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晚,嚏嚏的馬蹄聲喚醒了沉睡中的京城。為此,城中內黔首、皇族莫不驚醒。
千軍萬馬中,一輛小小的、破舊不堪的轎子悄悄地拐了個彎,進了胡同,停駐在一大戶人家門口。
敲門聲急促,童僕匆匆地開了門。
「讓我見見你們掌門。」出聲的是一名美少婦,嬌美的臉上有著不安、慌張的表情。「就說……就說是赫連氏的將軍夫人來訪。」她的手上緊緊懷抱著一個嬰兒。
聞言,睡眼惺忪的童僕頓時清醒。
「赫、赫連氏?」童僕驚恐地看了看兩名拾轎的轎夫後,便匆忙的轉身,「馬上通報,請夫人等著!」語畢,他拔腿就跑。
那張皇的模樣像是逃命一般。
見狀,少婦幽幽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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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一名男子出來應門。
少婦看見來人,連忙往前跨了幾步。「我是赫連氏的大將軍夫人,今有事相求,懇請姚掌門相助。」
男人盯著少婦片刻,打量了她懷中的嬰孩後,才開口道:「赫連氏乃北方蠻族,而京城就要被妳的族人所攻陷了。請問夫人有何急事,需要在此時相求?姚某乃正直之人,絕不做違背正義之事。」
他的言下之意,頗有鄙視赫連族的意味。
「姚門乃武林中人所稱道的門派,濟貧扶弱的精神亦令人稱許。」忍住所受的屈辱,少婦繼續道:「我希望將唯一的女兒交給姚掌門托養長成。」
托養?
聽到這兒,姚方正的眸光直直地射向少婦。
為了女兒,少婦忍住被質疑的眼光。「赫連族已順利攻陷京城,接下來將有一場充滿血腥的戰役,就算我不願捲入其中,也是身不由己。但是我的女兒才九個月大,若不寄養在此,必定會在兵荒馬亂之中不幸喪命。我會懇請將軍不要將戰事波及尋常百姓,就懇請……掌門答應了。」
闈百,姚方正有些心軟。嬰孩確實沒有必要成為此戰役下的犧性品。
「那姚某請問夫人打算何時將女嬰領回?」
少婦眼神飄忽。「若我尚能僥倖存活,日後必定重金酬謝來領回自己的女兒。」
不過這句話的不確定性實在太高。
殺戮是無情的,就算貴為將軍夫人,刀子依舊不會長眼睛辨認人,更何況還是敵軍的刀刃……
月正高高掛著,映照著大地,卻顯得無情得令人發冷。
這一瞬間,姚方正明白了。
雖言托養,但這一托恐怕就是終生。
大夥兒能不能活命,無人知曉,但就算死再多無辜的生命,能拚命盡力搶救下其中的一條,那……也是好的了。
更何況,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孩。
母愛在這一瞬間顯得無比偉大。
姚方正忽然感覺到,似乎傳說中凶殘不講理的赫連氏,並不如說書人所言的那樣橫蠻,至少這少婦就懂得為了自己的女兒而委曲求全。
大步踏出,姚方正從她手中接過女嬰。
看到女兒的性命算是被保住了,少婦的眼中瞬間湧出淚水。「多謝姚掌門的善心!多謝姚掌門……」她邊說邊作揖道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就盼來日能見到夫人來領回自己的女兒。」姚方正說道。
於是,雙方有了承諾。
少婦拿出滿手的珠寶塞給姚方正,說算是托養的費用。
姚方正先是不取,而後禁不住她不停地勸說才勉強收下。
少婦看了女兒最後一眼,眼中有淚,卻壓抑著不落下。
臨走之前,姚方正忍不住地問:「敢問夫人,女嬰叫什麼名字?」
「姝姝,赫連姝姝。」少婦沒有回頭,匆匆地上了轎。她怕一回頭,就會沒有勇氣離開。「起轎。」
姚方正望著轎子走遠,抱緊懷中的嬰孩,她微微地、小聲地沉吟一聲,掙扎了下又睡去。
他看了眼冷清的街道,轉身進屋。
他知道這個夜,注定不會平靜了。
風雲起,鬼神泣,這一夜京城變天。
皇宮燒起了大火,馬蹄聲、廝殺聲不絕於耳……詭譎的是,宮中皇族慘死,而平民百姓卻少有受波及者。
赫連姝姝……哦,不,該說是姚姝姝,就在這一夜成為姚門的一份子。原本該命喪戰爭下的她,此時卻安穩地睡在姚門裡。
她不知,她的生命已因著她的母親而有所不同。
這是發生在京城南方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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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無情的殺戮,把蔚青心中的一切美好都給糟蹋殆盡了。
蔚青隱約記得猛烈的大火。
這一夜,月亮皎白,朔風野大,宮殿裡意外燃起了大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宮裡的人都亂了手腳。
尋月閣外頭的迴廊上人潮洶湧,一群女宮簇擁著甄妃逃命。
「娘娘小心!請讓琬兒領路。」說話的是甄妃最寵愛的女宮琬兒。
甄妃的眼底閃過一抹絕望。
眼看火勢越來越大,她卻沒有移動腳步的打算。
「娘娘?」提高了音量,向前走了幾步的琬兒嗅出不對勁,回過頭便看見甄妃依舊站在原地。
「娘娘!」她心急地喚著主子。
甄妃置若罔聞,依舊站定不動。
「娘娘!快走吧,火勢就要蔓延過來了!」琬兒憂心忡忡。
「青兒……我的青兒呢?」甄妃喃喃地說著。
「小皇子很快就會被找到的,娘娘要是這時不走,恐怕就要來不及了。」琬兒急著口口聲聲催著甄妃。
「不!我不走。」甄妃愣愣地看著逐漸被火舌吞沒的巍峨宮殿,不知怎地,她心神安定並不慌張。
這個她住了十年、從沒出去過的牢籠,在焚燬的這一瞬間,她的心頭竟然隱約有著一絲快慰。
「娘娘!」
「沒了青兒,我的生命就無所依憑、無所留戀了。」甩開被琬兒抓緊的袖口,甄妃背過身子。「我怎樣都不走!」她已下定決心。
聞言,一群女官都急壞了。
「娘娘……」
「娘娘,別……」
聽著她們的勸說,甄妃不語,只是望著自己的寢宮,看著那些雕樑畫棟的建築逐漸陷入火窟,焚燒中的檀香傳出一股奇詭的香氣。
她的心徹底地絕望了。
她怎能想像,身陷火窟的兒子,此時會有多麼的驚惶、多麼的不安?天!他才八歲,在這麼大的宮殿裡,他的身邊卻只有幾個無用的太監和奶娘!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就要被痛苦吞噬了……
不,她不走!她絕對不走!她要陪著兒子一同埋葬在這個地方,而對於她的身份,她從來就沒有留戀過。
「娘娘,琬兒求您,別在這個關頭任性了啊!」
「娘娘……」女官們急了。
琬兒紅著眼眶,眼看淚珠就要滑落下來。
「我要留下來,除非有人去救青兒!」甄妃堅持地道。
此話一出,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我去吧!」
一抹高大的身影從人群中竄出,眾人抬頭後皆忍不住驚呼。
「太傅!」
甄妃的心頭一緊,抬眼看向南宮澈。
她的心狠狠地痛著。
「小皇子就交給我,長生殿的位置我清楚。」南宮澈的身影在一群女官當中顯得格外挺拔,他的眼眸沉著、堅毅,說出的話更不容置疑。「現在的時刻很緊急,琬兒,妳領著娘娘速速從花苑的小徑出去,火勢是順著北風燒過來的,妳們務必要小心!」
「是!」
甄妃無語,只是一徑看著南宮澈。
南宮澈和她擦身而過。
「璃兒,我生、我死,都為著妳。」錯身的那一瞬間,南宮澈的聲音,輕輕地傳入甄妃的耳裡。
甄妃猛地抬頭,卻只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濃煙裡。
她的喉頭一緊、胸口一窒,險些就要落淚。
是的,他已不再只是禮貌地、若即若離地敬稱她為娘娘。
在這個關頭,他終於肯喊她一聲璃兒。
琉璃,這是她的名。
這個溫厚美好的聲音,終於喚醒她某些甜蜜的回憶。此刻,她的嘴角揚起一抹久違的笑。
「娘娘,我們走吧。」琬兒扯扯甄妃的袖子。
甄妃輕輕地點頭。
被人群簇擁著移動,木造宮殿被燒得必必剝剝地響。甄妃直直往前走,心底對於此處沒有一點想要回首的眷戀。
她只求能夠再見他一面。
只是,當南宮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闖入長生殿,在花費了好些時間從慌亂的人潮裡找到快被擠扁的瘦小身影後,便背著小皇子,使著輕功,閃著嗆人的濃煙、灼人的火舌,好不容易逃出宮殿。
然而,他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天,霎時變色。
一陣狂猛吹起的大風助長了火勢,讓火勢益發熱烈,大片寢宮,成千成百的樓閣、珍寶,甚至是人命,皆在一瞬間被燒成灰燼。而這是赫連氏放的大火。
亡命的人當中,也包括了甄妃。
蔚朝,在這一刻傾滅。
望著已成廢墟的宮殿,南宮澈抱緊蔚青,暗自下了決定。
「師父,我們要去哪裡?」蔚青的眼裡有著沉著的神色,如南宮澈一般平穩。
面對這樣的大劫,他才八歲而且瘦小,但卻不慌張。
「到山上。」
「哪座山?做什麼?」
「我們上儷人山。山上可好玩了,有大片的空地,師父教你習武、教你讀書。」
「好,那我們就去吧!」
這是發生在京城北方的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