要下車,你先送我回家。」出人意料之外的,此刻的她竟然像個小孩生氣般的執拗。
「你不打算換個衣服?」
該死!只要想到她在他外套底下的模樣,他就沒辦法冷靜下來」可是他卻非得冷靜的跟她好好談談不可,他不要之前那種在她家和餐廳,那幾乎失控抓狂的感覺再度發生。
「不要!你送我回去。」
她的排斥再度讓他感到極度的不悅,那隱約瀕臨失控的因子,又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我只是想在跟你好好談談之前,先拿件衣服讓你……」
「我都說不要了,你聽不懂嗎?」米珊瑚幾乎是怒吼出聲。
他明明就有那個商小姐了,又何必來招惹她?
他甚至連進出商家大門都不用打聲招呼,那種交情分明就是未婚夫妻才會有的熟絡,她又不是沒有看八卦雜誌,花心的他,外界都公認只有商狄棻這個性戚美麗的大小姐能擄獲,否則他也不會請商小姐前往如此有名的訂婚餐廳吃飯!
「是嗎?」她的倔強再次讓黎肇風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突然坐進後座,「好,既然這樣,那你把衣服還我。」
「啊?!」米珊瑚沒想到他邊說邊扯開那件西裝外套,甚至連價值不菲的領扣拉壞了都不在乎,他的蠻力嚇壞了她。
緊抱著自己胸前暴露的春光,她咬著下唇,一路過來,心底莫名的酸澀苦楚,而且強忍著淚意的委屈,這會兒全兜轉在眼眶邊緣。她快忍不住了,這男人何必這樣污辱她?
「既然你喜歡穿這樣,那你就繼續穿吧!」
黎肇風撇開眼光,拒絕去看那雙楚楚動人的水眸,他抓著自己的外套下了車,一砰」的一聲把車門關起,隨即落鎖。
米珊瑚一驚,顧不得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衝向門邊,想打開車門,可是車門把手卻文風不動,「別鎖著我,你想幹麼?」
她對著半開的車窗朝他的背影叫著。
可是黎肇風顯然是鐵了心腸,非但沒有回頭,腳步更是連頓也不頓一下。
看他消失在門內,裡面燈光跟著大亮,米珊瑚知道大勢已去,早知道就乖乖的下車換衣服,有換總比沒換好,就算她要逃出去,叫計程車也比現在這副見不得人的模樣好多了。
她頹然的敲打著車窗,「該死的!你要怎麼整我才甘心啊!過分!臭男人!」
胸部那隱約的痛楚,叫人分不清是抓痕帶來的,還是心臟一直緊緒著的關係。
可神奇的是,當她以為自己會被困在車子裡一整夜的時候,突然高大的人影再度出現在車門邊,黎肇風穿著一身輕便的深藍色休閒服,還拿著一個旅行用的手提袋,那模樣看起來既輕鬆又愜意。
他這是幹麼?
半夜十二點要去旅行嗎?
她愣愣的看著他走向車子,打開車門,高大的身軀優雅的滑入前座,把旅行袋往側座一放,接著轉頭倒車。
那雙深邃的眼眸掠過上半身赤裸的她,好像當她是隱形人似的,只專注在別墅大門外的街況上,他單手操控著真皮方向盤,流暢的把車滑出車道轉進馬路裡,接著他按按鈕,關上所有的車窗,然後又把車子開入往山下行的車流中。
「你現在又要幹麼?」看著車子往外走,加上他對她視而不見的態度,讓米珊瑚莫名的火大。
「送你回家。」
「啊?」米珊瑚愕然的看著前座的他。她有沒有聽錯?
「然後,」黎肇風將車拐入通往大直的馬路上,「去你家住一陣子。」
「什麼?!」
她的尖叫聲迴響在小小的車子裡,讓他的濃眉皺了下,「我又不是沒住過,犯得著這樣尖叫嗎?」
「那……那次是意外,你不能住我家,你憑什麼……」
「憑有過兩個晚上的意外,可以嗎?既然你不想跟我好好談談,只想這樣裸露著對著我,我當然只好住到可以好好跟你談談的地方,而不是一見面就想做!」
「你……」他坦白的話語讓她臉紅心跳,可是依然嘴硬,「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怎麼會?」
「當然!那只是一夜……不!兩夜情而已,那不代表什麼!」她選擇忽略心中隱約的抽痛感,挑明了針鋒相對。
「只是兩夜情?」黎肇風此刻真高興自己先前已經作了心理建設,不然跟這女人在一起,實在不適宜開車,「真高興從來沒有男人經驗的你,會選上我來做個兩夜情的對象,既然如此,談談有什麼困難的?既然你認為我如此微不足道的話。」
「我沒有認為你微不足道,只是你的表現讓我覺得不理智的人是你,面跟一個不理智的人在一起,當然沒什麼好談的!」
「真巧,這實在也滿像我想對你說的話。」
「什麼?」米珊瑚瞪著他的後腦勺,就恨手上沒鐵鎚,可以讓她一槌狠狠的敲下去。
「你的理智叫你選擇裸露著上半身,叫你不要進我家換衣服,甚至還逼得我不得不去你家過夜。」
哇咧!這是什麼理論啊?
她瞠大雙眸瞪著他,「我可沒這……」
「我有工作要做,也有朋友跟家人要顧,現在,你這個讓我心神浮動的小女人還如此的不聽話,這不算逼我算什麼?」
聽聽看,竟然有如此荒謬卻說得頭頭是道的言論?
她忍不住用鼻子重重的一哼氣,「你少說了一個該顧的,你的小未婚妻。」
「未婚妻?」黎肇風有點訝然的問,忍不住抬頭看向照後鏡,想看清楚她的神情,「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如果這事實能讓你停止胡思亂想,好過一點的話,我可以先跟你聲明,不要說未婚妻,我連女朋友都沒有!」
米珊瑚看著他深刻的半側顏,心底莫名狂湧上來的感覺是驚喜,更是混亂,但是她還是瞇起眼,懷疑的瞪著他,「你說真的?」
他的濃眉淺淺一挑,心頭浮上一絲竊喜,眼看她就要掉入陷阱了。
「真的假的只要你讓我去你那裡住幾天,你就知道了。想想看,天底下有哪個女人可以任由自己的男人在別的女人的窩待這麼久,你這麼聰明,又專門寫男女情愛專欄,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他的話實在是叫人無法反駁,米珊瑚雙手抱著裸露豐滿的胸部,歪著頭,好一會兒才發現不對!
「等……等一下!我可沒答應讓你去睡我家,你說什麼也不能去。」
「說說看。」
黎肇風這個國際建築大師的名聲可不是浪得虛名,現在要當個好的建築師,能說能掰還能辯的口才也是非常重要的。
「什麼?」
「說說看我為什麼不能去?」
「這……這當然有很多原因,第一個,我的床不大。」
「那是雙人床。」
「我睡姿不好,要睡兩人的位置才睡得著。」
「沒差,你睡白天,我睡晚上。」
他小心翼翼的藏起唇邊一抹得意的輕笑,俐落的把車子開進她家附近的一個車位。
「那……那……」眼看家門到了,她擋下住大野狼了嗎?米珊瑚心裡越來越著急,「但是你……你在我家會弄亂我的作息。」
「我的作息的確是跟你剛好完全相反,你睡覺的時候我離開,不打擾你,我回來的時候你需要吃飯,我可以帶吃的給你,當然,早餐也買,這樣如何?」
「呃……這……」
「下車吧!」
從旅行袋中掏出一件有些歷史的黑色T恤,丟給後座的她。
「可是……」美眸緊張的眨了眨,接過衣服,顯然有些手足無措。
「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好笑的看著她笨拙的把自己的身體套進他的大T恤裡,忍不住伸手幫她拉了下衣擺。
「怕?」
美眸從T恤的圓領露出來的那瞬間,她的身體也跟著震了下。
「對呀!截至目前為止,我也只不過是個床伴而已,你在怕我什麼?」
他的一句話叫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心底的思緒莫名混亂複雜,無法反駁他的話,可是卻陷入更深的困頓中。
是啊!之前他說過他沒有女友,那又如何?搞不好他還有一堆像她這樣的床伴呢……
一隻溫暖撫上她發頂的大掌,打斷她的思緒。
「別亂想,」低沉嗓音的主人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在你之前,我可從不在女人家過夜的唷!」
說完這句話後,黎肇風打開前座的門,拿起旅行袋,瀟灑的下了車,在他繞到後座米珊瑚這一側幫她開門時,他沒想到會聽到她這樣問——
「那你來我家過夜,是因為滿意我的床上表現嗎?」黎肇風看著她,哭笑不得的感覺頓時讓他感到-絲退卻。面對一個這樣看來風情萬種、妖嬈過人,開口卻純真坦然得叫人無所適從的女人,他到底該怎麼辮?
米珊瑚下了車,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追在他身後又逼問了一句,「怎樣?一
「什麼怎樣?」
黎肇風回眸,看著她穿著自己最喜愛的舊T恤,一臉好奇寶寶的模樣,突然心底澡深一震,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這一瞬間爆炸了似的,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覺得她這模樣要是能在他面前出現一輩子就好了。
一輩子?!
他愕然驚覺這個曾經令他厭惡,關於男女之間的可笑用訶,這一刻竟然變成了他心底最深層的渴望……
這是真的嗎?
他真的……真的愛上了這個外貌艷麗,表現卻天真孩子氣的米珊瑚?!
米珊瑚看他一直沒回答,忍不住在家門口擋住他,「你說啦!不可以賴皮,不然不給你進去……你覺得我在床上的表現……唔!」
一個猛然又甜蜜的吻,吻去了她後面想說出口的話。
他作弊,竟然用吻來代替回答,米珊瑚氣死了。可是……這感覺又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到她幾乎無法抗議。
接著她只感覺到身後的小鐵門被人推開,感覺到她在移動,感覺到自己的皮包被人打開,摸出鑰匙開了門,然後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她身上的,還是他身上的,全都被丟在地上……
嗯!
一場天雷勾動地火的戲碼,再度上演。
只是這一次續場的表現,在男主角豁然的醒悟跟進駐女主角家中的決心,顯然會繼續再創高潮,一次又一次,發生那種停不下來,絕對不可能奸好談談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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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從那晚她那件昂貴的馬甲式小上衣被毀了後,她的生活就從此跟過往的大不相同。
先是黎肇風半強迫的進駐她自由的藍白小天地,接著是幫她重新整理大門跟鐵窗的安全防護措施,又接著聘請了一流的保全人員前來裝設保全裝置。
理由是,大白天她通常不會接電話,有人按門鈴也不用,要是讓小偷誤以為這是空屋,板進來的話,對她的安全太不和。
反正理由都是他在說,事情也都是他在做。
米珊瑚就算想反駁,也說不出好理由,只好任由他放手去敞了。
所車在一連串感覺上被控制著的日子中,還是有不少讓她覺得有他在真不錯的感覺。
例如半夜肚子餓,到床邊踹兩腳,就可以看到一個睡眼惺忪的大帥哥從床上爬起來,穿著背心跟短褲,瞇著眼睛,趿拉著拖鞋,走到巷口的宵夜現炒攤去幫她買炒麵跟炒劍筍。
早上更不用說了,一大早就起床要準備去上班的他,幾乎天天幫她買早餐,讓她吃飽了好睡覺。
而傍晚,她例行的運動,游泳完畢回家後,通常就會看到一個大男人站在她的廚房裡,使用唯一會用的炊煮工具——微波爐,開始幫她熱著兩人的晚餐兼宵夜。
然而這些種種的好處加起來,最大的好處莫過於他給了她無限的靈感。
不論是男女性愛的經驗,或是男女生活上摩擦的小細節所帶出的心情感受,讓她的文章越寫越有活力,讀者的回應也越來越多。
這讓她愕然發現,原來在這世界上,流連在暗夜裡渴求著男女歡愛的都會人,其實心底都還是渴望著一份穩定的愛情。
可是,她跟他之間的關係是穩定的嗎?又是愛情嗎?
每當深夜裡,聽著他有韻律的鼾聲緩緩的從房間裡傳出時,莫名的不安就如輕煙般,俏俏的漫上她的心頭。
愛情……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要性愛而已,而黎肇風也說過,她只是他的床伴而已啊……
這樣的說法該滿足她了,但是為什麼隨著生氣卻甜蜜的半同居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她的心卻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感到有所失落?
「你要去哪?」
看著米珊瑚穿著讓男人噴鼻血的黑紗透明上衣跟名牌牛仔褲,腳踏三寸高跟鞋正準備出門時,開了一整天的會剛回到家的黎肇風,一臉陰沉的瞪著她。
「去深藍酒吧!」
「去那種地方幹麼?」
他的語氣更沉了,深藍酒吧是有名的一夜情製造廠,男男女女無論你的性向屬於哪-類型,在那裡幾乎都可以找到你渴望安撫寂寞心靈的一夜情,
「工作啊!」
燦亮的眸心在那雙刻意上妝過的明媚大眼中,溜溜的轉來轉去,她低頭整理小皮包裡的東西,就是不看他。
黎肇風一步向前,扯過她的小皮包,逼她看他,「工作?有必要去……」
突然一個小小又扁扁的塑膠套從米珊瑚的小皮包裡掉出來。
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黎肇風赫然停下了話。
兩人的目光一起移到那東西上,一個帶著惴惴不安,一個則神情複雜莫測。
「你要去做什麼工作?」
這會兒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像南極冰原上刮起的暴風雪。
「我……」吞了口口水,米珊瑚突然有點痛恨起自己對他看法的在意,「去觀察……我本來就常常去不同地方的PUB呀!」
「那這個……」他用指尖夾起那個保險套。該死的,這保險套還是他買來的。
「那是安全上的必備措施,我每次在專欄上都會提醒別人,沒理由我自己卻不帶吧?」
「你想跟別的男人上床?」
一瞬間,冰原暴風雪變成了龍捲風,他狠狠的握住她的雙肩搖晃著,「我不管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麼,你想跟別的男人出去,除非我死!」
這句話一說完,不要說米珊瑚一臉震驚,連黎肇風自己也嚇一跳。他對她的佔有慾何時竟然變得如此偏激?
在一陣幾乎讓兩人都無法喘息的沉默過後,米珊瑚開口,「我覺得……你……也許……搬回去住一陣子會比較好。」
深眸瞇了瞇,無法否認她說的話。他對她的佔有慾的確是強得駭人。
強自深呼吸,喘口氣後,他道:「也許你說的對,但是我不想你這樣去深藍酒吧那種地方,太危險了。」
再開口,他說話的方式理智多了,語氣也不若先前那樣暴風暗藏。
米珊瑚看著他,那雙沉黝的眸子裡,情感是這麼的濃郁,幾乎濃得叫人喘不過氣來,也無法呼吸。
「答應我,要去的話,找值得信任的朋友跟你一起去。」
說完話,他放開米珊瑚,高大健碩的身軀竟然看似有些落魄,他回身就要走出大門。
「你要去哪?」一陣詭異的心慌突然攫住她。
黎肇風身子頓了下,沒有回頭,只有低沉又黯然的聲音傳來,「就像你說的,我回去住一陣子好了。」
兩個人在一起,那心底激盪翻湧的情感太濃、太烈了,幾乎叫人不迷失自己都難。
「一……一定要現在走嗎?」
提議是她說的,她知道,可是這一瞬間她卻突然下希望他真的離去,她在心醫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而不是因為看到他那有些落寞的背影時,心底的那一抹痛所引起的不安。
「我沒辦法在這裡待著,胡思亂想你可能會遇到的危險,然後等你回來。」黎肇風說的是心底話,說出來了他才知道,原來方纔那種強大的佔有慾,來自的是心底對她更強烈的在乎。
「既然這樣,你……你不會陪我去嗎?」
「你……」黎肇風慢慢的回頭,看著米珊瑚,她美艷中帶著一點惶恐的神情,驀然的讓他心一緊。
「跟我去吧!」
米珊瑚握住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只是因為不想看到他臉上再度出現那種跟他全然不相配的落寞。
那種神情讓她的心好緊、好緊,緊到胸腔裡幾乎都互相牽攪著,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