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畫架的依凡走在喧鬧的街頭,可內心裡還是一片空白。這已經是她跑過的第幾個城市?她先去了嚮往已久的巴黎,可是那些曾經最吸引她的建築無法引起她的任何興趣。於是她又來到更為古老和陽光的意大利,但這六天來,她閒蕩在這個古老城市的古老建築和藝術畫廊裡,她依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激情,無法拿起畫筆。
原本以為離開有著回憶的地方,離開紛擾糾葛的一切,躲到藝術的殿堂裡,她就可以讓自己真正獲得寧靜。可誰知道她卻還是如此地拋不開、放不下。心裡的痛彷彿揮之不去,在不經意間,在她駐足的每個角落裡,都會莫名地襲上心間。
就算回到父母身邊,她依然把痛苦留在心裡默默品味,所以她拿起了久以擱置的畫架,想尋找出學生時代的快樂。但她什麼都不想畫,除了……
有一絲微弱的光射進她黑洞洞的心房,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呼喚。為什麼她以前沒有想到呢?
收起了畫架,她邁著輕快而急切的步伐,踏上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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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某國的街頭。
在這個被戰火凌虐過的地方,百廢待興。殘垣斷壁隨處可見,滿目瘡痍。但這裡的人臉上已經又有了笑容,生活也還在繼續。那些新建造起來的建築,顯示著這個城市的未來,城市裡律動著的各種聲音都讓依凡心動不已。
人們的笑聲、叫嚷聲、汽車喇叭聲、還有遠處工地裡打樁的聲音,這些嘈雜喧鬧,在這一刻聽上去卻是如此悅耳與動人。
這裡就是與拓也初次相逢的地點,一切都是那麼親近,但似乎又那麼陌生。沒有了戰火紛飛,可天空和土地依然沒有改變。所以,這裡有她最深刻的回憶,有她最深切的思念。
她站在機場門口,臉上露出近日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她終於回來了,回到她最想回到的地方。
住進了原先居住的旅館,這裡居然沒有被戰爭摧毀。她每天都忙碌地在街頭晃動,拿著畫筆捕捉每個她看到的表情。她不知疲倦,參觀每一個她過去曾與他經過的地方,一種有如興奮的心情一直支持著她。
走到他們一起躲藏的小教堂,這裡已被修繕完畢,恢復原貌。高聳的尖塔莊嚴地聳立在街邊,或者這是他出錢重建的吧?她立刻拿起畫筆,整整一個上午,她不曾停止過手上的動作。
下午,她來到他們一起走過的政府門口。又來到第一次相遇的街道,心裡隱隱約約開始回憶起第一次相逢時的情景,往事歷歷,敲打著她的心靈。
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他說:「小姐,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然後他就抓住她的手臂說:「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這種時候在街上閒逛,你也太膽大了。」
接著他霸道的帶著她走……
依凡就這樣站在熟悉的地點,讓那些往事在心裡重新演繹,她緊緊抓住那些聲音、那些過往,一遍遍地讓記憶倒帶,她閉上了雙眼。
「小姐,一個人太危險了。」她又一次想起這句
話,比剛才的回憶更加清晰,更加具體,好像就在耳邊重新響起一樣。
「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這種時候在街上閒逛,你也太膽大了。」又是一句如在耳邊的清晰話語,彷彿近在咫尺,彷彿她從來不曾離開。
依凡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眸中射出光彩,可她不敢轉頭,不敢動,怕是自己的幻覺。
接著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向旁邊一個街走去。
真實的接觸讓她忍不住顫抖,也更遏制不住地微笑,眼淚卻潸然滴落。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顫著聲音問。
「去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他沒有停止,一徑往前走。
她的心開始歡唱,卻依然沒有抬頭注視他的臉,「你是商人?」她又問。
「你怎麼知道?」他提起了手裡的公文包,「因為這個?」他的話語聽來和當初一樣充滿自信。
「只有商人才會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公文包,這是不是視錢如命的一種表現?」她眼中的笑意加深,整個世界也變得開朗起來,終於抬起頭來,望向拉著她的那個男人。
他此刻也正注視著她。
當他們四日相投,世界都消失了,陽光照射下的地方只有他們彼此。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纏繞,相視而笑。他眼裡懷著比眼光更加溫暖的笑容,「那可不一定。這裡面是很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她柔聲問,心裡一陣緊張。
「快走吧。」他捏緊她的手,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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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的日本,在和澤拓也的婚禮上。
「和澤拓也先生,你願意娶山橋貴子小姐為妻,並且永遠愛護她,照顧她,直到你們生命終結?」慈祥的神甫問。
「……」一陣沉默,原本應該驕傲地回答的新郎,此刻卻是臉如寒霜,面無表情。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準新郎的拓也,許多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這個時候,他漸漸露出笑容,一轉身面對著新娘身後的山橋楓——貴子的哥哥,他居然說:「你願意我娶你的妹妹嗎?」
山橋楓先是感到錯愕,但他立即恢復常態,「當然。」
「即使我不愛她?」拓也的話引來四週一片嘩然,貴子掀開面紗,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準備嫁的男人。
「這,這個……你什麼意思?」山橋楓在無措地呢喃後,凶狠地瞪視著他,他不明白在這個時候和澤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拓也臉上陰險的表情讓他害怕。
「貴子。」冷靜的新郎又轉過頭去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較為嚴肅,「我欺騙了你,我不能娶你為妻。理由你也知道,我們並不相愛,如果你想打我,你就打吧。」他準備好承受她的怒氣。
貴子先是茫然地凝視著他,然後是憤怒地瞪視他,最後淚水擁出眼眶,她低低地吼叫:「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你的前途,家族的前途,你統統不要了嗎?」
拓也毫無反應地看著她。
「是為了那個女人嗎?為了她對嗎?我就知道……」她忽然撲向他,捶打他的胸膛,「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不是為了她。」拓也在她捶打夠了後,立刻包住她的拳頭,拉開她的手,然後轉身面對驚歎了的眾人。
「拓也,不准胡鬧。」和澤條司站了出來,作為父親他已經快被氣瘋了,他一向優秀而知分寸的兒子今天是怎麼了?和澤集團的現任總裁,在所有的政商要員面前,在這麼多媒體記者面前,他居然公然拒婚,這不但是一個大醜聞,而且永遠會影響到和澤企業的利益。
「父親大人,您先不要生氣,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他不卑不亢,眼神掃過他父親,無聲地傳達著他的訊息。
「什麼理由?到底你有什麼理由?你當面毀婚,把我們山橋家放在哪裡?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山橋楓已搞清楚狀況,這個男人居然要當面出他們家的醜,一時間氣血上湧,怒不可遏。
「是你要我說的。」拓也瞇起雙眼,看著這個差點成為他小舅子的男人,他冷冽的眼神掃向他,繼續平靜地面對眾人,「一年前和澤集團開始投資服裝業,山橋楓主動要求讓貴子幫忙,這令我非常驚訝。相信大家都明白,山橋建設與和澤集團一直勢不兩立,他何以忽然間變得如此積極?因此我就有了戒心,但還是答應讓貴子來和澤集團工作。那時,公司開始建造『春時花園』,我發現了其中的問題,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極不順利,在地產收購問題上困難重重,我就開始調查……」他停了下來,緊盯著山橋楓。
山橋楓逃避著他的視線。
「有人在背後搗鬼!」他繼續大聲說,「然後又被我發現了一些事,公司的營業部經理本田建二與山橋楓一直有著秘密的聯絡,他們似乎在醞釀什麼陰謀。但當時他們對我十分顧及,一直沒有大的舉動,我也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這個時候,貴子卻要求我娶她,而山橋楓也極力贊成,我就順水推舟,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你……你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要娶我……」貴子在旁邊破碎地低語。
拓也並沒有理睬她,他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一絲一毫的差錯都會讓他前功盡棄,他還是緊緊盯著山橋楓,看著他的臉色漸漸發白、發青,「他們要求對婚禮大肆鋪張,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讓我稍稍分心,無暇顧及公司的全部。再者我們即將成為親家,自然對他的防備會有所減輕。由於他和山田的行動一直沒有被發現,他漸漸地大膽起來,開始了更大膽的計劃,與營造部門的承包商串通,在材料與建造過程中動手腳,起先看不出來的裂縫和斷層在我們檢查合格後將會暴露,這樣一切責任就將由我們公司負責,不止讓我們損失慘重,還能讓我們的信譽下降,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機會。可惜……」他含著勝利的微笑,「他們低估了我,真以為我是個懦弱無能的人嗎?」
「和澤拓也,你根本沒有證據,居然敢如此信口雌黃!」山橋楓還要做困獸之鬥。
「是嗎?」他斜睨他一眼,「真可惜,你的合作夥伴不夠朋友,本田建二在昨天晚上已經全部招供,要不然我會知道的這麼詳細?你今天看見他了嗎?」他忍不住譏笑。
山橋楓腳下一軟,跌倒在地,「完了,全完了。我的計劃……」
「你利用了我。」貴子沉聲說,「利用了我對你的感情去對付我哥哥。」她大聲地指責。
「對不起。」即使她也參與了他哥哥的行動,介對於她,他還是真的有抱歉的地方,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
「啪——」她甩了他一巴掌,「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然後她跑了出去。
拓也有一瞬間站著沒有動。
「拓也,好樣的。」他父親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警察已經進來把山橋楓帶走,所有參加的賓客在最初的不知所措後,都開始大聲而興奮地議論起來。
拓也苦笑一下,緩緩地抬起頭,他走得是多麼險的一著,他必須要讓山橋楓親口承認事實,在這麼多賓客面前,他永遠也賴不掉……
他沒有理睬父親,急切地轉過身去看向秀哲,「告訴我,依凡呢?」現在,他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林佳無言地遞給他那封信。
他看著林佳痛苦和無奈的表情,心裡壓上了一塊大石,迅速地瀏覽過內容,他表情沉重,肌肉抽動,「你不知道她在哪裡嗎?」明知不可能,他還是這麼問。
林佳無奈地搖頭,命運多麼捉弄人呀。看著他沉痛的表情,她只能無奈。
「我去找她。」他堅定地說,神色裡透著異常的堅毅,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視下,他大步向教堂外面走去。
當他走到門口時,林佳忽然叫住他,在門外燦爛的陽光照耀下,他轉過頭來。陽光在他身後的輻射,幻化成無數七彩的光,使得他更加挺拔、堅決與強硬。
「你到哪裡去找她?」林佳大聲地喊著,「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他給了她一個自信又深情的笑容,陽光灑在他臉上,使他的笑容更加燦爛奪目。
他走入了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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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凡無聲地坐在教堂的地下室裡,聽他講完一切。
「我還是找到了你。」他坐在她對面,毫不掩飾自己的深情。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兒告訴我這些?」她狐疑地抬起頭,生氣地看著他,「你就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麼傷心和絕望嗎?那種感覺就彷彿世界都被粉碎了,而你現在告訴我,你那個時候……」她緊緊咬住下唇。
「我那個時候不敢告訴你,山橋楓派人跟蹤我。我們在哪裡都不是最安全的。」他向她指出,用他的大手抱住她因為生氣而顫抖的雙手。
她先是狐疑地斜睨著他,然後點點頭,想起在陽台上的事。但立刻她緩和的臉色又變得鐵青,「那在秀哲的別墅裡呢?難道你認為那裡也會有人監視嗎?」
「我不敢。」他誠實地回答,臉上肌肉抽動,「依你的性格你一定會理解我、贊同我。但我不能冒險,你在參加婚禮的時候可能會被他們看出破綻,你愛我的事他調查得很清楚。貴子一直在提防。」他靜靜地解釋,「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確定他們什麼時候會露出馬腳。婚禮上那一刻對我太過重要,如果他們對我們有所懷疑,我可能永遠沒有機會讓他供認罪行。」
「你當時已經勝券在握了,為什麼怕他?在婚禮前不是已經抓住本田建二了嗎?」她看著拓也好笑的表情,忽然眼睛一亮,「本田建二根本就沒有招供,你當時沒有任何的證據,是不是?」
「依凡。」他改而拉住她的手背,「你真是聰明,我把本田建二調出去出差,並派人看住他,不讓他和山橋楓聯繫,我希望可以在婚禮上利用優勢讓山橋楓自己崩潰,婚禮上他的戒心會比較薄弱,也比較好騙。畢竟他的計劃就要成功,他正準備大肆慶祝。」
她點點頭,又想起一個問題,她沉著臉問:「如果他不招供,你真的打算娶貴子?」
「傻瓜。」他寵溺地望著她,「我在宣讀誓言前,是一定會實施我的計劃,即使他不承認,婚禮也不會再進行下去。」
她側過頭審視他,遲疑地點頭,「但是用這樣的方式……」
他再次抱住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在當時如果我有其他辦法,也絕對不會這樣。可是他們先陰謀對付我,所以我這樣也不算是不擇手段,是不是?」
她贊同地點頭,「如果他們的計劃成功,那麼不止你會受害,許多無辜的人也會因此失業。只是貴子……」她雖然不喜歡她,但覺得在婚禮上被人悔婚,對她太過殘忍。
「她也知道他哥哥的計劃,所以我……我只能對她說抱歉。」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既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維護法律,他賭上的可是冒著失去她的危險。如果他這輩子都找不到她了呢?一想到此,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依凡見他長久地不言語,好奇地低下頭,忽然發現他正以熱烈的眼神看著自己。一種說不出的緊張與期待罩滿全身,她全身緊繃地看著他。
這樣靜靜地對視幾秒後,他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單腿跪地,雙手牢牢握住她不住顫抖的小手,用很輕柔、很真摯的聲音說:「對不起,依凡。在那個時候你的心碎神傷我看在眼裡,也痛在心裡。我那個時候說的話都是假的,我怎麼可能放過你呢,在知道你愛我以後?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了你。」他的視線不曾移開她的眼眸,讓她消化他的話,也用眼神給她鼓勵,他知道,雖然她不說,可是她還是無法立刻完全原諒他!
「我愛你的堅強,愛你的堅貞,愛你偶爾的小脾氣,更愛你的笑容,愛你說話的聲音,愛你生氣時的表情,也愛你心痛時的眼淚……」他深吸一口氣,更加嚴肅,「現在跪在你面前祈求原諒的男人是真心的。依凡,你願意原諒我嗎?願意嫁給我嗎?」
他後一句話,讓她驚喘出聲。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隻玫瑰花和紅色的天鵝絨珠寶盒,當他打開時,她看見一枚漂亮得讓人心醉的鑽石戒指,靜靜地躺在裡面,它的每個橫切面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美麗得讓人屏住呼吸。
依凡羞紅了臉,帶著夢似的微笑,還是一語不發地凝視著他醉人的眼眸。
「快說願意吧,你若不說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依然單腿跪著,眼神更加熱切,帶著燒灼人的熱力,讓她感覺到自己渾身都開始燃燒。
他誇張的話讓她嗤笑出聲,卻還是不願意說話,她感到自己是在享受這個動人的時刻。
於是他毅然站起身來,既然她不願意回答,他就讓這個成為事實。他堅決而又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裡,讓她的頭枕著他的胸口,輕聲在她耳邊說:「你聽見我的心跳聲了嗎?聽見它的每個跳動都在呼喚你的名字嗎?」悄悄地,他把戒指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她並沒有拒絕,而是認真地聽著他的心跳。
「現在起,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以後無論有任何誤會,我們都要把它解決,我發誓絕對不再讓你傷心。」他向自己起誓,他知道以後的路還很長,但他首先要對他們的未來有信心,這樣才會真的幸福。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她想著這突然的變化,她一下子從地獄去了天堂,人生是多麼奇妙呀!
「這是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你們中國人的古話?」
她笑了。
拓也小心地捧起她的臉,印下他滿含承諾和愛戀的吻。
他們的未來才真正開始,這一輩子,他都將愛她!
依凡在他的懷裡,感受到從來沒有過的幸福與快樂。她知道自己會愛這個男人,直到天荒地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