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責!」采靈說,「那時我們年輕,不是嗎?比如我,一直都很傻,以為邵齊喜歡的是我,直到幾年前搬家,我發現了他的日記,嚇了一跳,原來,他一直都喜歡妙雲。」
「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邵齊是個君子,妙雲和人豪戀愛,他絕對不會去追求好朋友的女朋友!」
「我沒什麼遺憾!」采靈滿足地說,「這十幾年,我們一直過得很幸福。」
「是啊!」沈茜感慨地說,「只要幸福就可以了,何必在意當初!」
妙雲和采靈在廚房裡忙碌,客廳裡,男男女女鬧成一團,笑聲不斷。妙雲是有意讓自己忙碌、讓自己暫且遠離那些重逢的「感慨」。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低落,而影響大家的好心情。她原本是不打算來的,但是沈茜不接受她的任何解釋。
「你說你要一直這麼過下去?」采靈驚異,「那麼孟人豪呢?」
妙雲平淡地說:「都過去了!」
「可是,你們……」采靈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我愛著譚雋,這許多年,他保護我,疼愛我,我無法報答他,他走了,我不能辜負他!」
「辜負他?」采靈不解。
妙雲點頭,「他一直知道,我忘不了孟人豪,可是他都包容我。這樣的感情,我不能再去接受其他男人,尤其是孟人豪,這對譚雋不公平。現在我只想看著孩子長大,做一個稱職的母親,一個人平平靜靜地過完餘生。」
人豪站在廚房門口,沒有動。原來她是這樣想的,他到底是無法與她團圓。他必須放手了,等待了十五年,還是必須放手!
妙雲走進譚家的院落,恍恍忽忽間,記起,第一次到這裡,望見滿牆的紫籐,希望花開。此刻紫籐花開了,茂盛、紛繁,紫色的一片,風吹落花瓣,飄散在地上。
推開院門,滿院的鮮花,還未到菊花盛開的季節。那是譚雋喜歡的花。站在院子中間,妙雲欲哭無淚。愛我,為什麼走?留下我一個,孤苦伶仃!
人豪從屋裡出來,後面跟著譚教授老夫妻,他們比以前更加的衰老。妙雲忙上去攙扶住婆婆。婆婆握緊了她的手,嘴唇哆嗦了幾下,沒說出口。
譚教授先說話了:「妙雲,送送客人!」
是的,現在,這個院子,她應當是主人。回想起當年來做客,人豪感到人世的滄桑。
一起走到門外,「再見!」妙雲說完,就要進去。
人豪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妙雲,我們談談!」
「談什麼?你想在我公公家的門前,對我這個寡婦說什麼?人豪,死心吧!過去的,回不去了。即使我們彼此還有些什麼,我都絕對不會離開譚雋。」
「他已經走了!」人豪掙扎。
「他始終都在我的心裡。」妙雲堅決地說,「也許有些可笑,當他活著,我心裡想著別人。可是當他走了,我的心裡,卻只有他。孟人豪,我和你的一切都過去了!」
人豪覺得眼前的妙雲再也不是從前的顧妙雲。她的眼裡再也沒有顯露出對他的激情,難道她真的拋下了過去?而他是來拾起過去的!
「就像那首歌唱的:你是我心中的缺口,而他是我的出口,走的已經走,留的不能留,才能讓我們都在追求。」妙雲說,「這是蔡琴新出的歌,名字叫《缺口》。」
人豪從未如此的絕望。十五年來,他第一次感覺,當年他所作的一切,都表明他徹底地失去了妙雲。他在掙扎,他想挽回,「你知道嗎?正是譚雋讓我來找你!」
妙雲愣住。
人豪繼續說:「他知道自己將要離去,他不能放心你,所以他通知我,他說只有我,才能讓他安心地走。他也告訴了他的父母。」
「你在胡說!」妙雲激動,她不相信,譚雋竟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他在銀行裡,留下一封信,你去看吧,妙雲。和我在一起,並不違背譚雋的願望!」
「他恨你!」妙雲說,「我也恨你!」她用盡全部的力氣說。
「你不恨我,他也不恨我!」人豪說。
妙雲冷笑,「這十幾年,你的性格一點也沒變,太自以為是。譚雋為什麼不恨你?我為什麼不恨你!」她忽然想起那個失去的孩子。她再也不想和這個人有什麼瓜葛。她只需要安靜的生活。
人豪乘坐火車返回故鄉,當他慢慢走下火車,走出火車站,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中國的發展太快了,幾年就是幾個世紀。
他推開熟悉的家門。一股陰涼氣撲來。母親去世後,他保留下這個老屋。現在,市政府修路,這一片必須拆遷,什麼也無法保留。很快,這個家就會被夷成平地,然後蓋起高樓大廈。曾經在這裡灑下的歡聲笑語、悲悲切切,都將被掩埋。
他整理著東西。累了,就坐在床沿。睡意朦朧之際,他想到了那個瘋狂的午後。他喝醉了酒,他以為是妙雲來了,卻是安娜。不,那不是安娜。他應該感覺得出,那人絕對不是安娜。
他果斷地撥通了安娜的電話,他要證實這件事。
「當然不是我,是的,是顧妙雲。可憐的女人,她為你而來,卻傷心地離去。我傷害了她,沒有辦法,我也是為了我的愛情!」安娜輕快地說,「孟人豪,你記住,你是個流氓,所以,你不配顧妙雲那樣的女人。」
人豪掛斷了電話。他那時就應該明白的,可是他竟然如此糊塗。他倒在床上。無力地回想,滿腹的絕望。
妙雲深吸一口氣,注視著銀行的這個小小的保險櫃。偌大的庫裡,只有她一個人,四面都是保險櫃。她以為譚雋留下的一切,她都看過了,卻沒有料想到,還有這個保險櫃。她摸索著它,眼中含著淚。多麼希望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一覺醒來,譚雋還會像從前那樣,捏捏她的鼻子、拍拍她的屁股,然後輕快地說:「早晨好,我的太太。」
可是,可是,一切都是真的。十五年的夫妻,一朝化作陰陽相隔,說好今生在一起。走到中途,就這麼生生地拋下她一人。太狠心。
只有一封信和一盒磁帶。妙雲顫顫抖抖地拆開信,一邊看一邊流淚,看完了,淚水也打濕了書信。
不!譚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將是你的妻子。我不後悔,也不埋怨,這是我的愛情。但總是抓不住。從前,抓不住孟人豪,現在抓不住譚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