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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很純情 第四章 作者:金吉
    徐安揚所設計的新程式正式啟用,而且還為投資徐安揚的公司帶來令人振奮的前景,因此公司為他安排了一場慶功宴。

    這可以說是徐安揚最愛的場合,至少認識他的人都會這麼認為。

    照以往慣例,徐安揚的慶功宴就安排在他的另一處住所,位於他們目前所居住的臨海小鎮往山上的方向,通過一座被當地人稱為向陽山莊的巴洛克式小山城,再往山上而去,十座獨門獨院的豪華住宅其中的一座。

    伍白梅後來才知道徐安揚至少有十幾個住所,而他會不定期地決定在哪處的房子住上一陣子——這讓她頭大的想呻吟,因為這代表亂葬崗般的豬窩還有十幾處。

    慶幸的是,這座豪宅因為一直被徐安揚拿來當派對或宴會的場所,以他的好面子,常駐了至少八名傭人在維護,維持的相當整潔完善。

    曾經在飯店實習過,也在數場國宴中擔任過服務人員或指揮管理人員,伍白梅對整場慶功宴的調度安排連公司方面派來的人都極力讚賞,她的表現即使是一個稱職的女主人也不過如此。

    而徐安揚穿梭在眾女人之間,得到幾乎所有女賓的青睞,如果他不是這家公司當前的大紅人和搖錢樹,老早被所有男賓拖到廁所去圍毆痛扁了。

    伍白梅巡視會場的眼瞥見被一群花蝴蝶圍繞的徐安揚,右眉一挑,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瞧瞧他談笑風生、風流倜儻的模樣,誰曉得這樣一個有著惡魔般邪氣的美男子,生活邋遢又糟糕,聽到打雷還會退化成三歲小鬼!

    好吧,怕打雷不是他的錯,但把住處弄得像豬窩,對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大男人來說實在太令人不敢苟同了。

    圍在他身邊的眾女賓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像是他說了多麼風趣幽默的話般,伍白梅懶得再看那個像是有多重人格一樣的傢伙演戲,轉身繼續忙碌於宴會招待。

    差不多就在她忙到快忘了徐安揚是這場慶功宴的主角時,這才發現那個本來整場招蜂引蝶的徐安揚,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宴會仍然持續著,來賓不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香檳,就是隨著音樂跳著慢舞,要不就是在小會議室裡繼續談論跟無趣的數字有關的話題,好像沒人發現主角平空消失了。

    伍白梅交代了幾個服務人員一些事項,決定去把徐安揚找出來。

    不管如何,他是這場慶功宴的主人,哪有主角缺席的道理?又或者是他太興奮,不知醉倒在哪個角落,她身為他的管家好歹應該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是湊巧,亦或是相處這三個月來她已經漸漸摸透徐安揚的習性,她很快就在大宅的頂樓找到正在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

    原本專心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看見她的到來,糾結沉鬱的眉眼舒展開來,不想明顯地表現出來的愉悅心情,卻還是讓神采奕奕的眼洩了底。

    「管家小姐,我還以為不到宴會結束不會看到你。」這句話裡的委屈和撒嬌,只有開口的人自己知道。

    伍白梅一工作起來就鐵面無私、六親不認。

    平日,若他「番」起來,她會舉白旗投降,答應陪他——可惜伍白梅認為那不叫作「陪」,而是照顧一個心智退化成三歲的大男人。

    不過一遇上工作,他的管家小姐簡直像練了刀槍不入的金鐘罩或鐵布衫,任他「番」功再怎麼天下無敵,也軟化不了她的鐵石心腸。

    可不是嗎?瞧他在會場上多賣力地講笑話啊,可惜全場女士都笑倒了,只有他的管家小姐面無表情,冷眼一瞥,轉身繼續工作,害得他心碎的想躲到角落去畫圈圈。

    耍寶半天,伊人完全不買帳,他只好落寞地一個人躲起來玩遙控飛機。

    「你是今晚慶功宴的主人,」伍白梅雙手抱胸,「怎麼丟下客人自己躲到這裡來了?」

    徐安揚像個貪玩的孩子,手上繼續操作搖桿,眼睛盯著飛翔的模型飛機,壓根不理會她說了些什麼,接著在他的驚叫聲中,遙控飛機像失控般摔在地上。

    「又失敗了!」他惋惜地走過去,蹲在地上檢視。

    伍白梅也不氣,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窗邊。

    她漸漸知道要怎麼讓他聽話。

    用正常的方式和他對話,他通常會裝瘋賣傻,想和他講正事就得費些腦筋。

    他需要人注意,如果沒人注意,就會像三歲小孩一樣大吵大鬧,這時再跟他談條件會比較有利,這是她三個月來的心得。

    雖然早先拜他的「番」功所賜,割地賠款的幾乎都是她,不過近來隨著他越來越多的把柄在她手上,徐安揚一遇上她就只有乖乖舉白旗的份。

    察覺唯一的觀眾沉默著,徐安揚果然有些洩氣。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玩,他拿著遙控飛機,解釋道:「我要做的是跟磁浮列車一樣原理的東西,這樣它就有足夠的平穩可以承載一些小東西……」

    「我話帶到了,記得,至少在慶功宴結束時要出來露露臉。」說完,伍白梅轉身就要離開,對他在玩什麼把戲絲毫不表現出任何興趣。

    她竟然一點也不賞臉,完全不理會他在做什麼!徐安揚感覺自己落寞孤寂的心靈受到二次傷害。

    「我偏不下去。」他氣道,像個耍脾氣的小鬼,將手上的遙控飛機摔在地上。

    伍白梅停下腳步,早料到他會來這招。

    「是嗎?那我把慶功宴提前結束好了,你可以一直待在這裡,沒關係。」他就是要人哄他大少爺開心,讓他覺得沒有他不行,可她就偏不。

    要是徐安揚可以回應她:好啊!這樣正合他意!伍白梅可能就不會像她自己以為的對他那麼有把握了。

    可是徐安揚的確不會這樣說,因為這跟他想要的結果完全相反。

    就好像小鬼頭故意躲起來哭鬧,但他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而是希望有人找到他之後,告訴他:大家都是愛他的……

    有時候伍白梅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徐安揚一樣。

    他只是怕孤單、需要人關注罷了。

    可是她不明白,在宴會裡他明明是最受注目的人了,為什麼還躲起來耍脾氣?

    「你去啊!」大少爺發飆了,不過看起來不像老虎,反倒比較像病貓。「反正根本沒有人在意這程式是誰寫的,他們要的只是一棵搖錢樹,我是誰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落寞道,背過身,垂頭喪氣地坐在玻璃屋外的平台上,像連週遭都變成了只有黑灰白的世界。

    她倒沒想到原來他有這麼敏感脆弱,挑眉抱胸地站在原地。

    「難不成那個程式不是你寫出來的?」她一向以最現實的層面去探討問題。

    「當然是我寫的!可是又沒人在乎,就算今天這個程式只是個愚蠢的遊戲,他們在乎的只是錢,這個慶功宴是錢的慶功宴,不是我的。」

    原來這傢伙這麼多愁善感?伍白梅不禁覺得好笑,但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只好收斂起笑意,「至少你發明了它,其他人做不到,只有你能做到,不是嗎?」

    她沒察覺自己對徐安揚的心軟變得越來越理所當然,她不再去計較他和她有過什麼過節,又或者他其實是外人口中那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她變得容易心疼他,容易寵他、哄他,只有偶爾回想起自己對他的縱容,她會告訴自己,因為她有責任照顧徐安揚,心軟不代表什麼。

    徐安揚這才微微轉過頭,憂鬱的側臉讓人看得心疼。

    「也許很多年後,或再過幾天、再過幾小時,有個人就發明比它更了不起的東西,那我又算什麼?」

    「可是人們記得第一個登陸月球的太空人叫什麼名字,卻不記得第二個登陸月球的叫什麼名字,對吧?」

    「第一個登陸月球的是玉兔,沒人給它起名宇,第二個是吳剛,我就記得他的名字。」

    哇咧……

    伍白梅有種敗給他的感覺,只好走向他。

    「至少我就覺得你很了不起,而且能替你籌辦這場慶功宴,我覺得非常榮幸。」老實說,她根本不清楚他發明了什麼東西,但重點是,一個能在專業領域獲得肯定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徐安揚瞅著她,許久才轉過頭,繼續搞自閉。「你在安慰我。」他聲音悶悶地說。

    他說得沒錯,她連他發明了什麼都不知道就說這樣的話。伍白梅有種被點破謊言的心虛,卻又忍不住傷腦筋。

    不管是任性還是自閉,這大少爺都難伺候得讓人頭疼。

    「就像我跟你說只要買便當給我吃就好,我誇獎你說你做得很好,可是你真的會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嗎?」他又說。

    拿這來比喻的話,她好像有點懂了。

    伍白梅這回想了想,才道:「可是我自己定下了另一個標準,並且達到它了,所以絕不會因此否定自己的價值。」她把一座垃圾場整理得窗明几淨、井然有序耶!

    沒有把整理前的混亂拿相機拍下來留念,是她最覺得可惜的,她驕傲地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去參選掃除達人的比賽。

    「這樣啊!」徐安揚像被點醒了什麼,「所以我應該在程式上偷偷設個陷阱,比如說第一萬個使用者可以玩到隱藏版遊戲、無授權使用者會電腦當機、公司私下隨意變更數據,資料庫會呈現門戶大開的狀態……」這麼講的同時,他的眼神整個亮了起來。

    伍白梅覺得有些頭疼了。

    「你這樣會害公司賠錢吧。」這算哪門子的目標?瞧他還高興成那樣。

    「這有什麼關係?錢再賺就有了。」他不懂人們為什麼要為那種隨時會消失、也隨時在增長的東西那麼狂熱。

    賠錢有什麼關係?雖然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錢就萬萬不能啊!伍白梅不禁想,他的家世、他的能力,養成了他的不知人間疾苦。

    「你真的覺得我很了不起嗎?」雖然知道她在安慰他,徐安揚仍舊忍不住問,一臉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模樣。

    「當然。」電腦不是她能理解的東西,她只知道人要對自己盡責、對自己完成了某種使命而驕傲,而這些都很了不起啊!

    徐安揚又從椅子下搬出那台「瓢蟲大轉輪」,伍白梅當場有些傻眼。

    她不知道他隨時隨地帶著那東西做什麼,而且那東西的存在本身就相當無厘頭。

    「我很了不起嗎?」他說著,轉了一下扇葉。

    伍白梅微挑眉,其實她曾經懷疑那四片葉子,永遠只有紅的那片會朝上。

    不過這回證實她的猜測是錯的。

    徐安揚悲淒落寞地垂下肩膀,看起來像要顫抖哭泣了。

    「你看,我什麼都不是……」

    她嘴角一陣抽搐,覺得鬢邊隱隱生痛。

    哪有人用這種方式來論定自己價值的?真可信的話,全世界豈不是一堆人要去撞牆自殺?

    可是她知道,以正常人的邏輯是無法和徐安揚溝通的,她必須把自己和他同化。

    歎口氣,伍白梅搶過那座「瓢蟲大轉輪」。

    三比一,白色朝上的機率本來就比較大吧?她想。

    「剛剛的答案准不准?」她隨手撥動扇葉,有些擔心萬一是紅的那片葉子向上,徐安揚豈不是更要鑽牛角尖了?

    在緊張的祈禱中,白色扇葉緩緩指向小瓢蟲,伍白梅鬆了一口氣,露出得意的笑。

    「你看,它說剛剛的答案是錯的,你很了不起。」

    徐安揚微怔地來回看著她和轉輪。

    「幹嘛?」她臉頰突然熱了起來,感覺自己做了件蠢事。

    明明眼前這傢伙做過比她更蠢十倍的事,可是這種感覺就像她一個身心成熟的大人卻去模仿小孩子的行為。

    徐安揚突然笑了起來,抖動著肩膀,好像看見多好笑的情景般。

    伍白梅有些光火了,雙手擦腰,雙目圓瞪,「徐安揚!」

    這算什麼?他自己還不是蠢事做盡?她只不過重複他的動作罷了,他有啥資格笑她?

    「不是!哈哈哈哈……」徐安揚想解釋什麼,卻笑個不停,「我第一次遇到有人會這樣……」他笑得人仰馬翻。

    伍白梅真想用力捶他,不過她決定不要浪費自己的力氣,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轉輪,轉身離開。

    「等一下!」徐安揚卻抓住她,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牢牢地與她掌心貼著掌心。

    「放開。」她冷冷地道,雙頰還是有些泛紅。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而是……」他急忙想解釋,卻又在緊要關頭變得拙於言辭,「而是……我不會講。」他困擾地皺起眉。

    很多時候,他真的就像個孩子。

    伍白梅又心軟了。

    「我不是在笑你就對了。」

    反正這也不重要,他別再鑽牛角尖就行。「那你回不回慶功宴?」

    差點都忘了她來找他的目的。

    徐安揚聞言板起臉,佯裝冷酷高傲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像在說:那要看本少爺有沒有那個心情!可是又捨不得放開手中握著的柔荑,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回去就回去。」他站起身,「不過你要陪我。」

    伍白梅仍是挑眉,又露出那冷冷的,有些嘲諷與責備的表情,對他的撒嬌與依賴不以為然。

    她只覺他無聊、愛要無賴。

    徐安揚突然笑道:「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常常有這樣的表情?」在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臉上,感覺太不搭襯。

    他總以為女孩子遇到這種問題都是嬌嗔或佯裝無事的居多,當然他無意玩弄她,只是很直接地,很任性地感覺自己真的需要她陪伴。

    「當跟我對話的人讓我覺得很無言的時候。」言下之意就是她的老闆讓她感到無言以對。

    「不是,我是說,一個人對事情的反應通常與她的成長環境有關。」他越來越覺得,他這位管家小姐很奇特,總是讓他忍不住好奇玩味。

    「哦?」伍白梅眉峰揚得更高了,似笑非笑,「那我更想知道是什麼環境讓你變成這樣。」

    「我怎麼了?」徐安揚一臉無辜,不過話題扯到他,他就習慣性地迴避,因此很快地又換了張臉,轉移話題,「你還沒答應我,要陪我。」

    他那樣的表情伍白梅再熟悉不過,那是他準備發功「番」人的前兆。

    「我陪你做什麼?我還要處理宴會上的大小事。」才沒空陪這任性的傢伙胡鬧。

    「你不要管不就好了,丟給別人管。我不管,你要陪我,不然我不下去。」徐安揚只差沒用腳跺地板耍脾氣了。

    「你當男人真是太可惜了,女人都沒你這麼愛鬧。」

    「你這是偏見,何以見得女人比較愛胡鬧?」

    伍白梅翻了翻白眼,「沒錯,你就是個最好的例證……不跟你扯這個,你不下去就算了,我下去。」她轉身要走,才發現他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都忘了,從剛剛他的手就緊握著她的,但此刻她心裡可沒一點浪漫的想法。

    「徐安揚!」她一臉警告地瞪著他。

    「你走吧,不要管我……」他像小媳婦般縮在角落。

    「那你放手啊!」還抓得死緊是啥意思?伍白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是你抓著我。」徐大少爺死不認帳,黑的硬說成白的。

    「我沒有。」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所以捨不得放開,沒關係啦,你下去,我一個人也可以的。」他又轉過頭,聲音落寞地道。

    伍白梅覺得自己臉頰在抽動了,不知是因為想抓狂、想笑,或是其他。

    再耗下去兩個人都別離開了,可是她和他至少得有個人下樓去。

    看來這回又是徐安揚的「番」功獲勝,她歎了口氣,「行了,我陪你,可以了吧!」她還能怎麼辦啊?

    「真的嗎?」徐安揚轉頭,頰邊梨渦又像雨過天青的小太陽。

    「真的。」這回伍白梅連氣也氣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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