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雙手橫抱著華姬,帶著她在黑夜中疾奔,輕巧地躍過一個又一個屋脊。
「你要帶我去哪裡?」
華姬揪緊他胸前的衣襟,在風中驚慌地大喊。
那蘭低眸看她一眼,沉默以對。
前方一棵高樹擋路,他提氣,足尖輕點,飛身上了樹梢,再輕輕躍下,落地後繼續疾奔。
他的輕功好得令華姬吃驚至極,她這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尋常的普通男人,這般身手只怕連武功最好的崔叔都遜色太多。
想到崔叔,華姬的背脊不禁一寒。
她突然間從南靜王府裡消失,要是祈叔和陶媽誤以為她逃跑了,她該怎麼辦?
「快把我放下來!」
華姬大喊,風聲幾乎割裂她的聲音。
笨蛋啊,現在放下來是想摔死嗎?那蘭在心底暗咒,只是他現在正氣凝丹田,沒辦法對她罵出口。
「你會害了我的,快點放我回去!」
她幾乎要急哭了,開始捶他的胸膛。
那蘭不理她,仍一路疾奔,奔進了樹林裡,旋即飛身上樹,如飛鷹般在樹梢飛快縱躍,最後在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上停下,抱著她坐在粗壯的枝幹上。
月光流瀉在枝葉間,她伏在他的胸前不敢亂動,耳旁是沙沙的風吹枝葉聲和他急促的呼息聲。
「你終於停了,我還以為你都不累的。」
她悄悄俯身望下去,這棵大樹至少有幾丈高,光看一眼就讓她感到頭昏目眩、心驚膽跳。
「我是人耶,怎麼可能不累。」他微微喘氣,視線專注在她絕艷的臉蛋上放肆地遊走。
「為什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這種高度只會讓她的腳心一陣陣發麻。
「你很會下迷藥,不過你會武功嗎?」他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她。
「會一點。」
其實她只會基本防身的武功而已,「朱雀堂」的師父傳授她們武功一向不傳「攻」,只傳「守」。
「那很好,我們在這裡你就沒辦法跑了,我也不用擔心你會亂下迷藥,因為就算你又把我迷倒,你也跑不掉。」
他背靠在枝幹上,得意地一笑。
「我看錯你了,我以為你是不煩人的男人,沒想到你不但煩人還惡劣得很,居然到處張貼我的畫像,還說我是女竊賊!」華姬又怒又怨地瞪著他。
「你明明就是女竊賊,我說的是實話,滿口謊話的是你。」那蘭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
「我……我有我的苦衷……」她躲開他冰冷如鷹的視線。
「有什麼苦衷?我洗耳恭聽。」
他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能對你說。」她低聲細語。
「你覺得我大老遠把你帶到這裡來,是想再聽你說這些廢話的嗎?你最好把一切老實說清楚,否則我絕不會放你離開這裡,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他咬牙低吼。
這陣子他該死的什麼事都做不了,該死的整天老想著她,該死的想起她的謊言就莫名火大起來!
「你……居然這麼凶……」
她瞠大雙眸,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他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很溫柔體貼的,醇厚的嗓音說起話來也很動聽迷人,她都不知道他強勢起來竟然這麼可怕。
「激怒我的人是你,所以,不要再想騙我了。你真正的名字並不叫崔圓圓,你叫華姬,而且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我不明白的是,少夫人為什麼找上我?」
當他知道她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時,他的驚愕簡直難以形容,甚至懷疑她找上他是不是因為她已知道小王爺是被他給殺死的?
「你貼的懸賞告示果然有效,這麼快就有人向你密報了。」華姬苦笑。
「而且密告你的人還是你的貼身婢女,夠令你驚訝吧?」那蘭邪邪一笑。
「婉兒?!」她震驚得瞪大雙眼。
「看來你在南靜王府裡沒有好好收買人心。」他挑眉冷笑。
華姬不敢相信婉兒竟然會到官衙密告她,她曾經以為婉兒是可以信任的,沒想到婉兒竟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我問你,你怎麼會找上我?」
那蘭現在只想知道她對小王爺的死知道了多少?她有可能是為了替丈夫報仇而來接近他的嗎?
華姬努力平復複雜混亂的情緒。
「這個問題我記得回答過你,我找上你,是因為你是個很好的男人。」她深深瞅他一眼。「不過我現在後悔當初找上你了,如果當初不找你,也許現在也不會出這些事了。」她真該找一個平凡一點的蠢蛋才對。
「你是小王爺的過門妻子,你和他根本沒有洞房,而你找上我是想要一個孩子吧?難道你想用我的孩子替你死去的丈夫繼承爵位?」
這是他在知道她是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份時,反覆猜測推敲的結論。
當他捕捉到她臉上驚愕、慌張,唯獨沒有迷惑的表情時,就知道他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他居然會跟一個新婚丈夫被自己殺死的新寡婦風流了一場,而且還極有可能已落了種在她的身體裡!
他這輩子遇到再詭異的事,都不及這一件來得令他震驚。
「你已經猜對了,這就是我找上你的真正原因。」華姬苦澀地笑了笑。「你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追查到底?為什麼不讓我好好地過日子?」
「為什麼?這話是我要質問你才對!」她臉上委屈的神情逼出了那蘭咄咄逼人的火氣。「你讓我破了戒,你讓我氣到就算掀翻整個京城都要找到你,是你打亂了我的生活!」
「我讓你破了什麼戒?」
她怔怔地,好奇地看他。
那蘭語塞。他把她帶走,最重要的是要盤問他想要的真相,在真相未清楚以前,他不會先自己招認。
「你說你的真名叫圓圓?所以南靜王府的少夫人名字叫崔圓圓?那華姬呢?你到底有多少名字?也許你的身份還沒有這麼簡單。」他的低語聽起來醇厚誘人,其中卻隱含著受騙的憤怒。
華姬抬眸,深深地注視著他,良久良久後,搖了搖頭。
「我真的叫圓圓,從小到大,一直是這個名字,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她轉眸望向黑夜中不知名的遠方,輕輕地說著。
「這是真話嗎?」他不知道該不該再輕易相信她。
「我說了你又不信,那何必問我?」她有些動氣。
「我要知道更多,告訴我,你在成為南靜王府少夫人以前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學會使用迷藥?」
只要是她的身世,他都想清楚知道。
華姬為難地咬著下唇,思緒全被他擾亂了。
「很多事我沒辦法對你明說。」她柔柔地,以幾近央求的語氣說:「我的名字叫圓圓,這就是真正的我,而我把它告訴了你,然後你記住這個名字就夠了,好嗎?其他的就請你別再問了。」
「你覺得我可以這麼容易被打發掉嗎?」他捏住她的下顎,強勢地逼她正視他。「你對我所做的事可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我可不會讓我的孩子有機會變成南靜王府的人。」
華姬怔了怔,忽然空洞地笑起來,喃喃地說道:「不會了,這種事不會發生了,我不會再回去南靜王府了。」
「什麼意思?」他瞇起雙眸。
「都是因為你貼的懸賞告示,是你害我回不去了,是你把我害慘了……」她忍不住哽咽,眼眶中有淚花在打轉。
「你怎能說我害你?明明被害者是我啊!」老天,他最怕女人的眼淚了,只要女人一哭,他就沒轍了。
「你為什麼要那麼多事?如果你不找我就行了,我可以平靜地過完我新的人生。你不是愛逍遙自在的生活嗎?你去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你卻偏要找我,還用了那種可怕的手段,你讓我沒辦法再在南靜王府待下去,我真的被你害慘了!」
她傷心地哭喊著,彷彿要把承受的委屈和失望一口氣發洩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那蘭被她的突然崩潰大哭嚇得整個人傻住。
「好好……都是我不好,沒事了,別哭了、別哭了……」
那蘭手忙腳亂地將她擁進懷裡,輕哄撫慰著。
他知道當女人一哭,就得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個夠,任何天大的事情都得先擱到一旁去。
隔著薄薄的衣衫,華姬聽見他沉穩厚重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偎進他的懷抱裡,感覺著從他胸膛傳來的溫熱氣息。
她放鬆地閉著眼,貪婪地享受他的撫慰與關心,一雙手不自覺地貼在圈著她纖腰的手臂上。
那蘭用雙臂箍緊她,她的身軀是那麼柔軟纖弱,像一枝需要他呵護照料的花朵,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原本非常生氣她玩弄他,但是現在,卻從她哭泣的聲音裡感覺得到她深沉的哀傷和絕望。
到底之前她如何欺騙過他,此時在她的淚水裡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別再哭了好嗎?我明日就請官衙把所有的告示都除下,然後放出風聲,說名叫崔圓圓的女竊賊已經落網了,這樣好不好?」他不禁苦笑。為了哄她別哭,他竟肯讓步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