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嫩白小手努力搓洗衣物的動作,一絲帶抹淡淡清香的髮絲跟著散落在頰邊,像是為了拂去遮住視線的髮絲,洗衣少女緩緩抬起頭,一張清麗絕俗的容顏赫然呈現在眼前。
風淨瑤撥開那絡頑皮的髮絲,接著擰乾洗好的衣服,再將之放入一旁的木桶內。
在將所有的衣物全清洗完畢後,她抬頭看了眼燥熱的天,見時間還早,她索性褪下鞋襪,迫不及待地將一雙玉雕般的蓮足泡入水中。
沁涼舒服的感覺讓她滿足的輕呼出聲,跟著她小心地撩起裙擺,戰戰兢兢地步入河中,像個頑皮的仙子般,旁若無人的踢起水玩。
縱使身上穿的是一件補過丁的舊衣裳,可她的美卻足以讓人忘了呼吸。
一頭如雲絲般的烏黑秀髮款款落在她的背上,沒有過多的髮飾與裝扮,僅用一條素色的帕子簡單地纏繞在頭上,鬢邊還不時掙出幾撮不聽話的髮絲;一雙動人美麗如夜星般的水眸汪汪的眨著,像是一潭最富詩意的秋水,美眸底下是細緻玲瓏的俏鼻,而她那不點而朱、完美姣好的唇瓣則因笑而淡淡的往兩旁揚起。
她的美,是動人心魄的;她的美,是驚為天人的;若用「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來形容她出塵的美,她確實當之無愧。
隨著河面水花飛快地揚起,一抹甜美的笑跟著淡出頰邊。
在不知玩了多久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然抬起頭,立刻驚駭的發現天黑了,太陽也不知在何時沒入了盡頭,她嚇得趕緊起身穿回鞋襪。
完了完了,洗個衣服洗了那麼久,她回去肯定會被大嫂給罵死的!
匆匆捧起一旁的木桶,她趕緊急急忙忙地奔回家。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一名兇惡的女子已叉著腰朝她破口大罵著。
「你是野到哪裡去,要你洗個衣服你給我洗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如果不高興的話,你就乾脆死在外頭,不要回來算了。」
見著怒氣沖沖的大嫂,風淨瑤委屈的瑟縮著,「大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洗那麼久,我只是一時忘了。」
「忘了?」望著美麗動人的風淨瑤,伍蕙嫻更是怒火中燒。
「我看你八成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氣我平時虐待你,對你指使來指使去的,所以你很恨我,是不是?」
風淨瑤慌張地搖搖頭,「瑤兒從沒這麼想過。」
「沒這麼想過?」伍蕙嫻扭著臀走近她,突然一掌打翻掉她手裡的木桶,木桶砰的一聲,硬生生地掉在地上。
眼見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這下全毀了,風淨瑤驚慌地蹲在地上撿拾著。
「我說你這個丫頭呀,我看你八成是故意的,要你洗幾件衣服就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你分明是要和我作對的,是不是?」
風淨瑤一聽,簡直無辜極了。「大嫂,桶子明明是你——」
「閉嘴!」伍蕙嫻憤怒地打斷她的話。「是你自己沒拿好,居然還怪罪到我頭上!」
見伍蕙嫻存心誣陷她,風淨瑤根本是百口莫辯。
「你還杵在這幹嘛?還不趕快把衣服拿去重洗一遍?」
風淨瑤猛地抬起頭,「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
伍蕙嫻冷哼了聲,「你也知道現在已經晚了,知道晚了你還那麼晚才回來,我要你現在就去,沒洗好就別回來。」
托著一桶髒了的衣服,風淨瑤苦澀地走出門外。
自從爹娘在她七歲的時候去世以後,他們風家三兄妹就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
誰知三年前,她的姊姊風淨棠愛上了男人,跟著愛人一起私奔了,緊接著大哥風樺也在同年娶了伍蕙嫻,從此她就沒有好日子過。
為什麼?
走在漆黑的小路上,風淨瑤哭紅一雙眼。
向來疼愛她萬分的姊姊怎麼忍心獨自放她一人離去呢?她們是那麼好、那麼的無所不談,她一定也能夠感應到她現在的痛苦吧!
想起姊姊,她不由得想起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有著一雙如鷹般黑亮的眼眸,有著一張如陽光般燦爛俊逸的面孔,而那個人,同時也是她默默愛了三年的人呀!
想起他,她的胸口跟著竄起一股疼痛。
神啊!求求你把他帶來給我吧,只要能再見到他,即使是死,我也瞑目了!
一滴淚,再次滾下她哀傷的小臉。
然而神並沒有聽到她的祈求,她過的依舊是天天膽戰心驚、疲累不堪的苦日子。
伍蕙嫻因天生生得一張平凡的臉,脾氣也是古怪暴躁,對於風淨瑤的美,她根本望塵莫及,更是天天恨不得除去她這個眼中釘。
風淨瑤知道伍蕙嫻不喜歡她,也盡量不與她碰頭、爭吵。
這一天,她和往常一樣在灶房裡忙碌著,準備生火煮飯,猛地肩上傳來一股劇痛,她一轉頭,就見伍蕙嫻像個惡婦般對著她叫罵著:「你到底在磨蹭什麼?現在都什麼時候,你連個火都還沒起好!」
風淨瑤無辜地揉著被捏疼的肩,委屈地道:「這柴火已經濕了,可能是被昨夜的一場大雨打濕的,所以生不起來呀!」
「生不起來?」
伍蕙嫻一副好似她說了什麼聽不懂的鬼話似的,又叫囂道:「你這個賠錢貨,自己生不起火,居然還怪罪昨夜的大雨,這柴火我昨兒個可是收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讓雨給打濕的。」
風淨瑤一聽,氣憤地站起身,「大嫂,你怎麼可以罵我是賠錢貨?」
「難道不是?」伍蕙嫻語氣不佳的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瞧瞧你今年都幾歲,二十啦,卻連個上門提親的對象也沒有,怎麼?你是打算一輩子住在這裡,要你大哥養你到死是不是?」
一抹慍怒的紅潮染上風淨瑤姣好的粉頰,「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管你有沒有這麼想過,我已經和你大哥商量過,三天後就把你嫁給鄰村的小狗子。」
風淨瑤大驚,「你說什麼?」
伍蕙嫻淡淡地瞟她一眼,冷道:「自己是個賠錢貨也就算了,難不成你想連我們也一起賠下去呀,你就跟你姊姊一樣下賤。」
風淨瑤的胸口猛地一窒,呆愣地抬起頭,「你說我姊姊什麼?」
伍蕙嫻嘴不饒人地道:「我說她下賤,難道不是嗎?年紀輕輕的就跟男人私奔,我看你以後肯定也跟你姊姊一樣和男人私奔,誰教你們是姊妹嘛!」
一滴淚滾出她蒼白的頰。「你可以罵我,但你不能罵我姊姊。」
「喲,你姊姊都不顧你的死活,你還這麼努力地護著她呀,得了吧!你維護她有什麼用,她可沒把你放在心上。」
「不。」風淨瑤心痛地大喊。「姊姊才不會不理我呢,說不定她是被什麼事情耽擱,所以她才無暇顧及我的。」
伍蕙嫻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好了,我沒時問在這裡聽你說一堆廢話,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三天後你就嫁到鄰村去,省得我看了礙眼。」
風淨瑤驀地傻了眼。「這是大哥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管他是誰的主意,反正這門親可是已經說好了,你就認了吧!」
風淨瑤大喊:「我不要。」
伍蕙嫻一聽,憤怒地甩了她一巴掌。「你以為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資格嗎?我要你嫁過去你就得嫁過去。」
撫著熱辣辣的臉頰,玉珠般的淚撲簌簌的滾出她的眼眶,「你怎麼可以沒經過大哥的同意就隨便把我嫁出去?」
「誰說你大哥不同意,這可還是你大哥親口應允的。」
「我不信,大哥在哪裡,我要當面向他問清楚。」
伍蕙嫻嗤道:「你就是去問他也沒用的,我已經和隔壁村的媒婆定好了,三天後,她就會抬著花轎過來迎你入門的。」
「我不嫁。」風淨瑤瘋狂地搖晃著頭,「為什麼這麼草率地就把我嫁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你有沒有替我想過?」
面對風淨瑤淚如雨下的控訴,伍蕙嫻假意道:「我怎麼會沒有為你想過,就是為你想,才決定趕快讓你嫁人呀!其他姑娘像你這個歲數早是五、六個孩子的娘了,可瞧瞧你,你總不會打算一輩子不嫁人吧!」
「我不嫁,我不嫁。」丟開手裡的柴火,風淨瑤發了狂似的往外衝出去。
見她逃了,伍蕙嫻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就生怕讓她給溜了。
「你給我站住,站住呀!」
風淨瑤盲目地往外衝,腦子裡想的淨是要趕快逃,若她不逃的話,只怕她真的就會這樣隨隨便便的讓人給嫁了。
她不要,她不要呀……
一個勁兒地想要逃,沒看清楚前方,使得風淨瑤猛地撞進一堵肉牆裡。
「阿樺,趕快抓住她,別讓這個死丫頭給溜了。」
聽見伍蕙嫻的話,風淨瑤絕望地抬起頭,就看見聽話抓住她的風樺。
她慌亂地搖搖頭,嚇得眼淚四處飛濺。「大哥,放了我,放了我吧!」
「放了你?」伍蕙嫻走上前,狠狠地就甩了她一巴掌。「你這個死丫頭,我可是已經收了人家的聘金,你是打算害我當天交不出人是不是?」
不理會頰上火熱的刺痛,風淨瑤扯住風樺的手臂苦苦哀求著:「大哥,我求你放過我吧,不要把我嫁出去,我不要呀!」
風樺為難地看著她。「我……」
伍蕙嫻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要敢放了她我就和你沒完沒了,嫁過來沒享福也就算了,還累得我跟著你一起吃苦受罪,她可是咱們目前唯一的一個財神,我可不准你給我私下放了她,聽見了沒?」一向怕老婆的風樺當下嚇得不敢說話。
見大哥對伍蕙嫻唯命是從的模樣,風淨瑤一顆心都死了。
「好了,快把她給我關到柴房去,倘若再被她給溜了,我們到哪裡找人去!」
風淨瑤猛地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被關入柴房裡。
她衝上前驚慌地想要拉開門,卻怎麼也拉不開,嚇得她趕緊拍打著門板。「大嫂,我求你,不要把我關起來,放我出去,我答應你不再妄想逃跑,你放我出去呀!」
門外的伍蕙嫻冷哼了聲,「放你出來你真的會安分嫁到隔壁村去嗎?我可不是三歲小孩,簡簡單單就讓你唬弄了去。」
求她不成,風淨瑤轉而求風樺:「大哥,我求你放我出去吧!爹娘去世的時候,你不是答應過他們要好好地照顧我嗎?你不能食言呀!」
風樺為難地看了看伍蕙嫻,又將視線轉回柴房,「瑤兒——」
伍蕙嫻獨斷地道:「別白費心機,我是不可能會放了你,你就給我好好地待在柴房裡,直到迎娶的花轎來為止。」
「大嫂,我不要——」
耳旁傳來他們離去的腳步聲,風淨瑤整個人絕望的跌靠在門板上。
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注定她再也逃不了?
不要,她不要,不要呀……
眼淚滴滴的往下掉,哭濕她的衣襟,也哭出她的絕望。
三天後,花轎準時的前來迎娶,風淨瑤也被迫換上一身大紅嫁衣。
媒婆一進門,瞧見風淨瑤的美貌,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瞧瞧這個新娘,可美得足以媲美天上的仙女,我替人做媒做了二十年,可還真沒看過長得如此標緻的姑娘呢!」
一旁正在替風淨瑤妝點打扮的伍蕙嫻聽了,虛偽地迎合說:「可不是我吹噓,我們瑤兒呀,可是美得連天上的神仙也自歎弗如呢!」
媒婆連連點頭,甚表認同。「這話倒是不假,瞧那一雙水漾生波的眼眸,像是會勾人魂魄似的,那一張紅嫣嫣的小嘴兒呀,肯定蜜死人了,我包管這男方絕對滿意的。」
坐在銅鏡前的風淨瑤一聽,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媒婆見她掉淚,簡直嚇壞了。「怎麼,她是不願意嫁過門嗎?怎麼哭啦?」
伍蕙嫻急得趕緊解釋:「不是,您誤會了,她是因為捨不得我們,昨兒個還哭了好久呢,我們瑤兒就是這樣。」
媒婆聽後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倒是個溫順嫻靜的姑娘。」
伍蕙嫻急忙再道:「人家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眼看著瑤兒就要嫁過去,您就讓我們姑嫂倆說些體己話吧!」
媒婆點點頭,笑瞇瞇地走出房間。
見她走後,伍蕙嫻佯裝出來的親切消失,冷漠地瞪著風淨瑤。
「馬上把你的眼淚給我擦掉,轎子都已經上門,你想逃跑的念頭也可以打消了,我勸你最好安分地給我嫁過去,否則我不會饒了你的。」
風淨瑤緊扯住伍蕙嫻的衣袖,心裡仍抱有一絲希望。
「大嫂,你剛剛不是說『長嫂如母』嗎?既然如此,你就放了我吧!」
伍蕙嫻惱怒地揮開她的手。「那是我故意作戲給媒婆看的,你還真以為我拿你當女兒看,下輩子吧!」
「大嫂——」
「廢話少說,吉時快到了,你馬上給我披上紅帕,乖乖地上轎,要是你誤了我的好事,以後看我怎麼修理你。」
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風淨瑤忍住淚,乖乖地披上紅帕,任由自己被扶出房間,然後上了轎。
一陣吆喝吶喊聲後,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
坐在轎子裡,思及自己未來悲慘的命運,風淨瑤怎麼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滴的掉落在她顫抖的手上。
此刻的她,好恨哪!
她恨大哥的懦弱、恨大嫂的惡毒,但她更恨的是天呀!
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捉弄她,爹娘在她小的時候去世,留下他們三兄妹孤苦無依、相依為命也就算了,偏偏姊姊又拋下她跟人私奔,而大哥的無能卻更加助長大嫂對她的虐待。
她痛苦地搖搖頭,傷心欲絕。
她甚至也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了。不行!
風淨瑤深吸了口氣,趕緊拭去頰上的淚。
或許這就是她既定的命運。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認了,可在出嫁之前,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才甘心呀!
是的,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見他一面,即使只有一眼也好。
下定決心後,她掀開簾子,輕喚:「媒婆,你過來一下。」
「怎麼,新娘子有事嗎?」
風淨瑤略微低頭,佯裝一副害羞的模樣說:「對不住,我想解手。」
「原來想解手呀!」
媒婆點點頭,趕緊走至隊伍前揮手要眾人停下。「大夥兒先休息一刻鐘,歇歇腳再出發。」
抬轎的轎夫一聽,連忙放下轎子,走至一旁歇腿喝茶去。
見隊伍停下,媒婆趕緊掀開轎簾,小心翼翼地攙扶出風淨瑤,然後將她帶到一處偏僻隱密的樹叢間。
見媒婆沒有離開的打算,風淨瑤故作害羞地道:「對不住,請你迴避一下。」
媒婆一聽,會意地笑了。「我這就去前頭等著,等你好了再喚我一聲,我馬上就過來。」
眼見她終於走了,風淨瑤壓下陡升的害怕,輕輕地挪動雙腿往後退,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她猛地提起裙擺,一口氣往林子裡衝去。
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新娘,媒婆開始感到懷疑,她提起裙擺走近樹叢一看,血色驀地自臉上退去。
天哪,樹叢裡哪還有個人影呀!
「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逃跑了,你們趕快去追人呀;若讓人給溜了,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啦!」
眾人一聽,腿也不敢歇了,趕快往林子裡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