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等到傍晚才離開非裡庫地島,快艇於深夜停泊在卡拉布裡亞的席拉,那一片崎嶇巖岸海峽地形,正好掩護他們兩人上岸。
換上一般旅客遊覽時的裝扮,他們轉搭火車前往羅馬,抵達文西機場,莫追風驚訝的看見兩個百般無聊,在和櫃檯小姐聊天的傢伙。
「怎麼了?」珍扯了下他的衣袖,滿臉疑惑的看著他。
莫追風拉著她在機場大廳的椅子坐下,「你在這裡等我,要是在登機前我都沒回來,你就自己轉機去日本。」
珍緊張的四處張望,「是不是有人發現我們了?」
「沒有,你別擔心。」他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我只是去確定一點事情,你在這裡等我,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就叫我。」
她惴惴不安的點點頭,他謹慎的再三交代後才離去。
莫追風壓低帽簷,假裝是旅客在旁邊排隊,耳朵卻豎起來仔細偷聽三人談話的內容。
「蘇菲亞,你長得如此耀眼迷人,讓我都捨不得離開意大利了。」隱雷瀟灑的撥弄著額前頭髮,一雙桃花似的眼像是要引人犯罪般,直瞧著那名櫃檯小姐,「可惜公務在身,我隨時都可能隨風離去,就讓你我在今晚共進晚餐,留下個刻骨銘心永難忘懷的記憶吧!」
「別聽他的,蘇菲亞,他的女朋友繞著地球跑,多得數不清,永難忘懷的記憶都足以出三十六冊成集的回憶錄!」明款火一屁股擠掉隱雷,突然從手心翻出一朵玫瑰花,獻到櫃檯小姐面前,「我才是對你真心真意的,我的心就像這朵玫瑰,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欄,也只求與你剎那的永恆!」
蘇菲亞還來不及收下玫瑰,它已經在隱雷的手裡被折成好幾斷了。
「蘇菲亞,區區一朵玫瑰怎能配得上你。」隱雷變本加厲,齜牙咧嘴的一腳踹開明款火,「我能為你生為你死,我的出生就是為了與你相遇的,前世的我絕對是屬於意大利。」
「蘇菲亞!」明款火暗干隱雷一拐子,將他俊美無儔的臉壓在腳下踩踩踩,「我不只為你生為你死,我還能許你個未來!」
「未來太遙遠了,還是許你個今晚比較實在。」隱雷從後勒住明款火的脖子,另手摀住他的大嘴巴,「蘇菲亞,別再猶豫了,答應我吧!」
明款火反口咬了他一記,痛得他哇哇叫,明款火趕緊撲向前去把握機會,「蘇菲亞,聽我說……」不過他什麼都來不及講,浴火重生的隱雷一把拽起他的領口,將他整個人提起來。
「喂喂喂,輕點,你想謀殺兄弟啊!」明款火嚇得唉唉亂叫。
「兄弟?」隱雷露出足以迷倒眾生的招牌笑容,不過在明款火看來卻噁心得很,「是兄弟就該知道兄弟妻不可戲的道理。」
「我只聽過窈窕淑女,君子好述。」明款火掏掏耳朵,分明不把隱雷放在眼底。
「你這下流無恥的傢伙。」隱雷青筋暴露,眉毛都快著火了。
「你在說你自自己嗎?」明款火朝他嬉皮笑臉的哈哈兩聲,「有種就一直提著我啊,反正我站得也很累了。」
隱雷掄起拳頭,明款火的腿也蠢蠢欲動,一旁的蘇菲亞則雙眼冒出兩朵愛心,為眼前兩個為她爭風吃醋的男人感動不已。
眼看明日意大利各大報的頭條即將刊登國際機場互毆喋血事件,突然兩管冰涼的觸覺抵著隱雷與明款火的背。
「別回頭,慢慢往後退。」冷言悶吭的聲音從兩人後方響起。
隱雷鬆開明款火,兩人乖乖的依言而行。
「放輕鬆,跟小姐說再見。」
怎麼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忍著笑呢?
兩人互看一眼,還是十分合作的朝蘇菲亞揮揮手。
「再會了,我無緣的蘇菲亞。」隱雷一面揮著手,一面揩著眼角不知是真情流露的眼淚,還是早上洗臉沒洗乾淨的眼屎。
「蘇菲亞,相逢即是有緣,我會永遠記住這瞬間的感動!」明款火送了個飛吻,捧著心口深深歎息。
蘇菲亞十指交握,擱在胸口,依依不捨的流下真摯的淚水。
「夠了。」要是他們三人再十八相送下去,他都要吐了,「給我慢慢的走到轉角的男廁。」
「催什麼?壞人姻緣是要被馬踢的!」隱雷抱怨,懶懶的邁開步伐。
「說得好,祝你早日被馬踢。」明款火這下倒與隱雷同仇敵愾了起來。
巧妙的將槍口掩在兩人衣服下的莫追風哭笑不得。
他才想要祝這兩個精力過剩的男人早日精盡人亡,以免禍害全世界的女性同胞。
三人到了男廁,確定廁所裡沒人,莫追風在門口掛了個清潔中的牌子,將門反鎖。
他收起手槍,摘下帽子。
「原來是你!」隱雷驚訝的衝上前去,拍著莫追風的肩膀左右各轉一圈,「你好得很,沒事嘛,幹嗎裝神弄鬼嚇人啊?!」
明款火拍拍胸口,「對啊,嚇死我了,還以為是蘇菲亞的老公來了。」
「啊?」隱雷訝異的張大嘴,「蘇菲亞有老公嗎?」
「你不知道嗎?」明款火一副沒知識的不屑樣,「蘇菲亞的老公呀……」
「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來羅馬?」莫追風冷不防的打斷兩人已經出神入化的對話,雙臂抱胸,臉上結了足以敲下一噸的冰霜,「不要告訴我,你們倆對亞洲美女膩了,想換換口味。」
「當然不是嘍。」明款火急忙澄清,「我們是來找你的。」
「找我?」莫追風的嘴角抖了兩下,「敢情那位櫃檯小姐是哪一個幫派的間諜,你們跟她搭訕找我?」
隱雷尷尬的笑笑,開始發揮他胡扯的功力,「別這樣說嘛,實在是你太厲害,我們倆有目知之明,就憑我們哪找得到你啊,對不對啊?」他頂頂明款火的肩示意他接話。
明款火雙眉一挑,笑得很心虛,「是啊是啊,所以我們就想出守株待兔這招,在機場堵你,總有一天等到你嘛,泡妞只是順便。」
「順便?」莫追風皮笑肉不笑,「是順便等我吧。」
「啊!」隱雷最擅長的還不是胡扯,是顧左右而言他,「飛機已經在等了,我們快去吧。」
「說得好。」明款火鼓掌叫好,拉著莫追風就往外走,「既然等到你,任務也就完成了,我們趕快回日本吧。」
莫追風早覺得他們兩人沒救了,多說無益。
「不對喔!」明款火猛然停住步伐,「還有一個人啊。」
聽到明款火這麼說,莫追風心中突然閃過什麼,他的雙眼危險的瞇起來看著兩人。
在迅捷航空的客機機艙內,只有四個客人。
迅捷航空是新加坡近幾年死灰復燃,在一片不景氣中重新振作起的一家航空公司,短短幾年所佔領的航空線已經遍及全球,新堂修是其幕後的老闆,理所當然和永夜關係匪淺。
珍一上飛機就睡著了,她的身體本來就虛弱,舟車勞頓早令她吃不消,更別提忍受著被追殺的恐懼,一旦放下心來,就沉沉睡去,不過因為她一直戴著足以遮住大半容顏的草帽,讓希望能一睹廬山真面目的隱雷和明款火只好苦苦等她醒來。
這一切實在太順利,讓莫追風不禁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隱雷和明款火便將其所知告訴他。
「地神親自出馬,羅伊就鬆手放人了,這麼簡單?!」莫追風不敢相信,羅伊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嗎?「那逐日呢?」
「天王說,他神罰她將歐洲所有據點的設備更新完畢後才能回日本。」隱雷無奈的回答。
莫追風覺得奇怪,「地神不罰我、不罰你,卻罰逐日?」
「也許他們有他們的考量吧。」明款火中肯的說,「這次西西里的據點被破壞,雖然機密資料沒有外洩,但是重新整頓卻是必要,搞不好等逐日做完苦工,就輪到隱雷嘍。」
隱雷負責保安人員訓練,到時就有得他苦頭吃。
「你才有苦頭吃哩。」隱雷迎頭就給明款火一記爆栗,「烏鴉嘴,觸我霉頭。」
明款火不甘示弱的還以顏色。
看似和平常無異的兩人,莫追風還是感到不對勁。
「什麼時候開始你這麼瞭解天王的想法,火?」莫追風突然問。
明款火聳聳肩,「沒有啊,我也是亂猜的。」
「難道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莫追風狐疑的來回打量著兩人,試圖從兩人臉上表情找出蛛絲馬跡。
「地神和天王做事本來就不按牌理出牌,搞不好就像火說的,下一個遭殃的人就是我。」隱雷戲謔一笑,拍拍莫追風的肩,「你幹嗎,被追殺久了,那麼疑神疑鬼。」
「是啊,放輕鬆點。」明款火對莫追風擠眉弄眼的,「天王還要給你一個驚喜呢!」
「什麼驚喜?」莫追風滿臉疑惑。
「不可說,不可說。」明款火笑得很不懷好意,「總之就是不可說。」
隱雷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笑。
反正遲早會知道,莫追風也就懶得追問。
利用飛機上完善的醫療設施,莫追風將已經痊癒得差不多的傷口上點藥,在兩隻啾啾不停鬥嘴的麻雀聲中,他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珍感覺自己徜徉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天空如此靠近,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捕捉雲彩,而大地緊緊呵護著她,她什麼都不用害怕,漸漸的,陽光從地平線上升,照耀大地的光芒耀眼奪目,熱力四射。
她流出一身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你醒了?」
「追風?」熟悉的聲音讓她緩緩睜開眼睛。
「我們已經到日本。」莫追風溫柔的順著她兩側金絲,「你有點發燒,可能是太累了。」
發燒了?難怪她覺得昏眩。
珍蒼白的臉勾起一個笑,掙扎的從他身上爬起來,「我們在……車上!」從車窗往外望去是她全然陌生的街景,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睡了很久。」他悶笑,「而且怎麼叫都叫不起來,像只小豬。」
她皺皺鼻子,「有嗎?我怎麼都沒有你叫我的印象?」
當然不可能有,因為他根本捨不得叫她,他看她睡得那麼熟,就一語不發的輕柔抱起她,讓在一旁的隱雷和明款火吃驚得下巴差點掉下。
「小豬,別再否認了。」莫追風捏捏她的鼻子。
「你才是豬!」珍轉而捏他的臉頰,「大笨豬!」
「敢捏我?」
莫追風裝出兇惡的臉,伸手往她搔去,惹得珍尖叫連連,最後她體力不支,還是倒回了他的懷抱。
他眷戀的眼神在她臉上流連忘返,最後烙下深深的吻,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我這隻大笨豬就是愛上你這隻小豬……」
兩台BMW駛進永夜大樓地下室的密道,停靠在一個古詩古意的水榭入口。
永夜大樓地下各層的造景都不同,有充滿現代感的,也有古意盎然的,各樓層的作用也不同,而這座水榭則是在單耘疾以柔和黑幫形象的爛理由下設置的,後來就變成永夜非正式集會的地方。
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還是作為養蚊子用。
隱雷和明款火率先下車,最愛美人的隱雷迫不及待的為後面那輛車開車門。
「請。」他再度掛上招牌笑容,伸出一隻手,「女士優先。」
珍受寵若驚的搭著他的手下車,隱雷五指收攏,將纖手置於手心,彎腰低頭烙下一吻。
「隱雷,我的名字,為女士服務是我生存的目的。」抬起眼,他似有若無的一笑。
下一刻,緊接著下車的莫追風賞了他一記天殘腳。
隱雷「哇」的一聲退了好幾尺,珍覺得好笑,然後她的眼前又突然出現另一個翩翩美男子。
明款火笑意盎然,款款躬身行禮,「容我自我介紹,我是明款火,今年二十有二,不知小姐芳名?」
莫追風冷眼睨他,「要不要再加上幾句:待字合中,尚未髮妻,小生這廂有禮了。」
此人火氣過旺,來勢洶洶,還是少意為妙。明款火額頭浮現黑線,緩緩的、緩緩的退到一旁。
珍大大方方對兩人露出一個微笑,「你們好,我叫珍·諾裡。」
「你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
她並不覺得難堪,摸摸自己的喉嚨解釋:「曾經被火嗆傷,所以……」
「光聽聲音的確是難以分辨男女,你還有另一個名字,不是嗎?」像是在確定什麼似的,明款火突然有此一問。
莫追風想拒絕回答,這是私事,沒必要向他們報告,但是珍卻搖搖頭阻止他。
「你說的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事實上,那比較像我真正的名字,雖然我並不是很願意。」對過去已然釋懷,她沒有任何不自在,「君遠玄,幸會了。」
她很誠意的伸出手,反而明款火有些歉然。
「對不起。」他強而有力的和她交握。
「不會。」珍微笑著聳聳肩。
不知為何,莫追風總覺得明款火的那句道歉意義不僅於此,但是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隱雷不停的看表,然後他在表上按下一個按鈕。
「我們趕快進去吧,天王還在裡面等我們呢!」他催促著三人,對明款火使了個眼色。
明款火瞭解的微一點頭。
四人踏進水榭中,這仿造中國古典花園的造景看似平凡無奇,事實上卻處處是玄機。
珍驚歎著,「好美喔。」
莫追風一想起單耘疾的爛借口就不免翻了個白眼。
而當他看到從雕花木門中一擁而出身著古裝的一群人時,他更有種誤入虎穴的感覺。
「歡迎,歡迎。」單耘疾穿著可笑的大紅唐袍,搓著手率先走向前。
「這到底……」他往後看,明款火和隱雷居然不見了。
這是他們預謀好的。
「天王,我想你應該要好好解釋。」莫追風的臉色沉了下來。
「解釋?」單耘疾笑得很卑微,「哈哈,是該好好好解釋,因為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啊。」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我的什麼大好日子?」他咬牙切齒的問。
「結婚啊。」單耘疾講得理所當然,「難道你不想娶她嗎?」
他指著珍,讓從頭到尾一頭霧水的她嚇了一跳,雖然他們是用英文對話,她聽得懂,可是這根本……
「太突然了!」莫追風驚駭的檸起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單耘疾搖頭晃腦地像老學究般,「驚喜啊!」
莫追風的嘴角抖了兩下,他怎麼一點也沒有驚喜的感覺?
「懷疑什麼,難道你真的不想娶她嗎?」單耘疾又問了一次,這次可是特地放大嗓音,讓所有人都聽見。
他的視線不由得徘徊到珍的臉上,珍的表情是迷惘的,但是她的手卻緊緊的握著他的。
該死!他為什麼要當眾宣示他的愛意,這些人是吃飽撐著嗎?
莫追風有種被逼上梁山的感覺。
「我當然想娶她!」他大聲的回答,兩頰慢慢爬上一陣紅。
「那你想嫁他嗎?」單耘疾低下頭,也是同樣大嗓門詢問已經羞窘得想鑽進地洞中的珍。
她滿臉通紅,點點頭。
「想!」單耘疾替她回答,「那不就結了,走走走!去換衣服啦!」
沒有讓莫追風有再發言的機會,一群人分別簇擁著他和珍到不同的房間去,皆下來就是一陣手忙腳亂,新娘要盤發上妝、穿戴鳳冠霞帔,至於頭蓋就免了;新郎則是大紅蟒袍,胸前再繫上一條可笑至極的紅結。
不過更讓莫追風會氣到吐血的是,當新娘出現在紅毯的另一端時,居然演奏出西洋結婚進行曲。
「中西合璧,中西合璧嘛。」單耘疾充當神父兼主婚人站在最前方,笑得可得意了,「別介意,純粹博君一笑。」
博君一笑?敢情天王已經無聊到拿他的婚姻大事來玩?!
不過,這一切怒氣全都在當莫追風看見盛裝打扮的珍時,煙消雲散。
她是個西方人,沒想到穿上紅色中式禮服反而將她襯托得嬌艷動人,中式禮服的保守將她最怕示人的傷疤全遮住了,只露出性感白皙的一截頸項和可愛的鎖骨,那含笑帶羞的柔美模樣像是一朵初綻放的白牡丹,散發著誘人芬芳。
她一步一步走到聖壇前,站在莫追風身旁。
他著迷的視線讓底下觀禮的人爆出陣陣低笑,在永夜中,莫追風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耶。
「嗯、嗯。」單耘疾清了清嗓子,「前面那堆廢話就省略了,我直接問啦,你,莫追風,願不願意成為珍·諾裡的丈夫,一輩子等等之類的?」
莫追風瞪了單耘疾一眼,他省略得還真徹底。
單耘疾才不在乎哩,他吐了吐舌頭,催促道:「快回答啊!」
莫追風深情款款的握住珍的手,十指交扣,溫柔低語:「我願意。」
「那麼你呢?願不願意成為莫追風的妻子?」單耘疾又問。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