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月兒已從泰巴勒口中知道,泰陽一個人去紐約,而且還「規定」她不可獨自離去,必須等他自紐約回來,再一起返回紐約。
她一邊整理要從這裡帶回紐約,修復古畫的相關材料與器具,訝然發現要帶的東西還真不少。簡單的說,應該帶走工作室裡所有的東西,唯一不用帶的,就是泰陽或是他所指定的任何工作人員。
可是這個男人偏偏不准她一個人單飛,越想心情越浮躁。想她可是在網路上呼風喚雨的「桑椹」,競被困於此,真是嘔極了。
她用力丟下手邊的東西往車庫走去,哈雷已被修好,她不加思索地騎上它,咻地衝出這「牢籠」……
爽快!她車也就越騎越快,煩躁似乎也漸漸被吹散。
意外地,她騎到了與連泰人仰馬翻的地點。
她的雙眸不自覺地凝視著前方,有山、有雪、有草,就是……沒有連泰的身影。
摘下安全帽,跨下哈雷,她下意識地走近那塊他們跌倒,他成了她墊背的草地……
小草似乎又往上長了兩三公分,她輕輕觸撫著它們,思緒也回到過去……
那個美麗:心眼又多的男人,曾經躺在上方裝疼,要她拉他一把,結果卻「偷襲」她,又掐又摸,還扯下她的面紗。
她不經意地摸著自己的臉蛋。沒想到躲過那一次,卻在三姊那裡破了功。真是冤家路窄!
想著想著,她便往那一塊與他共同躺過的草地上躺了下去。
今天的雲好白,天空好藍,她的心情呢?
灰的!為什麼是灰的?為什麼?
一個朦朧的身影忽然跳了出來——
天啊,怎麼會是「連泰」?
她不是不在乎他嗎?為什麼偏偏想起他?她不是要他離她遠一點?他們每次見面就會演出「三本鐵公雞」的戲碼。如今他不在身邊,照理說應該是件好事,但為何她的心底反而像失去了什麼似的?
修畫再不能氣定神閒,輾車也不再快感十足,美食不再充滿誘惑,就連攻防網路也引不起她的興趣,舞文弄墨的「月亮女兒」也懶得透出雲層。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答案倏如春雷,轟隆隆地打進了她的心房!
所有的紊亂,全來自一處——
就是曾令她厭惡、惱怒,匆喜匆瞠的連泰。
他打破了她的平靜,撕下了她的神秘面紗。
風兒輕輕地拂過她的面頰,也吹動她的短髮,沁涼的空氣,還帶著微暖的氣息,讓她漸漸合上雙瞳,進入夢鄉……
夢中的自己,正和一個男子躺在床上,那個男子,竟是令她匆喜匆嗔、打亂她平靜心湖的連泰。
床上胴體相纏的兩人,正沉醉在雲雨中,她隱約覺得他的大掌探入她的內衣裡,準確無誤地包裹住她隆起的雙峰,然後往下竄,經過她的腹部、大腿間……
「哦!不行!我是處女!」她驚叫出生。
葛月兒倏地清醒過來,立即從草地上坐起。
她氣喘吁吁地往四周看去,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是一場夢,還好是夢。
「在外面吹風睡覺很容易感冒的。」她的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動也不敢動地僵在原處,發不出一句話來。他……什麼時候到的?
「怎麼?春夢還未醒?」泰陽這才走到她的面前。
「你——你怎麼——回來了?」她久久之後才蹦出這句話。
「事情辦完了,當然得回來。」他並沒有提及他剛聽到她大喊自己是處女的事。
「喔,那我可以回紐約了吧?」她將亂髮隨手一抓,準備起身,他則順勢扶了她一把。
「還不行。」他說,並放開拉住她的手。
「不行?」
「陪同你回紐約的人有七天沒睡覺,所以你得等他睡足了、吃飽了,才能離開。」他意有所指地說。
她覺得他的話中有話,再看他的神情,登時覺得與她同行的人,九成九她認識。是誰呢?
嗯……另外,泰陽的外表好像多了七分的粗獷,他蓄了鬍子,而且好像有些疲憊,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的?
她這才發現——
「那——他什麼時候會睡醒,還有吃飽?」她企圖從他的臉上及口中探得準確的歸期。
「你打電話親自問他。」他撥了一組號碼,並交出自己的手機給她。
她疑惑地將手機附在自己的耳邊……
奇怪的是,那手機的響聲就在這附近,下一秒鐘,她便看見泰陽從腰間取出口力一隻手機,I瞬也不瞬地睇著她,按下通話鍵,「喂。」
「老天!是你!」她搗著嘴驚歎,原來泰陽就是要與她回紐約的人。
他不理會她的驚異,逕自說道:「這是電話答錄,我現在正在休息,有事請留言。」
「你——你——我不要你與我同行。」她拒絕道。
「嘟!嘟!嘟!」他學著機器的聲音,表示她的錄音無法錄製,接著不慌不忙地關上手機。
她則丟還他的手機大嚷:「你這個小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顧忌。」
「你要詐!」
「要詐也好,保護傳家寶也罷。總之,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這裡繼續工作,二是將我帶在身邊。吃、暍、拉、撤、睡,我們部得在一起。」他說得輕鬆愉快。
「你又不是我的家人,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吃暍……」拉撒睡她講不出來。
「小姐,你以為我願意::搞不好你紐約的公寓有養老鼠,你吃垃圾食物,你的浴室只有冷水,你暍廉價的水酒,你睡了十多年才一換的床墊,還有發霉的床單。」
「你家才養老鼠呢!你吃的才是垃圾食物……你——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惡了!」她氣得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他並未因她的批評而惱羞成怒,反而故意打了個哈欠道:「我累了,要回去睡我那如路易十四的床鋪,還有吃泰國皇室的佳餚。」
「可惜,路易十四沒睡成就被送上刑台、殺頭了。你選錯床。」她反將他一軍。
「哈——歷史不錯,但卻改變不了我決定的事。」他俐落地騎上哈雷,「走吧。」
「我不要。」她彆扭道。
「那我先離開,天快黑了,待會兒若有歹徒強劫你的『貞操帶』,我可幫不上忙。」
「你——」她的雙頰倏地有如火燒般熱辣。
「還是你的貞操帶早在很久以前,就奉獻給一些濫情的紐約客?」說到這裡,他的心裡竟然產生一陣不快的憤怒感。
「管奸你自己的事,我的貞操帶在不在都不千你的事。」
「對,那是你的事。」他說得咬牙切齒,又丟下一句話:「那麼現在你要留在原地作春夢,還是隨我回家?」哈雷的引擎已發動。
她不應也不答,執拗地站在原處,見狀,他隱然被激怒,立即發動車子往前衝……丟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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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騎,一邊自問:他是怎麼了?
他不禁想起方才來這前的一切——
他老遠從紐約趕回來,原以為一進門就能看到她,誰知道進門後赫然發現,整個房子靜得嚇人,讓他心裡頓時一沉,急忙扔下行李,衝到她的房間,房裡沒人,衝到工作室,依然不見芳蹤。
「月兒——你在哪裡?」他焦躁不安地低聲呼喚道。
心亂又心急的他,翻遍整個房子都不見她的蹤影,心頭頓時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煩躁極了。
直到泰巴勒說:「到車庫看看哈雷在不在?」他才像是被喚醒般地衝進車庫。
果然,哈雷不在。於是他又開著車,像發了瘋般地亂找一通。他既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更擔心她就此消失不見。這讓一向駕駛技街高超的他,三番兩次的險些與其他車輛發生擦撞。
直到想起他們一起跌倒的地方,他便立刻以高速駛向那片人煙稀少的坡地。
終於看見她了!
一顆不踏實的心,終於放下。
她躺在草地上,頂著風睡著了,他靜靜地睇著她凌亂的短髮,不施脂粉的嫩頰,此刻的她一掃平日的倔強,就像個清純少女般,毫無戒心地躺在自家的花園裡,作著屬於她的夢。
他的心再次被喚醒——
他為她的睡姿動容,為她的恬靜而騷動。繞了世界一周,卻在這塊不到六尺平方大的地方找到這塊寶。
就是她!就是她——葛月兒,也是她——桑椹,也是她——月亮女兒。
她就像一系列的尋寶書,讓他永遠有驚奇,讓他願意為她從封面翻到封底,只為了從中找到不同的寶貝。
她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直到她大喊「我是處女」時,他更覺得她的珍貴;但當她嚷道「我的貞操帶在不在都不干你的事」時,他競意外地感到震怒與吃味。
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她的佔有慾,強烈到不允許任何男人,參與她過往或以後的生命,更別說讓其他男人深入她的生命與身體。
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想法。這讓他有些不安,有些難以自制。
他一直是女人王國、現實世界的國王,總是呼風喚雨,沒理由在經歷了千山萬水之後,還為她這麼個小女子幡然心動。
他氣自己的沒出息,但下一刻,他又罵自己的短視。葛月兒明明是千里馬,他卻以俗人的眼光來看待她……
就在他想著這一切的同時,哈雷已將她與他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遠。
突然,自責像把鞭子一樣,打在他的胸口上!
該死!他怎麼可以將她一個人丟在野地裡?大沒風度了。
他旋即一個大轉彎,轉回原來的方向,並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駛向她……
他終於看見她驕傲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嘶地一聲,緊急的煞車聲響起,哈雷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面前。
覷見她眼中強壓的淚光,頓時猶如有千斤頂壓向胸口一般,奸疼。
如果她哭出來,他會好過些。
如果她大罵他,他的罪惡感會少一點。
如果她故意佯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他會像往常一樣和她對槓,最後不了了之。
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勇敢」地站在那裡,任淚水覆在瞳眸之上,看著他從消失到再度出現。這反而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喉頭有如被鎖住似的無法發聲。
她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
「上車吧。」還是他打破沉默。
她不吭一句,緩慢地爬上哈雷的後座,他這才發動車子。
忽然一陣亂拳就這麼敲在他的背上……
是她發洩的粉拳敲打著他,打他的自私,打他的拋棄,打他的莽撞,打他的狠心,但她一句怨言也沒有發出,只是一直敲打著他的背……
匆然問,他感到薄襯衫上有一點濕!他知道,那是她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
他的心好疼、好疼。
女人有好多種,哭的方式也有好多種,但像她這樣灑淚的,他是第一次見識到,也是首次感到自責與心疼。
想不愛上她,怕是很難,很難。
終於,粉拳不再落下,她珠淚似乎也暫歇了,但玉臂卻倔傲地不肯抱住他的腰,只是以雙腿夾住哈雷的氣缸,直挺挺地坐在他的身後。
為了安全,他放慢了速度,緩緩地行駛在日落的山間……
葛月兒驕傲的心,其實在泰陽丟下她的時候已經崩潰。但她告訴自己,驕傲可以被磨蝕,但自尊仍必須鞏固。
直到哈雷的身影再現!
她才終於知道,自己愛上了瑞士雪山上的孤鴻,而她卻是只池塘裡的野鴨,任憑她如何努力的追趕,也追不到總是展翅高飛的孤鴻。
因為,她沒有那對會飛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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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哈雷抵達泰陽家門時,葛月兒馬上下車,泰陽也停好車子跟上她。
他想說什麼,卻難以啟口,她越走越快,他一急就抓住她的肩頭,一把將她拉進胸前。
她怔了一下,旋即奮力掙扎,他卻怎麼也不鬆手,而且越抱越緊。
掙扎的同時,她聞到他胸口的體味……那是她曾經熟悉的味道。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卻又立即強迫自己命令他道:「放開我。」
他不語,也不放。
「放開!聽到了沒?」她大叫,似乎想將先前的怒氣一口吐盡。
他仍然緊緊地擁著她,絲毫不讓步。
「你丟下我時,就該知道我們是不同國的。放開你尊貴的手!」她再度吶喊。
「誰告訴你,我們不同國?」他發聲了。
她拾起頭昂望他——
那是一張她看過最美的臉蛋!不!不!他倆怎麼會是一國的?
「不,我們不同國。」
「你的世界為什麼一定要分彼此?『同』與『不同』有何不同?」他反問。
「當然不同,一個是正值,一個是負值,如何相同?」
「聽聽你內心的聲音,看看我們同不同國?」他溫柔地建議。
她有幾秒鐘的怔忡,然後立刻推翻他的說法,「我的內心只告訴我兩件事,一是離開這裡,二是離開你。」
他的心宛若被一把帶火的箭射入。
她要離開他!不!不!他不允許!
「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他霸道地宣佈。
她則冷笑,繼而嘲諷:「你以為自己是上帝嗎?」
「我是泰陽,你的太陽,月兒。我們不該被分開的。」
「錯!」
「錯?」
「太陽與月亮幾乎不曾同時出現。日昇月落。否則天下會大亂。」
「你難道沒見過日出與黃昏的時候,太陽與月亮是同時出現的嗎?」他也舉例說明。
「一言盡於此。放開我,也放了你。至於『太陽之子』的畫作,請另覓高明,再不就別派你自己和我一起工作。」她試圖推開他。
這時泰巴勒卻走了出來,「少爺,月兒小姐被您找到了!真好。」欣慰之後,他突然想到一事,「怎麼沒見到您的賓士車?」
他這才看了泰巴勒一眼,說:「放在原地。」他雙手仍圈住月兒。
她的心顫了下。原來他是專程去找她的!
泰巴勒又說:「月兒姑娘,少爺為了找你,人都急瘋了!而且——」
「別說!」泰陽阻止泰巴勒繼續說下去。
她看了他一眼……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放下一切去找她這個不起眼,甚至在月圓之日會長肉瘤的小女子?
他終於鬆開手,故作鎮定地說:「二十分鐘後用晚餐,你先梳洗—下。」
她再次睇了他一眼,雙瞳儘是迷離。
他——泰陽真的為她急瘋了?!
他卻掉頭就走,不想讓泰巴勒看出他的困窘。
葛月兒也在這時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鐵樹開花了!」泰巴勒欣喜的聲音,悄悄地自月兒的身後響起。
她緩緩地轉過身子望去,真的看見粉黃的小花綻放枝頭。
這麼冷涼的天氣,屬於熱帶的鐵樹怎麼會開花?這代表什麼?
泰巴勒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天底下的事,很多是說不准的,沒有絕對的可能與不可能。」
「您——到底想說什麼?」她問。
泰巴勒又笑了笑,「不管你相信什麼或不相信什麼,永遠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
葛月兒覺得他好像是在說她與泰陽之間的事,但沒有再多問,「謝謝。」
「花開花落自有它的時節,誰也阻止不了。」泰巴勒又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其實卻是說給葛月兒聽的。
葛月兒蹙了下層心想:是哪朵花開,又是哪朵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