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警告自己不許再跟蕭狼有瓜葛,可是為了她哥的骨肉,她可以沒有原則,再說她只是要向他借,又不是要向他要,她會慢慢還給他的。
他們約在幾天前他們吃早餐的那間咖啡館見面,符采九點半下班,整理好就飛奔到咖啡館找人。
蕭狼已經來了,面前一杯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他在抽煙。
「等很久了嗎?」她放下手提包,很喘,因為她用跑的。
「很久。」蕭狼順手按熄煙。「從接到你電話之後,我就在這裡等了。」
符采眨眨眼睛。「你……你說什麼?」
她是中午吃飯時打給他的,現在都十點了,這麼說,他……等了等了十個小時?
「你幹嘛這麼早來?」她期期艾艾地問,心跳一直加速。
「反正沒事。」蕭狼招來服務生,對她說道:「你晚上沒吃吧?快點東西,我請客。」
她直覺想拒絕。「我不──」
「老規矩。」蕭狼打斷她。「你約我一定有事,先吃完東西,不然我什麼也不會跟你談。」
「其實我有在正常吃飯……」她分辯著。
有正常吃,只是吃很少罷了,她的食慾好像冬眠去了,以前她很喜歡蛋糕和火鍋,可是現在這兩樣東西都勾不起她的食慾。
「眼見為憑。」蕭狼擺明了要親眼看她吃,否則不接受她的任何說法。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她歎口氣,接過服務生遞來的menu。「現在還有餐嗎?」她問服務生。
「有的,小姐,我們二十四小時都有供餐。」
「那──」符采看著菜單,考慮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比較想吃的。「麻煩給我一個紅燒牛腩飯。」
她必須挑一個較有胃口的,因為她得預防蕭狼又要她全部吃完才跟她談。
「換個煙灰缸,再給我一杯熱咖啡。」蕭狼按熄煙,吩咐服務生。
符采這才注意到煙灰缸竟已滿起,她瞪著他看。「你抽這麼多煙不好吧?」
蕭狼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看起來竟像是在笑。「你哥抽煙嗎?」
「我哥也抽煙,但他是不得已的,在工地,他們會請來請去,所以他一天會抽個幾根。」她本能的替她哥講話,在她眼中,她哥沒有缺點。
「所以,天底下的男人都抽煙,沒有道理可言。」他說的理所當然。
「誰說的?」符采忍不住反駁著。「我們副理就不抽煙。」
那位副理是董事長的兒子,剛從瑞士管理學院回來,聽說以後準備接管百貨公司,為人溫文儒雅,而且煙酒不沾。
有次她們一樓業積創新高,他在起哄下跟她們一群專櫃小姐去KTV慶祝,竟然連口啤酒都不敢喝,讓幾個專櫃小姐直呼他可愛。
「你們副理?」蕭狼嘴角微微挑高。「你男朋友嗎?」
符采瞪大眼否認。「當然不是!」
蕭狼濃眉一挑,雙手抱胸,直勾勾的盯著她。「聽你的語氣,好像很欣賞那傢伙。」
符采秀眉不由的輕蹙起。「你又不認識他,怎麼可以隨便稱呼他傢伙?你這樣很沒有禮貌……」
蕭狼笑了。「我本來就很沒禮貌,因為我沒有父母,所以沒有家教。」
符采喉嚨一緊。
他沒有父母?
能夠負擔的起龐大的喪葬費,又開那麼好的車,她以為他家境不錯,所以才想到或許可以向他借錢說……
可是他說他沒有父母……
是跟她一樣,父母早過世了嗎?
符采愣愣的看著他,不知從何問起,他倒自己說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他們拋棄了我,我在孤兒院長大,後來加入了幫派,現在是所謂的黑道份子。」
他再平常也不過的說完了,符采卻是受到大大的震撼。
他的話讓她非常訝異。
他看起來是有點浪蕩、有點不羈沒錯,但黑道份子……她想都沒想過。
牛腩飯送上來了,蕭狼要的熱咖啡也送來了,他看了符采一眼,催道:「不是有事要談嗎?快吃吧。」
符采很慶幸餐點來的正是時候,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他是孤兒,成長過程一定飽受欺凌。
她起碼還有個哥哥守護著她,但他什麼親人都沒有,高興的時候要跟誰分享?難過的時候又該跟誰說呢?
她不禁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剎時和蕭狼的眸光對個正著。
他懶洋洋的抬了抬下巴。「看也沒用,我說過,有什麼事,全部吃完再說。」
符采一愣。
他誤會她了。
「我不是想跟你談,我是……」被他這樣看著,她覺得詞窮,她期期艾艾地說:「我只是有感而發,覺得你的成長過程一定很不好過,沒有半個親人在身邊,有什麼事,也沒有人可以商量……」
該怎麼說呢?說他可憐嗎?說她同情他嗎?那都不夠貼切耶。
她只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好像沒那麼遠了,也沒那麼抗拒他的關心了。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蕭狼懶洋洋地說:「對於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你根本不會去想像。」
符采看著他臉上淡漠的表情,他好像,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也對。
她是因為小時候備受父母寵愛,父母一離開人世,她才會承受不住,到現在還常常會回憶小時候的溫暖家庭。
他從來就沒有親人,哪裡知道有父母守護在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事,當他有事情時,只能自己解決,久了就習慣了……
「你再發呆下去,我們可能十二點才能談哦。」蕭狼的聲音飄進符采耳裡。
天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發呆。
她連忙回神,而他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
她努力的想做無事貌,可惜嬌紅的耳根子卻背叛了她,她侷促結巴的迸出一句:「你趕時間嗎?」
蕭狼笑笑地望著她。「能夠在這裡坐這麼久等你,你說我趕不趕時間?」
符采的臉又紅了。
她真笨,如果趕時間,他不會在這裡耗這麼久。
「我可以一直待到天亮沒關係。」他的神態更慵懶了。「但你的飯會冷掉,冷飯對腸胃不好,你還是快吃吧。」
符采面紅耳赤的開始吃飯,直到吃完前,她都不敢再隨便抬眼。
好不容易,她吃完了,胃裡充滿了食物,她喝了幾口開水,對於附餐果汁真的喝不下,幸好蕭狼也沒強迫她。
「說吧,找我什麼事?」蕭狼又點起一根煙,慵懶的眸光注視著她。
她很漂亮,秀秀雅雅的那種漂亮。
她不適合濃妝,在辦喪事的那段期間,他看過她沒化妝的樣子,既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又像小家碧玉。
總之,她是一個令人感到很舒服的女孩子,不像韻秋,一出現總是張牙舞爪的,讓人打從心裡煩。
「那個──」符采覺得不知如何開口,這是她第一次向人借錢,她臉都紅了。
「你看起來好像很為難。」蕭狼直勾勾的看著她,語音平淡的道:「我說過,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我會盡我的能力幫你,你不必感到難為情。」
她的每個細微動作表情都落入他眼底,她要說的事,肯定是她過去從來沒向別人要求過的,所以她難以啟齒的連耳根子都紅了。
「咳──」符采假咳一聲潤潤喉,又磨姑了老半天才垂著螓首說道:「其實……我今天找你,是想請你借我一筆錢。」
話一旦出口就沒那麼緊張了,她偷偷抬眼看他,觀察他的反應。
他會不會以為她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人?他都已經負擔所有的喪葬費了,她應該心存感激才是,怎麼敢來向他開口借錢呢?
唉……她真的不願意向他開口,但是她也真的沒有別人好借了啊。
「多少?」蕭狼不動聲色的問。
據他所知,符家兄妹還有一筆債務,是符氏夫婦生前欠下的,在符致中生前,債務都由他來扛,現在他過世了,債務自然落在符采身上,她借錢是要還債吧?
「那個……我哥的女朋友懷孕了,她得辭掉酒店的工作,但她欠了酒店三百萬,我哥的保險金有二百萬,還差一百萬,所以──」符采說到這裡,鼓起勇氣看著他。「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借我一百萬,我一定會慢慢還你的!」
蕭狼把玩著打火機看著她。「那個女的你認識嗎?我說的是,你哥的女人。」
符采搖了搖頭。「不認識。她昨天突然來找我,我也嚇了一跳,我哥什麼時候交了女朋友都沒告訴我,但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一定要留住我哥的骨肉。」
蕭狼不動聲色的看著她。「說說看,那女的怎麼說?」
符采把林芝綺昨天找她的經過述敘了一遍。
聽完,蕭狼的嘴角扯了扯。
她真的是太單純了,這種老把戲居然騙倒她?
「我知道了,我會準備好一百萬,明天你一樣上晚班對吧?下了班直接過來,我把錢給你。」
符采眨了眨眼。
他真的肯借她一百萬?這麼簡單?她不是在做夢吧?
還有,他怎麼知道她明天也上晚班?
真的好奇怪哦。
一下班,符采就直奔咖啡館找蕭狼。
白天芝綺姐打了通電話問她湊到錢了沒,語氣很急。
她猜想是因為她哥已經死了,芝綺姐沒有安全感的原故。
她認為芝綺姐一定很想趕快離開酒店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專心待產,而且酒店裡煙味那麼重,對胎兒也不好,她也希望芝綺姐能在一個空氣乾淨的地方孕育她哥的孩子。
事情佷快就可以解決了,等待會拿到錢,明天就可以交給芝綺姐,讓她還給酒店了,芝綺姐還約她過幾天一塊去做產檢呢!
好興奮哦!可以從超音波裡看到寶寶,她這個姑姑真是做夢也會笑!
她的心情已經很久沒這麼高昂了,以後她要好好振作,三餐定時,還要運動培養體力,以後好幫忙照顧寶寶!
「咦……」一進咖啡館,她就看到蕭狼佔據了一個位子,可是奇怪的是,林芝綺怎麼也在?他們認識?
「芝綺姐!」她連忙走過去,看到林芝綺臉色蒼白,好像受到很大驚嚇。「你怎麼在這裡?」
林芝綺臉色很難看,一語不發的沉默著。
蕭狼按熄了煙,看了林芝綺一眼。「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林芝綺臉色慘白地道:「你說吧……」
符采奇怪的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蕭狼扯扯嘴角。「這個女人不是你哥的女朋友,是你哥同事的女人,他們知道你哥有筆保險金,所以串通好了要來騙你那筆錢。」
符采深吸了幾口氣,看林芝綺的樣子,如果是被冤枉的,她應該替自己分辯才對,可是她什麼也沒說。
那麼,蕭狼說的……是真的囉?
老天!
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騙她?怎麼可以?
「我可以走了吧?」林芝綺沒好氣的對蕭狼問。
蕭狼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眸,眸光相當冰冷。「不要再出現在符采面前,如果讓我知道你接近她,你的下場都會很難看。」
「知道了。」林芝綺撇撇唇。「我還沒那麼笨,碰天火幫的人!」
說完,她扭頭就走,連聲對不起也沒對符采說。
符采站在原地簌簌發抖著,她艱困的吞嚥著唾沫,一股憤怒的火焰從腳底升起。
從昨天開始,她的內心就盈滿了她哥有骨肉的喜悅,可是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在騙我?」符采的嘴唇顫抖著。
一想起自己差點將哥哥用生命換來的保險金交給那個女人,她就氣的想大叫尖叫,竟連人家設了局要來騙她都不知道,還傻傻的……傻傻的期待寶寶的來臨,她真是笨的可以!
「從你說她在酒店上班那刻開始,我就知道你被騙了。」蕭狼淡淡地說,站了起來準備買單,她看起來很不好,他得送她回家。
符采的雙手虛弱的撐著桌面,看起來像快昏倒了。「你昨天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蕭狼平靜的注視著她。「我認為你不會相信,而且我需要時間調查那女人的一切。」
「我真笨是不是?」符采的臉色十分慘淡,她美麗的唇角牽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難怪哥要把我保護的好好的,瞧,他一走,我就差點被騙了,可是為什麼我情願你不要揭穿她?」
她哭了,痛苦失聲。
咖啡館裡的客人不多,所有人幾乎立即被她沉痛的哭聲給吸引,她像個孩子,哭到抽噎,不能自已。
蕭狼任由她發洩,他用眼神示意走近關切的服務生走開。
「聽著,符采,我對你很抱歉──」他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望著她脆弱的模樣,他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不,你沒必要向我道歉。」符采搖搖頭,她笑了,淚水卻成串的從眼裡落下,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就像大家說的,你並沒有錯,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呢?我只是……只是好想我哥而已,只是好想好想他而已……」
她想嚥下啜泣,但失敗了。
從知道她哥死訊的那一刻起,她命令自己要堅強,但她老是搞砸。
她在夜裡哭泣不夠,上班常無緣無故就眼眶紅,現在更糟,她竟失控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哭了。
「對不起,我一定讓你很難為情,你快走吧……讓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她抽噎地說。
蕭狼驀然將她擁進懷裡,他的胸懷容納了所有的她,讓她可以亳無顧忌的哭個夠。
她聳動的肩膀那麼弱小,他不知道她要怎麼獨力生活,在這一刻,他才有深深的認真,他毀了她的世界、她安全的堡壘。
他的懷抱好溫暖……符采好像嗅到屬於她哥的味道,她把頭埋在蕭狼的胸膛裡,感覺到他粗糙的手指在揉撫她的後頸。
她放鬆了,啜泣漸漸平息。
然後,驚覺自己在蕭狼懷裡,她連忙推開他。
他皺了下眉頭,因她的離開而感到空虛。
「對不起,我失態了。」符采尷尬的垂著頭。
蕭狼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小巧的頭顱。「好多了?」
「嗯。」她抹去臉上的淚水,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清了清幹幹的喉嚨說道:「這次謝謝你,我想我們以後不需要再見面了,看到你會讓我想起我哥,所以,我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蕭狼不置可否的看著她。
他的眼神讓符采感到一陣燥熱,她不在自在瞥開頭。「那……我走了。」
蕭狼沒留她,也沒說什麼,符采在他的注視下,強作鎮定地走出咖啡館,但心跳卻莫名的一直加速跳動。
看到她的倩影走出自動玻璃門,蕭狼拿出手機,打給守在咖啡館外的手下,他揚起了嘴角。
「保護符小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