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原是顯東遠相未婚妻見面的日子,但他一向是我行我素的,對媒妁之言這玩意,更是厭惡至極。
開玩笑!號稱「狂狼」的他,怎可以被一個未曾謀面的女人所束縛。
哼!他要的女人,一個是死了,另一個則還沒出生,要他乖乖來相親,門都沒有!
「政,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帶女兒來這裡,令弟的行徑真是讓我大失所望。」清木一郎語帶責難地道。
這個約定他是遵守得心不甘情不願,他表弟式部德鋼是死於顯東手裡,如果不是為了替德鋼復仇,他不會讓女兒進這極道(黑道)之門。
顯東政臉色僵硬,頰邊的肌肉不悅地抽動,他堂堂一個顯東組長的威信竟遭人質疑?
這全拜自己的弟弟所賜,特別交代遠今天是他相親的日子,沒想到這混蛋居然徹夜不歸,到約定時間也沒見到一個影子!
「伯父,我代遠向您致歉。」
「算了!道歉也於事無補。今天搞成這個樣子,你叫我的面子往哪兒擱?」清木踰矩的道,雖說他是政的長輩,但政身為顯東組長,豈可讓人隨便辱罵。
「這麼說來,您要我怎麼做?」政瞇起眼,用著輕柔的嗓音道,但坐在一旁的妻子堂本光,已經察覺到他的怒氣。
但身為極道之妻的她得懂得沉默,尤其是丈夫對外的時候。她靜觀其變的正襟危坐,但心裡不免咒罵起小叔,要不是他,今天也不會出這樓子。
「當初我和你父親訂婚約,是看在顯東的家世涵養和清木家極為相配,但,我錯了!看來顯東和普通的地痞流氓也沒有兩樣!」他逮到機會,口無遮攔的辱罵。
廳內所有的弟兄全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極大的羞辱。這老頭子居然敢明目張膽的侮辱他們!每個人都緊握拳頭隨時想撲上去,撕裂這個不知進退的老頭,但是他們全忍下來了,因為顯東是個紀律嚴明的大組。
沒有組長的命令誰都不能動,只能僵硬的正坐在原地,虎視眈眈的盯著清木一郎。
「看來沒什麼好談的,顯然清木家對顯東的評價極低,既然如此,這婚約由我宣佈解除!」他冷冷地盯著清木道,嘴裡說著解婚,實質上他卻在施壓。
清木在政的眼神下不寒而慄,此時此刻他才察覺自己的失言,如果當場解除婚約,他們可能無法直立的走出顯東家,要解除也得出了這門檻才能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政不屑的輕笑道:「您的意思我已經很明白了。」
清木雪看著父親討好的樣子,她微微蹙起眉。
天啊!這是極道世家,可不是那些平凡的普通人家,她真要嫁給顯東遠嗎?
她一向比較喜歡文質彬彬、書香滿身的文人,而不是沾滿血腥的浪子!更何況她和顯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要不是今天被強迫,她絕不會踏進顯東一步!
大廳陷入沉靜,恐怕連小小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可能會引起極大的干戈。
突然,走廊出現聲響,紙門被打開,顯東遠沒頭沒腦的闖進來,他隨隨便便套件黑色襯衫、長褲,甚至連襯衫的下擺也沒塞進長褲內。
遠俊美的五官和滿身的邪肆味道,瞬間攫獲了雪的注意力,他渾身充滿了力和美,長而黑的髮絲披散在肩上,更顯狂放不羈。
她忘神的盯著他--
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嘲諷和冷冷的氣質,深深的吸引著她。沒錯,或許遠是她欣賞的典型,但她和顯東是敵人,不可以受到他的吸引!
雖然她腦子裡是這麼想,可是心跳卻不聽使喚地鼓噪起來。
遠吹了一聲口啃,輕佻地道:「喲?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全員到齊。」
「你來的還真是時候。」政嘲諷道:「你難道不清楚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忘了。」他不在意的聳聳肩,盤坐在大哥身旁。
當下雪就明白,眼前這一個男人根本不是她所能掌控的,而她也很害怕自己怎麼會對剛見面的人,產生這麼大的異樣感覺。
直覺的她想避開,告訴自己不能嫁給他,全忘了今天來的目的。
「既然遠已經回來,那我們就照原定的計畫進行。」清木一郎趕緊將脫軌的話題給扯回來。
「可以。」政收起不悅,繼續雙方親家面談。
不過當事人倒是沒那麼好妥協,遠一副意興闌珊、無聊的托著自己的下巴,就隨大哥和清木一郎兩人去商談,反正他是不會娶她的!
而雪就沒他這麼氣定神閒,忍不住氣道:「爸,我不要嫁給他!」
交談聲倏地停下來,清木一郎完全嚇傻了,他沒料到自己的女兒會突然說出這些話,而政是不吭一聲,打算讓自己的弟弟全權處理。
「喲,挺悍的嘛。」遠有些玩味地在一旁調侃道。
她滿臉通紅,一急之下便口不擇言地道:「關你屁事!我最討厭你這種小混混了。」
「我是小混混,但女士---你說起話來可真有氣質,對屁這個字眼顯然運用熟練。」他嘲笑道。
「沒錯,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她正面、大膽的挑釁狂狼。
這女人可真夠狂妄,他傾近身審視地挑起她的下巴。
映入眼簾的是張絕世的完美面容,雙眉間帶著不馴的倔強,豐潤而嫣紅的俏菱唇,不禁令他失神幾秒,不過隨即又快速地恢復鎮定。
這輕佻的動作又引來一陣風波,她尖叫道:「不要臉的色狼、變態!」他怎能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瞳包含侵略,彷彿要穿透她似的,雪輕顫的躲開,以大聲嚷嚷來掩飾他對她的影響。
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受到他的吸引。
越是拚命想否認,雪表現出來的樣子就越強悍,不自覺地便「虛張聲勢」了起來。
清木一郎焦慮的頻頻暗示女兒,要她收斂一點,不要太過火,不然他們的處境可會更糟。
政和光倒是氣定神閒的旁觀這幕劇碼,直覺清木雪這女子著實了不得,就連清木一郎這見過世面的人,在顯東家也不敢造次,而雪卻無視這般壓力,敢說敢當,氣魄不錯。
遠認定這女人一定沒神經,不然滿屋子殺氣,他周圍的兄弟都快撲上來撕裂她父女倆,她還敢放肆的大聲嚷嚷。
「閉上你的嘴,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我一句什麼--」他眼放寒光的直視她,「不然我會將你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當我的椅子。」說完,他放開她的下巴,不悅的將前額的髮絲往後撥,起身欲離開大廳。
「我偏不閉嘴,窩囊廢。」她克制不住自己,更加肆無忌憚地叫道。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摑了她一巴掌,但力道用不上幾分,他只想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
但他想也沒想到這笨女人居然立刻反擊,穿著和服就提腳踹他。
「王八蛋,你憑什麼打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粗魯的人,打女人?我看不起你!」這時雪被他的行為給氣壞了,她從沒被人摑過巴掌,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快被她氣死了。遠怒目瞠視地狂吼道:「我不是體貼的人,你最好認清楚,剛剛只是一個小教訓,現在就不知道我會不會直接殺了你。」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提腳踹他,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真該揍一頓。
「先生你談的是殺人耶!日本是個法治國家,你說殺就殺?開玩笑。」她嗤之以鼻地道。
清木一郎企圖阻止,但雪卻使力地撥開了父親的手。
「老哥,你去哪裡弄來這種『女孩」?」他大翻白眼,女人果然是要柔情似水、性感成熟的好,「替我找妻子也得找個性感有韻味、說話輕聲,不忤逆我的『女人」。」
政輕笑,遠和清木雪剛好湊成一對,兩人同樣是罔顧禮俗的個性,大膽妄為的說話方式。
「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哪裡弄來的女孩。」光提醒吵吵鬧鬧的兩人,顯然他們都忘了自己是身處何地。
他嘲弄的一笑:「我無福消受。」
「顯東遠,這句話是我要說的!」
清木一郎已經管不住女兒放肆的態度,他緊張的對政道:「政,我女兒講話稍微放肆了點,你不要和她計較。」
「哼!你應該學學你父親謙恭的態度,粗言粗語!」
她怒岔了氣,一時說不出話來。在學校不知有多少男生追求她,他們無不說她氣質高尚,溫柔、美麗,不愧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
眼前這個「痞子」竟將她說得比白癡還不如,她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女人」,不是「小孩」!
雪也沒發現,自己會如此的生氣,並不是因為那些批評,而是因為那些批評是出自於他的嘴,這彷彿代表著自己被他看扁,所以她更是生氣。
政打圓場道:「遠,去拿你的弓。」
「做什麼?」
「應該讓清木家看看你的本事,以免他們老當我們是地痞流氓,不學無術。」政提出這個建議是有道理的,清木家代代習長弓,這項武術是他們的家傳之學,而遠恰巧也是從小習弓。
他研究大哥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大哥對這件婚事這麼重視,背後一定有什麼重大因由,他還是暫時收斂以免壞事。
「知道了。」遠不再多說,識時務地遵照大哥的吩咐去做。
所有的人移向射箭場,遠先行離開幾分鐘去換道服。
「遠真能挽回劣勢,讓青木家刮目相看嗎?」光不安的問政,她知道若不想辦法讓清木一郎覺得這婚事不錯,清木回去後鐵定會解除婚約,到時候事情就棘手了。
「放心,遠的手只要握住弓,氣度就會完全不一樣,我斷定清木必會大吃一驚,而且絕不會解除婚約。」他泰然自若的一笑。
她放心的點頭,這婚事很重要,一定得談成。
清木雪氣呼呼的跟在眾人後面,她才不相信遠那個痞子會射箭。會射長弓的人需要沉穩的氣,以遠這般浮浮躁躁的人能拉開了弓,還不一定能射得出去呢。
他們一行人坐在道場之後,側邊的紙門被拉開。
她準備好好嘲笑他,誰知道那痞子--
居然以舞蹈般的優雅姿勢步入道場!?
她大吃一驚的呆愣在原地。
遠的長髮被束在腦後,結實頤長的身材將道服完全撐起來,不像她之前在學校看的那些男孩,那種矮小沒有胸肌的乾扁身材,腿短還將道服下擺拖在地上的男孩。
不得不承記他長得很俊美,不苟言笑的表情,散發出尊貴的武士氣息,他的年齡更是佔盡便宜,顯現出老成、穩重。
他循著正式的箭禮,站定在道場中央,單手撥開衣襟,裸露單肩,屏息、舉箭、瞄準、射出,動作一氣呵成正中紅心。
雪看得大氣都不敢喘,不敢置信他的射箭技術竟然如此高超,氣息一點兒也沒有紊亂掉,神態一逕地冷靜、自製、氣沉。
她心目中完美的象徵,全集合在他身上?
天啊!一個黑道流氓習什麼箭道?他們不都是打打殺殺、暴戾、不學無術,一點人文教養都沒有嗎,顯東遠怎麼會不一樣?清木雪腦中頓時轟地一聲,陷入一片混亂、迷惑。
而且在種種負面情緒中,還包含了絲絲的心動和傾慕。
狂妄不羈、包含粗獷的男性魅力,從沒有人可以和她旗鼓相當,也沒有人敢對她如此放肆。
看著他再連續射出三枝箭,雪的心止不住的鼓噪、狂跳,那樣完美的技術令她心跳不已,深深為他精湛的射箭技術所傾倒。
遠氣定神閒的收回弓箭,回過身筆直地朝她走來。
「看傻了?」他瞇眼盯著她嘲諷的道:「這就是你看不起的『地痞流氓』、『不學無術』的傢伙。」
「那只是僥倖!」她口是心非道,偏頭不肯正視他。
可是臉頰卻是掩不住的發燙、酡紅,只因為他那副如鬼魅般的笑容,正似笑非笑的勾引著她。
「隨你。」他真的受夠這個蠻橫女人,「既然來了顯東家,該遵照的禮儀我也做了,沒有失禮於你們,我要你們收回在大廳上所說的話。」
他不容許女人這麼放肆,尤其是將來可能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更要懂得什麼是「以夫為尊」。
「哼!你們確實是流氓。」她說什麼也不願低頭,更不肯承認對他有絲毫心動。
「清木雪!」他大喝一聲,「你要進顯東的門,就要服從我!」
反駁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可是當她瞧見父親嚴肅的臉色時,乍然想起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和為何非要結成這樁婚事的重要性。
她緊咬著下唇,來此之前父親有交代過,以她的身份去介入顯東,討回式部家該得的東西,她不能在這節骨眼失去全部,她要替表姊爭回一口氣。
「是……我鄭重的道歉。」雪的眼眶有淚,她只是表面的道歉,事實上骨子裡可是破口大罵,詛咒顯東遠下地獄去。
「很好。」他冷硬道。一向討厭女人淚水的他,總認為眼淚是女人用來軟化男人意志的武器。
不過……清木雪倔而不屈的淚,令他刮目相看,真難得能在一個女人身上看到這種氣魄。
「你滿意了嗎?」她平板的詢問。
「非常滿意!」丟下這句話,遠自顧自的離開箭道場,依禮他該先行送女方出去,但一向不拘禮的他,將所有繁雜事交給大哥。
「小弟的性子是較為不拘禮,但他的表現是無話可說,伯父覺得如何呢?」政笑道。
「既然雙方都沒有問題,而我也看到了遠傑出的表現,這件婚事……我答應了。」清木一郎雖厭惡顯東,但在種種利益的考量下,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政淡淡一笑:「謝謝伯父的成全,就由我送您出去吧。」
「女兒,走吧!」他當然知道女兒的委屈,不過在別人的地盤上是該識相點,就如同之前他說話實在太過衝動,差點走不出這門檻。
他們將清木一行人送出顯東組後,政立刻召喚遠來大廳,向他解釋為何會臨時冒出這件婚事。
「大哥,你有話就說吧。」遠很乾脆的開口道。
政輕笑道:「我知道你最討厭媒妁之言,不過這一次可不容你拒絕。」
「哦?」他挑高眉。
「這清木家和式部是表親,最近我們一直在收並式部,不過清木有意要介入,而且式部紫到現在還下落不明,我想清木和式部必定會聯手。」
他低咒一聲,要是清木和式部真的聯手,那事態可就嚴重了,看來這次他是騎虎難下,不想娶那「蠻女」都不行。
「我知道這麼做是委屈你了,但是此事非得借重你的身份不可。」
「我很明白事情的輕重。」遠正色道。
「你明天去接管式部家,順道監視清木。」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他很明白大哥的意思,不一定要娶清木雪,但要好好利用夫婿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