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十八世紀巴洛克時代的建築,配合摩爾式的雕刻和諾曼式的螺旋狀幾何組合,到處都以美麗的石頭裝飾呈現特殊的風格,可見此屋主人的雅致。
房子四周,圍繞著精心照顧的花木,由外看進去,那劃割整齊的庭院與保養完善的草地,花木扶疏,樹影搖曳。
「真是奢靡得荒唐。」亦築忍不住感歎地咋咋舌。
「從意義上來說是如此。」克雷聽了點點頭,神情上沒有任何不悅,黑眸反倒是閃耀著愉快的光芒。
亦築心不在焉地瞄他一眼,「這是什麼意思?」她把注意力全放在眼前那幢古老的別墅上。
「我也覺得自己擁有這幢房子很荒唐,買了一座這麼大的宅邸,自己卻不常來住,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把它賣掉算了,但是——」
「爸,你不會真的把它賣掉吧?」後座的鈺揚忍不住向前探問。
「有什麼不對嗎?」克雷奇怪地問。
亦築的視線又掃向房子。「就是啊,到哪裡去找能夠買下這座別墅的買主呢?」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這幢別墅太醜陋了,沒人想買吧?」克雷那古銅色的臉上和嘴角泛起笑紋。
鈺揚一聽,非常不滿,正想開口反駁時,亦築向他微笑著說:「絕沒有這回事,雖然這幢建築物很怪異,但絕對不醜陋,它就像人,有它特有的性格。」
車子在正門的階梯旁停下來,克雷抬頭看看大門,臉上浮現出笑意。「你真會說話,我母親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亦築的眼光也隨著孟克雷轉到石欄杆那邊,發現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那裡。此時太陽已下山,整幢別墅被黑暗籠罩,大門兩側的吊燈投射在那人身上,輪廓隱約可見,那是個像小孩般瘦小的人,燈光反射在她的銀髮上,顯得非常耀眼;她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站在階梯上。
克雷替亦築打開車門,她心情沉重地下車,就在此時,欄杆旁的那個人影飛快地由樓梯上走下來。
亦築有些膽怯,不好意思地站在鈺揚身旁,而克雷似乎想給她一點勇氣,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後將手放在她肩上。
「奶奶!」鈺揚興奮地喊著,並且向前擁抱她一下。
孟母先是一言不發地瞧著亦築,一會兒後才發出清晰的嗓音問道:「你就是桑小姐嗎?」
「是的,伯母叫我亦築就可以了。」亦築的嗓音聽起來有點緊張,卻也十分有禮的回答孟母。
在暈黃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孟母那頭銀白的髮絲又細又軟,雖然臉上的肌膚不再是光滑細緻,卻是保養得宜;而眼角的一些魚尾紋,可以猜出她的實際年齡。
雖然孟母的身材很嬌小,不過卻很均勻,她穿著一件棗紅色的保守旗袍,與她的年齡、身材和容貌搭配得宜。亦築迅速看一下她的眼睛,因為眼睛是最不會說謊的,而她的眼睛簡直和孟克雷一模一樣,只是黑眸中漾滿慈祥的笑意,使人覺得溫暖。
「你一定累了,先進屋梳洗一下吧!」孟母一反剛才的冷漠,打開話匣子就說:「車子就停在這裡,讓老何開去車庫放好了。老何!」
一個五十餘歲的健朗老人馬上從後面走出來。
「老何,請你把車子開到車庫,然後找人把行李拿進來。」孟母轉向他們,像機關鎗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現在大家都進來,你們一路上一定很疲倦吧!你們早該到了,是不是中途在哪裡逗留了呢?還是車子故障了?不過我剛剛看好像沒什麼毛病,還是路上的車太擁擠?」
她一面問話,一面精神飽滿地快速走上階梯。
亦築單單聽她說話,就覺得有點頭昏腦脹。
「我們在來這裡的途中曾經停下來吃點東西,遲到的原因是,餐廳的附近有一個湖,鈺揚發現那裡有小船出租,不聽我的勸阻就要去劃,結果在湖中的島上停留了將近一小時。」孟克雷回答他母親一連串的問題。
他那緩和的語氣聽來如此溫柔,令亦築嚇了一跳,因為當時她與鈺揚回到餐廳時,他那火冒三丈的模樣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當時鈺揚堅持要一探湖中的小島,就把小船停在岸邊,他們兩人登上遍植樹木的小島,在島上散步,一不小心船被水漂走了,他們只好在島上等待出租小船的業主來解救他們,於是時間就耽誤了。當他們兩人回到餐廳時,孟克雷窮兇惡極地瞪著他們,責備了他們幾句,使鈺揚垂頭喪氣起來,大大掃了他們兩人的興致。
想著想著,亦築隨著大家走進富麗堂皇的大廳,放眼望去,她驚訝得兩眼發直,屋子裡擺的全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古典家飾,給人一種典雅高貴的感覺,一進入這個大廳,彷彿來到了另一個時代。
「關於你的事情,我聽鈺揚說過好幾次了。」孟母輕聲地道。
亦築回過神,微笑回答:「我由鈺揚那裡也聽到不少有關您老人家的事。」
孟母的表情變得若有所思,她凝視亦築好一會兒,然後又轉頭看向她兒子,咕噥地說著。
亦築並沒有仔細聽他們在說什麼,自己一個人走向火爐旁邊,觀賞外型像木頭一樣的電熱器,這個房間的暖氣設備相當溫暖,要使整座別墅達到這種規模,每年一定是花了鉅額的金錢來維護,然而為一幢一年當中大部分時間都沒人居住的房子如此奢侈、大費周張,有必要嗎?亦築突然有點生氣。
這時,鈺揚走了過來。「亦築,關於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她嫣然一笑。
「不過我爸很生氣,都怪我太迷糊了。」
「是呀!」亦築朝他揶揄地眨眨右眼。「害我還被你爸罵。」
鈺揚也跟著她笑起來。「沒想到我爸罵起人來一點都不含糊,凶得很呢!」
突然間,他們雙雙感覺到他們口中的那號人物,正以冰冷的目光瞪著他們,同時孟母那嘹亮的聲音亦由背後傳來。「亦築,你要不要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間?我叫人帶你上樓去。」
「我帶她去就可以了。」克雷自告奮勇。
亦築隨在孟克雷身後,爬上樓梯,來到一間面臨庭院的房間,看起來既明朗又舒適,但孟克雷似乎沒有準備離去的意思,只見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門邊凝視著她。
亦築因為他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心情有些不穩定,她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勇敢地面對他的挑戰,也抬起頭來看他,兩個人四目相對……
「亦築,你到底打算怎麼樣?」孟克雷的眼眸中充滿了勉強控制住的憤怒。
亦築瞪大圓眸,一臉無辜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無法瞭解的人是我,你一面說要避開鈺揚,一面又和他接近,你的企圖到底是什麼?」
「我沒有任何的企圖。」亦築不耐煩地翻翻白眼,心頭泛起強烈的不悅與無奈。怎麼有人那麼冥頑不靈啊!?到底要她說幾百次,他才會聽得懂呀?
克雷嗤之以鼻。「別假正經了。」
亦築臉一沉,立刻反駁:「你以為我有什麼打算?你別忘了,是你邀請我來這裡度假的,更何況我的想法你已經知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你愛鈺揚嗎?」克雷深沉的眼眸透過又濃又黑的睫毛射出精光。
「我已經說過了,你會有這種想法實在太荒唐。」
「你的確如此說過,但是鈺揚該怎麼辦呢?」克雷向她逼近,「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就應該明白告訴他才對。」
亦築清艷的臉蛋氣呼呼的。「我已經告訴他了。」
「但是鈺揚並不相信。坦白說,我也無法相信,因為你的言行互相矛盾,別以為我沒看到,你讓鈺揚撫摸你的臉。」
「照我看來,我們之間有個大誤解,不過問題的核心在你而不是我。」亦築不屑地揚揚柳眉,「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截至目前為止,我沒有讓鈺揚擁抱過——你想知道的就是這一點吧?」
克雷一步步走近,讓亦築覺得緊張不安起來,心跳個不停,全身血液都湧到腦子裡。
「女人隨時隨地都有拒絕的權利,你為什麼不直接跟他說不呢?」
「那是你這種男人無法瞭解的,我卻很清楚,我不想傷害到鈺揚的心。」亦築斜睨他一眼,皺了皺眉頭。
「為什麼?」克雷再度逼進,此刻兩人相距僅僅幾公分,而他的俊臉上佈滿慍怒與敵意。
亦築下意識地感到畏縮,退了一步,但嘴巴卻毫不客氣。「孟先生,我懷疑你這個人有健忘症,這事我不是已經跟你解釋過嗎?」
克雷忽然伸出雙手,用力捧著她的雙頰,似乎考慮要捏碎她的骨頭。「要傷害你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感到害怕嗎?」
「孟先生,請你放手。」亦築勉強鎮定地要求。
「聽你的語氣,好像並非真心的要我放手一樣。」克雷挖苦地說,接著便低下頭,用自己的嘴封住亦築的嘴唇,用力吸吮。
亦築以雙手抵住孟克雷的胸膛,但她並沒有推開他,只是全身僵直地站著,漸漸的,她很想將雙手繞著他的脖子,然而理智與情感卻相持不下,而她對於自己的感情衝動實在相當震驚。
克雷開始以他修長的手指撫摸她的背部,抱緊她的嬌軀,就在雙方身體相觸的那一剎那,亦築發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脈搏加速跳動,渾身熱呼呼的,有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良久,克雷將身體後退,抬起頭來,以既高傲又熱情的詭異表情凝視亦築。「亦築,請你給我一個明白的答覆。難道你對我不滿意嗎?我可以帶給你從未有過的快樂。」
「孟先生,我可不是貨品,如果你要買的話,就去買別的女人吧!」亦築悻悻然地輕啐他一口。
「我提到錢了嗎?」克雷溫柔地為亦築撥開散在她臉上的頭髮。「亦築,你到底想要什麼?可以告訴我嗎?」他的黑眸一刻也不移地注視著她的嘴唇。「請你坦誠地告訴我好嗎?」
亦築又被孟克雷抱在懷裡,此時她突然聽見怦怦的心跳聲,就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聲,或者是他的?他的手不停地愛撫她,撥亂她的心弦,亦築情不自禁地凝視他的雙眼,覺得自己快不能承受他的熱情。
「我需要你。」克雷柔情地低訴,把頭埋進她的胸前,飢渴地吸吮她領口溫熱的雪膚,重重地喘息著,對她充滿了強烈的慾望。
亦築不禁全身虛軟,幾乎癱瘓,原本放在克雷胸前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往上移,抓住他的肩膀,又不自覺地將頭向後仰,讓他的舌頭在她頸上自由地游移,此刻,她已完全投降了,想逃的念頭也消失無蹤。
克雷性感的嘴唇漸漸舔上她的唇,再度壓緊她。
當克雷的手探入她的衣服內時,一個念頭突然竄入她腦海。
我在做什麼!?難道自己就這樣委身於他嗎?以後教她怎麼在他面前抬起頭來?
亦築覺得人格受到侮辱,到目前為止,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愛她,他強烈的熱吻只是源自他男性的rou體慾望。這時,亦築的理性逐漸抬頭,慢慢清醒過來,被挑逗起來的慾火瞬間又熄滅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掙開他的擁抱。
她那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克雷的熱情也冷卻了。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裡,冷峻的目光像刺般盯著俏臉酡紅的亦築。「這是新的遊戲嗎?想不到你也玩這種遊戲。」
「這不是遊戲,我再也不會對你存有任何的期望。」
克雷表情僵硬地說:「你有沒有考慮到整件事的可能性?我既有財富又有權勢,只要我想得到的東西,沒有不能到手的,你仔細考慮考慮吧!」他將她從頭至腳冷酷地打量一番。「也許你有迷人之處,不過只靠你的聲音,是無法成為名歌星的,而且永遠不可能登上顛峰,如果有我捧你的話,你一定可以大紅大紫的。」
「很遺憾,我沒有興趣。」這種類似的話,亦築聽過不下數十次,但由孟克雷口中說出最傷人。
「那麼,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不要。」亦築的口氣比他還不耐煩。
克雷的嘴角抽搐一下。「你要鈺揚,是吧?」
「假如你這樣認為的話,隨便你怎麼想。」
「你瘋啦!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而已。」克雷不懂她的腦袋是怎麼運轉的,她竟然捨棄他這成熟的男人,而選擇兒子那青澀小子?
「是的,我是瘋了。」此時亦築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希望孟克雷趕快離開這個房間,如果這該死的男人還繼續待在這房間,那麼她肯定會失控地痛哭出聲。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竟然敢欺騙我!?」克雷的眼神裡摻雜著怒火與醋意,他表情複雜地盯著亦築。「就算是如此,我也不會讓你和鈺揚結婚的。」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他結婚。」
克雷突然改變口氣,陰沉地問:「鈺揚是你的愛人嗎?」
「老天!當然不是,鈺揚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個孩子。」亦築淺斂眉心,冷颼颼地道。
「那麼你想從鈺揚那裡得到什麼?」
「難道你的腦袋只會作機械的計算嗎?你不具有人類正常的感情,好像一部冰冷的電腦一樣,但電腦並不是完全正確無誤的,它有可能在操作的過程或程式的設計當中發生錯誤。」
「你確定你說的人是我?」他從不認為自己是部沒感情的電腦。
亦築不受影響,繼續說下去:「你對任何事情的出發點,都以商業式的得失損益來衡量,並且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做任何事情都先想好對自己有利的動機,我才沒有像你那種拜金主義的想法;其實這個問題,我本來不想提出來和你討論的。」
克雷由褲袋裡伸出一隻手,托住亦築小巧的下巴,盯著她的雙眼說:「如果你真的不是在追求鈺揚的話,希望你能讓我抱。」
亦築怒不可遏地怒瞋他,僵立在那兒。
「我不會讓你後悔的,如果你忠實自己的感覺,這麼做並不困難。」克雷又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