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鵝,從來沒騎過馬的兔兔處處新鮮,這趟出門真是太值得了,應接不暇的事物,世界新奇又寬廣,不是她那小小的塔能比擬的。
她有些失落,回去,恐怕沒有出來的機會了。
其實,她心裡頭還有塊小小的隱憂。
她也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又會再度沉睡,她是有病的人,塔外面的世界再多嬌,也沒她的份。
她是妖怪,一個不知道生了什麼病的妖怪。
「你在想什麼?」一個向來聒噪的人突然安靜無聲,就是不尋常。
「對不起。」騎在馬背上沒辦法日頭,兔兔只能把臉窩進大白鵝的潔白羽毛中,帶著鼻音說。
「這麼說,為什麼?」她的發心有兩個左旋,聽說這樣的女子會生男孩。出來一天,他發現她身上的藥香淡了,多了一股小孩才有的奶味,她的遲遲沒發育,到底原因在哪裡?
「我不是故意不記得你的,我對很多事都不清楚。」臨走前完顏北白鬍子公公跑來問她真的不記得紫君未了嗎?
她點頭,他便像是鬆了口氣,又帶著遺憾。
人的表情真豐富,會哭會笑會生氣會抽搐,而她,從來沒有那些不一樣的心情。
馬蹄聲停了。
紫君未把她旋轉過來,對著她的眼睛說話,「如果記起我對你來說太沉重,就算了,反正我們現在又認識了,人活在當下比較重要。」他不介意過去的那一段是如何消失的,有一個記得就好了。
「你真好,跟嬤嬤一樣好,她每次都會誇我是最漂亮的小孩,雖然你沒有這樣誇過兔兔,但是,你還是好人。」她的心有些急,她偷偷跑出來,嬤嬤一定急瘋了。
當初應該跟太韶堡的大叔們要塊姜,先在屁股跟手心上抹一抹才對,免得被揍時太痛。
「這些年她把你照顧得很好。」瞧著兔兔光滑潔亮的小臉,紫君未決定不吃這種飛醋。
吃醋可大可小,但是跟一個老女人吃醋,省省吧!
「我不知道,兔兔感覺好像才醒過來沒幾天。」她一睜眼嬤嬤就在身邊,但是,她好像在飄,沒有真實的樣子,慢慢才看得見人的。
但是,這個不重要吧。
想著不重要,她就擱下。
「這只肥鵝呢?」
「……不知道。」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兔兔一睜眼它就在了。」
說著,她緊緊摟住鵝,想從它身上汲取溫暖。
「你搞不好也跟你的主人一樣什麼都不記得了吧。」摩拳著白鵝輕柔的羽毛,紫君未唇畔泛著一抹笑。往事幽幽啊。
「紫君未,你怎麼也跟大黃說起話來?」
紫君未把一人一鵝輕輕掃進懷裡,蔭涼的身影把兔兔整個罩住,像寬闊舒服的屏障。
「因為,我也認識它啊。」
兔兔不懂男女之別,只覺得他溫暖,她困惑的說:「你講的話不好懂,兔兔不明白。」
「真的難懂就什麼都別想。」她又回到他身邊才是重要。其餘,無關緊要。
涼風習習,答答的馬蹄伴著似親密又遙遠的感覺,答答答……
高塔所在距離成都只有三里遠,馬蹄雖踏得慢,晌午前他們還是抵達了。
圓敦敦的紅塔依舊,塔的陰涼處卻站了一個人。
兔兔不管危險,跳下馬背,用她軟潤嬌膩的聲音驚喜的大喊,「嬤嬤!」
紫君未看著塔蔭下的老婆婆彎下腰,圈住兔兔跳豆一樣的身子。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安撫了兔兔,風嬤嬤用多皺的臉對著高拔威武的紫君未說。
「是我把兔兔帶出去的,請您不要責罰她。」他實在捨不得她。心念一起,眼光在兔兔嬌小的身上多纏綿了一下。
他的舉動看在身形略見單薄的風嬤嬤眼底,泛起錯縱複雜的漣漪。
他是個深沉卻穩靠的男人。
紫君未說不上哪裡覺得奇怪,這嬤嬤很不真實。
「你是有責任心的人,你把她帶回來了。」
「我並不情願,要是可以,我想把她永遠留著。」
「你對她很有心。」一抹淡到看不出來的笑容劃過風嬤嬤深長的法令紋。
「她對我意義非凡。」
「我知道。」她語出驚人。
紫君未微凜。她這麼說有特別的含意嗎?
「她也依賴你,說非要回來不可。」就重要性來講,也許這個老人家在兔兔的心目中比他還重要。
他之前就知道吃這種醋非常無聊,卻不能壓抑一再泛上來的酸味。
「這是天性吧。」風嬤嬤溫柔的看著專心陪著大白鵝玩的兔兔,輕喟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是讓兔兔住這塔裡面是不健康的,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送她回來是一回事,若是她又要被送回高塔,他會立刻把她遠遠的帶開,永遠不回來。
「這塔老了,也已經保不了她。」
紫君未沒有出口問為什麼,只用一雙鑽研的眼睛要把風嬤嬤看穿似的。
「都是我的錯,當年不該下那樣的詛咒。」她眼中有著無盡的懊悔,風吹來,衣袂飄飄的她像要乘風而去一樣。
渾然不知的兔兔依然玩耍著。
她不知道風嬤嬤的面容慢慢變了,眼角眉睫的皺紋平熨的像青春少女的肌膚,本來都是老人斑的手恢復修長纖細,身上的布衣也幻變成羅紗,亭亭玉立,輕靈飄逸,如洛神宓再世。
紫君末從來不信鬼神,親眼看見這樣的景象,暗暗運了氣,準備有什麼突發狀況好全力保護兔兔。
「你是誰?」
「我是風晴娘,曾經是鎮王府的王妃,兔兔,這名字是你幫她取的吧,謝謝你,取得真好。」她人長得沉魚落雁,聲音也如珍珠銀亮輕盈。
不只鎮王爺鎮守山,恐怕曾迷上她的男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紫君未突然未雨綢繆的煩惱起來,長大成人的兔兔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鎮王妃跳塔自殺,已經不存在了。」
晴娘如玉的臉上一片淒然。
「生為女子,萬般無奈,生了這樣的臉,紅顏禍水,禍水,又豈是我所願意?」被逼迫,被壓搾,就因為是女人要承受這樣的不公平?
這樣的年代,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鎖何其的多,她掙脫不出身為女子的宿命,便以最激烈,也是最消極的方式控訴她的不滿、哀愁,一死了之了嗎?
她無辜受牽連的女兒,卻要因為母親的不敢面對現實而死,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兔兒醒得太早,逼得我不得不出來。」
「你說的這些」我一個字都不信!」這女人是有些古怪,但是編派這些事情對她有什麼好處?
他的鐵口卻讓晴娘面露喜色,這男人的精神力量比她想像的還要堅強,也許,凡事冥冥中早注定好了一切。
「我把兔兒交給你,希望你照顧她。」這項任務,非君莫屬。
「兔兔不要!」聽到要把自己交出去,兔兔出聲抗議,但是,心裡頭又存著某些她也說不上來的空虛。拉著晴娘的衣袖,她仰著小臉,一點也不覺得改變容貌的嬤嬤哪裡不對。
晴娘彎下腰直視她心肝寶貝的女兒,「乖兔兒,你就跟他去,他是好人會照顧你的。」
「嬤嬤不要我了,不要兔兔了!」在晴娘面前,兔兔不是十六歲的姑娘,是她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嚶嚶的哭泣、撒嬌。
「就因為下輩子想跟兔兔再輪迴相見,才捨不得你,你不喜歡紫君未嗎?要是不願意,嬤嬤也不勉強。」她無法付出的母愛會是永遠的遺憾。
兔兔遲疑了一下子,「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你就安心把她交給我吧!」紫君未出聲。趁著兔兔有些心動的時候趕緊拍桌定案,轉眼她要後悔可就不好說話了。
晴娘站起來將兔兔往前一送,娜的身子柔柔彎下。
「萬事拜託……」
「嬤嬤。」兔兔內心掙扎得厲害。
晴娘看著紫君未將兔兔安頓上馬,然後漸行漸遠,馬蹄捲起的煙塵揚起又落下,直到不見人影。
「時辰到,該走了!」曾幾何時晴娘的身邊多了兩個模糊至極的人形,有著朦朧的牛角跟長嘴臉,手鐐腳銬的金屬聲叮噹作響。
「已經看不見人了,再看沒用了。」
「既然這麼難分難捨,當初何必想不開自殺,嘖!」長長的鏈條不留情的攀上晴娘的身子。
「世間的人真難懂,死就死了,還跟閻王商借下輩子的壽命來陽間,腦子壞掉了。」其中一個伸手拉扯著晴娘,她踉蹌幾步,不捨的再回望遠處。
是怎樣的血液情濃,怎生的糾葛,使她如此堅決。
三個人影逐漸化為輕煙淡入空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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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的塔沉進了更深重的碧色煙靄裡,沼澤的瘴氣緩如鬼魅般爬上高塔,形成霧也似的迷離世界。
有個從遠處摸近的人影巧妙地按下一塊磚泥狀的機簧,機關應聲彈開一道窄小的門,黑影一溜煙鑽了進去。
約莫一柱香時間,摻雜失望和氣急敗壞的怒吼聲貫穿塔頂——
「是誰,是誰帶走我的心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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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一直回頭。
彷彿這一別千山萬水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
「太韶堡跟這裡很近,以後兔兔想家隨時都可以回來。」紫君未看著她那失去元氣的小臉,用非常雲淡風輕的口氣給予安慰。
「我要扮家家酒的東西都忘了帶。」她言不及義的說。
「我會買一套全新的給你。」她就這麼不想待在他身邊?
「我們現在回去拿。」她亮著一線希望的眼睛,骨碌轉的黑眼珠裡盛載著希冀。
「兔兔,嬤嬤年紀大了,要照顧兔兔不是容易的事,相反的,我身強力壯,你跟著我,要是真的不習慣,我說過你隨時都可以回來。」他用堅定的眼神還有語氣保證。
雖然仍是不情願,但是,她還是理解的點頭。有時候,嬤嬤不老啊。
「好,兔兔知道了。」抱緊白鵝,她心裡頭還是充滿不安。
「兔兔覺得太韶堡裡的叔叔伯伯可怕嗎?」紫君未從來沒有為誰這麼花過心思,對她卻是備齊全部的耐心。
「他們很好玩。」她童言童語的回答。
那些曾經叱吒沙場的老將要是知道自己被小兔兔當成玩具,不氣得捶心肝才怪!
「他們沒兒沒女的,兔兔去那裡他們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疼的。」
想起那些叔伯們逗她開心的模樣,前途,似乎沒有那麼忐忑可怕了。
真的不行,紫君未說她可以隨時回塔的。
經過小小的心情轉折,她的心終於恢復晴朗,而,太韶堡也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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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東樓的小跨院裡頭卻是熱鬧異常。
「剪刀、石頭、布,我贏了,你脫衣服!」掌燈時分早就過去,典雅的樓閣裡卻傳出豪邁不羈跟孩童的歡笑聲。
「俺就剩下一件褲子,不能再脫了。」說完又是一陣爆笑。
「兔娃子,你還是趕緊把襖子穿起來,著了涼,七叔可管不了你。」
房間裡頭滿桌的酒食一片狼籍,光著膀子的男人坐沒坐相,其中還坐了個笑語不斷的兔兔。
她小小的瓜子臉漾著紅暈,珠亮的眼睛蕩著水波,菱嘴灩瀲著粉紅,完全是醉酒的模樣,一個不穩還差點摔到桌子下頭,誰叫她人矮腿短,腿的長度還構不著地板呢。
紫君未剛沐浴過,睡前習慣洗澡的他聽著隱隱傳來的嬉笑聲,蹙著足以夾死蚊蠅的眉頭大步來到小跨院裡。
為了怕嚇到兔兔,本來欲擂門的大動作被硬生生的壓抑下來,他怒極反趨冷靜的拍門,就算這樣,指節敲在木頭上的聲響也足以傳遞出他的怒氣。
「小老弟,你也來啦,我們在玩剪刀石頭布,你也參一腳吧!輸的人要脫光光喔。」打著酒一隔的老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想把紫君未拉過來一起熱鬧。
紫君未不動如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冷氣一下凍醒了不少人。
「哦,夜深了,我頭痛,老九,陪我回去睡覺。」老七機靈得很,一下就瞧出不對勁的地方。
「回去?咱們跟兔娃兒約好要玩到天亮,不見日頭不散的!」他倒要借酒裝瘋看看他這小老弟能撐到什麼時候不發火。
「砰!」事實證明,紫君未壞了一塊用上好木料製成的門板。
「你們喝酒也就算了,居然玩脫衣服遊戲,還把她身上的襖子給脫了,你們……這群老頭子!」紫君未磨著牙。這群不良的色中年人居然用尋花酒的玩意來帶壞兔兔,天——理不——容!
「什麼?」老九的酒醒大半,連迭揮手,「不是這樣的,兔娃兒是喝了點酒釀,喊熱,我們才給她脫衣服的,她還是嫩娃娃,洗衣板的身材有什麼看頭,要脫,我寧可去脫我那老相好的,她那粉嫩嫩的身材才火辣呢。」
「你別越描越黑了,你看主子的臉快跟開封那個包黑子有得拚了!」
紫君未不只笑不出來還想把人當向包子打,「我聽打更的老周說成都街道很久沒人打掃,趕明個你們幾個都掃街去吧,記得,四更天要起床。」
「不會吧,現在都快二更天了。」哀嗚立刻從四面八方湧來。
「掃街對你們來說可能還不大夠,成都街尾的王二麻子病了很多天,每戶的香糞沒人收,你們順便幫忙去。」紫君未簡直成了冷面笑匠。
「我的娘,叫俺去挑大便!小老弟,我們只是陪兔娃兒喝個小酒,你就這樣整治我們,以後不幫你看小孩了。」
紫君未摸摸鼻子。「太韶宮的屋樑很久沒更新,我想……」
大家一起掩住嘮嘮叨叨的老九的大嘴,點頭如搗蒜。
「別再想了,我們都曉得啦,掃街……呵呵,掃街去……」七、八雙巨掌蒙住老九的嘴鼻,拉大蒜的把人拉走了。
「叔伯們別走啦,我們還要玩一二三木頭人,天還沒亮耶。」兔兔看一群人做鳥獸散,她也想追出去。「兔兔!」
「哦。」她沒看過這麼嚴肅的紫君未,「你洗香香了喔。」
小孩就是這樣,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都無法專心。
起初,紫君未都用這樣的理由來解釋兔兔的貪玩,可是,他現在覺得有個環節錯了,不是這樣的,小孩該是貪玩也嗜睡,他卻輕易的在兔兔的眼眶下方發現睡眠不足的證據。
她不睡,不肯睡。
「來,來扮家家酒。」扯著他,她還不忘記玩樂。
案頭,有下午紫君未買給她全套的家家酒玩具。
「我有話跟你說。」他像個父親,技著腰,熊樣的身軀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兔兔有一瞬間以為他只需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壓扁她。
然而,下一剎那,他如高山的身形矮了半截,他蹲下來跟她眼睛對著眼睛說話,「我在生氣。」
「兔兔看得出來,因為你的頭髮全部通通豎起來了。」
這樣天真的小孩子言語,他到底生氣個什麼東西!
「小孩子不許喝酒。」
「我十六了。」她振振有詞。
紫君未把她拉到銅鏡前,用事實告訴她,她的「十六歲」不會有人相信的。
「好嘛,我……」她未語先嗚咽。「我不想睡,才拖著大叔們陪我,你不要罰他們,不然我也一起去掃街好了。」
雖然她不是很明白掃街是什麼。
「不想睡?嗯?」他有些軟化。
她忸怩了下,更頹喪了,眼裡的疲憊顯示她其實累壞了,只要一根指頭就能讓她馬上變小豬。「是不能睡。」
「理由?」他的口氣更溫暖。
「你又不是不知道兔兔一睡下又會睡很久醒不過來,我不要又那樣。」小小的怕是多少不安造成的,她在跟自己的精神毅力拔河,卻不知道有人可以傾訴,她也不知道紫君未是由衷的關心她。
把她的手包在掌心裡,紫君未替她把凌亂的鬢髮挽回耳後,這一動才猛然發現自己哪來這麼多細膩心思,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看起來他是在劫難逃,喜歡上這隻小兔子了。
「這個你根本不用擔心,我會像公雞每天一樣準時把你吵起來,讓你一點賴床的時間都沒有。」
「你保證?」她泛出疲憊又美麗的笑。
「好歹我要管理那麼多人耶,沒有信用怎麼辦事?」看著兔兔慢慢偎進自己懷裡,已是精神體力都到了極限。
「我信你。」她索性窩入他充滿乾淨氣息的胸膛,這樣的溫暖,好好喔。連個哈欠也沒打,她進入無夢的睡鄉。
睡著了的臉更是無憂無愁,紫君未站起來,以絲毫不影響兔兔的方式將她送上床。
但是,困難來了。
趴在他胸膛睡的她卸不下來,他又不忍心使出大動作,怕驚醒才入睡的她,想了想,他只好在床上躺平,讓她仍舊安穩的掛在他的胸口上。
錦被覆上,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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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手指頭,這是我的腳,哈哈,那是床蓬,我醒過來咧。」跨坐在紫君未的肚子上,兔兔一醒來就又笑又跳,一點也沒感覺她的小屁股下方是人家的重要地帶。
也幸好紫君未身形高大強壯,不在乎她在上頭小小的蠢動。
他兩臂實於後腦勺,真是驚訝啊,他從來不會容忍誰一整晚趴在他的胸膛上呼呼睡過一晚,對這隻兔子他耐力驚人。
看著她嬌小可愛的腳指,也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呢。
「既然醒了,趕快梳洗,我們用膳去。」他一躍而起,準備叫人來幫她更衣梳發。
聽到要吃飯,她渾身不舒服,剛才的歡欣鼓舞一下無影無蹤。
借口尿遁,便想溜走。
「尿壺就在床後頭,不需要到外面去。」
一柱香後,兔兔嘟著嘴,被帶到飯廳。
先是空氣中攪動著的人氣撲面而來,跨進門檻,歎為觀止的飯桶整齊排成一個縱隊,三教九流、各方人種熱烈的吆喝著,天經地義的把腳跨在長凳上,赤腳的、衣服補丁的……什麼人都有。
但所有的人在看見紫君未以後就完全無聲,只剩下飯匙在挖飯的聲音。
他們把目光全部集中到紫君未扛著的兔兔身上。
她就像一頭小白羊闖進了豢養著黑羊的羊圈。
紫君未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張揚,他在自己的位子落定,也把兔兔放下來。
他們從偏門進來,突然間看見黑壓壓的人潮,兔兔除了忙著轉動眼珠,根本沒空打量坐在旁邊的人是誰。
紫君未讓人敲鑼,表示開動。
跟犯人共桌吃飯,也只有他才敢做出這麼大膽的事。
而更讓人驚奇的是,這些人名副其實是犯人,他卻不曾要求他們要佩帶手鐐腳銬,兔兔看著各形各色的人,對坐在身邊的紫君未有了另一番新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