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死纏爛打,後知後覺,未婚生子,別後重逢 >> 浪漫一生又何妨作者:席絹 | 收藏本站
浪漫一生又何妨 第四章 作者:席絹
    往後的日子對紀娥媚而言宛如置身天堂,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東西。她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即使他星期假日要回汐止也會先替她做一些小點心放著讓她吃。兩個多月來,他已經非常瞭解她了。知道她懶得出門的個性與容易叫餓的胃。

    正常豐富的飲食當然也對發育中的邵飛揚造成很大的助益。他又長高了,也長壯了,功課又擠入校園十大排名中。他依然兼一些差,不過為了替她做早點,他放棄了送報、送牛奶的工作,因三餐由紀娥嵋全包,他打工的錢全數交回家,從不留零用。

    當他發現他皮包中多了五佰元後,大大生了一頓氣。他不要她的錢,沒得妥協,不管她有再多的說詞也沒用。

    結果,折衷的辦法,她自己跑去買了好幾件衣服褲子給他。她早就發現他只有制服可穿,沒有其他的衣服。一直想找個好借口替他買衣服,又不會讓他太生氣,這倒是好理由。她買了內衣、內褲、毛衣、長褲,一整套交到他手中,如果他敢不要,她打算擲到他臉上。而他只是愣愣的看著手上那些嶄新的衣服——除了制服外,他從沒有穿過新衣服。她的體貼讓他幾乎熱淚盈眶,她怎麼能對他那麼好?毫無條件的對他付出這麼多?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哪!可是她沒給他機會表示感激,每次看到他,她第一個反應是想吃東西。

    驚動作很簡單,雙手放在肚子上,用一雙很期待又很垂涎的大眼看他,他就知道該去廚房找東西填她的胃了!他試過要教她煮飯,可是到如今她學會的只是蛋炒飯要放油,而且要放米飯去炒,而不是米粒。基本的炒飯她還是做不來。她可以畫精美的設計圖,可以織美麗的毛衣、圍巾,事實上她有一雙巧手,可是卻做不來廚房的事,他永遠搞不清楚為什麼好好的飯可以讓她炒成焦黑硬硬的一團,分不出原本是什麼食物,一顆一顆像石頭。她哪,真是天才一個!

    不會煮半點食物,嘴卻挑得很,老是批評學校東西不能吃,後來他才又做便當,兩人可以帶去學校吃。她已經非常依賴他了——他發現不是他捨不得離開她,而是她根本已經少不了他了——因為吃。

    他喜歡她這麼需要他,即使只因為口欲,他也不在乎。天!他真的真的好喜歡她,他不知道這種深刻的情感是什麼,可是他坦然接受她已充滿他心的事實……他甚至已想到當兩人白髮蒼蒼時,他仍在廚房為她精心料理每一頓餐點——這是他心中唯一的美麗幻想。不敢冒犯,不敢褻瀆,只想與她相視到老。

    這天天氣特別惡劣。寒流來襲竟然還挾著豪雨特報。他早上在家中幫忙釘好木栓後,立刻回台北市,星期天是這種天氣,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好一些?他昨天忘了儲存一些乾糧在公寓中,不知道她有沒有去買?接下來會有好幾天的不平靜,僅剩的食物挨不過今晚,公寓中那幾扇呼呼作響的窗戶也需要釘牢。

    他千辛萬苦的回到公寓,打開門,卻嚇到了!她在哭!娥媚在哭!忘了脫下雨衣,濕嗒嗒的跑進來叫:「怎麼了?怎麼了?」他四下看著,確定安好如初,並且沒有什麼歹人在此。

    紀娥媚擦著眼淚,指向膝上的一本小說,淚水不止的看他。「好可憐哦!女主角好可憐哦——她被男朋友誤會,又被父母不諒解,朋友又遺棄她,連她養的小狗都被車子輾死……嗚……」說完又哭了!

    邵飛揚虛脫的跌在地上,死瞪著她!他真服了她!一本小說也值得她浪費眼淚!

    「不要看了!我問你,櫃子中還有沒有什麼東西?」

    「你要做飯?」她雙眼亮晶晶的。

    他投降了,決定自己去看。如他所料,沒有東西了,只夠做給她吃一頓。

    「等會兒我出去買一些東西!下面已經有些積水,恐怕晚上以後大雨再不止的話,我們會走不出公寓而且一樓住戶也會鬧水災了。」他脫下雨衣,先炒了一鍋飯,飽兩人最要緊。

    「那好呀!我們學校已經宣佈停課兩天了。」敢情她當天災是件好事!

    他兩三下吃了算數,立即從背袋中拿出由家中帶來的木板與釘子,工作去了。

    紀娥媚端著碗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好奇的看著。他真是了不起,什麼都會,也什麼都設想周到。

    有時候,她會給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緒所困擾。在看他的身影時,會產生心悸的情緒。那種渴望他驀然回首凝視她的心情,著實讓她困惑。他的背影給她充份的安全感,她一直沒再摟他,可是仍清楚的記得他懷中的溫暖比棉被還誘人……好羞人哪,她對他產生非份之想了,他只是個小男孩而已呀!

    可是,她並沒有她年紀該有的成熟;反而他的早熟與領導能力,照顧她的生活舒適無虞。她習慣性一切都聽他的了……那麼天經地義的靠著他,依賴著他。一旦他走了,她又會恢復以往餓肚子的生活,這讓她好恐慌……不,她不要他走。

    「你怎麼一直搖頭?飯粒掉一地了!」邵飛揚一手定住她的頭,拉她到桌前坐好。他已釘完窗戶,外面天色昏暗,才四點多而已。

    「我去買一些食物回來。今晚太冷了,你早點睡覺。」他再三囑咐。

    她拿她的皮包給他,突然有些擔心。

    「小心哪,離那些樹枝、電線遠一點。」

    「知道了。」他穿上雨衣,閃入風雨中。

    不如怎的,心頭一直不平靜,她連小說也看不下了,一直有股叫他回來的衝動。她在客廳不安的走來走去。

    七點時,停電了,正巧她沒準備蠟燭。她怕黑又怕冷,挨不住寒冷黑暗,她只好爬上床。想到浴室中放的熱水還沒用,又摸黑去洗了個戰鬥澡,才跳上床。此刻才發現,棉被也有不夠暖的時候。她睡覺又不喜歡穿得很厚,除了一件睡衣睡褲,再沒有多的了。突然好懷念上次找邵飛揚取暖的感覺。想著想著,雙頰竟然臊紅了!

    離開門聲驚動了她,她跳起來,披著一件大衣就跑出去。

    他當然買了蠟燭。微亮的燭光中,她看到他額上的血漬!

    「飛揚!」她低呼,急忙奔近他。「怎麼了,怎麼了?」

    他搖頭。

    「被樹枝刮傷而已,還算幸運。」放下一袋子的用品。

    「別管那片東西了,來,我來幫你擦藥!」她抓他入他房中,強迫他躺著,又急忙跑去找出藥水與紗布。她心疼害怕得雙手直抖,手上的燭火都快被她抖熄了,眼淚更是不自覺的滿臉奔流!她顫抖的替他上藥。

    「疼不疼?疼不疼?」

    「不,真的沒事!」他深深看著她美麗的面孔,伸出手,要抹去她的淚。

    紀娥媚震動的起身要奔走,她害怕這一刻凝住的不尋常氣氛,害怕自己憂心加焚、為他疼痛的、心……她不知道她怎麼了!

    可是他沒讓她逃開,一手拉回她,她一個腳步不穩地跌入他懷中,燭火掉在地上,熄滅。

    他們感受到黑暗中暗湧的情愫,感受到彼此奔騰的心,感受到兩人發熱的身體邵飛揚緊緊抱住她,翻身將她壓住。他強硬的身體完全感受到她超乎想像的柔軟與嬌弱……他不知道他打敗理智的情感要讓他去領受什麼,可是,他只知道,他不要放開她,他想一直抱著她!

    當他們適應了黑暗時,他看到她美麗的輪廓微微顫抖著,她的身子很冷,但她的臉很熱……他不要她怕他,他只想好好珍惜她,好好抱著她……

    不能這樣的!他們不能這麼親密的!紀娥媚狂亂害怕的想!他們是學生,是未婚男女,她又比他大,怎麼可以這樣呢?她知道夫妻才會共同一張床,雖然她沒有足夠的知識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女性天性的直覺警告她要快些離開,否則兩人都會背叛道德,做出不該做的事!

    她企圖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他的唇,火一般的印上她雪白的頸項上……

    她自喉嚨深湧出一聲歎息……那種灼熱是什麼?那種激越的感覺是什麼?引得她全身因心悸而發抖……

    他吻上來,尋到了她的唇……她放棄了與自己的身體對抗……哦,她不明白她的身體渴求什麼,但,天哪!她無法令自己抗拒這男孩,……她是那麼的……愛他……渴望他目光的探視,渴望他全心的憐愛……她一直是渴望著的……

    這一夜,在狂風疾雨中,他們獻出了彼此的心,與彼此的純真……享受了他們小世界中的另一場狂風暴雨——那種充滿狂喜的世界——「我要娶你,我要娶你——你非嫁我不可!」

    在她含笑沉睡在他懷中時,就是昏昏沉沉的聽他一直重複這一句話……不嫁他,嫁誰呢?她已經深深著迷他溫暖火熱的胸膛了!

    即使有太多即將到來的困擾會出現,可是他們刻意去忽視了。在那入冬以來最冷的兩天中,他們窩在小公寓中,互相取暖,互相傾吐美麗的愛語。只有此時是安逸無憂的,他們不討論過往,不討論未來。純純的,美麗的,只望見彼此,在那種初的狂歡愛戀中,沒有什麼事足以吸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他們都好奇的領略更多更多……他們堅信如此相契的兩心永不分離,即使有再多的困苦也一樣。他們終究會挺過來,然後長相守——他們是如此深信不移的。

    首先引起討論的,是他們的課業問題。

    在第三天雨過天青後,寒流也失去了威力,氣溫回升不少,一月中旬了,再冷,也不會冷多久。他們下課回公寓,邵飛揚宣佈要休學。

    「你瘋了!休學做什麼?快升高三了你才想休學。」她大叫,一千一萬個反對。

    「我要賺錢養家,要娶你入門。只要我努力工作,我們都可以過得很好。我媽也可以不必那麼辛苦了。」他想得更深遠,不惜放棄學業,因為娥媚也許已經懷了他們的孩子。他知道並不是每一次上床都必定會有孩子,但他不能冒險。而且現在他對家的渴望比什麼都深,他要紀娥嵋成為邵太太,完完全全,有名有份成為他的!現在的這種親密讓他自責又愧疚,他不後悔,可是這種事對女孩子方面的傷害太大,她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要再這樣躲躲藏藏下去。

    「可以等你畢業,我們再結婚呀!然後你再上大學,我們一齊打工賺生活費。」她絕對不要他放棄學業。

    他拉她入懷,坐在他膝上,雙手輕環住她小腹。

    「也許……我們已經有寶寶在這裡產生了。娥媚,替孩子想一想。我更不要你對別人介紹我是你弟弟。我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我要我們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走在一起。對我們這一代的青年來講,念大學是很奢侈的渴望。K中或許人人考得上大學,但每年依然只有一半的學生有錢去讀。高中出來學歷就很高了,相信我,我依然會成功,或許辛苦更多,但有了你,有了孩子,我什麼都不怕。」他心意已決!為了他摯愛的女人。

    紀娥媚覆住他的手,一同貼在小腹上。她曾有一個很深的預感,想到自己也許已經有了。在前夜某個狂歡的極致後,那個預感就閃入心中……現在無法確定事實如何,可是,那種腹內深刻的感受讓她已經暗自肯定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因為他們現在不能有孩子,也不能結婚。她還有兩年的大學要讀,他更是非上大學不可。

    「也許沒有呀!我們等等看,好不好?不要急著下決定。想想你媽的期待,想想你優異的成績。不要衝動,暫時這樣過沒什麼不好。只要我們真心相待,不要怕外人會怎麼說。我們還是學生,對雙方家長都太不能交代了,我們不能讓他們擔心,更承受不了他們的責難。再等幾年好不好?婚是一定要結的。我不嫁你要嫁誰呢?」

    他早已經想過母親那方面了,這星期天就是要回去對母親提,不管她會不會反對,他都決定了。

    「如果現在還沒有,以後還是會有的。我已經無法與你共處一室仍對你視而不見。而每抱你一次,我會愧疚更深。」慾望是很奇怪的東西,不碰它,它可有可無,產生不來致命的渴望;可以使一對男女純友誼共存,即使相戀,也不會有逾越;可是,一旦掀開慾望之門,就會像吸大麻一樣,愈陷愈深,無可自拔。尤其在兩心相悅的情況下,總像燎不完的乾柴烈火,愈燒愈熾,他知道他已無法看著她,而不碰她。

    紀娥媚紅了臉。

    「那……那我們可以預防呀……」

    「我真的要娶你,不改變,沒得妥協。」他額頭抵著她的。

    「我也不妥協!」她聲明,並且大叫。

    他想了一下,黑眸閃爍,晶亮的看她。

    「我記得你上個月生理期是十八日。再兩天就該到了是不是?」他連這個也記得。

    「又不是每次都准!」她急叫。

    他笑了笑,沒有預兆地轉了個話題。

    「星期天我們去陽明山看雪,前幾天有下雪。」

    「你不回家嗎?」她驚喜的問,他們沒有一起出去玩過。

    他要確定她的身體狀況,怎麼能回去?

    「我比較喜歡與你在一起。」他低語,親愛的摟緊她、吻她——陽明山是他們相處在一起的最美好回憶——也是最後的終結點。

    暖暖的冬陽難得冒出了頭,照得雪地滿是晶瑩閃爍,美麗得像是寶石的光芒。

    他們沿著山路走,越過賞雪的人群,往更高處走,居高望遠的俯瞰山下的市景街容。大樓與舊宅交錯林立,新與舊特別的醒目,山腳下早開的梅花櫻花,紫嫣紅的,是最艷麗的顏色,與山頂上的雪白大異其趣。

    紀娥媚脫下手套,捧著一把雪,看它在朝陽下漸融成水滴,從指縫間散落。

    「這是今年冬天最後的一把冰冷。」她合掌,心頭有些失落。

    邵飛揚合住她雙手,放在下巴磨蹭著。

    「是呀,春天就快來了,你這個超級怕冷的人有福了。」

    「我喜歡冬天。」那是指某方面而言。

    「哦!」他又挑高一邊眉毛,表示不相信。

    她看他。

    「因為冬天讓我有理由賴在你懷中取暖。」

    他打開大衣將她包入懷中,承諾道:「任何時候,我都提供這一項服務。今生今世,非你莫屬。」

    她雙手環住他的腰,努力吸取他懷中乾淨的氣味。這麼美好的時刻,為什麼她會如此感傷?她與他要守一生一世的,他們會結婚,過著幸福的生活。多餘的憂鬱為什麼偏要介入呢?

    一向樂觀的人,卻在最幸福的時刻躊躇,是幸福太美好,太不真實了嗎?滿心盈溢的喜悅甜蜜,總怕在這一朝一夕享用完,往後還能有更好的嗎?或者是怕這一切終究只是幻象一場,就像戲劇一樣上演完最高潮後,接下來是無盡深淵——哦,不要想了,越想越害怕而已……為什麼人在幸福的時刻會有那麼大的恐懼呢?還是她太杞人憂心了,邵飛揚就不會這樣!他篤定他的理想,確立他的方向,就不會猶豫——是男女之間的不同,還是她太敏感了?

    「婚後——」他下巴頂在她頭頂,目光晶亮的看向遠方的山頭。「我要賺錢買一幢大宅子,二層樓那一種,一樓讓我媽與弟弟們住,二樓,我們自己住。生它一堆孩子,你只要看小說、畫圖就好了,我會天天做飯給你吃,將你得胖胖的,就不會怕冷了。你可以替每個人織毛衣,不過要先織我的。然後當我更有錢一些,我要帶你環遊全世界,英國的古堡、巴黎的鐵塔、美國的大峽谷、希臘羅馬的競技場……」他抬起她的頭。「會有那麼一天的。」溫暖的唇印上了她的。

    「我相信,並且不論多久,我都會等的。」她微笑著,眼中浮著淚!是感動也是感傷……是的,即使千辛萬苦,她也是會等,一直到此生終了。

    突然,邵飛揚的面孔轉為急切與不確定,捧住她的臉。

    「告訴我,你愛我,今生今世只愛我!沒有別人,沒有任何人會搶走你!」

    「你以為我有了你還有可能看別人一眼嗎?飛揚,我什麼都給你了,這還不能給你足夠的信心嗎?」她先是低低的呢喃,然後抓住他一手放在她心臟上。「這顆心,今生今世只為你跳動。我愛你,只愛你,即使我大了你四歲,還是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你!」

    他搖搖頭,再次摟她入懷。

    「年齡不能代表什麼。在我眼中,你是我要用一生呵護的小女人,這麼的美麗,這麼的可愛……我會愛你一輩子,至死不渝。」

    是的,為了她,他什麼也不在乎。

    推掉了學校要派他到美國當交換學生的美意,那是三千學子中唯一名額的殊榮。只有成續優異,並且被美國方面肯定的學生才有機會免費飄洋過海去接受一流教育,還會有機會被推薦入美國大學,拿全額獎學金。

    這些曾是他進K中後所努力的目標。但他現在有更大的目標了,他要一個家,要一個妻子。娥媚是他終生所盼,只要她永遠靠在他懷中,他今生別無所求……

    星期二,他被一通電話召回家去,還向學校請了一天假。紀娥媚隱隱感到事情不對勁了。

    當天晚上他趕回來,沒讓她發問就緊緊摟著她,吻著她,將她帶入狂風暴雨的激情之中。他像一隻負傷的野獸,在她身上汲取溫暖與撫慰。她沒有多問,不敢多問,努力攀著他,給他他所要的安慰,他低吼著他誓死不移的愛語,在她耳邊訴說到天明,要求她相同的保證!

    該來的事情,總會來的,但她不知道他們要面對的第一個挑戰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手中握有什麼足以致勝的東西。只有愛而已,兩顆真心相許的心,在還不被允許的情況中相許相愛了。

    星期三,他又恢復了笑容,用甜蜜的吻去吻醒她,他這天穿的制服讓她特別感到刺眼,他眼中一抹堅決的神色讓她害怕。「無論如何,我們會在一起的。」他這麼說著,卻引起她心中不祥的感覺。但在他燦若朝陽的笑容中,她隱藏住她的憂心如焚,給他他最喜愛的笑容,吃完他精心料理的早餐……直到他先出門後,她才知道自己一顆心沉到無底深淵去了……他今天會做出什麼事呢?

    另一項讓她害怕的事終於容不得她視而不見。她騙飛揚月事已經來了,可是事實上已經遲了十天了。身體中異樣的存在感讓她知道,她確實懷了身孕,她要他的孩子,但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天,她好害怕!不能讓飛揚知道,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他會不顧一切的馬上娶她,什麼也不顧,她不要他這樣。他是多麼優秀,多麼有實力,她太清楚了,所以更是不能毀了他。但,這又能瞞多久呢?她不知道,她的心好亂。

    煩擾的心使她無心去上課,就這麼一直坐在客廳發呆。

    尖銳的電鈴聲像一記悶雷,驚嚇到她惴惴不安的心。

    打開門,門口站著一男一女與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中年女子有著蒼老疲憊的面孔,幾處補丁的舊衣裹著纖弱的身體,她手上緊握著小男孩的手,沉靜的小男孩用一雙與邵飛揚相同的眼在看她。

    中年男子則體面多了,斯文的面孔,微胖的身材,像是敦厚的讀書人,又像是個老師。一雙本是溫和的眼,正閃著不贊同的眼神看她。

    紀娥媚心中有些了然了。

    「請問?」

    中年男子主動介紹:「她是邵太太,邵飛揚的母親,這是他弟弟。我姓王,是邵飛揚的導師。」

    「請進。」她輕輕說著。

    在倒上四杯熱茶後,氣氛一時之間沉默得窒人。

    王老師清了清喉嚨,在邵母乞望的眼光中,首先開口:「呃!我們都知道,是紀小姐使他的成績回升到校園排名,並且各種考試都名列前茅,也是紀小姐給了他很多幫助——」

    「是他自己努力來的。」紀娥媚開口。一連串的場面話之後接續著不堪的苛責,她正等著承受。

    「他今天到學校辦休學。」王老師開口說著,緊緊看著她的反應。

    紀娥嵋臉色瞬間蒼白!他果然去做了!

    「紀小姐,求求你高抬貴手,放過阿揚吧!你是千金小姐,我們邵家高攀不起!你又是那麼成熟美麗,我們阿揚只是一個毛頭小子,配不上你呀,他昨天說不要出國、不要唸書,只要娶你……他……太衝動了,佔去你的清白……他還未成年、不懂事,我替他向你賠不是……我做牛做馬都會賺錢補償你的,你放過他吧……」邵母硬咽不成聲,一雙佈滿厚繭枯乾的手恐懼的抓住她的手臂乞求。

    是的,在他們眼中,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誘拐邵飛揚偷禁果的壞女人。他們之間美麗純潔的愛情,在他人眼中只是失控的慾望而已。而她恰巧年紀比較大,自然所有的箭頭全朝向她而來!全是她的錯,引誘一個上進有為的少年,毀滅少年的前途,讓少年的家人害怕失望……

    「出國?」出國又是怎麼回事?她不明白。

    王老師搖了搖頭。

    「邵飛揚是我教過的學生中最出色的一個,深受各科師長的欣賞,因此一致推舉他到美國當交換學生。不僅校方會供應他一年的學費及生活費,假使他成績優異的話,還將會被推薦到哈佛大學讀書,並且四年獎學金全額供應。以他的家庭狀況,這消息是他所能得到最好的幫助。兩年來他一直朝這方向努力。可是現在,他甚至不念完這學期,還有半個月就寒假了,他也不在乎。今天的休學手續暫時被擱置,我們希望紀小姐能為他著想,勸他把握良機。他的才能與家人衷心的盼望,都不宜在此刻為了一時的迷惑而放棄,讓人失望。結婚是人生大事,要結也不一定要急在現在。紀小姐也是學生,應該瞭解事情的輕重緩急。你們有的是時間,可是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將來他會很辛苦!」

    再怎麼看,也不會有人將紀娥媚看成煙視媚行的壞女人,她的美麗清清雅雅,氣質乾乾淨淨,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也只有這種正經又美麗的女人才會迷得邵飛揚魂不守舍。王老師心中也有些不忍。兩人除了年紀外,真是相配的一對,只是戀愛的時機太不合宜,晚個幾年再相遇,那必定是好事良緣。可是,現在卻只會造成眾人的擔憂困擾。

    「你是壞女人嗎?」邵飛揚的弟弟突然這麼問,嚇了他們一跳。

    邵母急叫:「平遠!你……」

    紀娥媚淡淡一笑,眼中盛滿無盡的哀愁。那種淒絕的美麗,使邵平遠楞了一下,小小年紀第一次感到那種悲哀的美麗;他坐到紀娥媚身邊,仰首看她,天真道:「你不要哭,你是好女人。」然後他又強調;「你和新娘一樣漂亮!」

    「謝謝!」她輕撫他的頭。

    「紀小姐……」邵母遲遲的看他。

    「我會勸他的——而且,我會做出對我和他都最好的扶擇。」她幽幽的承諾。

    邵母突然對她下跪,紀娥媚連忙扶住她。

    「伯母,不要這樣!」

    「謝謝你,紀小姐……你大人大量,放過我家阿揚……他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我代他向你賠罪!」邵母甚至要向她磕頭。

    紀娥媚流下眼淚跪在她面前,心碎的摀住臉。

    「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再折磨我了!」

    邵母無措的起身!不知如何是好……王老師站起來道:「我想,我們該走了。」

    紀娥媚強裝出堅強的面孔,在幾次深呼吸後,替他們開門,硬咽的喉嚨擠不出一個字。

    三人出門時,小男生頻頻回頭看她,含著一種深意,她不明白那是什麼,而她此刻也沒心情去深思。關上門,她跌坐在地上,她早該知道的,幸福的代價要用無盡的苦難來補償——所以她總是不安。

    唇角勾起了回憶的笑:第一次見面時,他征服了她的胃!在三個月半前……在平安無事、充滿笑意的兩個月單純的日子中,他成了她唯一的依賴。他做著美味的早餐,到她房間將她挖出溫暖的被單,將她的生活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情愫的暗潮在那時已然澎湃,只是兩人不明白那是什麼罷了。轉折於那一個大冷天,風雨交加,爆發了他們抑制不住、不能自己的情感,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他們獻出了彼此,毫無保留……

    夠了!夠了!他們曾經有這麼美好的一段。對她而言,此生再無奢求。她有他純摯的愛,有他全心的守護,就能伴她一生——何況,她有他的孩子。她會把他生下來,離經叛道的未婚生子,獨自一人承擔往後接續的苦難。父母親友所不能容是想像得到的,學業無法完成也是必然的。孩子!她只要他們的孩子,總會熬過來的,她知道!

    當夜,她要他過完這學期。只有半個月了,他沒有理由不去讀完。她並且做了一個她永遠達不到的承諾,她說寒假回家後,會再北上與他去公證結婚。所以他答應了!狂喜的計劃他美麗家庭的藍圖,吵得她不能入睡,與他嬉鬧到天亮。她沒有說早上發生的事。她要好好的過完這僅剩的半個月,讓他的愛更深刻的鏤刻在她心深處。

    這半個月來她幾乎是瘋狂的鬧著他帶她去玩名山勝景,在每個夜晚中驚醒哭泣的緊摟他!有時他會嚇到,醒來問她怎麼了?她只是絕望的要他說他愛她。他的懷抱是她短暫的港灣,能讓她尋得自欺的安寧——一封沒有寫明寄信處住址的信,捎到汐止,幾乎使邵飛揚瘋狂!他才記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從來就不知道她家住那裡!而她嫁人了!嫁給別人了!那一張鮮紅的紅帖像是他流出的血!飛揚:寒假回家,家中發生一件不幸的事。

    家父工作的工廠,因家父一時不察遺失一筆巨款,工廠要追究,並且打算訴諸法律責任。

    父親的友人提供這筆金錢解圍。但條件是——要我嫁給他。

    我愛你,飛揚,可是在愛與孝之間,我選擇了挽救父親。因為我知道,一旦嫁給了你,只會使你的家庭情況更加雪上加霜。

    金錢是醜陋又現實的東西。人們創造了它,卻總被它牽著鼻子走。

    升學去吧,飛揚,升學才走你唯一成功的路。

    我們此生注定無緣,倘若他日重逢,願你已覓得嬌妻,生得嬌兒,與你一同圓美麗的夢。

    祝:健康娥媚別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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