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普抱著寶寶,在男人的攙扶下進了家門。
原本她預計這男人見到乾淨整潔的家被弄得像海邊度假小屋時會大發雷霆,或加減抱怨幾句,結果他只是說了句「很漂亮」,而後注意力就一直專心地放在她和寶寶身上,什麼事也沒發生。
被安置在房內後,她又開始了累人的餵奶和照顧工作,無暇理會他,只知道他每天都會回家。
第一天他抱了台學步車回來,家裡冰箱也堆滿了青菜和肉品等食材。等蘇普發現自己已經連續一個禮拜的三餐有大半都是出自這家庭煮夫之手時,屋裡已經被這生活規矩嚴謹的前職業軍人重新收拾回簡潔乾淨的風貌。
他似乎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中了。
在坐月子中心足足躺了一個月,回家繼續被強制臥床,她現在得趁那男人不在家才能爬起來在屋內亂走亂逛。
推著嬰兒床來到客廳,她環顧週遭依然存在的幾樣擺設,很開心那男人收拾歸收拾,沒將她原先做的一些貝殼或其他裝飾丟掉,只是將一切收拾得更有條理。
她打開電視,做起簡易的伸展操。
沒多久,那神出鬼沒的男人回來了。
「嘿,你亂跑。」
對於他聽起來沒特別嚴厲的指控,蘇普微笑打哈哈帶過。
「你去哪了?」
「去申請合法的營業登記證。」他將手上的袋子丟到門邊新增的原本櫃上。「哈羅,小傢伙。」他來到嬰兒床邊和兒子打聲招呼,但沒碰他,而是轉向浴室去洗手並換衣服。
「你要繼續開車?」
「說不定。」模稜兩可的回答。「總會用到。」
這回答,代表他有可能留下?
蘇普想問,話卻在見到他折返時又吞了回去。
她不想因為孩子或其他事把他關在這。也抵擋不住自己想多和他相處一些時間的貪念,所以,最好什麼都別問,都別講,讓他自己決定。
「肚子餓了嗎?」回到客廳,范子駿抱住她,在她臉上輕吻。
「一點點。」她揚起微笑。
「我先隨便弄個東西吃,晚點餓了帶你出去吃飯?」他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寶寶呢?」她訝然。
「叫尼克來照顧。」他勾起壞壞的笑容。
「他會嗎?」她的訝異更深了。
「當然會,他還背著小孩在戰場上躲過子彈。」他笑了出來。「別看他看起來只像會泡妞的樣子,那傢伙的愛心比誰都氾濫。」
「你的意思是,你比較沒愛心?」
「嗯……和他比的話,我得承認,是。」他捏捏她的鼻子。「親愛的,我不是大善人,身上全是自私自利的細胞,向來只做利己的事。」
「噢,壞蛋。」她笑了出來。
美麗的笑靨在眼前綻放,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
吻著吻著,蘇普被壓在木頭地板上,不容錯認的亢奮抵住她,但他動作卻逐漸趨緩,直到停下。
「還不行,對嗎?」他懸在她身上,鼻尖輕輕抵著她的,粗糙的手掌則在她腰間摩挲。
「嗯。」一聲幽歎。「再兩個禮拜好嗎?」
「當然。」他笑,聳聳肩。「我忍耐的功夫還不錯。」
「謝謝。」她親吻他。「我忍耐的功夫也還可以,否則我會先撲倒你。」
笑聲滾出喉嚨,他將她拉起身。「我會期待那一天。你先把寶寶的東西準備好,換個衣服。我打給尼克,我們直接出去約會。」
***
時光匆匆,一個月又過去了。
蘇普回到朵拉盒子上班,范子駿則在家裡當起了保母,偶爾載著小傢伙去給媽咪探班,朵拉盒子裡的員工也終於見到了寶寶未曾露面過的父親。
「小普,你老公好厲害哦,自己帶著小孩坐在店裡都不會覺得奇怪。」美美趁蘇普到廚房拿東西時,偷溜進來和她咬耳朵。
朵拉盒子的夢幻風格,令大多男性顧客就算陪同女性前來,只要同桌女性上個洗手間、不在位子上,就會明顯坐立難安。
而那身高超過一百八的超級壯漢還帶著一個小朋友,點了簡餐和一壺茶就在那坐著看書,畫面突兀得要命,他卻像在自家般的自在。
「美美,他不是我老公。」蘇普笑著第一百零一次重申。
那男人不管在哪都能那麼悠哉。而且他不只是帶小孩出來逛逛,他在家裡發現之前送貨的陳姓業務堅持不肯收回的小禮物後,不悅地嘟囔了好一陣,到店裡來坐,十之八九也是為了宣示主權。
「他是你兒子的爸呀,這就叫老公了嘛!」美美堅持,搞不懂她看起來明明清秀漂亮,像個老實的鄰家妹妹,怎麼會在男女關係上那麼開放。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登記?」在美美的觀念裡,生了小孩怎麼能不結婚呢?就算不舉行儀式,至少也該將法律上該有的程序辦完。
蘇普這回但笑不語,迅速拿完需要的東西就步出廚房,而美美則再度挫敗地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
經歷過之前的事,她知道小普的背景和普通人不同,一個月才領兩萬多的薪水,卻借了她三百萬解決父親的債務問題,更教人訝異的是,那些死命糾纏她好些年的吸血鬼竟然接受三百萬抵三千萬的還債方式,再也沒來打擾過她。
不論背後原因為何,她已認定小普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自己絕對有義務為她擔憂終身幸福。
既然救命恩人不理她,今天擔任外場的她決定自己找另一條管道下手。
她端了盤小餅乾,來到店裡畫面最突兀的一張桌子旁。
蘇普看到了她的舉動,只是笑著搖搖頭就隨她去了。
原本在看書的范子駿察覺有人停在自己身邊,抬起頭來。
他只不過抬高眉毛,美美就得忍住不讓雙腿發抖打顫。
這男人好壯……壓迫感好恐怖……
「那個……店裡招待……」她盡量維持正常語氣,將小餅乾放下。
「謝謝,但我不喜歡甜食。」范子駿合上書,知道這女人有話想跟他談。「有事?」
不怕不怕,這傢伙是小普的老公,而且他會帶小孩,肯定脾氣不會太壞。
「我——」美美按住胸口,一邊拚命心理建設一邊深吸了幾口大氣,接著在他對面坐下。
「店長,我沒請你坐下。」他似笑非笑的揚眉。
美美屁股沾上椅子,嘴才剛打開,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被尷尬的情緒擊潰。
「呃……對不起……」她急忙再站起來。
「沒關係,你想坐就坐吧。」他聳聳肩。「請說,我洗耳恭聽。」
美美一時尷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猶豫一會兒才再度坐下。
「我覺得你應該和小普結婚。」這次坐下,她努力壓下不請自來騷擾客人的羞愧,一口氣將想說的話說完。
「小普告訴你的?」
「不是。」她壓低音量。「可是你們都有小孩了!女人應該要有家庭,不然沒保障呀!」說著說著,憤憤不平的她忘了害怕。「你們男人隨便留情,生幾個小孩對你們而言又沒差,女人就不一樣了,要工作賺錢又要養小孩,老了如果小孩不理大人的話,就要自己孤苦無依的度過餘生,如果沒錢的話就更慘了!如果你們結婚,至少在法律上你也得負養育責任,她生病或小孩的教育基金付不出來時,還有個男主人可以支撐家裡不是嗎?」
「我喜歡你這番言論。」范子駿認同地點頭。
「呃、真的嗎?」沒想到對方那麼乾脆的贊同,美美愣了下。
「對,去跟小普說,去。」他笑。終於有個正常的女人了,他還以為在自己離開的幾年,台灣的民情已轉變成生小孩和結婚是兩碼子事了。那小傢伙強韌得完全不需要男人,害他總覺得自己沒什麼用處。
「呃……不是你不想結婚?」美美被搞糊塗了。逃避這種事的不都是男方嗎?
「這——」
「美美。」
一聲叫喚由頭上落下,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美美差點跳起來。
「你該工作了。」蘇普直接將她拉離座位,強制她離開。
美美離去前還不忘試圖將她的理念傾訴給蘇普瞭解,不斷嘟嘟囔囔。
「別告訴我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姊妹。」又來個保護欲明顯的人物,范子駿打趣道。
「她只是熱心過頭。」蘇普笑著搖頭。「別理她。」
這小姐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偏偏吸引了一堆想將她納入羽翼底下的人圍繞在她身邊,他也是其一。
「她的熱心沒用錯地方,你該去讓她洗洗腦。」他認真的說。
蘇普微笑地白了他一眼,沒多做停留,轉身回去工作了。「繼續看你的書,孩子的爸。」
拿起書本。范子駿一臉奇特的笑意。
孩於的爸?他喜歡這稱呼。
***
他走了。
幸福又充實的日子又過了幾個月,蘇普擔心的事終於再度發生,他要離開了。
「我不在時一切小心,我請人來照顧靜休了,我請他們早上八點到,你再和他們溝通。」帶了簡單的一個背包,范子駿在門口對她交代。
「好。」安心又帶點失落的情緒襲來,蘇普極力避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可能牽絆住他的反應,
她喜歡他留在身邊,卻也不想限制他,如今他要離開,代表的意義是好的,他很自由,她該感到高興。
「別讓我回來又看到那種危險場面。」
范子駿依然沒交代要去哪,這不變的行為模式讓蘇普安心,唯有一點和之前不同的,這次他離去時交代的事情變多了,似乎也預告了他會回來,她察覺了,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對小孩有著難以割捨的責任感。
她要自己別想太多,專注眼前的幸福時光就好。
「沒有機會了。」她笑。
「那就好。」他上前抱住她和兒子,各給了他們一個道別吻。「小傢伙,要乖乖的。」
「他乖得不得了。」被他爸爸取了「靜休」這名字,范靜休果然是個模範乖寶寶,不吵不鬧,好帶得很。
送走那男人後,蘇普帶著小孩惆悵了一晚,隔天早上迎接她的,是個能將她心裡的低壓情緒立即炸光的震撼。
「你……是小普對嗎?」門外一對老夫婦問。
「對。」想必這就是駿說要來幫忙帶小孩的人。「你們好,請!」她打開門,想讓兩位老夫婦進門,手卻在半途被婦人握住。
她不解地望向她。
「你真漂亮,和我們子駿在一起,辛苦你了。」老婦人眼中盈滿淚水。
蘇普登時怔住。「你們是——」
老先生點點頭,字正腔圓的說:「那小子就是壞習慣,什麼都不講。」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傻了。
「想不到我們兩個老的有生之年還能抱孫。」
兩老雙手緊握,也握住她,臉上寫滿欣喜激動。
「快讓我們看看孫子,他叫靜休,對嗎?」
她只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