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臨睡之際,她枕在樹幹邊,身子仍忍不住發抖。
她知道不該再想,只是腦子裡始終反覆浮現下午那一幕。
每一想起凌展冀的手撫過她從未被人碰觸過的身子、滾燙的唇滑過連她自個兒手碰著都會臉紅的部位時,她的身子竟會無端的發熱、胸口也奇異的微微刺痛著。
尤其是當時凌展冀臉上那種輕佻而又邪惡的神情,更陌生得讓她害怕。
只是,她無從想像,自己竟會對那樣的碰觸有反應,甚至感到一絲的情不自禁!
一整個晚上下來,她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深怕被他看出她眼裡存有不同於以往的陌生情緒。「言先,我先睡了!」躺在她身旁,她向來照顧的梁尚君朝她打了聲招呼。
言纖沒有每晚臨睡前例行的噓寒問暖,只是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仍逕自沉緬在自己的心事中。冬夜的天空沉靜而詭暗,就連平時鳴噪不停的蟲子今晚都分外的安靜,只有偶爾幾聲酣沉的鼻息在夜風中起伏迴盪……
突然間,一隻手毫無預警的搭上了她的肩頭,望著夜空出神的言纖被嚇得遽然彈坐起來。
「啊——」
她的驚叫隨即被截進一個溫暖的掌心。
「怎麼?被嚇壞了?」
一轉頭,果真是凌展冀那張寫滿嘲諷的俊臉。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惡意的湊近她的耳邊低語道。
然而這句話卻像一記兜頭悶雷轟醒了她。
老天!她在做甚麼?竟然一整個晚上都在反覆重溫他給她的羞辱。
一向堅強、果決的她,怎會被一件小小的事給弄擰了腦袋?!
言纖使盡吃奶的力氣將手肘往後一頂,滿意的聽到身後驀然傳來的抽氣聲以及痛呼。
「你——」凌展冀痛得不得不鬆開手。
「別以為你嚇得了我!」言纖一旦自由,馬上就跳離他三步之遙。
「痛嗎?」她一臉甜蜜的偏著頭問道。
廢話!這可是向哪,被她那狠命一頂,豈有不痛之理?
只是,他捧著吃痛的肚子,連一句罵人的話也擠不出來,只能胡亂的點了下頭。
「那是你活該!」甜蜜的笑驀然斂進冷凝的表情之後。
拋下一句冷哼,言纖一個人遠遠的跑到另一頭,氣悶的僵坐。
這天晚上,言纖足足吹了一個晚上的冷風!
???
他們這一路走來委實太過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打從心底感到不對勁!
凌展冀一天下來,不動聲色的暗中觀察四周的動靜,發現平時賊黨猖狂縱橫的祈山裡,竟然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尤其是今天的氣氛,更讓凌展冀感到分外不尋常。
偌大的林間靜謐得幾乎令人窒息,別說是人了,就連平時倉皇奔走的鳥獸都不復見。
除了他們一行人行走的沙沙聲響外,一切詭靜得有如將有大禍降臨。
「大伙小心點,我看這附近定有些古怪。」凌展冀心中的警訊大作,不得不發出警告。
「古怪?怎麼會?我沒見到半個人哪。」言纖左右顧盼一會,頗不以為然。
「是啊!這一路走來平靜的不得了,我看,那群山賊定還在賊窩裡飲酒享樂,毫不知情我們的到來呢!」
在言纖的照顧下,傷勢已完全痊癒的梁尚君也跟著誇口笑道。
「你們……」凌展冀氣岔的瞪著同一個鼻孔出氣的兩人。
「這根本是你小題大作,自從進祈山以來,就見你成天像只驚弓之鳥,敢情凌捕頭是——怕了?」經過一夜,言纖又恢復了以往的鬥志。
他怕了?
簡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打從她還在家當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時,他已經在府衙裡過著出生人死的日子。
如今竟然會被一個只比米蟲強不了多少的女人諷刺怕了這群山賊?!
「我會怕才有鬼!我——」凌展冀氣得忍不住吼道,直到他發覺身旁數十道詫異的目光,震耳的吼聲才嘎然而止。
他這是做甚麼?
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會被這簡單的一句話給激怒了!
這幾年來,他過慣了生裡來、死裡去的冒險生活,即使多次面臨險境,都未曾讓他皺過一下眉頭。
但惟有她,卻總有辦法讓他的情緒一再失去控制。
他的手緊握著劍鞘,直到上面的龍紋圖騰深嵌進他的肉、扎痛他的掌心。
看著言纖與梁尚君齊肩並立、同仇敵愾的投契樣,一時之間,那種難以理清的情緒竟揪得他的心一陣痛。
這定是因為他身為總捕頭的尊嚴被輕踐的緣故——他這麼解釋那種不明所以的難受。
「我是總捕頭,我有責任跟義務確保大伙的生命安全,既然你同行出來辦案,就得聽從命令、遵從規定,這是為了弟兄們,也是為了你自己。」
凌展冀背過身,平靜的說道。
言纖張著嘴,怔仲的看著他孤傲的背影,一時語塞了。
她以為他定會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還會指著她鼻子對她大吼:別得寸進尺、以下犯上……
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平靜的丟下幾句話,而後默然的繼續往前走。
一時之間,她竟隱隱感覺自己好似……傷了他!
很莫名其妙的,她的喉頭像是給甚麼東西哽住似的,酸得心底發疼。
???
「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們偏闖進來!」
就在言纖以及一夥人皆怔愣之際,突然自兩旁的岩石後跳出一夥獐頭鼠目,笑得好不猖狂的山賊。
「祈山四盜?你們這些殺人如麻的冷血禽獸總算又被我遇上了,今日我非殺了你們,以報我滅家之仇不可。」梁尚君一見這伙惡盜,咬牙切齒的抓起刀子就砍。
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愣住的眾人,全然沒有準備,然而行走江湖多年的豐富閱歷,讓他們也迅速拔劍應敵。
而遠走在前頭的凌展冀回頭發現情況不對,也立即雙腳一躍,加入了戰局。
然而不多時,凌展冀一行人已被這群少說也有二十來個的山賊給團團圍住,幾乎成了困獸之鬥了。
凌展冀看著這幫盜匪有恃無恐的樣子,隨即猜想出他們的行蹤恐早已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幫盜匪是早有預謀,大伙小心點!」
他目光如炬的緊盯著山賊的舉動,邊低聲警告眾人道。
「知道了!」
一干捕頭平時雖愛開玩笑,但面臨這生死交關的節骨眼上亦不敢大意,更何況這次所要緝捕的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祈山四盜!在這應戰的當口自是全神灌注,不敢有絲毫馬虎。
「你們這些無惡不做的臭山賊,今天遇著我言先算你們倒霉,看我非得把你們全抓起來關進大黑牢裡,好好為民出口怨氣不可。」言纖揮舞著長劍,絲毫不畏懼眼前以募敵眾的不利情勢。
「臭小子!看你個頭小不隆咚,口氣倒不小。」祈山四盜中為首的頭子洪全社開嘴,陰惻惻的笑了起來。「好!看你還算是條漢子的份上,待會大爺我就大發慈悲,讓你死得痛快些……」
「該死的是你!」一向好強氣盛的言纖哪聽得下這番猖狂至極的渾話,不待他說完,她揚起劍便朝洪全縱身撲去。
清脆的刀刃碰擊聲響再度拉開了一場激戰的序幕,一夥山賊仗著人多勢眾,竟吆喝著一湧而上。
「言纖——」凌展冀邊應戰,邊轉頭看向正與洪全打得不可開交的言纖,實在擔心她一旦被激怒會自亂陣腳。
只是誰也料不到,原本在陣中奮勇抵禦的梁尚君,竟然趁著凌展冀分神之際,反身以刀刃押住了他。
「梁尚君,你這是做甚麼?」凌展冀遽然回頭,卻瞥見他高揚的得意笑容,頓時突然明白了一切。「莫非你是……」
「沒錯!只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梁尚君志得意滿的一笑,繼而轉頭朝仍頑強抵抗的一干人喊話道:「我勸你們若想要凌捕頭活命,就乖乖放下刀子!」他一反平日的客氣謙恭,露出了殘霸猙獰的真面目。
「總捕頭!」眾人見梁尚君臨陣反身成了敵方,又見凌展冀落入賊手,紛紛錯愕得忘了禦敵,而遭幾名大盜擒住。
就連身手不凡的言纖也因一時分神,刀刃被一掌打落而遭擒。
言纖見抵在凌展冀頸上那把亮晃晃的大刀,心竟無來由的一緊。
「梁尚君!你這是做甚麼?大敵在前可不能玩笑的。」她揪著心,緊張的喊道,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玩笑?不!我這會兒可認真不過了。」梁尚君嘲諷似的朝她挑起眉。
「梁尚君,你難道忘了父母的血海深仇,而甘心淪為這幫喪心病狂盜匪的走狗嗎?」言纖眼見這番一面倒的局面,心急的朝他嚷道。
「血海深仇?哈哈哈……」梁尚君與幾名盜匪相視一眼後,忍不住狂放的大笑起來。「虧你還是名捕快,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就是祈山四盜中的老四啊!」他一臉得意的宣示自己的身份。
「你……你就是祈山四盜其中的一員?你不叫梁尚君?」言纖錯愕的盯著他,一時難以相信。
他的確受了傷,還被人扔在渺無人跡的荒山野外不是嗎?
「沒錯!傻小子,我的的確確是梁尚君樑上君子,一個惡貫滿盈的山賊,但是我有個常用的名字,叫武剛。」反正他們是將死之人了,告訴他們也無妨。
「武剛……」言纖無意識的喃喃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一股前所未有的懊悔突然湧上心田。
「要不是遇上了你這個天真、好騙的捕快,這個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至少,要過凌展冀這一關,就是個難題。」武剛瞥了面無表情的凌展冀一眼,得意的笑道:「不過是隨便在身上劃個幾刀,就把你唬得團團轉,想不到,這回你這名嫩捕快可真是幫了我們哥兒們一個大忙哪。」
他的這番話,說得言纖簡直羞憤難當,沒想到她一時的感情用事,竟然害得大伙陷入險境。
她真是該死!
「哈哈哈……沒想到名滿江湖的『冷面神捕』,竟然三兩下就被咱們祈山四盜給擒來,看來,官衙裡養的不過是些酒囊飯桶,還妄想不自量力的來抓咱們兄弟,簡直是異想天開!」洪全仰頭狂笑起來,一旁的幾人也紛紛跟著猖狂的笑著。
「放了他!我願意代替凌展冀留在這裡。」言纖挺身站了出來。
「『你』?」洪全饒有興味的瞅了她一眼,又驀然狂笑起來。
「你笑甚麼?」言纖被他輕蔑的笑給惹惱了。
「我笑你天真、笑你不知輕重!」洪全噙著一抹冷笑,不以為然的上下打量起她纖瘦的身材。「你不過是名小小的捕快,像你這樣的小角色,老子我高興一天就能殺上十來個,你們的命對我們來說,就像螻蟻,絲毫沒有價值!」
「你……」言纖氣得渾身發抖,從沒有人敢這麼說她!
「但若是說到大名鼎鼎的『冷面神捕』凌展冀,江湖上有誰不知、誰能不曉!他的命,抵得上你們全部還綽綽有餘。」
「你這個臭山賊,你……你簡直是有眼不識泰山。」言纖氣壞了。
「放他們走!我留下,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始終一言不發的凌展冀,竟突然開口了。
「素聞凌捕頭是條漢子,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洪全聞言,眼中不禁露出一絲欣賞。「過去我們兄弟要不是尚存一絲顧忌,我早想跟你會上一會,古有名諺:英雄惜英雄……」
「你不是英雄!你不過是爛內裡的一條蛆罷了。」凌展冀不待他說完,便冷冷接口道。
「你……」狂傲的洪全被他這一句話,罵得登時臉色大變。「好個凌展冀,死到臨頭嘴還這麼硬。哼!今天你們落入我的手中,就一個也休想活著離開這裡!」洪全的眼底驀地醞起殺氣。
「你們要幹甚麼?我告訴你們,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敢殺人,可要償命的。」言纖看著他們手裡的大刀,不禁慌了起來。
「好小子!你膽子倒也不小,別急,等我解決了凌展冀,下一個就輪到你了。」洪全遽然斂起笑,陰狠的下令道:「殺了他!」
「是!」一旁蓄滿大胡、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獰著笑,提刀一步步的朝凌展冀逼近。
「嘿嘿……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幾年來,你硬是將我們逼得東躲西藏,擋了我們無數財路,如今落入我們之手,你就乖乖受死吧!」
大漢一揚手,刀光乍現,凌展冀卻絲毫不畏懼的閉上雙眼,等待刀刀落下……
「不!」
就在這千鉤一發間,言纖硬是掙脫了擒住她雙手的山賊,挺身替他擋下了這一刀。
誰也沒料到會有名小補快衝出來替凌展冀受這一刀,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叫一票山賊登時怔住了。
「言纖!」
凌展冀狂吼一聲,氣急敗壞的反身擊出一掌,就將大漢打得飛離幾尺之外。
而其餘捕快畢竟是經歷過風浪之人,緊跟著也很快反應過來,紛紛趁著這票山賊猝不及防的當口,不過數招就將他們全數制服。
「言纖!你快給我說句話,聽到了沒有?!」
凌展冀衝上前,將昏厥倒地的言纖抱起,使勁的吼著。
眼見她肩頭汨汨流出鮮血,他簡直又急又氣。
這女人!從小就精得跟甚麼似的,半點小虧也不吃,沒想到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卻做出這麼蠢的事!
再說,他是個大男人啊!哪還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他?若讓個女人替他挨刀的事傳揚出去,那他凌展冀還要不要做人?
看著臂彎裡昏迷不醒的人兒,他是又急又惱,她最好祈求自己沒事,否則,他絕不輕饒她!
「你這個笨蛋!你以為自己在幹甚麼?你要是敢有個萬一,我絕不饒你!」凌展冀惡狠狠的撂下警告。
此話一出,奇跡似的,言纖原本緊閉的眸子竟然緩緩張開了。
「你要……挨刀了……我怎能輸你……」言纖緊鎖著峨眉,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比挨刀?凌展冀一下子傻住了,她從小凡事就愛跟他比,如今她竟然連這種攸關性命的事都要拿來較高下!
他真是徹底敗給她了!
當言纖又再度陷入昏迷前,映入眼簾的,就是凌展冀盛怒的鐵青臉孔。
她又惹毛他了——言纖在即將墜入黑暗前,恍惚的想道。
???
當言纖再度睜開眼睛,已經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這……這是哪裡?」言纖馬上就憶起自己被砍了一刀的事。「我死了嗎?」雖然意識仍飄渺恍惚,然而肩上傳來熱辣辣的痛楚卻真實而深刻。
「言先?你醒來了?太好了,你這一睡就是兩天,差點把我們大伙給急壞了。」一旁的馬遠見狀便又驚又喜的嚷嚷起來。
「是啊!醒來就好。」一夥人亦個個面露喜色。
雖然這個機靈、活潑的小伙子才加人不及一句,但有了他,這一路無聊的遙途,倒也添了不少樂趣。
雖然他性子急躁了些,人倒不失善良、厚道,尤其他此次挺身幫凌展冀擋下一刀,早已贏得眾人一致的信任與欽服。
不只凌展冀,他們也衷心不希望他有甚麼三長兩短!
「這裡是祈山下的雨棠鎮,你己經昏睡兩天了。」吱吱喳喳的一夥人中,惟有慕容曜還算理智些,自動的幫她解答疑問。
「雨棠鎮?那那批山賊呢?我們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她記得當時情況已陷入頹勢,他們究竟是如何能帶著她逃出來?
「說到這,你就有所不知啦!」馬遠當仁不讓的搶著話說。「當時咱們頭兒見你挨了一刀,竟然像發了瘋似的,提起拳頭就給那大鬍子一陣狠打,咱兄弟倆見機不可失,也趁隙制服了那批山賊,現下那批山賊已被咱們副頭兒跟蘇陸先押解回唐虞縣了。」
慕容曜見他們說得口沫橫飛,忍不住偷覷了下空蕩的門外,而後熱烈的加入了「戰局」。
「嘿,說真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向冷靜的頭兒那個樣子,抱著你活像是給鬼魅附身似的,拔腿就拚命往山下跑,足足跑了一整夜才到這鎮上延醫,尤其當他見你滿身是血時,那蒼白得像兒似的臉,連我跟在他身邊快兩年都從未見過。」
他真不知言先是怎麼辦到的,竟能讓他們一向冷靜得近乎無情的頭兒情緒大亂。
「是啊!瞧你這傻小子平時老愛跟總捕頭唱反調、抬槓,沒想到骨子裡竟是個血性漢子,一聲不吭的捨身替頭兒擋下了一刀,真有你的!」薛應龍豪氣的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表示對她的佩服。
「喔……」痛啊!言纖咬著牙,小臉皺得像顆被捏壞的包子。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傷者嗎?言纖實在想吼,但痛得冷汗涔涔的她,卻連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原本大伙看你跟頭兒老是吵,還以為你們兩個不對盤,沒想到你跟頭兒感情竟已如此深厚,早已『生死相許』了啊!」馬遠一臉曖昧的戲謔道。
「可不是!你沒看到咱們頭兒見你昏迷不醒時,那副像天要塌了似的模樣,你昏睡的這兩天,他更是不分晝夜的守在床榻前,也不許咱兄弟倆靠近一步,我們可是趁他出門去給你抓藥,才能偷偷溜進來看你一眼。」薛應龍也繪聲繪影的說道。
凌展冀在她昏迷的時候照顧了她兩天?
他定是因她爹的托付才如此勉為其難吧?聰明如她,只消用腳指頭就想得出來。
「凌捕頭許是怕我死了找不到人拌嘴吧!?」言纖強扯出笑容道。
此話一出,登時引來幾人的爆笑。
言纖苦笑著一低頭,卻陡然發現自己的肩已被裡上一層傷布,頓時反射性的捧住自己的胸,結結巴巴的問道:
「我、我的傷……是誰幫我上的藥?你們有沒有看……看到甚麼?」她輪流看著床榻邊幾張英挺的臉孔,不禁又狠吞下一口唾沫。
「喔!是咱們頭兒請的女大夫替你療的傷。」
說到這件事,馬遠又忍不住有話要說了。
「說也奇怪,咱們頭兒對女人一向沒有好感,怎知這次竟然請了女大夫來替你療傷,嘖嘖……言先,你可真是艷福不淺哪!」他以手肘頂頂她,曖昧的直眨眼道。
說完眾人看著言先漲紅的臉,不禁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誰准你們進房打擾傷者的?」
就在這一片歡樂的氣氛之中,一個彷彿來自地獄異常冰冷的聲音,突然自門邊冒出。
「頭……頭兒!」慕容曜轉頭見一臉鐵青,矗立在門邊的凌展冀,不由得心虛的嚥了口口水。「言、言先他醒了。」他連忙擠出討好的笑指指床,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出去前吩咐過甚麼了?」凌展冀對於床上的言纖視若無睹,仍一徑沉著臉。
「我、我們……」一時之間,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自是尷尬。
「哎喲!我的肩膀好痛啊……」言纖見情況不對,急中生智的捧著傷肩,扮出一臉痛苦的表情。
「痛?哪裡痛?這裡還是那裡,甚麼樣的痛……來人啊!快找大夫來。」
凌展冀一聽,臉色大變的急忙衝了過來,看著她緊裹著的肩幾乎六神無主。
「不用了!我突然覺得又不那麼痛了。」
言纖偷偷掀起一邊的眼皮,突然發覺他為她驚慌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不痛了?那就好,那就好!」凌展冀釋然的鬆了口大氣。
坐在床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凌展冀終於忍不住將困惱多天的疑問說出口。
「你……你為甚麼要替我挨這一刀?」
言纖低頭沉吟了好一會兒,茫然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連為啥救他的理由都沒有,就莫名其妙的替他擋刀?
「我看當時那大鬍子拿起刀要殺你,連想也不想就跳上前去了。」言纖一臉疑惑的搔著小腦袋瓜道。
她總是這樣!渾身無可救藥的正義感,將自己當成救難英雄,他相信今天若換了別人,她鐵定也會奮不顧身的跳出去。
在這節骨眼上,凌展冀真不知要謝她、還是罵她!
「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好想回家。」
突然,言纖拉了拉他的衣角,驚醒了怔忡出神的他。
一抬頭,可憐兮兮的言纖眨著大眼,荏弱的模樣令人不忍。
「好!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那樣無助的神情竟莫名揉痛了他的心,凌展冀急忙點頭應允。站在凌展冀身後的一干捕快,膛目結舌的看著他迅速卻又不失輕柔的抱著言先奪門而出。
而原本有氣無力的躺在凌展冀懷中的言先,竟驀然在他懷中轉過頭,朝錯愕的眾人頑皮的眨了眨眼。
一夥人怔忡了不知多久,終於有個小小的聲音不甚確定的冒出來。
「你們覺不覺得,言先看起來還真像個——娘兒們?!」
其他兩人心有靈犀的同時回頭望向開口的馬遠,答案早已明白寫在心有慼慼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