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小喜子在門外叫喚。
「進來。」
小喜子戰戰兢競的進了春宮,撲鼻而來的是亂入淫慾的味道,嗆得令人受不了。小喜子雖是太監.心頭也不由自主加快速度。連忙把門大開。
「關上。」
「啊?」小喜子這才注意到皇上爺仍在床上,赤著身,漂亮的眼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也對.皇上爺尚未穿衣,會受涼的。
「憐姑娘去端早膳了,奴才去叫她來服侍爺更衣。」他小心翼翼地瞧了床上內側一眼,女人是趴著躺在上頭,絲綢被單謹蓋在她的腰際,膚色是蜂色的,瞧不大清楚,因為她的長髮披散於上。不過確定的是她睡得很熟,那是當然嘛,被皇上爺折騰了近半夜……
說是折騰,是因為他在門外守了很久的時間,他跟隨皇上爺僅有半年日子,但燕將軍跟女官鍾憐則從王爺時代跟隨至今,當然清楚皇上爺的作習──
「青樓妓女?皇上爺雖愛美色,但不色淫,沒與相好女子共寢的習慣,你只須在外守著就成。」這是女官鍾憐的建議。換句話說,皇上爺頗有自制能力,不貪戀於肉慾之中,未多久自然會出房來。
才怪哩!
小喜子嘀嘀咕咕的抱怨。從三更天至東方魚肚白,這叫時間短啊?他在外頭都快凍死了,還不見門開,肯定是皇上爺太久不近女色了,索求無度,那娘們可憐啊!
「不必喚她來。小喜子?」
「奴才在。」眼角一瞄到皇上爺起身,立刻放下托盤.捧上衣杉。
「你確定她是煙花女子?」
「啊……她是:奴才確定她是。」小喜子嚇出一身冷汗。昨晚他下的藥應該恰如其分,讓那娘們一天一夜說不出話來是為了確保她能躺在那裡讓皇上爺享用不會多作掙扎,他特地加了少量足以讓腦子昏沉的藥迫她喝下,她應當是完全不會有任何反抗的舉動才是。
他嚥了嚥口水,邊為皇上爺更衣,一雙眼溜到床上熟睡的女子,她的雙眉微蹙,一臉倦容,沒任何歡愉的模樣。反倒像被搾乾的??葫蘆……他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她尚是處子之身。」
「嗄?」小喜子收回目光,??愕的張大嘴。
「我是她第一個男人。」龍天運唇畔是帶著抹笑,但顯得有些不耐煩。「小喜子,我可曾說過我不碰良家婦女?」
「是是……爺是提過。」完了,他死了,沒料到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人還沒被人開過苞,他算是霉到家了,誰不好抓,偏抓上這等稀世珍寶。
他的嘴在顫,為皇上更衣的手指更是晃的劇烈。
「她……她才剛賣到花樓……奴才弄丟了爺想要的姑娘,所以……上花樓找,我瞧她剛進去,沒被人碰過……所以買她下來服侍爺一夜,好過她在花樓裡被人開苞後,還得連接幾位大爺的客……」他結結巴巴地,臉不敢抬。這種謊言不知皇上爺信服嗎?
「哦?莫怪倒是生嫩得很。」似是信了,但卻又提眉,溫吞吞地說:「小喜子,你抖些什麼?是怕朕對你動起邪念嗎?」
「不不……奴才怕藥湯要涼了,失了藥效。所以才……才緊張的。」
「藥?」龍天運的目光教托盤上的藥杯給引了過去,過了會才道:「藥可以重煎,等她自個兒醒了,再送她回去吧。」
「奴才遵命。」至此,小喜子力鬆了口氣,目送皇上爺出春宮了,他的貞操算逃過了一劫,全仗賴那娘們的「鼎力相助」……
「皇上?」小喜子眨了眨眼,瞪著皇上爺在春宮門前忽停腳步。
「你就在旁候著,別對她動手動腳的,等她醒來,多給幾錠銀子吧。」
顯然,皇上爺是挺滿意那娘們的。「主子滿意是奴才的快樂。」小喜子喃喃道,愈發的認為自個兒是沒做錯。是青樓妓女、良家婦女都行,只要能討皇上爺開心,毀幾名女子的清白都不是問題。
在春宮裡踱了半刻,依舊不見她醒來。有些不耐煩了,反正皇上爺也不知她究竟何時醒來。藥再煎多麻煩,不如現時就趕她下船吧。
小喜子先大開房門透了氣,吹來的冷風冷醒了半趴在床上的無鹽.疲累的眼尚未掀起,忽感有人硬是揪起她的一頭長髮,逼她仰起臉來,隨即來人撬開了她的唇,灌進刺鼻的藥汁,她嗆了幾口,也吞了幾口,身子痛苦如同得了傷寒般,乾澀的眼掀了掀。映入眼廉的是眉目如畫的男孩。
是他!
就是他偷襲她!原以為十六是目標,所以先找機會讓十六逃走了,卻不料他一拳朝她打了過來!
「你醒了倒好,省得待會兒還得扛你出船。」見她喝進藥汁,小喜子這才滿意地將瓷杯暫擱在小桌上。那藥汁是確保她的肚裡不會因昨夜而懷了龍種,不是他狠心,而是她的身份容質不配成為金壁皇朝未來的皇儲之母。
不過應該感激她的,要不是皇上爺肯要了她來洩慾,只怕如今躺在這腥紅床上的就是他小喜子了。
「瞧不出你倒是挺能媚惑爺的。」小喜子不解的嘀咕。
他原以為即使下了迷香,多多少少能勾起皇上的情慾,不會怪罪他找錯人,而勉強將他湊合著用,卻沒想到皇上爺索求無度,可憐啊!
「ㄏ……」無鹽睜大眼,摸著喉間。她發不出聲音來,是啞了嗎?可惡!她一拳打向小喜子,卻因四肢軟弱無力,整個身子因前傾而翻滾落地。
小喜子跳開,皺起眉頭。「想動武?你有什麼損的?咱們爺可不是白佔你便宜的喲!銀子是少不了你的!」
她的碧玉刀呢?無鹽喉口抽緊,只能發出「吱吱啊啊」的聲音,說不出連貫的句子。
昨夜殘存的最後回憶是黑臉俠客救了她之後,十六尋到了她,十六的容貌一向是長安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出門必惹登徒子。她不一樣,除了錢奉堯這等不死心的雕版世家之後,她幾乎連被調戲的經驗也不曾有過,所以才會將自己半張的獸面讓十六戴上了,而後回家的路途中卻遇上了這面容姣好的男孩……
他綁架了她!
又是一個雕版世家之後嗎?
她咬牙,合上黑眼。她的嬌顏蒼白似起了病,渾身上下虛脫無力,很難過。他究竟下了什麼樣的藥?回憶雖在被綁架後停格了,但隱隱約約地明白她已非清白之身,在逃過了以往那些如錢王趙李的魔掌後,卻讓她被另一名男子佔有了,很可笑,但既然是無法避免的命運,那被誰侵犯都是一樣。
「ㄏ……」她從喉間勉強發一音節。
「放心,我可沒壞心到毒啞你一生,只是下了點藥,到了時辰自然會恢復。」小喜子將昨夜褪下的衫裙還給她。「還不快換上,難道想賴在這裡嗎?」
老天祐他啊,昨晚一時心血來潮,從花舫裡討來迷香,讓皇上爺對她起了慾念,不然皇上爺怎會飢不擇食到這等地步嗎?他先行退出了房,讓她換上衣物。
馮無鹽蹙眉,疲累的身子讓她有些頭昏眼花。他不是錢奉堯的人!昨晚若是錢奉堯毀她清白,那麼今早迎接的必定是錢馮二家的喜事。
她靠著床柱,酸痛的爬起身來,換上皺巴巴的衫裙。昨夜真的沒多大記憶,就像是生了一場病,渾身除了不舒服之外,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既然將來她既無成親打算,不必為某個男子守住清白的身子,那麼就不必要有罪惡感。
先前不讓錢奉堯碰是因為她尚能守護自己,而今既然失去了貞操,再在意也是自鑽牛角尖,這是她的想法,但淡淡的遺憾仍然有……在穿衣的過程中,忽然瞥到小桌上的瓷杯,原本不舒服的病態已減輕了大半。
「ㄏ……」她狼狽地撲上前,小心的捧起陶瓷杯;杯子的形態普通,但上頭彩繪刻紋,是秘戲圖,一男一女結合的圖貌,重點並不於此,而是上頭圖式刻紋精細,看不出是哪一派的。
她想要!想要這杯子!想極了!
她可以在合理範圍裡買下這杯子,而它將是她收藏品中最珍貴的另類小版畫。
她抬起臉,首次正眼瞧著這「春宮」裡的擺設.她驚詫的低呼;先將小杯子收在原是放碧玉刀的荷包裡。隨即奔至牆旁。牆上立著巨幅木版刻畫,上頭亦屬秘戲圖,但與杯上圖紋不同,更顯放浪形骸,裸體人身雖在交合之中.卻將線條的彈力性表露無遺,相當的動感。在金壁皇朝裡能有這功力的雕版師傅不多,就她所知,幾乎沒有……無鹽輕輕撫過上頭交織的陰、陽刻法,鼻頭有些癢癢酥酥的,一般頗有知名的雕版師傅為了保護自己。多在作品印刷後,毀其木刻原品,換句話說是限量發行,以她來論,她雕印的插畫最多發行一千份,再多便是由他人來雕了,這是她偏執的地方。
而現下的這幅木版刻晝卻是未經印刷的原版……如果說先前因清白被毀而帶來些許的遺憾,這會兒全教這木版刻畫給彌補了。
她想要它!
「喂,好了沒?」小喜子在門外喊道。
她更想見這原作的師傅。
「喂!」
她瘦小的瓜子臉露出微笑,身子骨是有些不適,但無妨。今天所得到的比過去二十年都多,而失去的不過是小小的清白而已。
「想賴在這裡啊?再不出來,就算你這娘們裸身,我照樣拖你下船。」小喜子在外恐嚇。
她依依不捨地投了牆上版畫一眼,移步向前,而後推開門……
***
怪了,失貞的女子有必要高興到這地步嗎?小喜子懷疑地瞅著她如璨滿足的笑顏。沒搞錯吧?該不是想銀子想瘋了?
「這一袋銀子你拿回家,馬車在岸旁等著你,別想多敲,快走快走。」小喜子催促她往梯子走下。
出了門,她才知道這原來是一艘船,很眼熟,但沒什麼記憶,甲板上有幾名漢子,對她視若無睹。主子呢?她想見見這艘船的主子。
「ㄏ……」她低低押住喉間,希望能說出幾句話來。至少能跟這裡的主子談判一下杯子的價錢及吐露她崇拜的興奮。
「別吵,我不是說過等晚上你就能說話了。快快快,把銀子拿走吧……喂,把銀子拿走再跑啊……」小喜子忽然頓口,瞧見她拎裙跑向船橋的那幾名漢子前。
「你想幹嘛?想找碴嗎?」他真是小覷她了,還當好打發哩。呸,她要敢在船上耍潑婦。就丟她下船……咦,她停在燕將軍跟前微笑幹嘛?瞧上那黑不溜丟的男人嗎?
他疾步跑過去,卻發現幾名漢子擋向前,護著身後的皇上爺……
完了。他死了!原打算趁著皇上爺還沒見到她之前,乾淨的處理掉她,沒想到皇上爺補眠還補的真快……
「ㄏ……」無鹽激動地向燕奔比手畫腳的。
燕奔看著她,再瞧瞧跑來的小喜子,不發一言。皇上爺就在身後,照理來說,她要抗議,應該是要找皇上才是……
「喂喂!」小喜子扯住了她的藕臂,塞給她銀子。「快滾快滾,想要拉客,免談,滾滾滾。」
無鹽瞪了他一眼,還給他銀子,同時指指燕奔。要不是他下藥,她怎會說不出話來?今天是失了貞操沒錯,但若能因此一睹雕版大師的風貌,貞操就屬微不足道,尤其又巧遇救命恩人……她不是想謝恩,而是期盼能夠畫他。
她擅長畫花畫山畫水畫佛祖,就是不擅畫人,她的人物像始終有些死板板的,能完全畫出形態,但難抓神韻,這黑臉恩公的畫形不好畫,是項挑戰,也是唯一能讓她記住的長相。
她的眉眼輕輕掃過其他漢子,二名面貌凶狠的男子站在前頭,後方的男子一身華服,面相……馬馬虎虎。皆歸一見就忘,沒能在她腦海停留。大師呢?也在其中嗎?
「你幹嘛啊你?」小喜子愴惶大叫,不敢抬眼對上皇上爺那二道莫測高深的威目。如今驕陽之下,小小的臉。大大的眼是一覽無遺。完全……完全沒有美人相。皇上爺會不會因為他找了名庸姿俗粉的女人來,而判他罪刑?
小喜子苦著哀怨的臉,想拖她下船,卻見她手肘一撞.狠狠地擊向他的腹部。
「痛!」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
無鹽不悅地抿著唇,瞪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轉回燕奔上頭,她張嘴卻只能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她鎖眉,再試上幾回……
「她不會說話嗎?」幾名的漢子身後忽傳出了懶洋洋的聲調。
「她是……啞巴!」小喜子顧不得痛,連忙匍伏前進。
「哦?」漢子恭退於後,龍天運緩緩邁動步伐向前。「照你說來,她被賣入青樓,又是啞女,這身世倒也挺可憐的。」
「是……是滿可憐的。」小喜子頭不敢抬。感覺身旁那女人詫異地瞪著他。
龍天運饒有興味的注視她,嘴裡卻再問:
「燕奔,你識得她?」
「不,奴才不識。」黑臉男子的嘴幾乎沒掀。
無鹽輕蹙眉。昨夜是戴著獸面,所以他不識她,那該如何才能請他回馮府當人體像?無法可想之下,她舉臂想拉住這黑臉男子,卻忽教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抬首,卻見是個不相識的男人。
他的唇抹笑,但未達眼底。
「ㄏ……」主子?
「可以這麼說。」龍天運微笑,滿意她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她的手腕依舊如昨夜的滑膩銷魂,很難想像她能保持貞操到昨日。
無鹽抽回手,從荷包裡拿出瓷杯。
「ㄏ……」賣?
「不,那不賣。」他看著她的唇形,含笑搖首。「我不缺錢,也不打算賣。」
「ㄏ……」高價?
「小喜子,多給她些錢,送她走。」
「ㄏ……」無觀啞著聲說不出話來,目光盯著那秘戲圖的瓷杯。她捨不得啊,早知如此就偷就搶了,又何必跟他談?
「走走!你引起爺注意的目的已經達到,還不快拿著你的銀子滾出去。」小喜子滿臉都是冷汗,如果不快快送走她,遲早從他嘴裡說出的謊言會愈滾愈大,壓死他自己。
無鹽搖首,拒絕二袋銀子塞進她的手裡。她的眼瞇起,又將注意力轉回了燕奔身上。
「ㄏ……」我的清白?她指指燕奔,再指自己,意謂是他佔了她的清白嗎?還是沒將龍天運放在眼裡。
龍天運的笑容微收斂起來。他無意與燕奔比較,但首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被一個女人冷落在旁了。
「小喜子!」
「奴才在……」那種懶懶的調子教他心驚。
「今兒個燕奔是改頭換面了麼?」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詢問,而她的注意力依舊停在燕奔身上,沒將他當回事。是有些不是滋味,與他共赴巫山雲雨才沒幾刻鐘,便轉移了目標,她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女人。
「咦?他還是老樣子啊。」小喜子抬眼看向燕奔,黑膚大眼,有稜有角的,身上的厚衫是舊衣,也沒換新嘛,皇上爺又不是沒長眼睛,自個兒不會看啊,還問他,真是!
龍天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渾圓有致的嬌軀上。
「小喜子,留下她。」這話終於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她轉首,懷疑地??瞪著他。俊美的臉龐勾起微笑,她是長得不怎麼地,但她柔軟銷魂的身子尚停留在他的腦海中。
可以留,但不會太久。
「爺?」小喜子的臉垮下地。留下她?不會吧!這麼殘忍的事不會降臨在他身上吧?
他揚眉閒閒對上她疑惑的黑眸。而後。疑惑轉為震驚不信!
她明白了!
昨夜是他佔有她的身軀。
她還不算太笨。但有必要……這般震驚麼?龍天運的唇雖抹笑。但無疑地,他的自尊心悄悄地被她給打碎某個角落了。
「不願意?」他面容露笑。「既然我是你第一個男人,就有權為你決定未來的生活。」
「爺!」小喜子慘叫:「咱們……咱們出來是有其他事的啊!」
「哦?」他目光停在無鹽身上,漫不經心地。「那今晚就由你服侍我吧。」一句話堵住了小喜子的抗議。
「ㄏ……」
「不要?」龍天運的眼懶懶地移至燕奔身上,再轉至她緊捧不放的瓷瓶。「瓷瓶是一對的,你想要?」見她遲疑了會,而後殷切點首,他微笑:「那咱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他揚手,身後的漢子悄悄離去。
撞牆啊……小喜子苦著臉,瞪著皇上爺!就算想送她下船也來不及啦!
那是皇上爺下令開船的手勢!
來不及了!他完了!他死定了!嗚……
***
樓船緩緩地駛離岸旁,因為風平浪靜,所以船房裡的男女幾乎感覺不到移動的跡象。
男人傾坐在椅上,只手托腮,漂亮的眼注視臨危正坐在床沿的女子。她的雙手交疊在腿上,腰背直挺如木棒,規規矩矩的模樣如同良家婦女的表率。
「ㄏ……」她的唇形是「談價」。
一個剛失了貞操的女子不該只有這種反應。龍天運還是笑著。他俊雅溫文的顏貌自始至終浮著溫吞吞的笑意。
無鹽略嫌不耐地瞅著他,如同在看螻蟻般,而後她蹙眉,想起那副木刻版畫。
「ㄏ……」
「我認字嗎?」龍天運揚眉看著她的唇形。他看起來像是不識字的莽夫嗎?這女人顯然是瞧扁了他,而且是瞧得相當的扁。「我雖不才,但還算識得幾個豆大的字。」見她站起身走近,指指桌上毛筆硯台。「哦?你會寫字?那倒難得。」他寬大的讓出椅子,讓她坐下。
她的身子很香,原本以為是小喜子在「春宮」中放的香氣,原來是她身上帶香。
墨已磨妥,她神態認真地揮毫……
「為什麼?」
他瞧見白紙上娟秀的字體後微笑了起來,總算回歸正題了。幾乎,他以為跟前的女子過度豪放到輕忽她的第一個男人。
「選擇你,是我手下的失誤,但既然昨夜你取悅了我……」他忽然停口,發現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而後振筆疾飛起來。
「為什麼你會有這對杯子?」
他意味深長注視上頭的字,再瞧了她一會兒,才澀澀答道:「我相信只要你出得起價碼,想要多少對杯,都是相當容易的事。」
她沉思了會,再寫:「那副木刻版畫也是屬於你的?」
「木刻版畫?一個女人失了貞操後不該提有這種反常的問話。」他再度想拉回正題,卻遭她再度不耐地揮揮手,藉筆流暢的表達出她的意見。
「我燎解。你的手下找錯了人,而我,不幸就是那個受難者。」
龍天運沒了微笑,但口吻尚屬和緩。「你的說話挺有自信的。」受難者!這是首次,一個女人用這麼……可笑的說法來形容昨夜的相好。
「你是雕版世家之後?」
「不。」
「你識得我嗎?」
「我確信我不曾見過你。」他喃喃地說。
輪到她微笑。
「那麼,昨夜你的確是找錯人了。我猜得可正確?」
他挑起眉,雙臂環胸的。「可以這麼說。」她的眼神像是一個容忍孩子頑皮的母親,如果她會開口說話,他會以為時光倒退二十年。而他除了金壁皇朝的太后之外,還多了一個娘親。瞧他為自己招惹來了什麼麻煩?
她勾起他的注意,指了指紙上黑字。
「你打哪兒討來那木刻版畫及瓷杯的?我想要它們,你出價,我買。」
「我可以……考慮送你。」他確定得到完全的注意力,她大大的黑眼流露急切的渴望,不是對他,而是有價的玩意。
對他而言,的確是受到相當的……侮辱。
他喜歡女人,但不色淫,在登基之前,幾乎十年的時間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踏遍五湖四海。沒有皇族的高帽壓在他身上,他依舊受人注目,不只出類的貌色、不只沉穩內斂的舉止,尚有與生俱來與渾然天成的氣度。所以不論走在哪兒,總有女子不由自主的鍾情於他。
但她不一樣……視他為無物。
他並未膚淺到以紅顏知己的多寡來論斷一名男子的出色與否,但向來習以為常的慣性忽然間遭人給毫不遲疑的鄙夷,任誰也無法輕忽這種……略有不服的心態吧?
因此,興起了征服她的慾念。她是未破過身的女子,但有副得天獨厚的銷魂嬌身,今早以前壓根沒想留下她,昨夜她也確實是個好床伴,即使她的反應相當被動生澀;甚至幾近半昏睡狀態,從她身上得到的歡愉卻出乎意料之外。一向,他沒有留戀任何東西的習性,但現在他要留下她,直到……他厭煩為止。
送我?她再度用那雙發亮的黑眸引起他的側目。
「有何不可?」他自信的含笑,漂亮的眼染起春色。「很遺憾你不會說話,在某種時刻,女人發出的聲調相當的……悅耳。」
「ㄏ……」她跳起來,推翻了桌側的卷軸,避開他探過來的魔掌。
你想做什麼?她想從喉間發出憤怒的斥責聲,卻是連串的單音字!
「在這房裡。你可以要任何東西,寶石、珍珠、瑪瑙,只要你抱得動的東西。你都可以拿走。包括這對秘戲雙杯及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它們不賣錢,只送人,而你想要它,就必須付出錢財以外的東西。例如,取悅我。」他從容的開出條件。
登徒子!她的唇形一張一合,讓他清楚地瞧見。
他保持耐心的微笑。登徒子總比視而不見好.正欲開口,船身卻微微動搖了起來,她瞠目,急急推開房裡唯一的窗。
她倒抽口氣。
船在動。青山綠山遙遙在望,卻有段距離。
馮無鹽轉過身來,憤怒地握緊拳。
她何時說要留下了?
「爺!爺,不好啦!」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誰准你進來?」龍天運懶懶地說,瞧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小喜子顧不得那女人半趴在窗子上頭,急急請皇上爺出房。
「不得了啦!」在船房外,他悄悄低語:「方纔我聽昨夜上岸玩樂的水手談起聖駕在早朝上頒旨廣徵天下紅顏秀女即日進宮,皇后娘娘正是太后那系的貴族之女!」
「哦?」龍天運淡淡地曳長調子,像是事不關己。他的眼停在門內那個女子,瞧見她原本怒眼相對,而後像有什麼玩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掉落地上的畫軸。那是地圖。
小喜子恐慌地爭取他的主意。「爺!您可知這代表什麼?有人篡位!有人趁著皇上爺您不在的時候篡位啦!咱們得立刻回宮。把那傢伙給揪出來。誰知道太后是不是給軟禁起來啦?奴才原以為只有漢人王朝才會出現篡位這檔子事,哪知咱們金壁皇朝竟也會染上漢人惡習!」小喜子激動地口沫橫飛。
龍天運輕哼了哼,慢吞吞的拭去剛濺上臉龐的口沫,開口:
「你倒挺忠心,為我擔心起江山來!」
「那是當然!」小喜子沒法理解皇上爺的無關痛癢。「找龍運圖史可以慢來,但篡位可不是件玩笑事啦!」是誰?會是誰敢篡位?皇上的哪位兄弟?燕王?趙王還是康王?
「想要篡位還得要有那本錢。」龍天運始終掛著莫測高深的微笑。「小喜子,你的忠心我是明白。你在哪兒找到啞姑娘的?」
「咦?」小喜子迅速抬下了眼。話題怎麼扯到這上頭來?篡位跟那女人有啥關連?想是如此想,還是倉惶的重複剛開始的說詞:「奴才是從青樓裡找來……」
「我可提過,不受旁人欺蝙我?」
小喜子眉清目秀的臉龐立刻流露出恐慌。皇上爺雖然笑著,但不怒而威,那語氣分明已是發現了……
「奴才罪該萬死!」他忙不迭地旬伏在地,抖著身子。「奴才……是奴才誤以為皇上爺要的是她……所以……所以就……強協她來……」等了半晌,皇上爺依舊沒反應,悄悄抬起眼角
咦?跟前空無一人,皇上爺去哪兒?
小喜子順著門靡看去,房裡聲音飄進耳裡。
「找我?」龍天運微笑,走近她,看她重新生進椅內,不復先前的激動,伏筆寫了幾字,他俯前看了看後搖首:「我可不打算為了一個女人回頭。不不,我不在乎你願意出多少銀兩……」他收口,發現她將地固攤開,指指某處。
「山東?沒錯。你倒聰明得緊,船是打算停泊在那兒。」龍天運兒她又是高興又是憂慮,大眼裡隱約有那抹狂熱。
她考慮了會,掙扎再掙扎,從外貌的情緒上來看,似乎像是認了命,但眼角眉梢儘是……興奮?
他再看她寫上:
「好。」
「好?」他挑起眉,喃喃:「我還自以為是地認為你因我而留下?」她聽見了他的自語。而不耐地自了他一眼。
他不在意的聳肩:「畢竟,對於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而言。你該要求合理的
「報酬!」
報酬?
「好比婚嫁?」他微笑。「我確信昨夜之前你不知男歡女愛。」
她抬首,像要逃避什麼的撇開他的鎖目。
我是青樓女子。不是嗎?她眼神閃動著反問。
「你是嗎?」他又笑了。
「當然是!我並不在乎是誰當了我第一個恩客,重點並不在這裡,你要去山東,我去。」這回她毫不遲疑地疾寫下來。
龍天運腿起眼。他絕對確信為帝半年間,民間變化極大,他落伍了,真的落伍了。瞧瞧在他的腳下,長安女子毫無貞操觀念,跟前就是個表率,她甚至沒有攀龍附鳳的想法,若沒共同的目的,她一定追不及待的想擺脫他。
在他擺脫了皇上的頭銜後,連個已逾婚嫁齡的女人都瞧不上他嗎?
「你叫什麼名字?」首次,有了想要知道這看扁她的女子閨名的慾望。
她又遲疑了。
翠花?
他輕笑:「不,你那俗得可笑的『花名』我並不打算知道。我要你的閨名,」
面對她的疑惑,他笑容漾得更深。「你知道的,既然咱們必須在船上相處數月,沒有隱藏名字的必要,除非……你是哪家黃花閨女?」他的肩揚得高高的。
她沉吟了會,贊同了他的看法。她寫下:
「無鹽。」
而後,她抬首瞧他,卻見原本浮著笑意的他,忽地收起了吊兒琅當的態度,無害的黑瞳迸出懾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白紙黑字。
「無鹽?」他刺人的眼轉而向她。「你叫無鹽?」
她點頭,挺起纖弱的肩回視於他。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注視她好一會兒,向來帶笑的唇已不再抹笑了。他的眉頭深鎖半晌。如無視於她般,走出船房。
她叫無鹽──
原來她就是那個應天命而生的女子。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