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綠廣告行銷有限公司EVERGREENLtdCo金銅字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爭輝,這是程昱偉的王國!「常綠」代理各類食品
、日用品、化妝品,舉凡消耗性強之產品都在他們的鎖售網路中,連報章、雜誌及電視廣告媒體也不乏「常綠」所行銷之商品廣告。程昱偉在廣告界亦頗負盛名,素有「鬼才」之稱。
程昱偉,似一陣旋風地步入辦公室。雖屆三十而立之年,「唯我獨尊」的傲容儘是掩不住的意氣風發與自信!
程昱偉未坐妥,秘書杜敏已尾隨而至,遞上例行日報表,並且隨手準備記錄昱偉的口信。
程昱偉隨手翻閱日報表,約略先瀏覽,然後道:「通知創意部及業務部,『鑽石』專案負責人員一小時後會議室集合,帶文案及市調需求報告。」
鍾可君接獲開會通知後,忙不迭地將「鑽石」文案再度細細嚼味,一時覺有不妥,靈機一動,將標題全部推翻,重新換上--欠山、欠水、欠你最多,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鍾可君滿意地將稿件收妥,看看手錶,還差五分鐘,急忙奔往洗手間。一關起廁所門,忽然聽見女同事細細碎碎的談話聲。
哎!有道是咖啡店論情,洗手間論人是非!真是改不掉。可君自忖。
「早上在電梯和Alex碰面,我突然發現Alex滿帥的!」Alex是程昱偉的英文名字,公司同事都如此稱呼他。
「人是不錯,四平八穩、端端正正,有錢又有品味,難怪會令你垂涎!」
「要死了,什麼垂涎?老闆對誰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君愈聽愈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鍾可君的確也不賴,就是太率性了!」
可君一愣,怎麼自己一躍而成話題的女主角?難道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因為是談到自己,可君只好屏住氣,繼續聽下去。
「不過人家鍾可君大小姐可是名花有主了,Alex怎麼還不死心,是不是非卿不娶?」
「少三八了,你媽沒跟你說呀!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講……」
「誰教我們老闆未婚,又是頗具身價……真是名副其實的單身貴族!」
待兩名女同事漸行慚遠後,可君才「敢」從洗手間步出,思緒還陷在她們的談話中--
可君步至辦公桌前,猛然一驚!時間來不及了,忙抱著備妥的文件奔向會議室--
會議室內已十分熱絡,主持會議的程昱偉並不因可君的遲到而延緩開會或暫停會議。
「『鑽石』集團是我們的新客戶,這次接這個cass,時間稍嫌匆促,但我相信各位都是天兵天將,即使排山倒海也難不倒你們!」這是程昱偉的一貫原則,先禮後兵。語畢後,他犀利的眼光掃視在座的每一名工作小組。
可君輕聲地關上會議室門,但同事們眼光一併投向她,她尷尬地聳聳肩,卻聽見昱偉道:「文案!」
雖然昱偉沒頭沒尾的,可君仍能捉住片爪雲泥,一聽便知他的意思。
可君步向講台,並打開投影機,投影片映在白板上清晰寫著--
【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這是標題,我認為山、水是永恆不變的景觀,可以和鑽石的雋永相輝映,後段的『你情、我心』剛好是重點,甚至還可在片尾加上一排字幕--換我心,為你心。」
「還有呢?」昱偉緊追不捨,頗感興味地看著她。
「沒了!」可君攤攤手,些許氣餒,靜靜聲待判決。
程昱偉說道:「我認為情境不夠深刻,濃淡不相宜!你沒有說服我!」
同事們略表贊同地看著可君。
「Alex,這是你個人的看法,並非大眾的意見!」可君斗膽地素明態度,男同事們不由然地欽佩她的勇氣,女同事則略帶嫉妒地望著她。
可君見昱偉不語,又乘勝追擊:「你說情境不夠深刻,濃淡不相宜,並不具體。請具體說明,讓我明白!」
緘默不語的昱偉終於說話了:「你連我都無法說服了,如何去說服其他客戶群?」
「那是你的偏見!」
昱偉不語,這原是一場創意比稿會議,竟演變成鬥爭會議,實在是昱偉始料未及的,全公司上下也只有可君能令他不知所措。昱偉冷靜地再度釐清思考方向,對著試圖看「熱鬧」的小組同事道:「現在進行腦力激盪,企圖是推翻可君的文案;若無法推翻,找不到反對意見,就算它通過……」
昱偉的四兩撥千金,終於解除危機,將他和可君間的爭戰轉換為創意激盪,令員工們心服口服。
著實是一場熱烈的討論,雖已逾午餐時間,昱偉仍不打算休會!不甚投入的兩名同事則頻頻望著手錶。
一點整才終於明朗化,「忽略篇」及「情婦篇」勢均力--
【忽略篇: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情婦篇:情婦別離
典藏珍愛】
「我不贊成情婦篇,這無非是鼓勵人家老公買鑽贈情婦,不夠正面!」可君理直氣壯地說。
「這是一種浪漫,一種美麗的遺憾!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最後是殊途同歸,還是要人家買它呀!」一名同事解釋著。
面對同事的理論,可君不認輸地又道:「我要商品代表一種貴婦的榮耀,而不是負面的宣導情婦則離,慰贈鑽戒!」
「我個人傾向表決,讓大家做決定--」昱偉中肯地道。
可君卻不以為然回說:「做市調比較好!」
「市調固然具有民意基礎,未必不可行,但兩篇中擇一才是我們的共識!」
昱偉又說:「『忽略篇』的意境固然今人會心,但『情婦篇』文藻的雋永在印象方面較上乘……我們還是投漂表決吧!」
可君雖不表同意,卻也無可奈何。細數同事的表決,竟是五比五,不分軒輊。可君一顆心七上八下。
「Alex,你沒投票,我們這總共十一人,你是關鍵票。」可君咄咄逼人,眼神依戀地望著昱偉。
昱偉沉默地看著可君。
戰火挑起了,終需有結果!
「『情婦篇』的『典藏珍愛』令我愛不釋手……」
可君不可思議地望著昱偉,心涼了一截。
「但『忽略篇』的『欠山、欠水、欠你最多』,那種意境,也難以割捨……
我想,兩則都成立,加深客戶印象。既是美好,就不要割捨!」程昱偉故意賣個關子,吊可君的味口。
昱偉像聖旨般決定兩篇同時成立,兩派人馬則像蒙天皇恩寵般熱烈鼓噪起來!昱偉喜歡這種氣氣f德被眾生。
下午五點,昱偉終於空暇下來。
信步踱至窗口,從十二樓往下望,玻璃帷幕清楚映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一輛接一輛,井然有序。路口紅燈亮起,一輛輛適時煞車,排列整齊。在無意識狀態下,可君的影像竟油然升起!她的豪邁、不拘小節、自然率性,教昱偉好生羨慕她。他不禁自付:為什麼一有空檔,可君的影像就不斷浮現?
篤!篤!篤!可君輕敲門板。未等昱偉的回答,可君已從總經理室未關上的門走進--
為什麼才想她,她便翩然而至?昱偉理理神:「可君,坐呀!」
可君並沒坐下,站著道:「中午的事,很失禮……」
昱偉住意到她的碎花洋裝,小女人的嫵媚在此刻尋回。
「鐵樹開花了!」昱偉存心糗她。
「為什麼?」可君一臉不解。
「『失禮』這樣的字眼竟會從你口中說出,嘖!奇跡呀!」
「Alex,你可是要對事不對人喔!」可君又舊態復萌。
昱偉欣賞般地點點頭,「總算恢復正常了!」
「少灌迷湯!我還是堅持『忽略篇』!」可君理直氣壯地,絲毫不留情。
「嗯!對!得理不饒人,且涉及關說!」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可君忽然不安地說。
「在此範圍內,不滿意但能接受!」昱偉促狹道:「怎麼樣,要不要擺桌賠罪?」
可君遲疑了一下。
「跟千年難尋的帥哥共進晚餐可是你的榮幸呀!」昱偉企圖說服可君。
「如你所說,前面賠罪的部分接受,後面帥哥啦、榮幸的部分我保留!」說完可君轉身離去。
可君步出辦公室後,他的思緒又再度千潮萬湧!並非有意乘隙而入,只是每每和可君在一起總能令自己泰然處之。可君的話又再度響起:
幹嘛那麼緊張?放輕鬆!上帝有文代,生活要放輕鬆!生是一種偶然,死是自然,所以活要泰然!
可君的慧黠、自在清心令昱偉著迷。
生--偶然。
死--自然。
活--泰然。
昱偉默默念著。
燭光下,昱偉再次發現可君溫柔婉約的一面。
白天盤起的長髮已放下,隨著她的一轚一笑而左右擺動,光順、柔細!她有
一雙迷人的丹鳳眼,略帶稚氣、活潑的臉龐,及輕巧的肢體語言,在在令昱偉無法自拔!但僅限於欣賞,昱偉自忖。
「你那個honey,現在在何方築夢?」
「你說羅丹瑞呀?」可君知道昱偉指誰。「可能在義大利吧?上次接到他信時,還在巴黎,現在應該在義大利吧!」
「學歌劇?」
「對吧!看看歌劇、寫寫劇本之類的……」
「你放心讓他自我放逐?」
「傻瓜!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昱偉被可君損得無話可說,而可君的「放心」也令昱偉激賞。
可君不曉得想起什麼,輕輕一笑,昱偉好奇地追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其實羅丹瑞也沒真正努力追過我!」
昱偉一臉困惑。
「那年,我剛畢業,他的劇團也才開始,青黃不接的,傻傻的一腳就踏進他的世界。從美工、佈景道具、甚至燈光、音樂,缺什麼,我就做什麼,真是佩服自己的能耐。一直到劇團經費超支,資金來源不足,團員和羅丹瑞的理念又無法結合……一連串挫折接踵而來,我像似沒頭腦地一直支持羅丹瑞。最後劇團瓦解了,我失業了,而我還是在他身邊!」
「一直支持到他周遊列國、取經朝聖,都無怨無悔!」昱偉半吃醋般地補充。可君愣愣地笑了,「說也奇怪,兩人都在一起兩三年了,他從沒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說至此,可君忽然陷人一陣思考,他愛她嗎?
「最重要是彼此的感覺呀!你不是才說:感情豈在朝朝暮暮嗎?怎麼馬上推翻自己的話?」昱偉略帶安慰地說。
可君並不作答。
「看你忽然安靜下來,好不習慣呢!」
可君微笑回答:「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詞f我還是愛你到老,不會把你遺忘。」
「那個『你』是指誰?」昱偉一語雙關。雖然他知道答案一定不會是他,但他還是希望可君說謊。
可君仍微笑不語。
「怎麼,不敢回答?」
在昱偉的逼間下,可君終於說:「下回分解!暫時保留。」
忽然,可君想起上午洗手間裡論人是非之事,她有股想瞭解昱偉的衝動。
「不要光說我的風花雪月,談談你自己吧!」
「乏善可陳。」昱偉隨口回答。
「怎麼會呢?有人說有錢人的氣質是會吃、會穿、富過三代才能真正顯現,我看你可能要推翻此一說法了!」
可君突然好生羨慕地望著昱偉,昱偉的臉頰竟無端的發燙。只見他端起咖啡杯,試圖掩飾靦腆。
「怎麼樣?教教我如何致富、如何品味生活吧!」
「送你兩本書好了--」昱偉神秘兮兮地。
「什麼?」
「〔如何在四十歲以前發財〕及〔休閒指南〕。」
可君明知道昱偉在促狹卻又附和地道:「這樣夠嗎?」
「再參考PRETTYWOMAN。」
「這樣就距離成功便不遠了?」
昱偉點點頭。
「與成功有約!」兩人不約而同說出,隨即笑翻在一塊。
昱偉平穩地駕著奧迪,可君安靜地坐在一旁。不曉得是今晚講太多話,還是找不到話題可談?也許是各懷心思吧!
「今天晚上要問你的事,都被你逃掉了。」可君忽然打破寧靜說道。
「君子無不可說,豈有逃的道理?」昱偉理直氣壯地反答。
「你的風花雪月呀?何時結婚?」
「風花雪月之事太多,改天再說;至於何時結婚……我想……年底吧!」
「年底?」可君在心底驚呼!
早上的洗手間耳語果然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原來他早已是名草有主。當然有主!畢竟池多金又多才情。可君暗自為此感歎!她又錯失機會了。
「不過,我可沒保證是哪年年底,因為『仁人君子』還沒來認養我!」
「仁人君子?」可君一頭霧水。
「對呀!只要仁人君子、有心人士願意與我共創未來,我當然願意被『認養』囉!」
可君終於弄懂昱偉的語意:原來心上人未出現,婚期當然遙不可及!真是的!意識型態廣告搞多了,連話語都呈現「意識型態」,語焉不詳的,害她緊張什麼似的。
車子平穩地停在可君住的公寓前f
「我上去了。」可君向昱偉道別,昱偉卻天外飛來一筆:
「提起羅丹瑞就令我想起我姊姊,他們倆有異曲同工之妙!」昱偉補充道,
「我姊姊現在在新加坡找靈感!」可君只是無奈地微笑。
一直望著可君樓上的燈亮了,昱偉還是無意離去。
對可君,昱偉先是愛惜她的才情,然後漸漸欣賞她的直率,進而疼愛她的一切!明知她的任性,愈是不易親近,愈是疼惜。但一切都只是:發乎情,止乎禮。
可君聽見昱偉的車子揚長離去,才安心地將羅丹瑞遠從義大利寄來的信拿出來。
這是剛剛上樓前才在信箱拿到的信,距離上次那封信已三個多月了!還是從
不同的國度寄出--
【可君展信愉快:
這麼久才來一封信,生死未卜會偷快嗎?可君自忖。
當你接到此信時,我已與Libecak在義大利結婚了!她是一名舞者。我和她,初見傾心,再見仍驚!一種直見性命的感覺令我血液沸騰!台灣好嗎?你還順利嗎?還記得:要活得泰然嗎?
祝順利
羅丹瑞】
可君讀完後,拿著信紙,直拿、橫放都不是。
她的心、情、愛、欲,也隨著他周遊列國去了,就像舊時女子苦守寒窯仍然無怨無悔,就像丈夫被充軍至南洋的婦人,一心只為了等待丈夫平安歸來……想不到,這一等竟換來一場「悲歡離合」!
可君暗笑自己,一顆驕傲的外表下,內心竟如此脆弱!每每初一、十五上山祈福,無非是希望他平安、早日歸航,誰知朝企夜盼都是空!
為什麼自己這麼「癡」呢?
豆大的淚珠終於滾下來,然後氾濫……可君久久不能自已。
還記得佛書上說:貧苦,貪苦,癡更苦。
終於,她還是走上這最苦的一步了!
她不知道哭泣是否能洗淨委屈與不安、不甘,她只是無法克制……
淚止後,她一一把往日的情書拿出來,那一封封猶甚性命珍貴的書信如今已一文不值了。
她將它們一一撕毀,一片片紙片深藏一顆顆淚珠!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為了你,忍痛捨棄那人,為了你,忍痛捨牽那情……」
騙子!騙子!
信件撕完了,再撕照片……讓它們支離破碎吧!
可君終於能體會昱偉說過的話了!
「外表愈是堅強的人,內心愈是脆弱;因為要掩飾脆弱,所以故作堅強!」
果真一針見血!原來自己真是如此不堪!
枕畔淚原來是椎心刺骨的,可君終於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