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這樣盯著我的頭看,我的頭有哪裡不對嗎?」明知道他為何如此震驚,項惠紫還是若無其事,直思不解般地笑問。
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與她的想像不會相差太遠。
如果他除了瞪大眼睛,還能誇張到跌在地上,她剪掉長髮就更有價值了。
對於所造成的效果,項惠紫不免覺得有一點不足。從大一開始,她那頭烏黑長髮養了足足快四年,總要有點利用價值嘛!
何況人美,留長髮還是短髮,對她來說自然不是很重要。
頭髮只要再留就會慢慢長長,又不是得跟長髮一輩子說掰掰。她剪去一頭長髮是在平大造成轟動,可就算大家都不習慣她短髮的模樣,她也像是自己本來就一頭短髮,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與以往有何不同。
她的價值不是建立在一頭長髮上。
「妳真的把頭髮剪了?」事實擺在眼前,陳翼還是不願相信。
沒人知道,他無法挽回的錯誤有多嚴重。
因為他的一句話,她真的把一頭足以迷倒眾生的美麗長髮剪了。他何德何能,又如何能負起這樣的責任啊?他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做!該死的她到底在想什麼?當真那麼想當他的女朋友,還是存心要他內疚?
「很難看出來嗎?」比起激動的陳翼,項惠紫不僅在乎撥撥自己的短髮。
不過是頭髮,他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女人一頭直長髮,對長髮和短髮評價也如此懸殊。陳翼立即的反應,也多了個案例證實男人喜歡女人留長髮的論點。
奇也,真是怪哉。女人不留長髮,就不像女人了嗎?多好笑,她可不記得自己堅持過,男人非得維持一頭利落的短髮才像個男人。
「妳知不知道妳做了什麼?」陳翼努力沉住氣。
「剪了頭髮。」項惠紫好笑地望著一臉陰霾的陳翼,強調著:「這是我自己的頭髮,不是非要某人同意了,我才能大刀一剪吧?」
這傢伙陰沉的表情,好像她剪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問題不在這裡。」陳翼開始煩躁起來。
「問題在哪裡?」項惠紫好整以暇地反問,等著看他能生出啥歪理來。男生嘛,只要覺得不合心意,總能掰出一堆理由,沒想到他也把女人看成附屬品。
「妳根本不該把頭髮剪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陳翼只能歎了口氣。
「是你要我剪的,難道你忘了?」這點他可別想撇清。
「我沒有。」陳翼想他沒想就搖頭。
「你有。」項惠紫直直望著他,用清澄的黑眸陳訴不滿,不允許他抵賴。消遣人的時候都可以理直氣壯,更何況她現在說的是事實。
說過的話不算話,想耍她不成!
正如項崇恩所言,她是不會因為心血來潮剪了一頭長髮。
「我沒……我不是……唉,我沒想到妳真的剪了。」幾度張口,陳翼懊惱的神情一覽無遺,最後終究只能認栽的一歎,不自覺咕儂起來:「要是知道妳這麼笨,我怎麼可能說出那麼隨便的話。」
「你條件都開出來了,還有什麼好訝異的?」項惠紫不由得失笑。
竟然說她笨呢,她何會被人當作笨蛋過?這傢伙搞不清楚狀況,又不是要她去死,不過是剪掉一頭長髮,那有何難;不過如果要她剃光頭,她倒要考慮一下。
還不及猶豫,陳翼已突兀問道:「妳就非當我的女朋友不可?」
為了當他的女朋友,竟然願意剪去一頭美麗長髮,足見其心堅決了吧。因為她的出現,他原以為早已麻木的七情六慾,第N次被牽動了。
「你不喜歡我當你的女朋友嗎?」沒抗議他的用詞不當,項惠紫倒是反問。
聽他的說法,好像她是吸血水蛭,正企圖巴著他不放。且她不是非當他的女朋友不可,而是當定了他的女朋友,沒他拒絕的份。
不向他證明自己的眼光,項惠紫不甘心。她說他有前途,就得親自證明;縱使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她也非向他證明,至少他是可以培養的績優股。有些人終生一事無成,不是因為沒有才能,而是沒有奮鬥的環境和機會。
好比陳翼,就是因為家庭負擔而不敢奢想自己的前景。
但是既然碰上她,就是老天給他一個逆轉的機會。
「妳知道我的情況。」陳翼節節敗退,感到無力。
如果他只是個家境普通的大學生,如今也不會對感情的事猶豫再三。還在唸書的他是家裡唯一的支柱,雖然半工半讀的妹妹勉強能夠自力更生,不需要他額外支出費用,家裡卻還有個生病的母親;加上父親遺留的債務,家境不但連普通都說不上,幾可列為貧戶,要他如何承諾一段感情?
不但沒時間陪女朋友,他連一頓飯都請不起。
他根本沒有談戀愛的資格。
逐漸展露霸氣的項惠紫,匪夷所思地瞅著他問道:「你該不會要我把那天說過的話,再次說給你聽吧?」
他現在窮,不代表他會窮一輩子;她看上的是他未來的潛力,而項惠紫很確定,自己清清楚楚告訴過他這一點,已毋需多加討論。在她做到他的交換條件,乾脆地剪了一頭長髮之後,他就應該乖乖閉嘴,認了她這個女朋友。
「不用了。」陳翼明白她的意思。
「那麼現在?」微微挑起眉,項惠紫還等著他正「名分」。
「既然妳執意往火坑裡跳,我無話可說,只希望妳的眼光是對的。」陳翼訕然自嘲,在她當真為他剪了長髮之後,唯有接受她的決定。
他有了個女朋友,個性成謎的女朋友。
有些莫名其妙,可他不能否認自己並未因此感到不開心。
正了名,項惠紫上前挽起陳翼的手臂,仰頭朝他聚然一笑,很認真地道:「別擔心,你長得一點也不像火坑。」至少在她看來,他比較像績優股。
拿她沒轍,陳翼暗暗失笑,仍不忘提醒:「妳要知道,我沒有辦法像別人的男朋友一樣,挪出時間陪妳逛街、吃飯、看電影、帶妳到處去玩,晚上回家,僅有的幾個小時也得休息睡覺,不能陪妳講電話。」
如果她反悔當他女朋友,倘一點也不會意外。
有他這種男朋友,其實跟沒有差不多。
「沒關係,像現在這樣就好了。」項惠紫很乾脆地道。快要畢業了,她也忙得要命,還要在兩個學校來回跑,光是和他一起吃頓中飯都很難安排了。
目前,談個獨立點的戀愛對兩人都好。
「真的?」陳翼反而意外。
「你不相信,可以等著看我表現啊。」項惠紫打趣地道。當個不黏、不煩人的女朋友,對她來說並不是太難的事,尤其在她可能比他還要忙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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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近兩個月,一切好像都很順利。
難得晚上不用打工,中午跟項惠紫一起吃便當的時候,陳翼第一次約了項惠紫一起吃晚飯,再到醫院探望母親。先說好只能吃路邊攤,項惠紫不但沒有異議,而且看起來還很高興的樣子。
對這樣無所求的女朋友,陳翼自然心生憐惜。
一如項惠紫給的承諾,她不會因為他的忙碌和貧窮的約會方式,對他使女孩子脾氣;她總是對他笑,在身旁給他最大的支持。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很喜歡這份踏實的感覺,很慶幸自己接受了她,能擁有如此貼心的女朋友。
因此,他晚上再累,睡覺前都會打通電話跟她道晚安。
雖然只是聊個一兩句就掛了電話,他仍知道她為此感到很開心,好像他這麼做對她而言意義有多大,讓她覺得很幸福;只是一通電話,她卻讓他覺得自己很偉大,可想而知,為什麼他會更想珍惜她了。
不貪、不求,對他付出的努力都給予最大的鼓勵,總是對他的未來抱持最大的信心,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女朋友?從不敢去看未來的陳翼,開始有了想爭口氣,為她建構一個美好未來,奮發向上給她終身幸福的念頭。
為了她,他對自己有了期許。
跟項惠紫約在校門口見,陳翼往校門口走的腳步不由得加快,只想早一點見到她的身影。不知不覺,他開始期待每天都能見到她,彷彿跟她相處的短暫時間,成了他每天唯一值得開心的理由。
「陳翼!」
一聽到身後熟悉的喊聲,陳翼臉上想著項惠紫而變得柔和的線條立即繃緊,變回同學們所熟悉的淡漠,不甚耐煩地加快步伐直往前走,對喊聲充耳不聞,希望一股作氣甩掉身後老黏著他的鍾莉雲。
他搞不懂,僑大裡有那麼多男生,她為什麼不去黏別人?
他根本、也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不是嗎?就連他自己也不覺得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會是件有趣的事情,又不是腦袋有問題。
「陳翼,我有話跟你說,別忙著走啦!」無論陳翼多想避開,鍾莉雲都已追上,一個箭步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習慣她鍥而不捨的纏功,她也早已習慣他的「聽障」問題,完全不受他的死人臉色所動搖。
她惱的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近來破了例。如果他對女生一視同仁那也就罷了,偏偏他最近不知為何轉性,竟然交了個女朋友,這不是要氣死她嗎?還好她總覺得她的女朋友哪裡不對勁,費心思調查了一番,果然查出了些眉目。
「妳要說的話我沒有興趣。」被迫停下,陳翼更顯得不悅。
在課堂上被耽誤,他跟惠紫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
「我要說的事,跟項惠紫有關。」不怕他不想聽,鍾莉雲一臉詭譎的神色,像是握有勝利的籌碼一樣得意。
「我不想聽。」陳翼很乾脆地道。
公開交往以來,他並沒告訴同學項惠紫的名字,既然鍾莉雲會知道,代表她封頂惠紫做了些調查,而且調查的結果,絕對不是準備用來跟他報佳音。項惠紫是怎樣的人,他自己心底有數,不想轉別人妄加評斷。
總之,既然不是好話,他就沒有必要聽進耳朵裡去。
「為什麼,她是妳的女朋友不是嗎?」鍾莉雲自然會覺得錯愕。
「我不需要向妳解釋。」冷淡地瞥她一眼,陳翼自動繞過她往前走,頭也不回地撂下話:「我很忙,請你別來煩我。」
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自己的話能對她起些作用。
鍾莉雲愣了一下,便怒氣衝天朗他的背影大喊:「陳翼,項惠紫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根本被她騙了!」
她實在好不甘心呵!追了陳翼三年,好不容易陳翼會跟她多說幾句話,眼看著就要改變情勢了,卻被一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壞事,把她要待團團轉不說,還搶走她喜歡的男生,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嘔人的鳥氣。
得不到陳翼,她也不願意讓別人得到。
尤其是項惠紫──一個利用過她,害她以為她是陳翼的妹妹,進而主動掏心掏肺親近討好,洩漏重要數據猶不自知的惡劣女子。
那女生根本拿她當白癡耍,她豈能由著人家永遠嘲笑。
平大校花又怎樣,她鍾莉雲的姿色是差了些,卻沒用低級的手段接近陳翼,將他女朋友的寶座騙到手啊!改裝後的項惠紫讓她一度認不出來,可見其城府之深,教她怎麼能讓心愛的男生跟她交往。
「妳在胡說些什麼?」雖不想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可陳翼還是回頭。
「你以為她在學校裡為什麼老是打扮得怪裡怪氣?」捉住說話的機會,鍾莉雲一股作氣道:「因為她不但不是僑大的學生,更是平成大學的校花,我們學校裡有一籮筐的男生認識她,不變裝她肯定會被一堆人認出來。」
平大的校花?聽她這麼一說,陳翼的確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校內校外,項惠紫的打扮相當極端是事實;可是不管她是不是平大校花,都與他們的交往無關,他也相信她能給自己一個適當的解釋。
頓口氣,陳翼仍道:「她是不是僑大的學生都無所謂。」兩人之間,他選擇相信項惠紫。
「難道你還不懂嗎?她處心積慮接近你,一定不存好心。」見他絲毫不受煽動,鍾莉雲火上加油地道:「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她在平大的名聲是有名的糟,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跟平大學生會幾個成員的關係,可是亂到牽扯不清呢。」
該讓陳翼清醒過來了。她厲聲明指著項惠紫腳踏多條船,男生開系複雜、感情曖昧不清,接近陳翼肯定不懷好心,極有可能是一時興起,玩膩就把他給甩了。
她深入平大調查多時,雖然平大學生對項惠紫的評價其實好到讓她覺得更不舒坦;但平大學生懷疑,她和學生會幾個男性成員的關係似乎頗不尋常,這點絕對有跡可循,倒不怕陳翼去查證。
只要陳翼肯相信她的話,便能早日脫離那個魔女。
陳翼瞪著鍾莉雲,深邃的眼神恐怖起來。
不用說,他想扯下眼前這張胡說八道的嘴,讓鍾莉雲不能繼續亂扯下去,並肆無忌憚地當著他的面說著項惠紫的壞話;偏偏,他認識項惠紫以來的記憶裡,隱隱約約浮現輔證著鍾莉雲令人厭惡的話。
這時候,他想起會用摩托車接送項惠紫的男生,她跟那男生似乎就很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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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陳翼以某種奇特的眼神看著身邊牽著的人。
本來想假裝沒感覺,項惠紫終究還是停住腳步,抬頭朝他問道:「我有哪裡不對勁嗎,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媽很喜歡妳。」頓了口氣,陳翼不得不承認。
「你在吃醋嗎?」項惠紫好笑地問。
瞞著陳翼,她每天至少跑醫院一趟跟他媽媽培養感情,現在他媽媽相信她更甚於護士,他媽媽當然喜歡她了。她媽媽要是知道,她這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的女兒,竟一天到晚跟別人的媽媽培養感情,才真的會吃醋呢。
總之,她在他媽媽身上所花的精神,絕對不少於他。
陳翼搖搖頭,半天才擠出話來:「我媽她認得我了。」
就算是自作多情,他真的認為母親有點認得他。
聽護士說,母親最近的狀況很穩定,尤其是項惠紫在的時候心情最好。像今天母親就沒有因為他的出現失控,不但一直都很平靜,亳不排斥他在房裡走動,甚至偶爾會用慈愛的眼神看他,天知道他心中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項惠紫不在的時候,他根本得不到母親如此友善的對待。
「那不是很好嗎?」他母親認得他,他也不必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吧。
「那是因為妳。」
「這我倒不是很確定。」眸光一閃,項惠紫朝他頑皮地眨了眨眼,對邀功那回事並不感興趣,反倒因為他所受到的衝擊微微心疼。
母親認得兒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確定。」陳翼握緊了她的手,眼神更為認真。
這些日子,她給了他太多令他感動的禮物。縱使她給的禮物只能用心感受,卻比任何具形體的東西更令他感動,難以忽略。
「那是我的榮幸囉。」不多說什麼,項惠紫也回握了他的手。
最近不但平大學生會的帳目出亂子,各式各樣的問題也部出籠,不免讓學生會成員個個心力交瘁;可是她發現,有雙溫暖的大手可以牽,的確減輕她不少疲憊,多了份振作的力量。
為此,她一點部不覺得為他所做的事,是生活中額外的負擔。
做起來很開心,就是對自己好的事吧。
「謝謝妳。」
「別老是為了你媽跟我道謝,這樣說不定以後我就會懷疑,你沒跟我分手其實是為了你媽。」項惠紫突然抱住他,埋在他的胸口笑請。
順勢抱住她,陳翼不由得為她身上溫暖的香味陣陣心悸。
雖然現在不是冬天,可是她真的好溫暖,就像冬天握在手裡的暖暖包一樣,不但暖了他寒冷的心,也溫暖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