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步伐,匆匆掠過身邊每一個人。不幸的是,她走得太快,與一位路人撞在一起,她連聲道歉,她的錢包也因而落在地上,她卻渾然不知,繼續向前趕路,有人走過來拾起它。
「依凡,掉東西了。」浩然跑到她面前,把錢包塞到她手裡。
「浩然?」依凡眼裡閃過驚訝與尷尬,她並不想遇見他,她只想回去見拓也。倉皇地收下,「謝謝你!」她轉身就要離開。
浩然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肘,不讓她離開。依凡咬著下唇,不滿地看他一眼,希望他放手。
「有什麼事嗎?」依凡見到他眼裡的真摯,知道他有話要說,忍不住停下來。
「你……幸福嗎?」他忽然這樣說。
依凡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點頭,「平平淡淡的生活積出的幸福。」她想起拓也,她怎能說不幸福。
「你呢?」她問。
「我也是,生活很安定也很平靜。」他也露出笑容。
「那就好了,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依凡想起過去,不由地感慨起來。他們曾是那麼相愛,她也曾經恨過他,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她感覺到他也變了,以前見到他不是一臉愧疚,就乾脆避而不見,而現在他們都能勇敢面對彼此,而且談笑風生,時間或者是境遇,的確可以改變人的心態。
「有沒有空?我請你吃東西。」他誠懇地邀請她,經歷了這麼久,他覺得再也沒必要在意過去的事,他們都找到了今生的愛人。
「好!」她欣然應允,為他們從舊的枷鎖中解脫而高興,所以毫不遲疑地就接受了他的邀請。她對自己的新發現感到興奮,她真的可以不必在意浩然,既沒有恨,也沒有愛,而他也不再需要她的原諒,他們都找到了自己應該走的路,和攜手共度的人。
不遠處,拓也的黑色跑車遇見紅燈,停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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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是你回來了嗎?」依凡在浴室聽到聲音。
拓也答應了一聲,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直到依凡出來。
「我今天去見了林佳,討論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她坐到他身邊,把頭靠在他肩上,沒有發現他肌肉的緊繃和臉部線條的糾結,「我們不要吵架了好嗎?吵架很費神,也很累人。」她一徑甜蜜地說著。
「我們並沒有吵架。」他用手摟住她。
「可是我們在冷戰呀,這些天你都不理我,每天都晚回來。」她的眼光迷離,語氣輕柔。
「我只是太忙了,要趕在下個月前把這兒的工作交代清楚。」他解釋道,遲疑了一下後,把她抱在胸前。
她把頭埋進他的胸膛,溫暖的氣息立刻把她包圍,她神色有些恍惚地問:「為什麼?」
「這兒的工作上了軌道,我不能整天待在這兒,美國那裡的服裝公司剛剛起步,我得去那裡開疆闢土,會很忙。」他聞著她秀髮上傳來的香氣,下午看到的情景又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但他不在乎,他咬緊牙,丁浩然和依凡永遠沒有機會,因為他會把她捉得牢牢的。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要去美國了?依凡打了個哈欠,那也不錯,反正拓也在身邊什麼事都不用管,她還沒去過美國,去那裡旅遊應該也不做。她懶懶地說:「我累了。」在他懷裡的感覺讓她安心又舒適,她是真的想睡了。
拓也驚訝地看著她從他懷裡抬起頭,逕自爬上床蒙被而睡,「拓也,快去洗澡吧。」她聲音含糊地說。
拓也繼續神經緊繃地坐著,對於她沒有表示與他同去美國感到驚訝,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衝動地想問她,想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卻又不願意打擾到她。最後,他只能無奈地聳聳肩,有些事等明天再說吧。
下午的一幕再次佔據他的心,他渾身緊張地盯著她埋在枕頭裡的樣子,他不願意讓嫉妒和猜測充斥自己的想法,那樣會讓他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他們或者只是偶然遇見,他們也只是像朋友一樣談話,他不能限制她交友。而且據他所知,她和丁浩然相識近十
年,曾經是鄰居,後來又發展成戀人。即使現在分手,依然可以做朋友……可是他們一起相攜離開的畫面刺痛著他的神經……
明天,他得認真跟依凡談一談,她剛才說他們不要吵架,那麼他們就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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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依凡出現在「靈雅」的辦公室裡。好久沒有來,這裡還真是讓她懷念。一切彷彿都沒變,她快步走出辦公室,直接上了總經理室,秘書叫住她:「陸小姐,總經理不在。」
「去哪了?」連公司都不在?她愣住,他這幾天真是忙瘋了,早出晚歸,與她說不上一句話。而她又偏偏要與他深談一次,她本來以為她上次跟他說的那些話後,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但他這幾天都沒有對她有所表示,他想拿她怎麼辦?他們的關係究竟是什麼?這麼久了他也不談去美國的事,起碼她需要辦簽證吧,還是他已經替她在辦了?
「去見一位客戶。總經理想在去美國之前辦完這件事。」秘書恭敬地回答。
「你也知道去美國的事?」
「我替他定了兩張飛紐約的機票,是單程的。那就意味著會在那兒多待一段時間嘍。」秘書笑了笑。
「兩張?」她心跳加速。
「是啊!」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
依凡笑得開朗,看來是她多心,他是不會撇下她一個人的,她對自己的小心眼兒感到不好意思,現在她的心情已經被快樂漲滿,沒有什麼事可以煩惱她了。
「依凡?」拓也老遠就看見她,有什麼事讓她這麼快樂?她眼底眉梢都漾著愉悅、蕩著幸福,臉上醉人的笑容讓人著迷。每次見到她,她還是美得讓他屏息,他多麼愛她。
一望見他,她就小跑過來,親熱地挽著他,「還有事嗎?該吃飯了。」她為他臉上疲憊的痕跡心疼不已。
被她的愉快感染,他的心也開始飛揚,「你想去哪兒吃?」
「隨便。」她大方地說。
十分鐘後,他們坐在一間日本料理店裡。拓也有些想家了,依凡暗暗思量。有空她應該陪他去趟日本,或者她還要他陪她去法國看父母。
「拓也,那個去……」她剛想說去美國的事,有個清脆的女聲打斷她的話。
「拓也哥哥,你不是有事先回公司了嗎?怎麼又來這裡吃飯?」隨即貴子那笑容滿面的臉出現在他們面前。
「貴子?」依凡著實吃了一驚,她從沒想過這麼快又見到她。為什麼每次都陰魂不散?她有些不快地看著她。
「你不去吃法國大餐,怎麼又在這兒呢?」拓也替她拉開坐椅,讓她在他們身邊坐下。
「我才不要吃呢,只不過想和你一起吃,才提議的。你不吃,我一個人幹嗎去呀?」她噘噘嘴。
他們剛才在一起,依凡心底的細線開始輕輕扯痛她,她忽略內心的不適,盡量開朗地問:「貴子,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女孩疏遠而簡短地回答。
「那怎麼不來我們這兒住?」依凡忍不住又問,拓也為什麼不告訴她?瞥一眼他的表情,他正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們說話。
「太打擾了。」貴子還是一樣的口氣。她的回答有問題,依依凡之見,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擾他們,甚至拆散他們,可現在她卻這樣說,不讓人懷疑才有鬼。
「回去沒多久怎麼又來了?」這個問題問得唐突,她也知道,可就是不能不問,她酸澀地想。
「因為要和拓也哥哥一起發展事業,我們準備去美國。」她得意地笑著。
「你們?」依凡心裡一沉,這麼說兩張機票難道是他和貴子的?拓也,你不會不帶我去吧?她轉頭凝視他的側面,實在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對於他們的未來,他有什麼計劃嗎?他打算一個人去美國,那麼他們的未來呢?那麼她呢?從認識至今,他幾乎從不離開她身邊,可現在去美國,明知要去很久,他居然不打算帶她走,一想到見不到他,她的心就抽痛得更加厲害,同時她還感到被背叛的痛苦。
「那,要去多久?」依凡小心翼翼地問,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不確定。
「不知道,美國的服裝業很發達,要想佔領市場不容易,少說也要一年半載。」拓也冷著臉漠然地說。
「這麼久?」他打算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強自壓下心裡的哀怨,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表露,但她的聲音依然不穩定地問:「那麼這段時期我就住到林佳那裡。」試探地說完,她雙眸緊盯著拓也,希望他說:「不,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
可是他的回答卻是:「好,那你就不會太悶了。」
她發現他說話時臉色絲毫不變,一點也沒有不捨之情。她失望了,甚至感到錐心的痛楚,拓也真的要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那麼他們的未來呢?一年半載,那麼長的時間,他都不打算讓她在身邊,那麼是不是表示……
一陣涼意從心底升起,她看著貴子與拓也,忽然間他離她好遙遠,她看不清他,有一段看不見的距離橫在她面前,讓她無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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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狂風已驟起,依凡坐在林佳與秀哲的新家裡,像往常一樣說著話。
「依凡,你既然那麼痛苦,不如分手算了。」林佳知道對頑疾要下猛藥,要麼徹底坦白她對拓也的愛,好好嫁給他,要麼就分手。不然像他們這樣彼此折騰,彼此折磨,彼此試探,何時才是個頭?她不相信拓也真的打算把依凡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八成也是為了試探她,可按照依凡的性子,她怎麼可能主動提議跟他走?
「不!」依凡反射性的立即低喊,只要想到分手這兩個字她就會受不了。
「為什麼,你不是不愛他嗎?」林佳繼續緊逼。
「誰說我不愛他?」依凡激烈地反駁。
「那就去對他說呀,握著他的手,臉對臉,眼對眼,真誠地說『拓也,我愛你。我要嫁給你!』那並不難,不是嗎?」
「佳佳,可我不確定……不知道他還愛不愛我。」依凡把心底裡最大的恐懼問出來。
「因為那個貴子嗎?」林佳覺得她的擔憂很可笑,女人和男人一戀愛就會變得笨笨的,她自己也是,「他們從小就認識,拓也要愛她,早就愛了,又怎麼會與你相親相愛?」被愛情蒙蔽的人真可怕,原本清楚的事到他們眼裡就混沌不清了。
「是嗎?」依凡還不是很確定,因為小女孩會長大。但她還是說:「我是不是很糊塗?謝謝你,佳佳。你讓我認清了自己,明天他就要走了。」依凡下了這一生最大的決定,「我會告訴他我的感情,好好告訴他。」今天不說怕永遠都沒有機會說了,這個認知就那樣躥人她的腦海,令她不寒而慄。
林佳用力點頭,給她鼓勵,卻沒看見她眼裡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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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在整理行裝,沒看見依凡進來。
依凡靜靜地看著他,第一次這樣長久地凝視著他,他是那樣俊逸非凡,英挺的眉,溫柔的眼。這麼優秀的男人愛她,多麼令她感動。她心裡對他的感情澎湃不已,何時自己已經如此愛他?或者在她那些懷疑的日子裡,她其實已經深愛他。只是她還活在過去的陰影裡,所以看不清楚眼前的真實,沒有他的日子人生將是一片灰暗吧,她只要握著他的手,與他攜手到老,那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她微笑著向他走近。
「拓也,我回來了。」她是真的回來了,不止人回到他身邊,心也不會再逃避。
他輕哼一聲,表示回答,繼續忙碌。
「要不要我幫忙?」走過去想替他整理。
「不用了,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吧。」他拒絕她,疏離的表情掛在他英俊而冷漠的臉上。
「我……我有話要說。」看著他漠然的表情,她又開始躊躇不安了,如果她的真心換來他鄙夷的笑,她會受不了的。拓也,請你看著我,用你那溫柔的眼睛看著我,這樣我才有勇氣有信心呀。拓也,拓也,你聽見我的話嗎?她在心底裡吶喊。
拓也依然沒有看她,淡淡地毫無感情地問:「什麼事?」他不敢抬頭看她,怕讓她看見自己眼中的不捨與痛楚,他不想再羈絆住她,如果她要走就走吧。經歷了那麼多風雨,如果還不能相守一生,那他們一定是無緣。既然無緣,就讓她自由吧。
為什麼你不願意看我?為什麼你如此冷淡、如此無情?難道說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你抬頭呀,愛我就看著我。依凡不敢相信他可以如此冷酷地對他,在他真的打算離開前,連句溫柔的、不捨的話都不願意給她。
「你走後,我該怎麼辦?」她咬著牙問出這句話,希望他會抬頭給她鼓勵,告訴她他不會丟下她不管。
「你想怎麼辦,就可以怎麼辦!」他陰沉著臉,不讓沮喪懊惱與憤怒衝出口,他繃緊身軀,還是拒絕抬頭。他只能用冷漠偽裝自己,用不在乎掩飾心痛,如果他這樣愛她,她依然不能夠回應,那麼他就徹底地放棄。他也有累的時候、疲倦的時候,這一次,他感覺到了盡頭。
他的話將她擊碎,依凡的眼前飄過紅霧,她以為自己會暈倒,因為他的殘忍而暈倒。但她發現自己還是站得好好的,世界也沒有因為他這樣的不在乎而崩潰。他果然毫不在乎她,他果然已經不再愛她,可她還傻傻地希望可以與他共度一生,她是多麼盲目與悲慘。
在她可以擁有時,是她自己放棄,現在在她想要擁有時,他又不給她一絲機會。
「我……我們分手吧。」當她開口,說出的就是這句話,這不是她要說的話,可「分手」就這樣躍人腦海,跳進心裡,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說這個,還能說些什麼別的。這句話是她最後的機會,她別無選擇,她的心劇烈地痙攣著。
他點頭,毫不猶豫,堅定地點了頭,「我同意。」
我同意!當這三個字排山倒海地向她湧來時,她覺得她已經不再是她了,他竟然就這麼說了,「同意」,多簡單的兩個字,就結束她對他所有的愛戀、所有的癡纏。他毫無遲疑,彷彿說出來就是一種解脫。怎麼是這樣的?為什麼會這樣?她不要分手,她只是想試試他,如果他真愛她他會留她,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難道他的心真的變了?變得沒有痕跡,變得不再為她停留。
「拓也,」她向他走去,即使她已經心碎,即使她已經絕望,她還要做最後一次的挽回。這次她要挽回,她一定要挽回,「你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氣我,我……」
「我沒有生氣,只是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他的吼聲阻止她前進,他停下手裡的工作,終於抬起頭,不帶任何感情波動地直視她,「你可以走了。」他嚥下喉裡的硬塊,握緊雙拳,壓抑下怒火。
這句話對她意義重大,再沒有其他話可以如此震撼她。她專注地凝視著他沒有感情的眼眸,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如果他有著一些不捨,一些不忍心,甚至是一絲真情與憐惜……抑制住早已要氾濫的淚水,最後仍不死心地問他一遍:「你是真心要我走嗎?」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的聲音裡有著怒氣,這個女人到底要怎麼樣?他已經順她意放手了,讓她走,她還要什麼?她可以去尋找她自己真正的幸福,不需要在他身邊浪費時間與生命,「我說你可以走了。」他怒吼一聲,而憤怒痛心的火焰已洶洶燃燒,如果她還不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控制住不對她發火,不傷害她。
在他的怒吼下,她的世界也跟著碎裂。她以為可以看見愛與憐惜,卻只看見厭惡與憤怒,她絕望地機械地邁動腳步向樓下走去。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不可收拾。起先,她只是無聲地哭,當步出別墅,壓抑的情緒已讓她發瘋。她哭出聲響,漸漸大聲,終於她的理智、她的驕傲、她的矜持全都飛走。她開始狂奔,漫無目的地向前衝去,任淚水飛瀉,哭盡她心底的哀傷,哭盡心底的委屈,以及失去他那椎心刺骨的、永遠都無法痊癒的痛。
天開始下雨,冬雨總是異常寒冷,一滴一滴都滴向破碎的心,無情冷酷。
拓也自她走後,久久沒有轉身。有一滴水珠掉落地上,難道天上的雨落在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