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啦,人家還好想睡。」這兩日她的確是太累了,由於體力嚴重透支,致使她壓根兒忘了昨夜與「狼」共枕的凶險,酣暢且舒適地睡得不省人事。
「待會兒回來再讓你睡。」霍元樵將一條熱毛巾敷在她臉上,強迫她在最短時間內回魂。「趕快起來梳妝打扮,我娘要見你。」
「我跟你娘素不相識,她見我幹嘛?」楚綾絹搶過毛巾,胡亂抹了幾下,發現床上那杯茶水不曉得跑哪裡去了,不禁狐疑地瞟向霍元樵。
霍元樵則只是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既不解釋也不辯白。「你忘了你現在叫秦翠如,是我新婚的妻於?醜媳婦見公婆,原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不明白的。」
「我才不醜。」楚綾絹一個箭步衝向霍元樵。「我問你,床上那杯水呢?是不是你打翻了?你———」怎麼往下問?挑明了問他是否做出下流齷齪的事,還是暗示性地刺探他有沒有陷她於不潔。
「我怎麼樣?」他明知故問,存心調侃楚綾絹。
「你……」沒來由地,一朵紅霞倏然飄上她如凝脂般的容顏。「你沒有欺負我吧?」
霍元樵嘴畔的笑意更濃,他挑起濃密的劍眉,目光如炬,卻始終不置可否。
「說話呀!」楚綾絹一把扯過他手中的白布巾,赫!那殷紅的血漬,端地怵目驚心,「你卑鄙無恥下流!」楚綾絹劍拔弩張地朝霍元樵又打又罵。
「收回你的話。」霍元樵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住懷裡。「我的確很想那麼做,但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因為我是堂堂皇宮的禁軍統領,而———」
「而我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小偷?」楚綾絹馬上很有自知之明地搶著說:「你認為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那麼做是不是?哼,稀罕!」
她幹嘛發那麼大火?好像他沒趁機強暴她很對不起她似的。
「你誤會了,只是我覺得你應該得到更好的———」
「對,我應該找個更好的男人,」楚綾絹生氣地端起桌上─杯茶─飲而盡。嘿!這茶好冷,一定是隔夜的,他……不會是昨夜他倒了放在床上的那一杯吧?那麼他果然沒做出任何逾距的行為,可……可能嗎?
莫名地,她突然產生一股嚴重的失落感。霍元樵顯然不太喜歡她,難道她長得不夠好看?也許她這兩天太累也太樵悴了,已不復往日的風情萬種。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不喜歡她又有什麼關係?犯得著如此難過嗎?即使回不到明朝末年去找姚承翰,也可以到北方去找岳飛的嘛,就算再不濟事,也可以到武當山啦、崑崙山啦,甚至少林寺都有帶發的俗家弟子,就不信找不出一、二個登對的人選當終身伴侶。
但是很奇怪地,自我安慰了這麼久,心裡頭仍然若有所失,什麼道理呢?
霍元樵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如果你覺得留下來真的那麼委屈,就儘管走好了,至於秦相國那兒,我自會去向他解釋。」
「想趕我走?沒那麼便宜的事。」楚綾絹就這牛脾氣,人家表現得越冷漠,她越要想辦法去勾引他。
當年若非姚承翰對她的情書攻勢,一概相應不理,她也不會發起蠻勁一口氣寫了三百多封。有時自己都懷疑這樣做是心儀的成份居多呢,還是鬥氣的可能性比較大?
「告訴你,除非我楚大姑娘玩膩了,否則誰也趕不走我。」接著,二話不說,拿起霍元樵差人為她準備的易容材料,開始往臉上妝點起來。
霍元樵亦不阻止,只淡淡地凝眸她如春花初綻般的容顏。
不消一刻鐘,楚綾絹已經將自己「塑造」得彷如秦翠如「再世」。
「如何?像不像她?」她得意地問。
「像,像極了。」霍元樵對她的巧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甭說是我娘,即使是秦相國也勢必認不出你是假冒的。」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你以後還敢不敢隨便瞧不起我。」
「我從來不曾有過瞧不起你的念頭。」相反的,他比誰都欣賞她。
「小笨蛋才相信你。」楚綾絹鼓著腮幫子,道:「不是說你娘要見我,還不走?」
「是,娘子請。」霍元樵狡獪地一笑,將手扠在腰上,示意楚綾絹挽著他。
楚綾絹略一猶豫,「我自己會走。」即大步跨出房門,直奔後花園,然後杵在迴廊的兩條岔路中間。「你娘……在什麼地方啊?」
霍元樵仍是笑而不答,擺明了;你不挽著我,我就不告訴你。
「大老奸。」楚綾絹沒轍,只好趨前拉住他的手臂。不料,霍元樵卻順勢攬住她的小蠻腰,笑吟吟她朝前廳而去。
***
「這是什麼地方?」楚綾絹站在他身旁,望著偌大的廳堂,以及琳琅滿目的「高檔貨」,不禁好奇的問。
「這裡就是前晚咱們拜堂的大廳」霍元樵瞧她一臉茫然,很擔心她會露出馬腳。「別忘了,你現在是相國千金秦翠如。」
楚綾絹點點頭,再一次舉目瞟向廳堂各處,除雕樑畫棟之外,每樣東西都極其考究,害她的「職業病」一直要發作起來。
待跨進第二道門檻時,陡見廳堂上方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上座坐了一位約莫六十餘歲,穿戴雍容華貴的老太太,下座兩旁則各有一男一女,全端著不友善的目光睨向她。
「早啊,大嫂,」女的先開口,「都日上三竿了,你可真能睡,娘跟二哥還有我在這等你的大駕,等得兩腿都發酸了。」
原來是霍元樵的妹妹。講話那麼沖,吃錯藥了不成?
「恩敏,不許胡說。」霍元樵的母親用力瞪了口無遮攔的霍思敏一眼,立刻換上來一張堆滿笑容的臉。
「翠如,來,這邊坐,昨晚睡得還好吧?」
「很好,謝謝娘關心。」她伸手要去垃桌旁的椅子,卻讓霍思敏一腳踢開。
喲!很有兩下子嘛。
楚綾絹不動聲色,兩腳岔開,右足使勁,硬將霍思敏腳邊的椅子勾回原來的位置,並且安安穩穩地坐上去。
她這兩招雖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然而在場每一個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霍思敏和她二哥霍元擎更是震驚得目瞪口呆。
楚綾絹卻假裝沒看見,兀自和霍夫人話家常,「娘,你每天都那麼早起啊?」
「嗯,我每天雞一啼就起床練拳,四十年未曾間斷過。」霍夫人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遞給她,「吃飯吧,菜都涼了。」
楚綾絹的確是餓慘了,跟霍元樵不但要耍奸計、使蠻力,還三不五時得針鋒相對一番,體力耗費著實驚人。
她渾沒在意地單手去接筷子,卻無論如何接不過來。算了,美女不與老婆婆鬥,她現在只想吃,哪有力氣玩角力遊戲。
「相公,麻煩你筷子借一下。」
「我娘不是已經給你一雙了。」霍思敏跟她有仇似的,從頭到尾就沒給好臉色。
「不給拉倒。」反正王法又沒規定,沒用筷子就不准吃飯。「娘,那雙筷子你就留著自己用。」
楚綾絹火大,五指齊下,先廢了兩根雞翅膀,接著報銷半大盤的炒花枝,然後啃掉一根烤鴨腿,最後還把一盅魚翅湯喝得盤底朝天,才大呼過癮,拉過霍思敏的衣袖當抹布,拭去手上、嘴邊的油漬,還順便打了一個特大號的飽嗝。
「你———」霍思敏眼睛要凸出來了,「你在相國府都是這麼吃的嗎?」
「對啊,」楚綾絹才不管他們的眼神有多驚訝,自顧自地說:「不過順序略有不同,我通常只在午膳和晚膳時,才吃雞鴨魚肉,早膳我大多以清粥、小菜果腹,今兒是個例外,但也還不壞,只是菜色的式樣少了些。」
「少?」霍元擎好奇地問:「這裡一共八道大菜,還抵不上府上的清粥小菜?」
「我家的稀飯雖然名為清粥,可內容豐富,裡頭摻有紅棗、蓮子、芡實、龍眼干、赤豆、人參;而且小菜縱然小,卻有二十來盤,每一盤都精緻可口,美味絕倫。」其實她指的是以前胭脂樓,每逢臘月初八,老鴇江含春所煮的臘八粥,以及她用來供奉神明的小菜。
霍家上下不明所以,以為她真的那麼能吃,個個面露憂戚,投給霍元樵一個飽含同情的目光。
「既然如此,我以後叫廚房多幫你煮幾道菜就是了。」霍老夫人看樣子好像比較友善。「明兒個你就要回娘家了,有沒有想好要送什麼禮物給你爹和大哥?」
「還沒有。」楚綾絹迫切地說:「不知娘是否有好一點的建議?」最好是去買來送給她,或乾脆就屋子裡現有的東西讓她挑,反正她已經偷偷摸摸看上好幾樣值錢的骨董了。
「敏兒,」霍夫人道。「去房裡把那對玉麒麟拿出來。」
「娘,那是咱們霍家的傳家之寶。」
「我說了,去拿出來。」霍夫人實在是個怪人,聽她的意思,似乎是很大方的要把那對寶貝送給楚綾絹,可臉上的表情又不像是十分開心的樣子。
楚綾絹惶惑地瞅向霍元樵,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陰沉沉、冰冷冷的,還帶著一抹錯愕。
怎麼回事呢?大不了她不拿那對玉麒麟也就是了,犯不著每個人都結面腔給她看嘛。
須臾,霍思敏領著兩名家丁,推出一台裝有四隻木輪子的推車來到廳堂上。
楚綾絹注意到推車上方用一匹錦布覆蓋著,想必錦布下面就是霍家的傳家之寶玉麒麟。
霍夫人走過去,將錦布掀開,眼前現出的是一隻漆金的黑木盒。
「擎兒,打開它。」
「是。」霍元擎自懷中取出一把鑰匙,插進木盒左側的鎖孔,只聽見「啪」地一聲,開啟的木盒上端立時罩上一層碧色薄霧。
「翠如,來看看你喜不喜歡。」
楚綾絹恍若未聞,仍癡癡地望著發綠的木盒子出神。
霍元樵見狀,趕緊輕拍她的背脊,「娘叫你呢。記得,無功不受祿,不是自己的東西千萬別妄想染指。」
「什麼?」他暗示得很明白,楚綾絹卻聽得很模糊。
「過來。」霍夫人道:「瞧瞧你喜不喜歡?」
楚綾絹趨前定睛一瞧,呵!當真是玉氣映面,發眉俱碧。
「這兩隻狗不像狗,老虎不似老虎的東西,可真好看。」
「這叫麒麟。」不僅霍思敏,追她身後的僕人都捂著嘴竊笑,堂堂相日千金竟然那麼沒知識,連麒麟都不知道。「沒知識。」
「沒知識罵誰?」
「沒知識當然是在罵你。」霍思敏為提防她冷不防地出招傷人,不得已站得遠遠的,拿話激她。
楚綾絹淡然一笑,回眸凝向霍元樵,「有個沒知識的女人在罵我,你聽見沒有?」
霍元樵無奈地戚著眉頭,他曉得他妹妹在楚綾絹面前絕付不了便宜,「思敏,你就少說兩句吧!」
「哼,才幾天你就開始護著她,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說的?」
他豈會忘記?當初他為了拒絕這樁婚事,曾經發下重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然而,衝著她娘,即使百般不願,亦只得忍氣吞下。
因此,霍思敏理所當然地認為,就算他和秦翠如已經結為夫妻,也斷然不可能和她行,夫妻之實,縱然一時糊塗和她做了夫妻,他也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更別說是護著她了。
「她是我新婚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大嫂,別說我要護著她,連你也應該敬她三分才是。」
吃錯藥了?霍思敏緊張兮兮地握著霍元樵的手,「大哥,你該不會著了她的道吧?」─「放肆!」霍夫人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一點都不懂得兄友弟恭,不禁將盾頭糾成一團。「還不快過去跟你大嫂道歉。」
「休想!」霍思敏跟她包準有仇,楚綾絹這輩子頭一次碰到有人那麼討厭她。
「沒關係,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原諒她就是。」
「普天之下,所有的小人都讓你爹一個人當光了,哪還有小人。」霍思敏卯上她了,拚命冷嘲兼熱諷。
喲!原來她火大的是秦翠如的爹,基於恨屋及烏,才順便連她也一起唾棄?
誤會誤會,楚綾絹登時如釋重負,「對對,我爹才是小人,你盡量罵,反正隔那麼遠他也聽不見。」
「翠如,」霍元樵被她急死了,雙手不由得捏了一大把冷汗。「秦相國是你爹,將他形容為小人,像話嗎?」
「是噢!」楚綾絹狠罵自己一聲,每回見到稀世珍品,就開始閃神,緊接著就語無倫次,差點誤了霍元樵「是阿,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夠直接的。」霍元擎也不甘示弱,加一起攪局。
「你、你,」楚綾絹被他們兄妹倆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立刻把眼珠子掃到霍元樵身上,「元樵,你弟弟、妹妹欺負我。」
霍元樵長歎一聲,他明知思敏氣的是秦翠如,和她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卻難以為她辯解,只好三緘其口,把難題交給他娘。
「是我不好,我沒教好他們,我跟你道歉。」霍夫人慍怒地瞪向霍思敏,「再敢胡言亂語,看我怎麼懲治你。」
「哼!」霍思敏嘟著嘴巴,悻悻然地閃到一邊去。
霍夫人剛剛還拉長著臉,但一迎上楚綾絹即刻又變得好和藹可親。
「你喜歡這對麒麟是不是?」霍夫人問。
楚綾絹用力的點點頭。
「那就拿出來瞧瞧,真要中意的話,我便送給你。」
「真的?」楚綾絹迫不及待地把手伸進木盒裡。
「翠如!」霍元樵急驚瘋似的,忙握住她的手,「不可以,這是我娘最心愛的寶物,你不可以拿。」
「你娘的不也就是你的?咱們已經是結髮夫妻,難道還分彼此?」楚綾絹十分不高興,用力把他的手甩開。
「樵兒,讓開。」霍夫人發出兩道冷冷的目光,直接射向霍元樵。
「娘,她拿不動的,而且拿了也沒用。」
「誰說的?」楚綾絹不瞭解霍夫人其實是別有用意,也渾然忘了秦翠如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剛才和霍思敏為爭奪一張椅子暗中較勁,已大大地令人起疑,現在又爭著要人家知道她力大如牛,簡言是自暴其「長」,自尋死路。「不信我拿給你看。」
「翠如!」霍元樵再也顧不得禮儀,當著眾人反手將她擒在懷裡,「我說不可以。」
豈料,楚綾絹別的本事沒有,「摸」東西可是一把罩,才一晃眼,她已經拾起一隻玉麒麟,放在手上把玩。
「你不是秦翠如。」霍夫人話聲甫落,枴杖跟著打過來。
「不給就不給,那麼凶幹嘛?」楚綾絹借霍元樵的腳板一蹬,身子跟小貓似的躍向梁木上。
堂上眾人齊聲一陣驚呼。
那隻玉麒麟乃是玄冰奇玉刻雕而成,即使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漢,也不見得能用雙手舉起,而她居然像拎小狗狗一樣,抓著它飛來飛去,忽上忽下。
「說,你究竟是誰?」霍夫人自方纔她和霍元樵親親膩膩的走進大廳,就已心存疑點,現在則更確定她絕對不是秦翠如。「樵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我……」霍元樵只能怪自己一時大意,沒將所有的情況跟楚綾絹說清楚。
「你別逼問他,他事前也不清楚我原來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楚綾絹翩然躍下梁木,十分小心地將玉麒麟放回木盒中。「我當然是秦翠如,不信且看!」她自袖底拋出一塊刻有「玉芙蓉」的玉珮給霍夫人,那是她從秦翠如身上摸來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霍夫人伸手接住,登時臉現慘白。因為那玉珮上頭不僅刻有「玉芙蓉」三個字,背面還刻有「欽正」二字,竟是皇帝老爺送給她的。
不過,後面那兩個字楚絞絹沒注意到,因為她一路忙著整人以及被整,所以還抽不出空清點身上的財物。
「是娘的錯怪你了,」霍夫人尷尬地涎著老臉,「那玉麒麟……你拿去吧。」
楚綾絹恁地慧黠聰穎,豈會不明白她搬出這玩意見只是想試探她的武功,逼她現出原形,哪裡是真的要送給她。
「娘的好意媳婦心領了。」楚綾絹笑嘻嘻地將那木盒子蓋上,鎖好。「既然這是霍家的傳家之寶,就不該平白拿來送人;更何況,我爹和大哥從各處搜括來的財物,幾個倉庫都裝不完,如果我還把這玉麒麟送回去,豈不是更增添他們的罪惡?」
「怎麼?」霍思敏問:「連你也不齒你爹和大哥的作為?」印象中秦家的人好像沒有一個是出污泥而不染的。
「那是當然。」楚綾絹總是無法牢牢記住她現在所扮演的角色,老是一不小心就露出本性,大放厥辭。
「若不是我宅心仁厚,道德高尚,你大哥會願意娶我嗎?」
好難回答的問題。甭說是霍家上下,就是市集的小販,酒肆的歌女也全都知曉霍元樵這個新郎倌當得有多麼心不甘情不願。
說穿了,霍家最積極要結這門姻親的便是霍老夫人。打從去年臘月的某一天,京城發生一件重大事故之後,霍夫人就邀集了杭州城的大小媒婆,請她們努力促成這門婚事,並當場奉送每人三百兩的「前金」,承諾事成之後,再酬以五百兩的「後謝」。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婆」。果然不出半個月,一直被養在深宮宅院裡的秦翠如,就收到霍家的徵婚啟事,於是立即派出十二名探子,鉅細靡遺地搜集霍元樵的各項資料,最後分析歸納出一個結論———他很帥。光「帥」這個,就讓秦翠如失魂落魄好幾天。她爹不得已,只好央請另一名大臣到霍府當說客,歷經一番不太嚴厲的威逼利誘之後,雙方終於達成共識———越早把他們送作堆越好。
因此,總歸一句話,霍元樵對秦翠如的內在美完全沒概念。
「呃……這些我想他們都很瞭解,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霍元樵也不得趕快把楚綾絹送回房間,以免她惹出禍端。「你吃飽了吧?那咱們就跟娘告退,先回房去———」
「還旱呢,那麼急幹什麼?」楚綾絹另有打算。「娘剛才說了,咱們明兒個歸寧,總該準備些許禮物帶回去。」
「沒問題,我馬上叫人去準備。」
「為了表示孝心,我認為還是由我自己去張羅比較妥當,娘,您說是不是?」
「嗯,有道理。」霍夫人已經對她另眼相看了,沒想到「壞竹也能出好筍」,真是不可思議。
「那我陪你去張羅,看是要到倉庫挑選,還是到市集重新購買都行。」總之霍元樵就是要她盡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這樣他才比較安心。
「你不是要去上早朝嗎?我看不如由思敏陪我到街上挑幾樣時新的鮮果,一部分帶回去送禮,一部分留著孝敬娘。」
多孝順!霍老夫人聽著都莫名其妙地感動起來。
「我?」霍思敏雖然對她的印象有了巨幅的改變,卻沒好到可以跟她相親相愛的地步。「我有別的事,不能陪你。」
「那元擎呢?」
「我……我也忙,也沒空陪你。」
人緣有夠差,不過楚綾絹仍是一臉不在乎。「既然你們都不暗我去,那我只得一個人上街嘍。」她忽然把頭轉向霍老夫人,「娘,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一點銀子,明天我跟我爹要了再還你。」
這是什麼跟什麼?霍元樵的顏面都讓她丟盡了,「你需要錢,我給你就是了,何必跟娘借呢?」
「你願意給我啊?我還以為這個家就只有娘喜歡我。」語畢,還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瞟向霍老夫人,害她一顆心碎成十七、八塊,當場掏出一個大荷包。
「這些你先拿去,不夠的話再跟帳房支領。到市集看了中意的東西儘管買,千萬別為了省錢,買得太寒酸,知道嗎?」
「媳婦謹遵娘的指示。」欸!三言兩語就收買一顆人心,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真乖,真懂事。」霍老夫人道:「我有點累先進去休息一會兒,你記得要早去早回。」
「是的,娘。」
霍老夫人離開前,低聲對霍思敏道:「你前兩天不是吵著要我給你買布做新衣,何不趁這個機會跟你大嫂一起到市場瞧瞧。」
「不用了,改天我自己去。」說完,腳一蹬自顧轉進內堂,霍元擎也跟著離去。現場只留下他們夫妻倆,大眼瞪小眼。
「你弟弟、妹妹對我很沒大沒小。」她委屈地咬著下唇。
「因為他們一時還無法適應你是好人這個事實。」霍元樵撫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幸虧你娘對我還不錯。」
「何止不錯,她簡直是疼你疼得有點過分。」
「真的?」楚綾絹眼睛一亮,「那你想她會把那對玉麒麟送給我嗎?」
「不可以。」霍元樵大吼,「就算她真要送給你,你也不許拿。」
「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你那麼凶幹嘛?」楚綾絹忿忿地向內院走。
「你上哪兒去?」
「去帳房。」是他娘說的,銀子不夠花還可以向帳房支領。
霍元樵倉卒跟上來,「我娘不是才給你一大袋銀子。」
「那不夠。」
「你買什麼需要那麼多錢?」
「不告訴你。」她東拐西轉,走不到一刻鐘,又迷路了。真是的,沒事把房子蓋那麼大幹嘛?「你家的帳房究竟在哪裡?」
「不告訴你。」霍元樵決定要先教她勤儉持家的重要性。
「數到三,不說我就讓你好看。」
霍元樵才不接受她的威脅,兀自背著雙手,待在迴廊下,準備看好戲。
「一、二、三,是你自找的。」楚綾絹扯開喉嚨,大叫:「娘,娘,你快來,元樵把我的荷包搶走了,哇!她還打我,你快來救我!」
「住口!住口!」霍元樵算是敗給她了。慌亂摀住她的嘴巴,匆匆將她抱離現場。
「你這是要帶我去帳房嗎?」
「不然呢?」
「你真好。」楚綾絹忘情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你?」霍元樵心房一陣悸動,以為她是情真意切。
「快呀!你不是要帶我去帳房領銀子?」
原來是為錢獻吻。霍元樵心口涼了一大截,黯然地對空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