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鍾家氣派輝煌的大廳裡,靜偎著身邊的他,希寧凝眼望向窗外一片教滂沱大雨淋濕的綠色草地,想著自己因他而改變的生活。
在她重感冒的那幾天,睿豪不僅細心照顧她,還兼差替她完成手中的譯稿工作,目的就是要她好好休息。
而在她生病這段期間,他要她改變日夜顛倒的作息習慣,逼她按時吃藥,要她三餐正常,只是長久累積下來的習慣,怎可能輕易被改變?
一向自由慣了,如今身邊有個人硬是要糾正她多年來的生活習慣,她被糾正得十分痛苦,只是她仍忍著。
她想,只要感冒痊癒,身子舒服些了,她就有精神和他好好談談。
但就算她感冒好了,就算她一再暗示他別管她太多,就算她為此與睿豪起了摩擦與爭執,他依然故我。
該管的,他繼續管,不該管的,他也有辦法插上一手。
而今……她竟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習慣他的出現,習慣他在身邊,習慣他上班的時候,派人送午餐來給她,習慣下午六點的時候,等著他一塊用晚餐。
他讓她的生活裡處處有他的影子,也讓她的每一天都有他身影的存在。
她讓他慢慢進駐她的生活,也讓自己學會依靠他,而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微仰臉龐,凝視著坐於她右側看報的他,一抹輕淺笑意,揚上了她的眼。
似感覺到她的注視,鍾睿豪轉移視線看向身邊的她。對上她清亮含笑的黑瞳,他笑得有些不自然。
他希望希寧看到的是自己完美的右顏,但她總堅持佔住他左側位置,總看著他一再想隱藏的傷頰,教他情緒變得有些焦躁,就好像自己快被她看穿了一樣。
望著她美麗容顏,想著這陣子來,旁人對她的注意與驚艷的目光,他就感覺到有股異樣酸意情緒在他心底翻攪。
而只要看見她與其它男人談話,哪怕是慕旨禮或蕭伯納他們,他一樣會感覺全身不舒服,還有種……對與她感情的不確定。
尤其當他想到自己左頰上明顯的傷痕,再想到她完美無瑕的美麗臉孔時,教他如何不想美麗如她,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的與他在一起?
雖然他的臉受傷了,但他的身份與地位仍為他引來眾人的注視目光,如此,又教他如何相信美麗的她不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
沒錯,當初她是把那張支票捐給慈善機關,但教他怎麼確定聰明如她,不是耍手段藉此攀上他?不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他從不想這樣想她,但他沒法控制自己內心陰暗的想法,他只能選擇隱藏,選擇小心維繫這段看來好似完美的感情,也選擇預防其它一切不該發生的意外。
他不會讓其它男人有接近她的機會,他不會讓她有背叛他、離開他的機會,他要她知道他鍾睿豪,是她此生唯一可以接近的男人。
放下報紙,伸手拉過她,他讓她坐上他的腿,出聲轉移柯希寧的注意力。
「在想什麼?」
「看著你,當然就想著你。」她媚眼一瞪。
「真的?」一道異樣光芒劃過黑亮的眸,「我可以相信妳的話嗎?」緊擁身前的她,他眸光幽深地勾抬起她的下頷,凝進她的眼,吻上她的唇。
為了讓希寧習慣他的存在,這幾個月來,他不知已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與時問,而今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滿意極了。
而同樣的,在讓她習慣他的同時,他也讓自己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習慣看她因他而綻笑的美麗容顏,習慣讓她的一顰一笑牽引著他的心……
「希寧,我可以相信妳說的話嗎?」唇噙笑意,他再一次的問著。
「你說呢?」再一次的低詢,褪去她眼底的笑意。
「希寧?」
別過頭,她不看他,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縮緊臂膀。
「你說呢?」
「到底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她異樣的語調,教他微擰了眉。
「沒。」回眸看他一眼,希寧想起身,卻教他緊緊束縛於身前,「放開我。」
「希寧──」
「我要回家。」
「回家?早上妳才答應我要在這裡住下。」他又擰了眉。這陣子,為了哄她跟他一起住,他威脅利誘全用上了,而今天早上他好不容易才勸動她。
「我不可以後悔嗎?」
「是不可以。」他眸光暗下。
「為什麼?你憑什麼這樣控制我的自由?!走開!」他的專制與霸道,教柯希寧氣得一把推開他,卻因用力過度而頓失平衡,差點摔倒。
「小心點!」鍾睿豪心一驚,急忙出手將她摟回。
「不要你管!」性子一來,她出手就再推開他,氣站起身。
「希寧?!」
「誰讓你一直懷疑我說的話?!」她不懂,她與他都在一起一段時間了,為什麼他還懷疑她說的每一句話?為什麼他就是不能全然的相信她?
「妳……」他愣住。
「不相信我說的話,那就算了,我不勉強!」
說著,柯希寧扭頭就走。
「希寧──」快步上前,他攔下她,想為自己的多疑道歉。
「你想怎樣?!讓開啦!」被擋住去路,希寧又一把推開他。
「一定要回去嗎?」他緊握住她的手,凝眼望著她。
他希望今天她可以留下來陪他,但,靜看著不回一句,怒瞪一雙大眼的希寧,鍾睿豪歎出一聲無力。
「希寧……」
「等你願意相信我的時候再說吧。」她怨懟的看著他。
「妳……我送妳吧。」知道道歉已無濟於事,斂下眸裡的絲絲黯然,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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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樓高三十六層總裁室落地窗前,鍾睿豪遙望遠方,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似遭陰鬱之情層層蒙覆,而顯得有些空洞。
「鍾先生……」已在他身邊站了好一會的高偉,看牆上掛鐘一眼。
緩緩地,一點一滴的思緒,重新在鍾睿豪空洞眸裡匯聚成流。
「什麼事?」回過神,斂下眼底對她的想念,他抬眼看向高偉。
「你和商大少東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那走吧。」點了頭,他旋身邁步離開。
「是。」似習慣了,高偉跟在他身後走出辦公室。突然,他想起蘇武牧前些天交代的事,「對了,鍾先生……」
「說。」鍾睿豪步子未停,繼續行往電梯間,途中,幾名高層主管態度恭謹地暫退一旁,讓出一條路。
「你和柯小姐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高偉問得含蓄。
「這……」鍾睿豪頓住腳步。他可以瞭解高偉是因他多天來未去找希寧,而猜出他與希寧之間出現了問題。
「老大,柯小姐她性子倔了點,但你是個大男人,應該多少要讓她一點。」手拿會面資料自後快步跟上的蘇武牧,一聽到兩人的談話,立刻打岔,提出意見。
「你──」睿豪擰眉回頭看他一眼,繼續邁步前行。
「本來嘛,女人天生就是生來讓男人疼的,所以就算柯小姐真的錯了,你也別跟她計較太多了。」
「武牧……」注意到主子神情不對,高偉想暗示他少說點。
但,一聽到高偉叫他,蘇武牧老大不高興的瞪了他好幾眼。
「早八天前我就要你幫著多勸他了,你還拖到我出差回來?」
「這幾天他又沒有找我談,你要我怎麼勸?」高偉替自己感到無辜。
「老大剛剛也沒找你談,那你為什麼就懂得開口?」蘇武牧不客氣堵他幾句。
「好了,你們兩個,我沒事。」轉進電梯間,鍾睿豪出聲制止兩人的爭吵。
高偉上前為他按下電梯樓層按鍵。
「沒事?」蘇武牧怪異的看他好幾眼,小心問著:「老大,那請問一下,你的有事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他可不希望再見到以前那個冷得像塊冰的主子出現。
不想談論此事的鍾睿豪擰緊濃眉,步進專用電梯,直下一樓大廳。
「老大,難道你不知道你這一陣子心情很差嗎?我聽業務經理說,我不在的這幾天,你臉色都挺嚇人的,已經不像前陣子那麼溫和。」
「你──」他臉色難看,走出集團大樓。
「老大,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應……」蘇武牧緊跟在他身後走出電梯。
「武牧。」高偉扯住他,搖著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高偉,為了巨亞集團,我們今天一定好好開導老大,勸他……」蘇武牧一臉的視死如歸。
「你們打算怎麼開導我?怎麼勸我?」步下階梯,站在司機已為他拉開的房車門旁,鍾睿豪酷顏緊繃,轉身看著身後爭執的兩人。
「啊?」沒想到鍾睿豪會開口問,兩人愣了一下。
蘇武牧率先回過神,不客氣的說著:「老大,我們如果可以知道事情起因的話……」
「我不願意相信她。」鍾睿豪直截了當的說。
「啊?」看旁邊一樣茫然的高偉,武牧發出一個單音。什麼不願意相信她?
「因為我會質疑她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會懷疑她喜歡的是我的錢,還是真的心甘情願接受我這個人。」他不介意說得更清楚些。
頓然明白的高偉與武牧,互看一眼,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理解力。
「老大,你……」
「還有,她要我真的願意相信她的時候,再去找她。」
「鍾先生,對不起,你……」
「都明白了嗎?現在,你們打算怎麼開導我、怎麼勸我?」他靜看眼前兩人。
這時,已看出他臉色不對的武牧,擔心真惹惱了老大,因此動手扯了扯高偉,暗示他開口,想推他出去當擋箭牌。
「鍾先生,你喜歡柯小姐是吧?」
面無表情坐進房車,鍾睿豪抬眼看著一向少話的高偉。
「既然喜歡,那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她?相信她有那麼困難嗎?」
「老大,柯小姐是什麼樣的個性,我相信你比我們都還要來得清楚,她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你會看不出來嗎?」
「鍾先生,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在意她,那就請試著信任她。」
「你們以為全然的信任可以簡單做到?」他冷言道,「你們不是不知道以前有多少女人接近我,全都是為了錢。」
「可是柯小姐並不是那些女人,她只是一個可以把你的巨額支票,毫不心疼的捐給慈善機關的人而已,所以如果你再繼續懷疑她……」頓了下,高偉看著他,「鍾先生,那請恕我說句不中聽的,你盡可趁早甩掉她,免得浪費你們彼此的時間。」
「你──」高偉的建議教鍾睿豪的臉色更顯難看。
「高偉,你、你找死啊!」蘇武牧見他把話說得這麼白,不禁瞠大了眼。
不顧武牧的勸阻,高偉繼續未完的話。
「鍾先生,跟在你身邊已經好些年,我從沒見過你像前陣子那般輕鬆自在,我想,假設你不相信她的人,那你可以選擇相信自己的心。當然,如果你連自己的心都不相信,那任誰也沒辦法可以勸服你。」
「高偉……」蘇武牧想叫他閉嘴,但卻讓他給推到一旁去。
「我說的是事實。」回武牧一句,高偉又轉頭看向臉色凝肅的上司,「鍾先生,男女間的感情可以經由相互信任而有進一步發展,但也會因為彼此的不信任而走上分手一途,是吧?」
「老大,高偉是一片好意,你……」唯恐高偉惹怒主子,招來怒火,武牧急得滿頭大汗,連忙推開他上前道。
抬手制止武牧未出口的話,鍾睿豪眼色深沉,示意兩人上車。
擔心惹惱上司,武牧趕忙推高偉一塊上車。司機關上車門,繞回駕駛座,將房車駛上道路,朝撒皇飯店直駛而去。
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鍾睿豪因高偉一席話而沉思。不是分手,就是選擇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心。那……他想與她分手嗎?
不需多想,他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因為自她出現後,自與她交往後,他總期待著每一次與她的見面,也早已習慣有她在身邊的每一天,那他何不試著相信她?
豁然開朗的心情,教鍾睿豪不禁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許久不見的笑意,也重新揚上他黑沉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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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撒皇飯店的香榭廳,柯希寧右手托腮,忽略了坐在對面的張為仁,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那一片藍天。
十天了,他已經有十天沒出現了,只是,到現在她還想他做什麼?她也不過是要求他的信任而已,會為難他嗎?
「希寧?」
那天,她以為他會責罵她、會對她咆哮,但,他始終沒有。
他只是用他那一雙深沉的黑眸,凝進她的心,告訴她……她讓他很無力……
「希寧,妳有在聽嗎?」一直被忽略的張為仁,終於忍不住動手拉她。
「做什麼?!」突然被拉動,柯希寧猛回過神,臉色一變。
「我、我、我……對不起。」見紅顏變色,張為仁嚇得忙鬆開手。雖然同行間都盛傳她難伺候,但他也沒想到美人的脾氣竟然會這麼壞。
「許琦呢?」知道自己反應過大,希寧吐出一口氣,轉開話題。
「她剛說有事要先回出版社,妳沒聽到?」張為仁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我如果有聽到,那還問你做什麼?」柯希寧瞟看他一眼,就端起咖啡,打算喝完它就走人。
原以為許琦是真的想和她討論明年度的合作計劃,沒想到,許琦竟是騙她出來跟張為仁談合作計劃的。
合作?要她跟眼前這個看起來軟趴趴的小男人合作?原以為許琦口中溫柔斯文的張為仁,是真的溫柔體貼,但現在一看,她覺得懦弱無能還比較適合形容他。
再說,她日子過得好好的,收入也還過得去,幹嘛要學他一樣,把自己累得像隻騾子?她腦子又沒壞。
現在主人既然走了,那,她也不必再留下來聽他鬼扯。
一口氣暍完整杯已涼了的咖啡,希寧拿起身邊的背包,打算起身走人。
「對不起,我──」她話還沒說完,張為仁已一臉熱切打斷她。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以為希寧想道歉,張為仁連忙笑著說道。
「你高興就好。」瞟他一眼,希寧想站起身。
「呵,這樣嗎?那妳看有關這次的……」再次會錯意的張為仁笑咧了嘴,還熱絡的輕拍她的手。
一再被無意碰觸,柯希寧猛抽回手,滿懷戒意地瞪他。
沒發現她的異樣,張為仁繼續說著:「這個合作企畫妳覺得怎麼樣?可行嗎?還有沒有其它需要修正的地方?如果有的話,妳提出來沒關係,我一定會盡全力配合的。」
「又談這事?我不是早已經說過幾百次,我沒興趣跟你合作嗎?」聽他再提合作的事,柯希寧已是一臉的不耐煩。
「可……可……可是許琦說妳會考慮,所以我們今天才約在這裡見面……」她的直言嚇到他。
「跟你約在這裡見面?我是被許琦騙來的好不好?」她狠瞪他一眼。
「啊?」他張大嘴巴,看著她。
「要不是許琦說要跟我談明年度的合作計劃,你以為我會沒事跑來這裡跟你喝咖啡聊是非啊?」
「但、但是……許琦她說……」面對希寧的直言,張為仁是又怕又愛。
「我管她跟你說了什麼?合不合作要我自己說了才算,現在你清楚了沒?」
「可是,希寧……」
「柯小姐!」柯希寧冷冷看他一眼,「請喊我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