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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菜也無憂 第九章 作者:於佳
    「我要娶蔡刀。」湯貴堅持的就是這一點,

    「我必須娶蔡刀。」

    「因為你愛她。」那賦秋直言不諱地道出湯貴掩藏了十多年的心事。

    湯貴心虛地沉默了半晌,緊接著反駁道:「我……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跟頭母熊似的。」

    賦秋微微發愣,湯貴的想法竟然跟他如出一轍,這是否就是男人的劣根性?收起心緒,賦秋攻擊湯貴的弱點:「你看上去總是跟蔡刀找麻煩,而你所走的每一步,所說的每一句話只是為了讓她嫁給你。你甚至換了一種形式願意做上門女婿以保留『爛菜樓』的招牌--你愛她,很多年了,對嗎?」

    才子就是厲害啊!連這種事都能猜出來?湯貴憨憨地撓著頭,「我……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爹拿去和蔡刀相比,論廚藝我永遠都比不上她,小小年紀的我就很生氣,氣她為什麼事事都比我強,明明是個姑娘家,連刀功都出神入化。

    「因為她,我不知道挨了多少頓罵,多少頓打。所以每每有機會我就欺負她,拿老鼠嚇她,推她,打她。可是,每次倒霉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我。拿老鼠嚇她,她將蛇丟過來;推她,她倒在我身上,那麼壯的身體壓得我內傷;打她,她直接拿菜刀丟我,我只有逃跑的份。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在注意她,注意了很久。」

    賦秋沉靜地坐在桌邊,手中的扇子被一把火燒了,他只能托著腮想問題。剛開始認識蔡刀的時候,她的粗神經的確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幾乎就是在每日相對的怒氣中一點一滴將她印入心頭。等到他發現自己陪在她身邊,這段路他已經走了很遠。

    兩個男人各思所想,湯貴怔怔地說著自己和蔡刀之間的故事:「三年前,她接替原來的蔡老闆撐起『爛菜樓』,那天她操著刀站在大堂上豪氣干雲的模樣讓我整夜難眠,我很想站在她身邊幫她,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很想。」

    賦秋也很想陪她恢復味覺,陪她舉辦無憂宴,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陪她走完這一程。難道說他跟湯貴的心境是同樣的?

    「我曾經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意,我不能忍受自己愛上她那樣的女人,從外形上看她甚至……甚至夠不上一個女人。」她太壯,在大唐豐滿的女人是美的極至,可是她呢,豐滿算不上,卻撐起巨大的骨架,像一尊大佛讓人難以擁抱。

    「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我告訴別人我湯貴愛上了蔡刀,別人會用怎樣的眼神注視我。」

    連賦秋都不敢想像,這座城中上到八十老叟,下到牙牙學語的小孩都會念一首童謠:蔡刀不是刀,狗熊堂內繞。爛菜燒又燒,沒人再去了。

    這不僅僅是對她廚藝的侮辱,更是對她外在的歧視。他想讓她盡快恢復味覺,想讓她藉著無憂宴擺脫在人們心中的壞印象,更是想給她的快樂找到立足點。

    原來,再無憂的才子也背著包袱活在自己的人生中,這是他擺脫不了的命運。

    「直到你的出現驚醒了我的猶豫,我覺得……我覺得要是我再不試著讓蔡刀明白我的心意,她真的會被你搶走。」

    被湯貴的表白驚醒了賦秋同樣的想法,他也在擔心,擔心蔡刀會為了「爛菜樓」,為了湯貴的執著和人生的沒有選擇而成為湯夫人。

    這一刻,他才開始後怕。

    「我決定娶蔡刀,你怎麼說?」湯貴顛顛勺,準備盛盤了。

    賦秋被他小蔥伴豆腐似的直截了當問住了,他呆愣地看著桌面,想要拿起桌上的水壺當扇子搖。「為什麼問我?你認為你和蔡刀之間的關係跟我……跟我有關?」

    「我要你離開『爛菜樓』,結束無憂宴,帶著你可笑的理由走人。」他湯貴雖然不是才子,但也不是看不通世事的傻瓜,賦秋留在這裡的原因實在是無聊得慌。那簡直就是借口,找借口的原因不說也罷。

    被問出了隱藏十多年的心事,湯貴急著反攻,就像黃酒對上了黃魚,誰比誰更能控制住味道,看它的功底。

    「離開吧!你給不了她幸福的,她已經十九歲了,轉眼就快二十了。咱們這裡的姑娘在這個年齡早已為人妻、做人母。她獨自撐著斕綵樓,她應該很倦了,她需要一個支持,你能嗎?你能幫她撐起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嗎?你懂廚藝嗎?」

    「我……我可以學。」

    賦秋的聲音虛虛的,卻在虛弱的聲音裡道出了他最真實的心意。他不願意陪在蔡刀身邊撐起「爛菜樓」的人變成湯貴,一點兒也不願意。

    「那你能娶她嗎?」

    面對湯貴的問題,賦秋「轟」的一下腦袋大了。娶?娶她?

    「不能,對吧?」湯貴對自己的猜測頗有自信,「我不過是個酒樓的老闆,娶蔡刀雖無貌,倒也算是利益相當。你不可能娶她的,你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你是無字酒莊的莊主,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娶個美麗、溫柔、聰明絕頂的大家閨秀。要是娶了蔡刀,你顏面何存?」

    顏面--賦秋背了一生的包袱。少年老成的他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出錯,原因繞不出「顏面」二字。中原大才子的名聲讓他裹足不前,處處小心,事事在意。

    他無憂嗎?背著包袱他如何無憂?

    「如果我堅持留下來,和蔡刀辦這場無憂宴呢?」

    湯貴已經把火候燒到最大,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才子到底在計較些什麼?「你……」

    「這一切跟你無關,我自會解決。」

    賦秋甩手離去,在他踱門而出的下一刻。涼夏攬著蔡刀的腰翩翩而落,「沒想到這小子認真起來這麼有男子漢氣概,我還以為他只會背著手沉聲歎氣說『失敗』呢!」偏過頭,她拽拽蔡刀的頭髮,「聽到了沒有?我弟弟對妳很在意哦!」

    這真的是在意嗎?為什麼如此含蓄,含蓄到她竟然感覺不出來?蔡刀背著手,一邊歎氣一邊搖著頭向外走去。

    「失敗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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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堅持我不會堅持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爛菜樓」突然熱鬧了起來。「殘湯館」的湯老闆跑來當顛勺的,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竟做起了跑堂的。這不是跟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搶飯碗嗎?

    衝著這兩大看點,城中的百姓紛紛前來捧場,「爛菜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湯貴施展精湛的廚藝,賦秋耍才子的機智,兩個人各顯神通,實在引人遐想。

    更絕的是兩個大男人還互相詆毀,恨不得將對方扔進灶火裡焚了。瞧吧!

    「快點兒端給客人,這菜稍微一冷味道就不對了。你是才子不代表你懂廚藝,不懂事的傢伙來湊什麼熱鬧?」

    「廚藝差就認輸吧!你若是廚藝真的很好,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拿不下『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還要靠蔡刀揚名。」

    「你又好到哪去了?學廚學到現在連一碗麵都煮不出來,你還才子?你是木頭腦瓜子。」

    「你的刀功完全不如蔡刀,還……」

    兩個人正吵得熱火朝天,冷不丁傳來一陣很不協調的聲音:「瞧啊!快來瞧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給我們端盤子噯!這餐飯就是做得再難吃也挺值錢。」

    「他真的是那賦秋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就是!才子來當跑堂的,還學著如何煮麵條。他不會是那賦秋,絕對不是。」

    「『爛菜樓』想這種辦法來吸引客人,真是太爛了!」

    客人轟笑起來,紛紛站起身這就要離開。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上前拉住客人,「爛菜樓」三年來才有這麼大的客流,如何能輕易放過?

    「讓他們走!」老闆一聲吼誰還敢出手?蔡刀的腰間插著六把刀,她的手攀在刀上,神情冷峻地對著眾人,「斕綵樓靠菜餚的美味來吸引客人,絕對不打什麼亂七八糟的幌子。如今我們還達不到這種要求,今天斕綵樓不開張,你們走吧!」她掉頭吩咐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關門!」

    應付好了,前頭,她直接衝進伙房,「你們兩個……」她握著刀在兩個大男人面前晃蕩,

    「給我出去!離開我的斕綵樓。」

    「我這是在幫你。」湯貴委屈地道,「要不是我,妳哪來這些客人?」

    「如果你做了斕綵樓的老闆,你想親自下廚,我不反對。可現在這裡仍然是我的斕綵樓,用不著你多事。」他跟小時候一樣,壞習慣一點兒沒改變,總喜歡沒事找事惹她生氣。

    湯貴還不服氣,「可是我……」

    他話未說完,一把菜刀擦著他的身飛了出去,削去了他下半截未能說出口的狡辯。他愣神間,空中飛出女鬼,拎著他就往外丟去。不用說,輕功如此之好,又喜歡聽別人說教的,除了涼夏再不做他想。

    解決完一個,蔡刀虎視眈眈地瞪向下一個,「還有你,你想讓我的斕綵樓關門大吉,是不是?」

    賦秋低著頭悶聲說道:「已經快了。」

    「那賦秋--」

    母熊咆哮,山林動搖。賦秋不自覺地捏著耳垂,做出一副伏手認罪狀。

    「我沒想壞妳的事,我只是藉著這個機會學習廚藝,妳不是也在清晨和傍晚用冷水、熱水不斷刺激自己的舌頭,想要恢復味覺嗎?」

    他知道?蔡刀深呼吸,不想讓煩亂的氣息出賣自己的心情。「是呀!我就是想盡快恢復味覺,我不要你們任何人幫忙,更不要你那賦秋裝成夥計給我跑腿,你那麼丟人不會幫我,只會害了我!」

    放下身段,甘願背上她這個沉重的包袱,居然被她說成這樣,賦秋的脾氣也依氣上行。

    「我沒想害妳,我只是……」

    「我不要你幫我。」蔡刀將怒氣喊了出來,「你以為你心不甘情不願地背上我這個包袱,我就會感激你嗎?你以為有你的幫忙,所有的一切都會天翻地覆地變好嗎?你以為你是才子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你根本幫不了我們,所以別指望我會因為你肯留在這裡而對你感激不盡。」

    「我沒想讓妳感激我。」他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從小到大,只有他不斷地排斥背著包袱上路,他從未想過包袱到底願不願意跟著他。在姐姐涼夏的婚事上,他極力反對姐姐愛上宛狂瀾,他以自己的才子腦袋做著自認為最好的打算,他不希望姐姐嫁給只會利用別人的偽君子。

    然而姐姐終究還是成了宛夫人,這六年來,對這樁婚事該說後悔的人不是姐姐,而是宛狂瀾。他對姐姐的好,早已勝過了家人,他用事實證明當年賦秋的決定點薹錯誤的。

    原來,包袱不一定背在他那賦秋的背上才一生無憂,他的不甘願對包袱來說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事,他太過看大自己的作用。

    是他自己將人生背上了包袱,沒人需要他去承擔一生的幸福。

    他錯了,或許在對待「爛菜樓」,對待蔡刀的事情上他也錯了。放下包袱,他一個人走或許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你……想要我離開,是嗎?」問出這句話不難,離開她也不難,他這樣告訴自己。

    原本只是想發發脾氣的蔡刀剎那間傻了,近三個月以來她和賦秋之間的點點滴滴溶入腦中。他為了她產生的種種無奈;為了她親自煎藥,學廚藝,做跑堂;為了她放下中原大才子的尊貴。

    夠了,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何苦非要綁在一起。他不都跟湯貴說得很清楚了嗎?他有他的尊嚴,他有他的榮譽,他是不可能娶她這樣的母熊。

    醒醒吧!蔡刀,別再做夢了。

    「是!」她轉過身,磨著手裡的菜刀,背對著他說道,「我的確不想讓你再留在我們斕綵樓,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你幫不了我什麼,這副爛架子該由我親自負擔。」

    所有的牽掛被她輕描淡寫地否定了,他忽然聞覺得腦袋空空,找不到隻字詞組用來反對。

    「無憂宴呢?妳真的不想辦了嗎?」這是他惟一能握在手中的最後一點理由。

    「我作為蔡家惟一的傳人,失去了味覺,這證明蔡家沒有當天下第一廚的命,這種讓女人成為母熊的慘痛教訓在我一個人身上驗證就足夠了,沒必要再牽扯到其它人。」

    「所以……」他不想聽到那種恩斷意絕的總結性話語,不想從她嘴裡聽到。

    「所以,結束了。」菜已出鍋,不管味道好不好,都再難改變,回鍋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結束了?在「爛菜樓」的遭遇結束了,與蔡刀的交集結束了。賦秋該感到高興才對啊!第一次他不需要再去背包袱,不需要再去動腦子想著怎樣讓週遭的人擺脫麻煩與束縛。

    他不被需要,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更不被她所需要。他該無憂了,他能無憂嗎?

    「要吃麵嗎?」他問。

    她驚,「呃?」

    賦秋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是說要學廚藝嘛!學了這麼久也沒學成什麼,倒是煮麵條還行。我知道在廚子這一行當,出師前都會給師傅做頓飯,師傅點頭說好,才算真的出師。今天就當我出師吧!給妳做碗麵條。」

    麵條長又長,但願情長長--這是老人說的俗語吧?這一刻在他的腦中格外醒目。

    情長……情長……他希望與她情長,所有的思緒都在他腦中盤桓不定,原來湯貴的害怕也正是他的害怕,湯貴的心意也正是他的心意。

    他想背上她這個包袱啊!哪怕很累,很痛苦,他也甘願。當年姐姐明知道被宛狂瀾利用依然深愛著他;宛狂瀾知道姐姐不若外表偽裝出的柔弱、嬌媚,依然願意娶她,只因為一個「愛」字。

    能背著自己喜歡的包袱上路,想來才是快樂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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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賦秋足足在伙房裡忙活了兩三個時辰,不知道他是在煮麵,還是在種麥子,八成在體驗麥子是如何變成麵條的過程。

    好不容易吃上他端來的三碗麵條,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已經等得哭了。

    賦秋緊緊握住他們的手,做著「臨終」前的道別:「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捨不得我離開。我用這碗麵來感謝你們,謝謝你們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緊閉著眼,不斷地搖手,眼淚更是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相信還有見面時。」賦秋將面塞到他們手裡,「快點兒吃吧!」

    「不是啊!」小猴子擰著眉吶喊,「實在是……實在是太難吃了。」

    「那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用你做的食物去殺人?或許,你真的能成為殺人於無形中的天才。」朱二胖子他們平日裡飽受小姐的摧殘,舌頭早就有了抵抗性,沒想到這三年來的功力竟被才子大人的一碗麵給破了。

    他到底在面裡放了什麼?怎麼會這麼難吃?涼夏猶不信地試了一口。

    只是一口,真的就一口,下一刻涼夏翻了個白眼,倒地昏厥--也許朱二胖子的提議真的不錯。

    「真的有這麼難吃?你們不會合夥起來騙我吧?」賦秋不相信地瞥了一眼坐在一邊始終埋頭吃麵的蔡刀。「你們看蔡刀不是吃得挺好嘛!」

    廢話!誰不知道小姐失去味覺已經很長時間了,就是再難吃的東西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味道。

    「你……放了三勺醋,兩勺鹽,糖是直接飛進麵碗裡的。至於醬油……醬油是混著生薑水下鍋過了三滾,還有高湯,你將整隻雞未去毛就下鍋煮高湯,所以腥氣撲鼻。」小姐開口道。

    小猴子苦著整張臉抱怨起來:「小姐,妳看著那公子這樣胡來也不阻止他,成心吃死人啊?」

    朱二胖子正想跟著後面埋怨幾句,忽一想,不對啊!在那公子煮麵的這段時間,小姐一直隨著他收拾後頭的庫房,將值錢的東西整理出來,預備還湯貴的食材錢。庫房和伙房隔了兩道迴廊,小姐怎麼可能看見?

    難道說……

    「妳恢復味覺了?」

    賦秋脫口而出,他曾從古書裡見過,好的廚子可以品菜而知做菜的過程,更能指出每分每毫的不足。除非她恢復了味覺,否則怎能說得如此準確?

    他捧起她的臉,恨不得把她的舌頭掏出來,

    「妳真的恢復味覺了?是真的,對不對?」

    蔡刀像是故意要吊他的胃口,半晌一言不發,突然她蹙起眉大吼一聲:「說!你到底放了多少胡椒在面裡,怎麼會如此辛辣?」

    不用再確認什麼,惟一可以確認的就是蔡刀真的恢復味覺了。

    賦秋有些激動,更多的是深邃的思考。她已經恢復味覺了,她會辦場無憂宴嗎?那場無憂宴能解他心頭之憂嗎?

    「小姐!小姐!我們可以辦無憂宴了!我們終於可以讓爛菜樓變成斕綵樓。」

    夥計們的激動不是沒有道理,學廚十六年蔡刀需要展示的機會,更要找回從未現身的自我。她想知道酒和菜是否能完美融合在一起,就像他們這對才子與母熊。答案讓無憂宴來回答!

    「小猴子。」

    「是!小姐。」

    「去問『殘湯館』的湯貴願不願意來這裡幫忙舉辦無憂宴,這樣大的宴席需要二廚。」

    「好!我這就去,小姐。」

    小猴子答應著,這就去隔壁找被丟出去的湯貴。朱二胖子也不甘示弱,「我去準備食材,只要小姐您的味覺恢復,咱斕綵樓還愁沒生意做,沒錢賺嗎?」

    大夥兒個個分頭合作,惟有賦秋被晾在了一邊,他什麼也做不了,完全幫不上蔡刀的忙。這一回他想背包袱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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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正式舉辦無憂宴之前,蔡刀設計好了食譜,做成一桌宴席請涼夏和那賦秋品評--他們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也吃過幾次御廚做的大宴,由他們來評價讓蔡刀心裡更有底。

    這次的無憂宴,除了一些乾果、蔬菜作襯,主要由十道用無字酒莊的美酒烹製成的佳餚。

    「香糟酒肉」這是魯菜。魯菜近年來在咱們大唐正處在發展中,這道菜的味道香美甜滋滋,帶有濃厚的香糟酒味,別具風格。請品嚐!」

    「好吃!好吃啊!」涼夏嘴裡塞滿了肉,嘟嘟囔囔地發表著評價。

    賦秋只吃了一塊便放下筷子,手中的扇子悠悠地搖著,他的品多於吃的成分。剛才蔡刀先上了一系列的蔬菜瓜果,以清淡口味墊底,之後用魯菜的重口味開道,她果然是精心調教出的大廚。

    不到片刻,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開始輪番展示蔡刀的拿手菜餚。

    「百花酒燜肉。」

    「酒香濃郁,肉酥入味,甜鹹可口,肥而不膩。」賦秋點頭道好,隨之打量接著上來的菜色。她總是帶給他無限驚愕,連她的廚藝也是這樣。

    「叫花子雞。」

    「酒泥烤雞,原汁原味,皮色光亮金黃,肉質肥嫩酥爛,腹藏多鮮。」叫花子雞讓天下人想當叫花子--這是哪位才子說過的?

    「脫殼鱖魚。」

    這道菜外包薄殼,酥脆鮮香。賦秋嘗了一口抿唇讚道:「殼內魚肉清醇細嫩,糟香撲鼻。」

    「醉蟹清燉雞。」

    這可不是一道容易做的菜,它將兩鮮同烹,往往是過鮮,或兩種味道相衝撞反倒大不如一。蔡刀的兩鮮,雞酥湯醇,酒香撲鼻,食之鮮鹹可口。「在清燉雞中,此菜風味倒也算獨特。」

    「椒鹽塘魚片。」

    只看魚片潔白光亮鬆軟,鮮嫩味美,正是當此時令佐酒佳餚。賦秋想也沒想,拿過無憂酒自斟自飲,轉眼間三杯下肚。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涼夏嚇了一跳,賦秋被稱為「三杯倒」,這三杯下肚待會兒他還怎麼品菜啊?「賦秋,你還好吧?」

    「好!我有什麼不好?」賦秋淡笑著再喝一杯,酒下肚他的精神尤為爽朗,「姐,妳知道嗎?這都是江蘇名菜,這些菜起始於南北朝時期,與浙菜競修秀,成為『南食』兩大台柱之一,由蘇州、揚州、南京、鎮江四大菜系為代表。」母熊做出這等秀美的菜餚,人--果然不能以貌論。

    沒想到賦秋不僅對古書字畫有研究,對美食也通古論今。既然他酒都喝上了,不妨再來個下酒菜。「麻辣田雞腿。」

    「以湘江流域、洞庭湖區和湘西山區的湘菜為代表。」麻辣香酥,味鮮可口,果然有宜於下酒。

    賦秋放下酒杯,乾脆用酒壺直接往喉中灌。「還有沒有其它地方菜?我很想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廚的傳人是否能超越先祖。」

    「再來個浙江菜--三絲魚卷。肉質鮮嫩,滑爽利口,醇香馥郁。浙江菜是以杭州、寧波、紹興、溫州等地的菜餚為代表而發展起來的,與江蘇菜呈對應趨勢。」像是與賦秋的博學比拚,蔡刀親自上馬為他們端來了這道菜。

    賦秋對菜的興趣已經遠遠低於手中的酒,他抱著酒一口接一口,像是存心要將自己灌醉。蔡刀蹙著眉對著他,不明白今日的他為何如此失態,不斷地說話,像是故意要說出心中的鬱悶。

    還是先放下吧!她使眼色叫小猴子上第九道以酒製成的菜,「孜然羊肉。」

    沉默的氣氛有些尷尬,涼夏搗搗身邊的賦秋,嬉皮笑臉地評起菜來:「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她學著弟弟說起讚美話,

    「孜然羊肉--質地軟嫩,鮮辣鹹香,孜然味濃。」

    賦秋依舊半晌不做聲,莫非他醉了?這倒也有可能,涼夏不是說他「三杯倒」嘛!他喝了有……三瓶吧!是該倒的時候了,蔡刀決定臨時改變食譜,再上一道魯菜。

    「醋椒魚。」

    此菜魚不過油,清鮮爽嫩,湯色乳白,酸辣開胃,解酒醒膩,應該很適合現在的賦秋吃吧!

    可惜賦秋卻連筷子都沒動一下,蔡刀推推他,想要他清醒一些,「吃點兒醋椒魚吧!你醉了。」

    「我才沒醉呢!」他忽悠一下站起身,張開手將蔡刀攬在懷中,「我清醒得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愛上了妳。」

    刷--一

    蔡刀的臉呈現辣子雞丁一般的顏色,她呆呆地待在賦秋懷裡,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剛才說什麼?

    說愛?愛上她?他不可能愛上她呀!才子怎麼會愛上母熊呢?這……這實在是太……太荒唐了。這不會是酒後的胡言亂語吧?

    涼夏放下手中的酒壺,直接豎起了耳朵。天哪!都說酒後吐真言,烈酒壯膽,莫非是真的?賦秋真的藉著酒意說出了不敢表白的話?

    「你剛才說了什麼?你……你再說一遍。」蔡刀的聲音怯怯的,透著一股不肯定的奢望。

    「我剛才說,我說……我……呼!呼呼!呼呼呼--」

    天殺的!在這麼關鍵的當口他……他居然睡著了?他怎麼可能如此不負責任?怎麼能把別人的胃口吊起來,然後再撒手了事?衝著這一點蔡刀也跟他拼了。

    「小猴子!朱二胖子!」

    「在!」

    「拿水來!我要辣椒水!」

    不……不用這麼毒辣吧?兩個夥計拎著手上一大桶辣椒水動都不敢動,到底是涼夏厲害,衝著賦秋淋上滿滿一桶辣椒水,川味十足。

    這一夜無論他們使出怎樣的招數賦秋依舊沒有醒來的趨勢,天明時他們也折騰累了,也乏了蒔,蔡刀死心地搗搗身邊的涼夏,「他會醉多長時間?」

    「以前他喝三杯就倒,約莫要睡上三天,這一次他至少喝了三瓶,恐怕要跟杜康似的,長睡不醒了。」

    那誰來告訴她,賦秋到底愛不愛一頭母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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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賦秋睜開眼睛望望週遭的景色,眼前的場景好熟悉啊!好像是……好像是他在無字酒莊的廂房。

    他依稀記得自己最後的記憶是在「爛菜樓」吃著蔡刀要他品評的無憂宴,那天他一想到無憂宴結束後他和蔡刀之間的交集將永遠結束,他就心情鬱悶,抱著無憂酒只想自己灌醉,偏偏三杯下肚毫無反應,如今怎麼會回到這裡?

    他應該睡了三天吧!這三天裡也不知「爛菜樓」怎麼樣了,蔡刀又如何。她不會趁他不在,就此嫁給湯貴吧?不行,他得趕緊去看看。

    「少爺,你醒了?少夫人已經等您好半天了。」

    少夫人?誰家的少夫人?他何時娶妻,他怎麼自己都不知道?賦秋只當是丫鬟喊錯了,誤把涼夏叫成了少夫人,也沒大計較。

    他擦了把臉這就準備起身穿衣,冷不丁瞥見絕不該出現在他廂房裡的人。

    「蔡刀,妳怎麼會在這裡?」

    丫鬟們見到蔡刀紛紛行禮,

    「少夫人,少爺剛醒,我們正準備通知您呢!」

    「少……少夫人?」這幫丫鬟居然管她叫「少夫人」,賦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以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處在夢中,仍未醒?

    蔡刀讓丫鬟們先出去,自己坐到房裡的圓桌邊把玩著他習慣握在手裡的折扇,「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久到在他的夢裡,她成了他的夫人。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合上他的折扇,反覆數十次,「比起杜康,你醒得算早了,不過睡了三十日罷了。」

    三……三十日?以往就算醉酒最多也就睡個三日,這一次怎麼會睡這麼久?賦秋傻愣愣地直視前方,顯然神志尚未恢復過來。

    「這些日子裡發生了很多事嗎?」她和「爛菜樓」一起嫁給湯貴了?

    「是發生了很多事。」她依舊不太在。意地說道,「斕綵樓交給湯貴,由他做老闆,至於無憂宴……我請涼夏姐幫我拒絕了武後娘娘,『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也因此被收回。涼夏姐被姐夫帶回莫邪山莊,因為她有喜了。還有,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跟著我在這裡打雜。」

    賦秋騰地從床上蹦了起來,「為什麼要拒絕武後娘娘?為什麼要放棄無憂宴?妳的廚藝絕對是天下第一,妳沒問題的,為什麼還要放棄?」

    「因為一場宴會根本無法讓任何人無憂,想要自己快樂,就要承擔他人的快樂--這些你比我更清楚。」她是真的不想為廚,更不想再背著「天下第一廚」的包袱勞碌子孫,所以結束斕綵樓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做菜,做給最愛的人吃就行了。

    這翻話不像蔡刀能說出來的話,誰教她的?聽上去有點兒像他那個曾經做過武林盟主的爹說出來的話。

    「你剛才說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跟著妳在這裡打雜--『這裡』是哪裡?」還有,她口中的姐夫說的是宛狂瀾吧?她的身份可以喊宛狂瀾為「姐夫」嗎?

    蔡刀隨手搖著扇子,不冷不熱地說道:「忘了告訴你,我現在是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爹娘很疼我的。」

    「什麼?」他什麼時候娶她過門的,他怎麼不記得?

    「就在你醉倒後的第七天,我和涼夏姐看你總是不醒就請來了爹娘。你娘吃了我做的菜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硬要我嫁給你。考慮到性命安危,再加上我又不想連累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所以就嫁了。」

    聽她那不情願的口氣,賦秋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個廢人。

    「妳是不是很不想嫁給我?」他不想逼迫她,若是真不想,他可以去跟母親商量,反正這婚結得不清不楚,用不著太認真。

    蔡刀拿他的扇子當做腰間的刀隨意拋出去,損得扇子全是缺口。

    「看在你那麼愛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嫁給你這個『三杯倒』吧!」

    「什……什麼意思?」很愛她?他說過這種話嗎?他那賦秋怎麼會愛上一頭母熊,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她也不在意,掰著手指玩著扇子倒也有幾分少夫人的架勢,「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會好好放在心上,你就不用再解釋了。」

    「不……不是啊!」他的牢騷尚未發完,天外飛來一隻繡花鞋,非常準確而有力地砸在他的腦門上,然後是賦秋早已習慣的咆哮聲--

    「死小孩!能找到這樣的媳婦是你三世積德,你還敢抱怨,小心我家法伺候。」在這個家裡敢跟賦秋這樣說話的就只有他母親那夫人--被爹寵壞的榜樣。

    賦秋大氣不敢出,以免砸上自己腦袋的不是繡花鞋,而是茶壺,還是最堅固的那種。「娘,您沒跟爹去雲遊四海啊?」

    「娘,您坐。」母熊在婆婆面前簡直就像乖巧的小綿羊,完全失去了握著菜刀的凶狠樣。

    那夫人笑嘻嘻地攬著兒媳婦,這才凶兒子:「還不是為了你的婚事操心,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蔡刀不好,我就拿菜刀砍了你。」

    娶蔡刀,這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他總要娶個老婆,而蔡刀又是至今為止他惟一動心的傳奇女子。只是,他總得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拉過母親,他追問道:「我怎麼娶她的?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放著如此好廚藝的姑娘不娶回家多可惜啊!她做的菜絕對讓玉皇大帝滴口水,你還敢嫌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就因為蔡刀的好廚藝,娘就定下這門親了?世上有這樣為兒子做打算的娘嗎?

    有她這麼好的娘嗎?不僅照顧到兒子的終身大事;連胃口都體貼關懷,她真的是太偉大了。

    「你們小夫妻先聊會兒,我就不打擾了。不過別太晚,蔡刀妳昨晚說今天為我做竹筒米飯的,可不能失約哦!」那夫人放下話,快快樂樂地飛了出去,只留下兒子消化這一覺醒來擺在身邊的新夫人。

    有那麼一段時間,誰都沒有開口,兩個人在看不見對方的地方坐著,像一對久別重逢的老友。

    蔡刀玩著扇子背對著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我以為你會沉睡好幾年,甚至……甚至再也醒不了。那個時候當那夫人提出娶我過門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哪怕每天只能對著你的睡臉,我也甘願。」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默默地走到她的身後,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不會長睡不醒,因為我還沒告訴妳--我愛上了一隻母熊,因為她的快樂,她的無憂無慮,她的勇於擔當,全都讓我心動不已。」

    他吻著她的髮髻,想要加深這一吻,完成被他睡掉的新婚之夜。正當他意亂情迷之時,蔡刀猛地站起身,她突來的動作撞上了他的鼻翼,痛得他捂著鼻子,覺得自己像豬頭。

    「我要去為娘做竹筒米飯了,娘說從今後你要學習廚藝,以備我不在的時候解決他們的羽腹之欲。你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否則由我這個師傅嚴加管理。」

    這……這算怎麼回事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學廚藝?他對廚藝有沒有天分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找麻煩呢!

    「為什麼是我?爹為什麼不學?家裡還有廚子呢!」

    蔡刀義正詞嚴地告訴他:「娘說了,這個家裡你最聰明,所以這個包袱--你背了!」

    這輩子,他注定痛苦並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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