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青就像夢一般,總在夜裡一聲不響、不知會地來見她:而赫連姝姝,一次次地痛苦著,她雖悲傷,卻也不斷地包容。
她不期待他會原諒她,卻也不願意對他放手。
她瘋狂地愛著他,眼看自己越陷越深,她卻無意抽身。每一回夜裡,她為他狂熱燃燒,而清晨醒來,擁抱她的就只有失落。
這天她醒來,一股噁心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作勢欲嘔。
「公主--」女官驚駭的扶助她。
這公主是宮內出了名的體虛,照顧不好,皇上恐怕會發怒啊!
「沒事。」只是乾嘔,可是她卻難受得緊。「我沒事。」
有事的,是她的心……
她突然伏在軟榻上哭泣。
女官們不明所以,全都慌了。「公主……」
她再也無法忍受每天早上起來時的那種空虛,她哭得柔腸寸斷、撕心扯肺,無人能安撫得了她……
傷她的人,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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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赫連姝姝上了御書房。
「皇上……」她的神色蒼白且充滿絕望。
「看來公主有要事,微臣先行告退一步。」正好在裡頭商談國家大事的京若塵欲走人。
「不,沒什麼要緊事。」赫連姝姝搖頭阻止。
「皇妹,有要事相找?」赫連復抬頭問。
「正是。」她點頭。
「請說。」赫連復啪的一聲,收起奏折。
「皇上,請您為我賜婚吧。」她說著,拱手一揖。
京若塵詫異。
「請把我嫁掉。」
「公主,您嫌這宮裡的生活太寂寞嗎?」京若塵不明所以地問。
「妳想嫁?」赫連覆沒有訝異的神情,嘴角還有抹笑。
「是的,越快越好。」
「妳當真願意?」
「是,百分之百願意。我無心待在宮中,那長生殿,原來……終究,不適合我居住。」赫連姝姝哀傷的不願多說什麼。
「說的也是,要不……」赫連復覷了京若塵一眼,笑得他毛骨悚然。
「我不……」
「把妳許給宰相大人,如何?」京若塵的話硬生生被赫連復打斷。
「皇上!」京若塵驚瞪著赫連復。
赫連姝姝瞥了京若塵一眼。「就怕宰相大人……」
「他定是很願意。」赫連復忍不住又笑了。「皇妹溫柔又賢淑,癡情又專一若能和宰相大人百年好合,朕可是很高興的。」
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就多謝皇上了。」她眼眶發熱。
就這麼決定了,把蔚青徹底的忘了吧……她當真心已死。
「姝姝就先告辭了。」
「慢走。」赫連復笑道。
她前腳剛踏出,京若塵就抗議出聲。
「你當真?」他感到莫名其妙,有些發怒。
「不,你不懂。我猜皇妹她……」赫連復沉吟半晌。「恐怕有身孕。」就是因為有身孕,所以才決心放手。
要不肚子大起來了,在宮中怎樣都難有立足之地。
聞言,京若塵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掉落了。
「我親眼看見一個男人好幾晚潛入了長生殿。」
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男人無懼於大內高手,卻忽略了其它人會在黑暗中追蹤他。
「那是?」
「她的良人。」赫連復微微一笑。「皇妹早已心有所屬,那人就是前朝長生殿的主人。」
他又解釋道:「他們有他們的故事。只有用此下策,才能引那男人現身。看他們愛得那麼辛苦,我不忍心。」
「皇上真是性情中人。」
「多謝宰相誇獎。」赫連復又笑了。「就麻煩宰相大人這陣子多擔待些,這婚筵要好好策劃,這樣才能奏效。」
「臣當戮力而為。」京若塵這才放心的笑了。
他願意幫忙的,畢竟這善心的姝姝公主他也是真心讚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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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一痕新月高掛,星子隱沒,他依舊來尋她。
他已經習慣在夜裡來尋找他的女人。
他依舊恨她,但是他體內的慾望總是違背他的期望。因此,白日他不見她,偶爾想她欲狂的夜晚,他就潛入宮內,到長生殿找她;他愛她,用蠻橫的方式來掠奪她甜美的身子。
他得意的是,她從不拒絕他。
可是今晚,詭異得很!
他溜入長生殿,卻不見她!
沒有她的身影,她去哪兒了?
他出乎意料的感到心慌。
大大的寢宮,除了幾個已經熟睡的女官外,沒有其它的人。他瘋狂地尋找,找過她的床、八仙桌、梳妝台……可,終是不見她!
首次,他感到慌張。
蔚青告誡自己她只是個拿來發洩慾望的女人,然而他心底深處依舊有一處違背自己的想法,他慌亂得不知所措。
第一次,他有種要失去所愛的痛苦感覺。
雖然他早已知道兩人的關係不可能一直這樣長久下去,可是要面對,他依舊害怕……難道,她終於要逃離他的掌控,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了嗎?
這次,他恐怕難有機會……再尋她回來。
終於,他發現去除她的身份,他依舊是愛她的。
這一夜,他失望地自長生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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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玄干宮,赫連姝姝正與皇上對弈。
「不回去,好嗎?」赫連復打了個呵欠。
「都已經一更了。我自動認輸,這樣總行了吧!」
「皇上,棋要下完,這才叫有始有終。」赫連姝姝堅持的說著,同時吃了皇上一子。
她是刻意的,她自己知道。
她明白蔚青總在這個時刻來尋她,但今夜,她決定逃開。
是故,她特地到了玄干宮與皇帝對弈,可心底又藏著另外一番心思。
不能再和他有關係了,縱使她對他的心依舊是……不離不棄!
對他,她永不違背自己的誓言!這輩子,她能愛的、能給的,都只有他。只是,他不願意要!
為了保全孩子、為了給即將要出生的孩子有個好名分,她只好選擇把自己嫁掉。
我愛你啊……
今後,這孩子會成為她唯一的慰藉;而他愛她的每一個夜晚,都將成為一場綺麗的夢。
她不由得撫了撫胸口的青龍,微微一笑。
直到夜半,她才打著呵欠回宮。
只是,又是個無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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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不到她,蔚青像是要抓緊什麼似的,執著地在山下遊蕩。
這日,他晃到了茶樓,像是有什麼指引,他依舊去了那家茶樓,是當初他倆去的那家。
飲茶的依舊飲茶、吃飯的依舊吃飯、聽說書的依舊興致高昂地聽著……可這一切看在他眼裡,就是有些哀傷。
他叫了幾道菜,預備要吃。
待菜送上來時,說書的故事恰好進行到一個高潮。
「所以,說到這兒,咱們的姝姝公主難道就要這樣完結了嗎?」說書的男人故意問道。
「不,還沒完……快說!快說!」
蔚青豎起耳朵傾聽。
「自然是不。」說書的得意地笑了。「除了找到了親人,咱們的公主這回還要找個如意郎君!聽說這事,皇上可是很熱心的挑選。大夥兒猜猜,到底誰會這麼幸運得到公主的青睞?」
「自然是皇親國戚!」
「鎮國大將軍?」
「還是……」
無法按捺住激動的情緒,蔚青猛地站起,勉強壓抑住詫異的情緒,他仔細的聽著。
「不不不,都不是,就是咱們傳說中溫文儒雅、足智多謀的宰相大人!」說書的娓娓道來。
她要嫁人了?嫁給當今宰相大人?
蔚青的詫異無法以言語來形容,不可否認的,他竟然心慌了!
不是恨她嗎?不是決定不再眷戀她嗎?
這一刻,他竟感到猶豫害怕。
「這是真的嗎?」蔚青問著身邊喝茶的一個姑娘。
「什麼真的?」
「這姝姝公主……要嫁人了?」
圓臉的姑娘點點頭,還笑得很開心,「自是真的,這可是才子佳人的美好結局。這麼好的故事,大家都很愛聽的。聽說皇上就要宣佈公主嫁人的日期了,這時日不遠矣,這可是要普天同慶的。」
聞言,蔚青心一沉。
她怎能背棄他?她說對他不離不棄……這下可好,她要嫁人了!
這個事實像是一張網,狠狠地罩住他。
他越想逃離,就越深陷其中。
連夜地,他倉皇地逃回儷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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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儷人山上,蔚青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以往,他怎麼沒發現這山上竟是個如此安靜、近乎死寂的地方?他想起她的笑語、想起她喊他名字時溫柔的聲音,甚至想起她為他傷心哭泣的啜泣聲……少了她,儷人山竟成了安靜寂寥的地方。
望著外頭的桃樹,他內心恐慌、神色恍惚。
「青兒。」南宮澈喚道。
蔚青轉頭。「師父。」
「有心事就說來聽聽。」他微笑地說道。
「沒什麼。」
「有心事瞞不過師父的。」南宮澈點破。「瞧你的眉擰得死緊,近日沒見到姝姝姑娘嗎?」
南宮澈像是知悉了什麼。
他心驚。「師父!」
「你還不懂嗎?」南宮澈的笑斂去,神色凜然。「你不肯諒解雙親的死,一味地責怪他人,這樣只會苦了自己!」
他詫異地抬頭。
師父是知道的!
「這麼多年來,就算你少了雙親、就算你有了他人的關愛,你依舊恁地貪心嗎?」南宮澈疾言厲色地道。「蔚朝非你所想的好,當年那個皇上昏庸無能,導致外族入侵,一切乃是咎由自取。現今,天下太平盛世,只有你不斷與歷史、與自己過不去!你不覺得自己該感到羞恥嗎?」
聞言,蔚青震撼不已。
「我原以為姝姝姑娘會軟化你的心,可你依舊不知變通、執迷不悟!真是令我失望啊……枉費當年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他歎息一聲。「璃兒若知你這般枉費生命,定是傷心不已。」
「師父……」風起了,他的發飄揚。
「當年,你娘寄望你活下來,可不是希望你是沒有情感,過得生不如死。看你這樣,連我這個做師父的都覺得難過。」
蔚青不由得抬頭。
師父話中有話,他嗅出了這點。
「這樣……當真枉費我當年生下你……」
「師父……」
他狠狠地震懾住,驚愕的看著眼前頭髮花白的老人:一瞬間,他頭暈目眩。
「你不是怨自己沒親人嗎?現在我就要告訴你,這天下你還有這……唯一的一個!就是我!」南宮澈終於說出口。
「師父……您……」
這是……事實嗎?過於駭人的事實,一瞬間教他無法承受。
「我是你的……爹,青兒。這麼多年,我隱瞞自己的身份,為著就是顧全你娘在你心底的形象。」一旦說出口,就義無反顧,他要說個清楚。「當年我和你娘相愛,為世人所不許……我以為你能成就我和你娘的心願,能有個完滿的愛情,卻沒料到……姝姝姑娘的身份……你當真傻啊!」
「師父……」他看著南宮澈,心中的冰山登時發出了碎裂聲。
自己竟然是如此可笑地憤世嫉俗著……以致要失去了她!
「太傅和宮中的妃子私通,在當年是無法容許的大罪!是要抄家的!因此,我沒有勇氣帶你娘離宮,就怕被抓回了,一輩子都難過。我這輩子都在怨,怨的就是當年沒帶你娘出宮,才害她慘死在宮中的大火裡!」
話語,在風中吹送著,含著無限的哀傷。
「難道你想這樣懊悔一輩子,你真要辜負姝姝姑娘的心意?就算是皇族,那又如何?你還真是死腦筋啊!」
老人的責怪聲,傳進他心底。
是的,他當真是死腦筋,他恨她,因著她的出身;可他們的愛,卻是不容抹煞的啊!
瞧他糊塗,就要這般任愛情錯過!
「爹……」他情不自禁地喚了。
聞言,南宮澈眼眶湧上了淚。
「下山吧。咱們下山,找姝姝姑娘去。」南宮澈轉身。「我也一同下山吧,這麼多年了……想想,竟然也十六年了,咱們竟然都一直待在這兒。」
「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