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的睜開雙眼,看見背對她的司丞正為自己套上領帶。
她著迷的看著他英挺修長的背影,突然發覺他的背影其實也很迷人。
察覺到司丞欲轉過身子來,水如淨下意識的閉上眼,努力掩飾自己已經醒來的事實。
在經過昨晚的爭吵之後,她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當初的堅持以及無悔,也開始在她內心裡動搖,到底為了一個無情無愛、並誓言永遠也不會愛人的男人,她近乎自虐的執守,能否得到最終的期盼,她已經不敢奢望了。
她愛他;可是他卻不愛她。
他甚至不要她給的愛,也不許她有愛。
想當初她還誇下海口的告訴力武表哥,她一定會利用這同居的二年來得到司丞的愛。但現在看來不用二年,才三個多月,她就宣告失敗。
她有考慮過放棄對司丞的這一份感情,他太偏執,要贏得他的愛簡直是難如登天。
但她愛他愛了十幾年,長久到讓她幾乎忘了正確的時間,要放棄,談何容易。
至少……至少,也得等她揣足了足夠的回憶,好讓她能一輩子回憶再說吧!
一聲輕巧的開門、關門聲傳進水如淨的耳朵裡,她如同作賊一樣偷偷的將眼睜開一道縫,環顧過室內一周,有點心酸的發現司丞早巳離開她的身邊。
他,竟然連一句道別的話也不曾對她說。
猛然掀開身上的絲被,水如淨略顯急切的下床,她赤腳踩過冰涼的地磚,從未完全拉上的窗簾後,往屋外望去。
屋外,天色還沒有全亮,空氣中飄散著薄薄的霧氣,帶著點微涼。
她看見司機小陳正在幫車子做最後的檢查工作。
而司丞的私人助理永谷則恭敬的站在車子的一旁。
不消片刻,司丞頎長的背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
他低頭不知和永谷說了些什麼,只見永谷不住的點頭,說罷他頭也不抬的上了車,車子在小陳的駕馭之下,消失於水如淨的視線之外。
緩緩回過身,水如淨背靠著窗戶,濕潤的淚水早已流了滿頰。
她,怎麼會讓自己走到今天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
司丞一出差就是無消無息的二星期。
這期間他不曾捎來隻字片語,也沒有半通電話,彷彿他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唯一能證明司丞沒有消失的就是他的私人助理永谷。
水如淨不知道司丞是怎麼交代永谷的,但從他出國的那一天開始,永谷便如黏人的蒼蠅一般,二十四小時跟隨著她,無論她如何威脅利誘,趕都趕不走。
她相信永谷會跟在她身邊是司丞給的命令,否則所謂的特別助理不都是要隨行在老闆的身邊,幫老闆處理事情嗎?
只是她猜不透司丞會如此做的原因。
怕她趁他不在的期間偷溜?這不太可能,司丞向來不缺女人,也從未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還是怕她偷人?如果是這一點,那麼水如淨只能說司丞太羞辱她,太看不起她的人格了。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人二十四小時跟著實在是一件苦差事。
不論她走到哪裡,永谷總跟在距離她五步之遙的地方,就連她晚上睡覺,永谷也派手下守在她的房門口。
在經過她的抗議無效,而且她要求和司丞聯絡被拒之後,水如淨做了一件膽大妄為的事。
她出門找工作,準備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很幸運地,在她努力的尋找丁二天而準備放棄之時,她在大賣場的內衣專櫃。找到適合她的工作。
工作雖然不輕鬆,時常得應付一些疑纏的客人,薪水雖然不多,但至少比她整天無所事事的待在別墅裡、四處遊蕩的好。
她猜測,永谷可能跟遠在國外的司丞報告過此事。
雖然永谷沒有明說,但水如淨從永谷不贊同的眼光中,可以猜想得出司丞在知道此事後必定是震怒異常。
但管他的,天高皇帝遠,她才不怕呢。
這一天,她上班的第五天,永谷照例跟在她的身側。
她忙著手中的整理工作,卻忽聞行動電話的鈴聲響起。
她抬頭一看,恰巧看見永谷接起了電話,朝電話的那一端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不多久,永谷手中拿著電話朝她的方向而來——
水如淨有預感,電話的那一端一定是司丞。
果不其然,永谷遞上了電話,恭敬地啟口:「如淨小姐,二少打來的電話,他要你接聽。」
這一刻水如淨很想大聲的拒絕永谷,就像永谷拒絕幫助她和司丞聯絡一樣,但她沒有。她明白,其實永谷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經過司丞的授意,他只是遵命行事而已,錯並不在他,而是在電話那一端的男人身上。
沉默的接過永谷手中的電話,水如淨轉身告知另一位專櫃小姐她有點私事,遂走到無人的角落。
深深的吸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水如淨鼓足勇氣,準備面對強大的炮火。
「喂,我是水如淨。」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電話那一端有三秒鐘的沉默。
雖然短暫,但水如淨感覺似乎過了一輩子。
就在她懷疑電話是否斷線之時,話筒那端傳來她所熟悉的低沉嗓音。
(看來我不在的這一段日子,你過得很愜意,很自得其樂嘛。)一開口,司丞挖苦人的聲音就從遙遠的那一端傳來。
不知是否隔著長遠的距離,知道他暫時對自己構不成任何的威脅,水如淨聽見自己大膽的回嘴。
「主子不在嘛,做下人的總得為自己找點娛樂,否則難道要悶死自己啊!」既然他能挖苦人,那她就嘲弄回去,水如淨壞心地想。
(找點娛樂?)司丞揚高聲調。
水如淨聽著司丞的聲音,覺得自己彷彿能猜得出司丞說這一句話的表情。那必定是揚高了他那一道好看的劍眉。
(你給我找到那種複雜的地方去了!)司丞的口氣微帶怒氣。
彷彿嫌此刻的司丞.不夠火爆,水如淨不怕死地火上加油。
「就是複雜才有樂趣嘛!更何況我還有你的特別助理全程保護著呢。」水如淨看了盡職的永谷一眼。
(是誰准你出外找工作的?)司丞反問,(當初我們同居之時,我記得我要求過你辭掉工作,而你也答應了。)
「當初我會答應你辭掉工作,那是因為我以為和你同居的日子應該不會無聊,但事實上一相處下來,我才知道,你這個人簡直無趣到了極點。」劈哩啪啦地,水如淨一古腦兒將她的不快全都傾倒而出。
(你說我無趣?)司丞冷冷的聲音由話筒的那—端傳來。
水如淨發覺自己竟然因為司丞的口氣,而打了—下冷顫。
「無趣極了。」水如淨大膽的反駁。
話筒那一端傳來司丞的低咒聲,因為聲音很小,所以水如淨不知道他都罵了一些什麼。
「如果你再不說活,那我掛電話了喔,我可不是你,我還有工作要做。」水如淨作勢要按掉通話鍵。
(如果你敢掛我的電話,那就試試看。)司丞恫喝。
他的情緒不能稱之為生氣,簡直可用震怒來形容了。
「那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水如淨一副迫於無奈,很不得已地問。
(馬上辭掉你的工作。)司丞下令。
「不行。」水如淨二話不說的拒絕。
要她再回到那一座毫無生氣的別墅裡,二十四小時待在裡面,她相信等不及司丞由國外回來,她就已發瘋了。
(你現在懂得陽奉陰違了?以為我身在國外就治不了你是不是?)
「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別墅裡,卻無事可做很無聊呢,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乖乖上班,再乖乖下班,好不好?」眼見硬的不行,水如淨馬上採用哀兵政策。
對於司丞的勢力範圍,水如淨從來不敢抱以存疑的態度。
她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她絕對會失去這一份工作,然後悲慘的被禁錮在別墅裡,再也不能自由來去。
(你在求我?)
不知是否是水如淨的錯覺,但她發覺,司丞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意中有抹掩藏不住的得意。
「對。」識時務者為俊傑,水如淨深知這個道理。
不肯輕饒過犯錯的小女人,司丞決定等他回國後再算總帳。
(這件事,等我回國後再談。)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為什麼?」水如淨抗議。
等司丞回國後他們根本不用談,以他的作風,她一定是挫敗的那一方。
(別說廢話,把電話遞給永谷,我有事情要對他說。)司丞擺明了他與她的談話,到此為止。
「我不要。」水如淨不從。「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把電話傳給永谷。」
一直待在水如淨身旁的永谷,聽見水如淨的話,遂走近水如淨,想要接過她手上的行動電話。
(水如淨一司丞消失的怒氣又再度回籠。
瞧,他為自己找來了一個怎樣的麻煩。
簡直是自找罪受。
「我不要!」轉過身背對永谷,水如淨故意漠視永谷的動作,朝電話那頭大吼。
(水如淨,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把電話遞給永谷,我馬上下令——)
司丞的話還來不及說完,電話就斷訊了。
水如淨低頭一看,電話螢幕上一片漆黑,看來是沒電了。
這下子,沒戲可唱了。
從容的轉過身,水如淨將行動電話優雅地遞給等候已久的永谷,頭也不回的走回工作崗位上,只丟給呆愣在一旁的永谷一句話:
「電話沒電了。」
而司丞對她的威脅,她沒聽見,自然也不算數了。
水如淨自作主張的決定。
☆☆☆
一年後
司丞熟練地將車子停進停車場,在熄掉引擎之後,他整個人疲憊的趴在方向盤上,並不著急馬上下車。
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似乎從水如淨堅持出外工作那時開始吧。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便慢慢的改變,由最初的相處時間減少,到互動減少,到交談減少,到最近一個月的相敬如冰,有時候司丞不禁懷疑自己,他當初會和水如淨簽約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是為了想要一個孩子才和她簽約同居的不是嗎?
但瞧瞧他們之間的關係,簡直比陌生人還不如。
偏偏他又無法痛下決定要和水如淨解約。
他不能理解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居多,但也許是一點點補償吧,因為他除了水如淨之外,又有了另外一個女人。』
他不知道這種複雜的三角關係是怎麼形成的,但當他在水如淨的身邊尋求不到溫柔體貼時,高佩玲就自然而然的出現,而他們也就順理成章的在外另組一個小窩,同居在一起。
所幸,不管外邊如何傳言他的風流韻事,水如淨始終被蒙在鼓裡。
抬眼看向二樓的窗子,大燈早已熄滅,窗簾敞開的窗子,只由裡邊透出微黃的光線。
下意識的抬手看表,凌晨二點,她應該就寢了吧。
憤怒的用力槌著方向盤,司丞氣惱著自己的自作多情、自作聰明。
瞧,當你在外邊良心不安的操心家裡的人兒,不顧自己喝多了酒,不顧自身安危開夜車回來時,人家卻早已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有沒有你根本就不重要。
他痛恨自己不夠狠心,不夠果斷,不能跟早已形同、陌路的女人分開。還一再拿契約來說服自己,一旦契約時間到了,他便二話不說的與她分開。
愈想司丞愈不甘心,憑什麼他在這裡氣憤難平,而她卻能自在安穩的入睡。
他下了車,用力一甩車門,大踏步往屋內走去,決定去做一個擾人清夢的狂徒。
☆☆☆
水如淨睡不著。
房裡只點了一盞床頭小燈,藉由窗外瀉人的月光,水如淨看清牆上的時間。
現在是凌晨二點。
一整天過度活動的身體,早在她一沾床時便抗議著要休息,但她紛亂的思緒,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躺臥在柔軟的床上,她翻來覆去,腦海中全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不愛她的男人的面孔,不管她如何不去想,甚至哀求,他卻堅持陰魂不散的出來騷擾她的好眠。
為此,她幾乎天天失眠。
和他同居了一年四個月,轉眼間二年的期限就快到,她卻仍然得不到他一丁點的愛戀,她——是不是很失敗?
近來,她變得很憔悴,不只因為過重、過久的工作;不只因為沒睡好、沒吃好,更重要的是太思念無情無愛的男人。
除了這一些讓她心力交瘁之外,她還得不時強顏歡笑,以應付力武表哥的關愛眼神。
她知道力武表哥看她現在的這副模樣,內心很是自責,也很衝動的想找司丞理論,好為她出口氣,但她阻止了力武表哥的想法,這一切是她心甘情願,他沒有理由好為她出頭。
為此力武表哥很自責,他自責自己當初昏了頭,才會把她往萬丈深淵裡推,如今才讓她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為了親人她有想過要放棄,但她很明白,除非司丞自動放手,除非契約到期,否則,她不可能逃得了。
她一直沒有懷孕,為此她甚至一個人偷偷跑了趟婦產科做檢查,但檢查的結果卻是一切正常,她的受孕機率高。
她知道司丞不愛她,甚至有沒有她都無所謂。
但她仍然想試一試。近來她故意延長工作的時數,希望能得到他的注意力,好改變他們之間日趨惡化的關係,但顯然的她又失敗了,她忙,他比她更忙,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耍的小把戲。
她晚歸,他甚至徹夜不歸。只要一出門,就是幾天幾夜不見蹤影。
水如淨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夜,他也不會回來吧!
伸手熄燈,水如淨準備強迫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