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上垂吊著一條鮮艷的紅絲線,絲線的末端則繫著一隻雕工精巧的翡翠玉戒。而一張緋紅的粉臉佈滿怒氣,正微微仰起頭,緊盯著半空中不斷搖晃的玉戒。
「平兒,我怎麼老是射不中它?」原想借用彈丸將玉戒給射得粉碎的衣扇舞,在發射數十顆彈丸後,最後因雙臂的酸麻不止而暫且休兵,但她臉上卻滿是不服氣。
沒多久,她又再度拿起彈弓,專注地瞄準那隻玉戒。
「小姐,何必這麼麻煩,只要拿錘子將它敲爛不就行了。」平兒邊歎氣邊撿起地上的彈丸。
「笨平兒,你懂什麼?假如我一開始就用鐵錘敲碎它,那不就太便宜『他』了。」其實,她打從心底就不想把玉戒弄碎,因為這隻玉戒可是個證物,但為了稍稍發洩她的心頭之恨,她只好換個方法來凌虐這隻玉戒。
可惡!又沒射中,真是氣煞她了。
沒關係,就算還要再射個一百回她也絕不會罷手。
「可是小姐,您一直拿玉戒出氣也不是辦法,依奴婢看來,您何不把這件事給忘……好痛!」
衣扇舞氣不過地賞了平兒一記爆栗,「臭平兒,你居然要本小姐將這等奇恥大辱給忘掉!」
「小姐,您先聽奴婢解釋嘛!咱們那天根本沒看見是誰躲在暗處偷窺您,也就是說,即使與他面對面,小姐也不一定認得出他來,除非……」
「你還賣什麼關子,快說!」咻的一聲,衣扇舞纖指一使,飛射出去的彈丸差點打中平兒的臉。
平兒尖叫一聲,旋即掩面大喊:「除非那個人自動投案,否則小姐想找到他可是難如登天。」
「你說的全是廢話!可惡,本小姐的心情已經夠不好了,你居然還觸我霉頭,你滾!」衣扇舞氣得拿彈弓瞄準平兒,嚇得她抱頭鼠竄,不斷求饒,最後為求保命,只得趕緊溜掉。
待平兒一走,衣扇舞立即將彈弓往地上一丟,隨後,她便拿起竹竿將掛在樹枝上的紅絲線給勾下。
當冰涼的玉戒一放進她的掌中,她的手指瞬間收攏,可是由於用力過猛,她緊握的小手竟微微發抖。
平兒錯了,若是那名狂妄之徒真有膽子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絕對有把握揪出他。屆時要被綁在樹上接受她彈丸招待的就變成那名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無恥之徒了!
「小、小姐。」平兒怯怯的聲音響起。
衣扇舞螓首一甩,瞪著平兒,「你又來作啥?」
「小姐,老爺請您去牡丹亭,說有貴客來訪。」
「貴客!」衣扇舞輕哼了聲,「近來府裡的訪客還真是多,我實在搞不懂爹到底在想什麼?算了、算了,去就去。」
說完,她踩著不甘願的步伐往牡丹亭的方向走去。
衣扇舞才剛踏進牡丹亭,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衣姑娘,幸會。」
她敢打包票。
這聲音、這嗓子……是他!
絕對是他!
當那張帶著一絲邪氣的薄唇輕輕低吟出「衣姑娘幸會」這五個字時,衣扇舞的心就像被重重撞擊了一下。剛開始,她幾乎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直到快喘不過氣,她才用力吸了一口氣,接著她將視線慢慢地往上移。
就是他了!
不可諱言地,依眼前這男子的長相看來,確實很難將他與偷窺她沐浴的壞胚子聯想在一起。但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磨滅他曾經做過的下流事。
克制不住地,衣扇舞的腦袋開始幻想著要如何將他整得哭爹喊娘,不,是如何將他千刀萬剮以洩她心中的憤恨。
思及此,藏在袖中的小手因情緒的過度起伏而不住顫抖,但她硬是忍了下來。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在這種時候將事情攤開來說只會造成反效果,她可不是一個腦袋空空的千金大小姐,這個道理她當然懂。
她、要、報、復!
而且她也要讓他後悔踏進她衣家大門。
衣家可是京城首富,而她則是她爹的獨生愛女,不過她背後除了有數不盡的財富為她撐腰之外,她還有一項傲人的利器,那便是容貌,如果說她衣扇舞是個絕色美人,絕對不會有人否認,她有自信見過她的男人十個中有九個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過,正因為她擁有如此的好條件,反倒讓她害怕了起來。
是的,她害怕男人接近她,完全是為了得到衣家的財富,遂她開始有了離家的念頭。
可惜她爹似乎早已把她摸得一清二楚,在知道她不會輕易就範的情況下,便早一步昭告天下——衣家決定在近期內為衣家千金覓得良緣。
此消息一出,登門求親之人立刻蜂擁而至,只不過絕大多數的人根本進不了衣家門檻就率先被刷下。
而衣家老爺的先下手為強,自然引起了衣扇舞的極度不滿,可是更氣人的是她再也不能夠任意出門了,除了看守她的人變多了之外,那些新的侍從根本就不怕得罪她。
除此之外,登門求親的並不完全都是王公貴族或出身富貴的公子哥兒,泰半都帶著一些江湖氣息。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
衣家跟江湖應該一點也沾不上邊啊!
所以她去查、去問、去鬧,最後才終於知道問題癥結的所在。
原來,他們都是為了一塊古玉。
想來也真是諷刺,她衣扇舞能否嫁得出去竟然得靠一塊名喚離星玦的古玉?
這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
可是如今眼前這名爹口中極力讚揚的俊美男子……哼,什麼美男子,他頂多是比普通人長得好看了一點,又比普通人有氣派一點罷了!更何況,她只要一想起他曾經偷窺她沐浴,她就恨不得將他那張不懷好意的臉給撕個粉碎。
當她爹介紹他便是半雪樓少樓主向雪川時,她就已經認定他的目標是——離星玦。
雖說她不是武林中人,但好歹也聽過武林的六大新勢力——一宮二樓三莊的江湖軼事,而且湊巧的是,這其中的二樓正好都處於京城之中。
所以為了爭奪地盤,這二樓鬥得可凶了呢。
還有,聽說只要集結離星玦、環月玦和昊陽玦就可以開啟什麼入口以取得寶藏,所以這個男人定是為了那塊離星玦而來的。
而她衣扇舞卻反倒成了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哼,向雪川啊向雪川,你也想得到離星玦嗎?
沒關係,她可以暫時委屈當個附屬品,不過她這個附屬品絕對不是好惹的,他可要有心理準備!
「少樓主,您就跟舞兒好好聊一聊。」衣富貴一臉笑意地朝向雪川道,說完即領著一干奴僕離去。他似乎還挺中意向雪川的,還主動製造讓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是以,坐落在花園一隅的牡丹亭中,此時此刻僅剩低垂螓首不語的衣扇舞,和始終噙著一抹微笑的向雪川。
笑,快笑啊!想報仇就必須先忘掉他惡劣的一面。衣扇舞不斷命令著自己要展露笑顏,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她已經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呵,被你發現了嗎?」向雪川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教衣扇舞的心猛地顫了下,也毫無預警地打破了僵凝的氣氛。
冷靜,冷靜啊!衣扇舞盡可能的不讓自己微彎的粉色唇瓣顯得過於僵硬,「向公子,你曾見過舞兒嗎?」當她抬眼迎視他的一剎那,她竟被他那雙微微瞇起的鳳眼給攫住了。
糟糕!他的眼睛像會吃人似的,教她難以移開眼。
「其實向某很早就想認識姑娘,只可惜一直沒機會。」向雪川笑了笑,一雙微斂的鳳眼忽然染上一層氤氳。
呵,這該如何是好?每當一見著她,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憶起她的……
向雪川眸光一閃,同一時間,衣扇舞也乘機別開了眼。
可惡!她的眼睛分明比他大了好幾倍,卻差點被他給迷了去。
「向公子別再吹捧舞兒了,你我會在此相遇,其實也是基於某種特別的原因,您說是嗎?」好,要假,大家來假呀!
「姑娘恐怕誤會了,向某並無吹捧姑娘之意。」
「呃,是舞兒心眼小,還望公子別介意。」哼,他真不愧是半雪樓的少樓主,說起話來還真是狂傲,而且他似乎忘了一件事——他想做衣家的乘龍快婿,還得要看她的臉色呢!
「向某自是不會介意。」向雪川欣然地拂拂衣袖,笑道。
哼!給他台階下,他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衣扇舞眉頭不禁一蹙,可是在瞬間就又撫平。
想復仇,她就得忍耐。
「向公子,既然舞兒不入您的眼,那……」
「咦?衣姑娘何出此言,姑娘的美,向某早已瞭然於心。」
「敢問公子,何謂『瞭然於心』?」可惡,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莫非他真以為她愚昧至此?衣扇舞雖然氣憤不已,但為了給向雪川一個沒齒難忘的教訓,她只好強壓下心中的憤怒。
「向某以為姑娘應當明白才是。」他含笑的薄唇隱約透出一抹邪氣。
他的確太小看她了。
在來這裡之前,他一直認定衣扇舞是個很好應付的草包千金,所以才故意留下翡翠玉戒以供她將來確認他的身份,然而就在他們正式接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估算錯誤,衣扇舞就算不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但也絕非是草包千金。
她竟然可以依據聲音來判定那天藏身在暗處欣賞她出浴美景的就是他!嘖,沒錯,就算她極力想掩飾,他仍舊可以強烈感受到她對他的怨恨。
呵,這下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