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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生問情 第十章 作者:季薔(季可薔)
    他為什麼還不來?為什麼還不來帶她回夏府去?

    他回到長安都已經四天了,該辦的事情早該軒完,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上喬家來見她一面?

    莫非他真不想要她,不想要自己迎娶過門的妻子?

    他——究竟當她喬翎劉什麼了?

    他當她什麼也不是,他在乎的只是他喬賢弟,他動心的地像是一個男人!

    一念及此,喬翎不覺煩躁起來,正流暢撫著的琴弦竟斷了一根。

    她怔然,瞪著那根鬆弛開來的琴弦。

    弦斷了——是凶兆嗎?或是有其他意涵?

    是關於誰的?月牙兒嗎?嫁給李琛又黯然出走,現今下落不明的月牙兒出了什麼事嗎?或者是關於停雲,他現在可還安好?

    關心即亂,再無法弄弦撫弦,喬翎只得站起身來,剪剪雙瞳透過窗扉凝向戶外一片蔚藍的天空,怔怔望著飄浮過其上的幾朵雲彩。

    夏風習習,該是讓人心舒爽的好天氣啊,為何她會憂煩至此?

    想來想去都怪那個夏停雲,是他害得她鎮日鬱鬱寡歡;失去好友月牙兒的音訊已夠她煩惱,偏還添上一個不解風情的他。

    正愁亂想著,喬翊年輕的嗓音穿過屏風送來,奇怪的是,一向爽朗如夏日清泉的嗓音今日竟像微微壓抑著什麼。

    「姐姐,今日心情如何?」

    她轉過身,明眸擬定一向開朗的弟弟,頗為他皺緊雙眉的面容感到訝異。

    「還不就是那樣。」她淡淡地,「你呢?」

    「姐姐,我——」喬翊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收回,眉宇間籠著煩惱。

    「你怎麼?別吞吞吐吐的,說啊。」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可爹娘不許我說——」他彷彿極端猶豫。

    喬翎心一跳,有股不祥的預感,「為什麼不許你告訴我?是有人出了事嗎?月牙兒?還是——停雲?」

    「夏停雲?那小子可好得很呢!」喬翊恨恨一句,黑眸忽地燃起怒火。

    喬翎一愣,「怎麼回事?」

    「他現在就在大廳,正跟爹娘說話呢。」

    「他來了?」喬翎又驚又喜,又是心中加速,「他說些什麼?為什麼爹娘不讓我知道?」

    「他要求退婚。」

    「什麼?!」

    「你說這傢伙還是不是人?新婚夜就拋下新娘不管也就罷了,這會兒竟還要求咱們當這門婚事不曾存在過。你知道他說些什麼嗎?他說要是你聰明一點,有骨氣一點,就會選擇撒了這樁婚事——這算什麼?不等於是變相的休妻嗎……」

    喬翊一句句說來,句句恍若五雷轟頂,擊得喬翎暈頭轉向。她腦海完全空白,只能愣愣瞧著為她打抱不平的弟弟。

    「停雲明白,這件事還需要徵求喬姑娘的意見,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請她出來一見,讓晚生親自對她分說明白。」夏停雲冷靜說道,表面上看來是淡定如常,其實心跳早亂了節奏,彷彿脫韁野馬,難以駕馭。

    他抬起眼瞼,鼓起所有勇氣望向喬家一對坐在主位、氣得面色慘白的老夫婦,知道自己這次前來不但不像負荊請罪,反倒更將二老氣得怒火翻揚,回頭到家肯定也是難逃老父一陣痛責怒罵。

    可他顧不了了,明知自己這樣做是得罪了兩家人,他也不願再昧著真心強迫自己與喬翎結為夫婦,不願強迫自己與一個不愛的女人相守終生,這對兩人而言都只會是一場不幸。

    他望著堂上氣得渾身發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的二老,再度沉聲問道:「我可以見喬姑娘一面嗎?」

    喬英猛然站起身,鷹眸激射兩道灼人怒焰,「不需要,我們家小翎不會想見你,你滾!」

    若是眼光能殺人,他怕早已體無完膚了吧。

    夏停雲暗暗苦笑,仍舊堅持,「在下還是想親自對她解釋。」

    「你——」

    喬英還想怒吼些什麼,一個清越澄透,卻彷彿凝著層層寒霜的嗓音忽地自廳外揚起,「我想你不必解釋了,夏公子。」

    夏停雲一震。

    這聲音——竟有些像他朝思幕想的喬賢弟。

    這嗓音一傳來,喬英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一張老臉更白了,「小翎,你什麼時候來的?誰告訴你的?是翊兒?」

    「誰告訴我無所謂,小翎只想來說幾句話。」那語音依舊冷淡清越,震盪夏停雲一顆心。

    「是——喬姑娘嗎?「他驀地轉身,望向那個被屏風擋住的淡淡人影,嗓音竟有些發顫。

    「是我。」她冷冷地答,「那個新婚之夜便被你棄之不顧的糟糠妻。」

    「喬姑娘很氣憤嗎?」他欣欣嘴角苦笑,「你是該氣憤的,這件事是夏某不對。」

    「你是不是認為,若我喬翎有些骨氣的話,早該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這——」

    「我竟然沒撤這門婚事,你很驚訝嗎?」

    「不,在下其實並不驚訝,只是——」

    「只是失望。」清冷的語音替他接下去,「因為你原本就不認為女人會有所謂的骨氣,她們都是一群只會聽眾父母之命的可憐生物而已。對父母安排的婚事,她們並不懂得反抗,只懂得逆來順受。」

    他一驚,沒料到她竟將他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徹。

    「夏公子是這樣的想法沒錯吧?」

    他輕輕歎息,「老實說,的確是如此……」

    「我不一樣。」她果決的嗓音截斷他。

    「什麼?」他一愣。

    「我喬翎不一樣。」她靜定地重複,「或許其他女人可以認命,我可不同。」

    「喬姑娘的意思是——你也贊成撤消婚事?」

    「不錯。」

    「如此太好了!」夏停雲喜出望外,深深作揖,「夏某在這裡謝過喬姑娘,多謝你肯原諒在下,成全在下。」

    「不必多謝,其實我並沒有原諒你。」喬翎清清冷冷一句,輕移蓮步,緩緩自屏風後轉過窈窕的身子。

    而夏停雲亦正於此刻抬起頭來,兩對黑玉一互望,瞬間激發點點火花。

    夏停雲怔然,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那張似曾相識,卻又極端朦朧的清秀容顏,「賢弟……」他愣愣喚著,瞪著那與他遍尋不著的賢弟一模一樣的五官。

    她直挺挺地靜立,淺橙色的襯衫胸前繡著雅致的水仙花,水色紗裙飄逸輕軟,腰間繫著的帶子打了個式樣繁複好看的花結,強調纖細的腰身——她美極了。

    這可能是他念念不忘的好兄弟嗎?他的喬賢弟該是個男人啊,為何作女裝打扮?

    「我不是你賢弟。」她又是這樣冷淡的一句話。

    就是這句話令他確定了眼前佳人的身份。「你是喬賢弟不錯。」他難抑激動。忽地上前一步抓緊她的肩,「賢弟,為何不告而別?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這幾天我尋遍了京城內外,就是找不到一個名喚喬令羽的人——」

    喬令羽!

    他腦子轟然一響。

    令羽二字合起來不就正是一個「翎」字?喬令羽原來就是——喬翎?他愛之疼之,對其懷抱著異樣情感的好兄弟原來正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震驚莫名,腦子狂亂地運轉,這一刻才真正明瞭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的賢弟就是他的妻子,她女扮男裝,追隨他下了江南,為的就是不甘被他棄於家裡不顧——

    「放開我。」她翠眉緊顰,冷淡地甩脫他的手,「你我既打算撤銷婚事,便不再是夫妻,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放尊重一些。」

    「賢弟,你——」

    「我說了樂是你賢弟!」她彷彿怒上心頭,狠狠瞪他一眼,「你沒長眼嗎?不見我是個女人嗎?我是女人,不是男人!」

    「我知道,可是——」

    可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無法適應啊。

    她怒視他,眸裡點燃的怒焰光亮璀璨,卻灼得他心好痛。

    「賢——喬翎……」他試圖靠近她,試圖解釋。

    喬翎卻避開身去,忽地褪下一隻原本扣在皓腕間的翡翠玉鐲,「這是我過門時,你父親送我的鐲子。」她舉坑鐲子,明燦的黑眸怒視他,咬牙說道:「從今以後,你我的關係便如這隻玉鐲——」

    「喬翎!」他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她,玉鐲已匡啷落地。

    他愣愣瞧著地上斷裂成兩段的玉鐲,心知肚明。

    這回,喬翎是真正狠下了心,決意與他完全斷絕關係了。

    「品薇說過一個女人要決絕起來,要可以比一個男人更快收回感情的。」夏停雲說著,愣愣地舉高酒杯,表面上像是端詳欣賞質材上好的翡翠夜光杯,其實啥也沒看進去。

    「這點我……」李琛打了個酒嗝,黯然苦笑,「我不反對。」他搖搖頭,再為自己斟了杯酒,酒到杯乾,只盼能一醉解千愁。

    「怡然亭」裡,兩個總是意氣風發、瀟灑端逸的男人慘然對望,說什麼也「怡然」不起來,只更添滿腹苦惱。

    「你的月牙兒,我的喬翎……」夏停雲甩甩頭,彷彿想甩去滿腔愁惱,「我早說過了,女人天生是來尋男人麻煩的東西。」

    「她會不會不再愛我了?」李琛黯然低語,曾經俊美若天神的容顏如今卻憔悴無光。

    「她會不會從不曾愛過我?」夏停雲嗓音沙啞,狼狽的胡碴爬滿了方正的下頷,減去不少卓然不群的狂傲氣質。他喃堝念著,忽又劇烈搖頭,「不,我相信她是喜歡我的,她的眼神告訴我她對我不是沒有感覺,她不可能沒有感覺——」他低語著,拚命想說服自己。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李琛問他。

    「我不知道。」他黯然搖頭,一舉手又是一杯仰盡,「我只知道自己絕不能失去她。」

    「那就去哄她回心轉意啊。」

    他蹙眉,「可是我說過這輩子絕不哄女人的。」

    李琛不可思地瞪他,「都到這地步了,哪還容你如此耍性子?」

    是啊,都到這地步了,哪還容得他自以為是,耍那大男人脾氣?莫不成他真想一輩子失去喬翎,一輩子不見她?

    他真能忍受她與他從此斷絕關係,說不得幾個月後便改嫁他人,投入另一個男人懷抱?

    他真受得了?

    當然不能!他死也不許!絕不允許她屬於別人上男人——她是他的,就像他早已將一顆心給了她一般,她應當只屬於他夏停雲的。

    她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罷,他這輩子是愛定了她,一顆心給寫出她,也要定了她。

    他要見她,要向她傾訴自己滿腔愛意,要問她是不是也愛他,願不願意真正與他相屬。

    只要她肯原諒他,願意再見他一面,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做什麼都成啊……

    「該死的外頭是什麼聲音?能不能停一停別再煩惹本姑娘了!」

    喬翎怒喝,躁亂的容顏自「史記」上揚起,狂野地瞪向窗外。

    在旁侍立的貼身婢女見她如此狂躁,一時間也慌了手腳,「小姐別生氣,讓蘭玉去給您看看外頭是怎麼回事,」她語音方落,另一個清朗的聲音便隨之揚起。

    「不必了,讓我來告訴姐姐怎麼回事吧。」

    「喬翊。」喬翎起身,皺眉迎向相貌端正、嘴角抿著奇特微笑的弟弟。「你怎麼來了?」

    「姐姐也聽到了吧?」

    「聽到什麼?」

    「琴聲啊。」喬翊眨眨眼,若有所指地望向窗外。

    琴聲?原來方才擾得她看不下書的雜音是琴聲?

    「是誰彈的?吵死人了。」

    「是他啊。」

    「他?」雉一愣。

    「就是那個最近天天上咱們家報到的夏停雲。」喬翊回答,再忍不住一陣爽朗大笑。

    「是他?」喬翎心一跳,翠眉卻一掀,「他又來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巴望能見他娘子一面羅。」

    喬翎瞪著弟弟閏副看好戲的神情,「你好像挺愉快的,前幾天提到他不還咬牙切齒嗎?」

    「那是前幾天,」喬翊泰然自若,「現下印象可又不同了。」

    她冷哼一聲,「有什麼不同?」

    「看他日日前來道歉的誠意,又聽他說了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喬翊一頓。嘴角微笑的弧度更深,「倒教我同情起這個姐夫來。」

    「他說了什麼故事?」

    「他把你女扮男裝,在揚州與他的一段因緣全向爹娘跟我說了。」

    「什麼?他全說了?」她忍不住焦急,「他說了些什麼?爹娘怎麼反應?」

    「他說自己一直把你當成男人,當成好兄弟,卻不知不覺愛上了你——爹跟娘直說荒唐,卻是聽得眉開眼笑,就連我也覺得神往呢。」

    「神往什麼?」她怒斥道。

    「一個男人竟然敢承認他曾經愛上另外一個『男人』,不愧是我姐夫,夠狂放。」喬翊讚賞不已,看他那模樣像是全心折服於夏停雲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夏停雲愛上一個男人值得他們如此高興嗎?雖說他愛的那個「男人」是她,但她畢竟不是喬令羽,她是喬翎,不折不扣的女人!

    夏停雲不愛身為女人的她卻愛上身為男人的她,這很值得高興嗎?真不曉得她這些家人究竟怎麼想的?

    「姐姐,我瞧你就放開胸懷,出去見他一面吧。」

    「為什麼?」喬翎一甩衣袖,翠眉怒而翻揚,「他如此辱我,憑什麼要我如此輕易原諒他?」

    「就看在他一個大男人,二十來歲了還為了討好你拚命學琴的份上吧。」

    喬翎冷嗤一聲,「誰要他學琴去的?」

    「為了對你示愛啊。」喬翊微微一笑,「你沒聽清嗎?這首曲子。」

    「什麼曲子?」細白的貝齒輕輕咬住桃紅唇瓣,她這才耐心豎起耳朵,傾聽起窗外斷斷續續傳來,極端不悅耳,更加不成調的琴聲。

    雖說這畢竟無惡不作忱人琴藝其差無比,但只片刻,喬翎便被這完全稱不上悠揚的琴音給吸引了。

    只因為這琴曲雖不成調,卻仍清楚明白地傳送出演奏者滿腔熱烈的情意,裹圍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像淋浴在燦燦春陽之下。

    「聽出這是什麼曲子了嗎?」

    「聽出了。」她點點頭,半茫然半迷惘地,心上籠著淡淡煙霧,說不上是何滋味,「是關睢。」

    關關睢鳩,在何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芹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行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芹菜,左右割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又彈錯了!

    夏停雲低咒一聲,撫著琴弦的手指一停,滿臉懊惱地瞪著一雙總是犯錯的雙手。「為什麼你們該死的就是靈活不起來呢?可惡!」

    咒罵過後,他揚起眼睫,湛然黑眸迎向每一個行經花園、對他投來好奇目光的僕役婢女,毫不慚愧,毫不畏懼,倒教那些嘴角抿著嘲弄笑意的下人們不好意思。反而閃躲志他炯炯眸光來。

    他知道自己在此撫琴的行徑是挺可笑,根本不成調的琴曲製造的只有教人難堪的噪音。

    儘管嘲笑吧!他不怕人笑,他怕的只是他意欲感動的對象絲毫不為所動,怕的只是他生平第一遭費盡心思去哄一個女人,對方仍是不理不睬。

    這才會讓他感覺自己的行徑像上傻子,十足的傻子。

    她為什麼就是不肯理他呢?

    這些日子,他天天上喬府,用盡各種手段,為的就是想跟她見上一面。

    為了見她,他不惜對岳父母下跪賠罪,自責從前不該如此折辱喬翎,也讓喬府面上無光。

    為了見她,他娓娓道出了與喬翎相識結拜的經過,更不顧會惹來眾人異樣眼光,承認他愛上女扮男裝、他一直以為是個「男人」的喬翎。

    為了見她,他特地去拜師學琴,日日強忍師傅「朽木不可雕也」之歎,只盼能親自演奏求愛琴曲,博得佳人歡心。

    為了見她,他天天上這後花園來,承受下人們好奇兼嘲弄的目光,厚著臉皮彈奏這不成調的琴曲。

    唉,他夏停雲長到今年二十幾歲,別說對一個女人,就連對當今皇上與太子都不曾如此自甘委屈過。

    他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了,她為何還不肯原諒他?至少給他機會見她一面,對她道歉解釋分明也好。

    她怎能如此絕情啊……

    夏停雲重重歎氣,心內一把無名怒火緩緩燃起。他忽地甩頭,雙手重新擺上琴弦撫弄,索性還放開嗓門,引吭高歌起來。

    就讓他難聽的歌聲琴聲吵得喬翎心神不定吧。就不相信在這口音環伺下,她還能氣定神閒,躲在閨房裡靜靜讀書。

    「求之不得,寤寐恩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芹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夠了吧,再唱下去我看整個喬府的屋瓦都會被你掀了!」

    突如其來年嬌喝止住了夏停雲,他倏地一凜,緩緩緩緩地轉過頭。

    一見身後立著的妯婷可人兒,他面色立即大喜,心中也在黑眸與她一雙燦然星眸相接過迅速狂奔。

    「賢弟,賢弟!」他激動地跳起,仍是不改這習慣的稱呼,「你彈簧於肯出來見我了,終於來了,你不知道,為兄很……我很想你——我——」他實在是欣喜過頭了,以至於有些語無倫次。

    見他如此激動狂喜的神情,喬翎心中倏地漏了一拍,但很快地,一雙挺秀翠眉緊緊顰起,「我說過幾百次了,我不想做你兄弟!」

    「為什麼不肯?」夏停雲慌亂地扯住她衣袖,「你知道我一向把你當成最親愛的兄弟啊,我真的好喜歡你……」

    「你在這後花園連續彈了這幾天琴,是為了求回你賢弟?」

    「是啊,賢弟,為兄想向你道歉。」

    喬翎暗暗咬牙,「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什麼?」夏停雲一愣,「你不跟我走?」

    「跟你走?走去哪裡?」

    「回我夏家啊。」

    「為什麼要回你夏家?」喬翎翠眉一揚,「我是你結拜兄弟,可不是具有什麼血緣關係,憑什麼到你夏家去?」

    「可是你……」他不禁皺眉,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你是我娘子啊。」

    「我什麼時候成了你娘子了?」

    「可是賢弟,你明明是——」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撤銷這門親事了嗎?」

    「我不答應,我現在不想撤銷了……」

    喬翎怒瞪著他,「你當這門親事是遊戲?由得你想撤就撤,不想撤就挽回?」

    「我知道我不對,所以才要向你請罪啊。」夏停雲微微苦笑,「你剛才不也接受我的道歉了嗎?」

    「我是接受了。」

    「既然如此,娘子就該跟我回去。」

    「我是以喬令羽的身份接受你道歉,不是喬翎。」

    「什麼意思?」他不懂。

    「你方才不是說,來這裡為了求回你賢弟?」

    「是啊。」

    「你要求回的人是喬令羽,不是喬翎,」她語音清寒,冷冷瞪著他,「喬令羽既答應重新做你兄弟,你的目的不就已經達到了?」

    「你——」夏停雲蹙眉望她,好半晌,總算恍然大悟。

    原來她一直氣的是這個,原來她口口聲聲說不想做他兄弟是為了這原因。

    因為她想做的是他妻子,而不是他兄弟啊。

    因為他老當她是賢弟,不肯將她認作將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侶,所以她才會如此生氣。

    所以她方才才會特地問他,要求回的是他賢弟,還是他娘子。

    她希望他要的是「她」,是喬翎,不是喬令羽。

    天,多婉轉難懂的女人心啊,他直到今日才好不容易體會了一些些。

    他搖搖頭,有型的嘴角一彎,忍不住勾勒起一個蕩人心魂的微笑,「傻賢凝。我想求因的人當然是喬翎啊,你沒聽見我方才彈奏的琴曲嗎?」

    「是關睢嘛,那又怎樣?」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半吟半唱,湛然星眸一直凝定她,「既說是窈窕淑女,讓我神魂顛倒、日思夢想的當然是個女人嘍。」

    她聞言俏臉一紅,飛上兩朵嫣美動人的雲彩,不禁別過臉去,「我哪知道你彈這首曲子是啥意思?」

    「怎麼不知道?你飽讀詩書,又如此聰明靈慧,會不知道?」他微笑加深,舉趟走近她,雙手搭上她的肩,試著將她攬入懷裡。

    她沒有拒絕,可也沒有接受,只是直挺挺地立著。

    他低低一笑,右手柔柔撫著她如瀑布般瀉落的烏黑長髮,「既然是窈窕淑女,當然是指內外兼美的清秀佳人,所以才是我這種君子夢寐以求的良配啊。」

    「呸。」她櫻唇一噘,神態又嬌氣又可愛,「說自己是君子,大言不慚。」

    他不覺愣了,這愛嬌的模樣是他不曾見過的,讓他忍不住想疼,一句深情告白衝口而出,「我愛你。」

    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你愛的不是我,是喬令羽,是個男人!」

    「不,我愛的是你,是你這個人。」夏停雲肯定地道,緊盯她的眸光不曾稍離。「不管你是男人或是女人,我都愛定了你。」

    「你——」她咬住唇,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覺整個臉頰更加發燒,燒得她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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