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聽話?」她唯獨擔心娃娃不肯與她一道離開。
「嗯。」娃娃重重點點頭。
「那好,你聽我說,我們今晚離開這裡,但是你絕不能告訴叔叔,知道嗎?」她握住娃娃的小手。
「為什麼?」娃娃的小臉一垮,想哭又不敢哭,「為什麼不能告訴告訴叔叔?是不是要偷偷的離開?」
「對,我們要偷偷離開。」她抹去眼角的淚。
「是不是你又跟叔叔吵架了?」娃娃吸吸鼻子,「你們不要吵架嘛。」
「我們沒有吵架,而是……而是我們和叔叔根本不該在一起,他對我們沒有愛只有愧疚。」元小苡緊抱住娃娃,「我知道你不懂,等你以後長大就會明白姑姑的用意。」
「我能不能不要明白,我想留下來和叔叔在一起。」娃娃的鼻子,眼睛紅紅的。
元小苡不得不板起臉色,「不管怎麼樣,今天晚上我們就得走。」
「姑姑不要……」
「我們非走不可,」元小苡將娃娃拉進屋裡,「去準備要帶走的隨身物品,你不是說要聽姑姑的話嗎?」
娃娃吸吸鼻子,「好,我聽話就是。」
「這才乖。」說時,她的淚水又滑落,連整理行囊的手都在顫抖。
「姑姑,你也不想離開對不對?」娃娃偷覷著她。
「誰說的?」就算是,元小苡也不願承認。
「那你為什麼一直哭不停?」娃娃雖然年紀小,但是很聰明,善於察言觀色,「姑姑哭,娃娃也好想哭。」
「好,姑姑不哭了。」
「可是……叔叔如果來找娃娃,娃娃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娃娃不會說謊。」
她的小嘴噘得高高。
「你別擔心,叔叔今晚有事,會很晚回來,我們吃完晚膳趁天黑時離開,」將東西整理好之後,天色也該暗下了。
「我們要回山上嗎?」娃娃整理好她的小包袱。
「不,回山上的話,叔叔會找到我們。」元小苡歎口氣,搖搖頭。「我們得去一個叔叔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娃娃一句話也不吭,元小苡見了既難過又傷心,但為了避免日後對彼此更深的傷害,她不得不這麼做。
直到用膳時候到了,元小苡擔心娃娃說溜嘴,特別請人將晚膳送到房裡,還找了小芳過來,向她道別。
「小芳,謝謝你這陣子陪伴娃娃,她真的很開心。」元小苡笑望著小芳,打從心底疼愛她,「以後也請你好好陪伴大人,知道嗎?」
「姑姑,您不陪大人嗎?」小芳也跟著娃娃喊她姑姑。
「我……」她遲疑了會兒才道:「我是說我不在的時候,有可能我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娃娃呢?也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小芳不捨地問,連眼眶都紅了,娃娃見了更是癟著嘴兒,想哭又不敢哭。
「……我只是打個比方,你們兩個是怎麼了?」元小苡看她們難過的樣子,也跟著傷感起來,「來,這是娃娃愛吃的菜,這是小芳愛吃的,你們快點兒吃。」
不捨地望著兩個小女孩,她突然覺得自己比劊子手還要殘忍,因為害怕自己受傷,硬生生的想拆散她們。
對不起,娃娃,對不起,小芳,就當是她自私吧,希望你們能夠原諒姑姑。
***
當晚閻東海從太醫院回來,正要去找元小苡,就見小芳坐在門外台階上哭哭啼啼的。
一瞧見他,小芳趕緊摀住嘴兒,連句話都不說就想逃開。
「等等。」閻東海快步追上她,「小芳,出了什麼事嗎?」
她吸了吸鼻子,斷斷續續地抽泣著,「姑姑不讓我說,所以我不能說。」
「姑姑。」他眉心一蹙,回頭瞪著漆暗的屋內,表情突地一變,「到底怎麼了?她們不在別館嗎?」
「大人,您怎麼知道?」小芳瞠大一雙眸子,「姑姑不讓我說,我可沒有說。」
「我知道這事,你只要告訴我,她們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僵著臉,以沉重的口吻問著。
「我不知道,吃晚膳的時候姑姑跟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說她可能要出遠門,而娃娃又一副憋著不敢哭的樣子,後來姑姑就打發我離開,我想想不對又跑回來看,結果……結果她們已經不在了。」
小芳垂下臉,不捨地說:「我好喜歡娃娃還有姑姑。」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們找回來的,晚膳後離開應該還走不遠,你等著。」
閻東海隨即騎了匹快馬出去,心想依元小苡的個性絕不可能回七延山,那她到底會去哪兒呢?
元小苡,如果你真恨我,可以親手殺了我,怎能不告而別?
就這麼,他連夜四處尋找都找不到她們的蹤影,難道她們就這麼突然消失了?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也絕不會放棄的。
他飛奔回別館,找來所有下人分批出去尋找,而他也回到七延山察看,結果依然一無所獲。
好幾天過去,別館內的氣氛也變得極為弔詭。是夜,閻東海又來到元小苡房門外,看著沉寂的屋內,那份孤寂也感染了他。
他悲哀的想,她們是不是真的已經走出他的人生?
而他又再一次失去全部,失去最摯愛的人?
元小苡帶著娃娃離開,卻無處可去。
幾番思量,她決定留在都城,在都城討生活或許較為容易,且都城之大,要再遇上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於是她用僅剩的盤纏在一間小小的金龍客棧住下,而客棧掌櫃的母親非常喜歡娃娃,非但只收她們少許銀兩,還自願幫忙照顧娃娃,讓元小苡可以到外頭找工作,掙銀兩。
為此元小苡對掌櫃一家人可是萬分感激。
也幸虧元小苡的針線活做得不錯,不過幾天功夫她便在一間製衣坊找到一份差事,平日專門縫製衣裳,倘若是較好的布料就要繡些小碎花或鳥獸,由於她的手特別巧,無論縫衣或繡花都特別細緻,很得製衣坊老闆娘的喜歡。
「小苡,你的針線功夫是打哪兒學的,怎麼這麼巧?」老闆娘岫姨來到她身邊好奇地問道。
「我很小的時候跟著我嫂嫂學,她的繡工才真是好。」想起溫柔的嫂嫂,她不禁難過的垂下臉。
「那你嫂嫂人呢?」
「已經去世了。」元小苡抬起頭,眼眶泛紅。
「真是對不起,讓你難過了。」岫姨一臉歉意,「沒關係。」元小苡對她一笑,「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相信她在天上過得很好。」
「你能這麼想就好。」岫姨輕笑,拍拍她的肩又說:「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你儘管說。」元小苡回以一笑。
「有位中樞侍郎的夫人對你的繡工非常滿意,前兩天派人來付了筆訂銀,有一百兩這麼多,她說要提供上好的布料做成繡布,你應該可以勝任吧?」岫姨提出要求。
「天,上好的繡布,我擔心繡不好,還將布給……」
「都還沒開始呢,怎麼說這種喪氣話,我已經想好了,如果布料有損,由我賠償損失,如果成了,這一百兩咱們對分,怎麼樣?」
「這……就怕我……」元小苡雖然躍躍欲試,也對自己極富自信,但是這牽扯到岫姨呀。
「別怕,我對你可是有一百萬分的信心,」岫姨綻出柔笑,「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你陪我一道去中樞侍郎府聽聽夫人想繡些什麼花色,順道將布匹拿回來。」
「是,我一定盡力而為。」假如有這五十兩銀子,她就可以供娃娃繼續唸書,也不會辜負大哥大嫂過去對她的疼愛。
「那好,明兒個午時前咱們就出發。」岫姨看看時辰,「時間不早了,你還得回去照顧侄女,快走吧。」
「好的,」元小苡離開製衣坊便快步回到金龍客棧。
才來到客棧前,娃娃便奔了出來,抱住她的大腿,「姑姑,我好想你。」
「你這小傢伙,現在懂得想姑姑了?以前怎麼就只知道——」她凝住嗓,跟著清了清喉嚨,不讓那酸澀的哽凝聲從喉頭發出來。
「姑姑,你也想念叔叔是不是?我們回去找他好不好?」娃娃瞠著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她,「好不好嘛?」
「娃娃。」元小苡不得不放沉語氣,「你怎麼又不聽話了,姑姑說過好幾次,不准再提叔叔,你怎麼就是記不住。」
「哇……」娃娃被她這一吼,委屈的大哭出聲,「人家真的好想叔叔嘛……」娃娃每一聲嗚咽對元小苡來說都像在撕裂她的心,是這麼的疼痛。
「想不想去學堂唸書?」為了轉移娃娃的注意力,元小苡笑問道。
「去學堂唸書?真的嗎?」果真有效,娃娃終於停止哭泣。
「當然是真的。」元小苡對她笑了笑,「等明兒個姑姑接下一匹布的繡活兒,就可以給娃娃去唸書了。」
「好,那我也會乖乖的,不再哭。」娃娃抹著眼淚說。
「這才聽話。」她牽著娃娃的小手走進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