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師父……」夏玉娃雙手緊抓著被單,貝齒咬住下唇,臉蛋異常紅潤,而清靈的大眼此刻正凝聚著淚水。
慕容飛雲捧著藥碗推門而入,聽聞啜泣聲,連忙加快腳步趕至床邊,急急間道:
「怎麼啦?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
看見他關心的神色,夏玉娃哭得更大聲:「嗚……人家好難過……想師父……飛雲……」
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慕容飛雲放下藥碗,伸手探向她額際,還在發燒。
自從前日她放血為於涵心治病後,因腳傷初癒,加上失血過多,所以才虛弱地昏迷。而令他意外的是,夏玉娃隨後又突發高燒,這對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雖然目前病情已無大礙,但著實令他捏把冷汗!如此擔心一個人的心情,這還是他生平頭一遭!
「來,把藥吃了,然後好好休息。」他扶她坐起身。
夏玉娃順從地乖乖喝下藥,見慕容飛雲拿著藥碗準備離去,她冷不防地拉住他的手臂。
見他驚異地回眸,她斗大似的淚珠又滾出眼眶。
「不准走!你陪我。」她耍賴似地貼著他的手臂。「人家又熱又昏的,好難過,都沒人來陪我……嗚……」
從前在山上,若是她不小心感染風寒,師父就一臉怒容,邊叨念、邊惡聲惡氣地把她丟在床上歇息;師父從不曾溫言軟語地安慰過她一句,說話依舊尖酸刻薄,可是她每回醒來,卻總是在床邊發現一碗冒著熱氣的瘦肉粥……
師父以他自己的方式在關心她,縱然這碗瘦肉粥的味道實在難以下嚥,但她仍和著感動的淚水一塊兒吞下,而她也一直忘記告訴師父,他加的不是鹽巴而是糖。
如今這場高燒燒得她頭昏腦脹,一定是連腦子也燒壞了,否則她怎會在這時候想起師父做的那碗又甜又帶著焦味的瘦肉粥?嗚……她好孤單寂寞……
「師父……嗚……」夏玉娃緊抱住他不放。
慕容飛雲看著她脆弱無助而把鼻子都哭得紅通通的模樣,眼神不禁放柔了。
終究是個大孩子!他愛憐地擁她入懷,已打消離去的念頭。
「你不准走!」她像個任性撒嬌的孩子賴在他懷中。
「我不走,我會留在這裡陪你……」慕容飛雲低語道,柔情已漲滿他整個心窩。
夏玉娃滿足地在他懷中睡去。
慕容飛雲輕撫著她的秀髮,一抹難以言喻的安適和平靜滑過他心扉。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和女人相安無事在床上度過的一刻。
*****
當夏玉娃一覺醒來,發現自個兒居然和慕容飛雲同榻而眠時,她驚嚇得險些叫出聲。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瞪視著身旁那張閉著眼沉睡的俊臉,腦子混沌極了!
不成、不成!師父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得趕快推開他!
正當夏玉娃使勁掰開那緊緊環抱住她腰身的手臂時,慕容飛雲卻在此時睜開了眼。
「你、你、你……怎會在這兒?」她結巴著。
「欸,你不會忘了吧?昨兒晚上明明是你硬拉著我,不准我離開,所以我才留下來陪你的啊!」慕容飛雲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羞窘的俏臉。
「胡、胡說!」她有些心虛。
其實昨晚的事她也還有些許印象,看著慕容飛雲的俊臉,昨晚說過的話又一句句跳了出來--不准走,你陪我……
天啊!夏玉娃用手摀住臉,簡直不敢相信那些話竟是出自她的口。
她鐵定是燒昏頭了!此刻她只想挖個地洞跳進去。不過,她偷偷從指縫間覷著他,其實,他的懷抱真的好舒服哦!是不是每個男人的胸膛都這麼溫暖啊?
慕容飛雲扳下她的手,俯下身,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
「你……你做什麼?」她閃避不及,呼吸頓感急促。
好奇怪,為何她會覺得臉紅心跳?
「很好,燒退了。」他滿意地笑道。
「你……別靠我那麼近。」她覺得自己的臉又燙起來了。
「為什麼?」他偏偏要逗她。
「我不知道……」她推開他,大口地喘氣。
可慕容飛雲還不善罷甘休,滿臉笑意地逼近她。「你想這樣就算數?」
「什麼?」她疑惑道,向後退了一步。
「難道你不打算對我負責?」
「負責?」她傻了,「負什麼責?」
「你昨晚強逼我留下,已毀了我的清譽,你說,該不該為我受的傷害負起責任?」他說得理直氣壯。
「愛說笑!哪有這等事?」她怎麼覺得受損失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我不管!你別想逃避。」看來他是決定卯到底了。
「你別亂來!」見他一步步邪笑著逼近她,夏玉娃氣急敗壞地大吼:「你……」
豈料一股氣血衝上腦門,情緒太過激動的夏玉娃驀地感到一陣暈眩,身子便不支倒下。
慕容飛雲張開雙臂牢牢地接住她,收斂了神色。
「你失血過多,需要調養一陣子。」
「你……」與他的目光相接觸,她忽地感到心頭一陣熱,不由得別開了臉,「不用你管。」
「我若是真能放任妳不管就好了!」他輕歎。
夏玉娃一震,再度和他灼熱的目光相交,她呼吸一窒,卻再也移不開視線。
「真不知我是著了什麼魔……」慕容飛雲柔聲道,捧起她的臉,輕輕摩挲著她粉嫩的頰。
「別……放開我……」她覺得說話都困難了。
視線相纏,一抹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兩人無言的眼波交流中奔竄,同時震驚了兩人。
這是什麼感覺?夏玉娃自問著。
他著迷似的漸漸靠近她的臉,深邃性感的黑眸火熱地緊緊鎖住她的眼,下腹驀然竄起的慾望惹得他再也不及細想,俯首便吻住她嬌柔的唇。
夏玉娃怔住了,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只覺一股強烈的酥麻感震向她的四肢百骸,她驚得想推開他,可雙手卻使不出力;欲張口詢問,卻又教他滑溜的舌給乘隙溜了進來,只能任他火熱的唇舌予取予求。她覺得自己彷彿化成了一癱泥,虛軟地融化在他懷裡了……
久久,慕容飛雲才不捨地放開她。
「你、你……」夏玉娃靠在他身上喘息著,雙眼矇矓,兩頰暈紅,若非靠著他,她早癱軟在床上了。
天啊!方纔她究竟是怎麼了?
見她羞紅了臉、一副無措的模樣,慕容飛雲險些又克制不住地吻上她,不過他知曉此時不能、心急,因為這會嚇到尚不解男女情事的她。
不過,他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起一個女人的感受想法了?他自嘲地想著,這小丫頭總能引發他許多的第一次。
「呃!這個……」夏玉娃為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紅著臉拚命找話題,「我……涵心姊姊的病怎麼樣了?」
他撫著她柔細的發,「已經沒事了,涵心身子尚虛,恐怕得調養一段時日才能康復。」
「那就好。」她放心地笑了。
說到這,慕容飛雲這才想到一個關鍵問題--
「你怎會想要用自己的血去救人?平常人的血液根本無此功效,但為何你……」
「其實……」她囁嚅地道,「我是百毒不浸的。」
「百毒不侵?」慕容飛雲挑高了眉。
夏玉娃點點頭,「是啊!師父他從我小時候起,就要我喝下一碗什麼湯的,還騙我說是補藥,難喝要命,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是用九十九種毒蛇血和九十九種毒藥草煎熬而成的;日積月累之下,我的身子早已是百毒不侵的了,也可以說,我自身就是一個毒藥罐,所以我才用我自己的血去碰碰運氣。」
「那敢問令師是……」他的好奇心全被挑起。
隱約一個念頭在他腦際浮現,記憶中,似乎有一個人有此種高明的使毒技巧。
她搖頭,「師父說過,不許報出他的名諱讓旁人知曉。」
「也罷。」慕容飛雲不再追問,他明白許多隱居世外的高人都有一副怪異的脾氣。
「那妳好好休息。」他替她蓋妥被子。
「謝……謝謝你。」夏玉娃不自在地道。
嘖,你在扭捏個什麼勁兒啊?她在心裡暗罵自己。
慕容飛雲眸光倏地放柔,在她額上一吻,「說什麼謝?傻瓜。」
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夏玉娃近乎癡迷。為什麼對他總是有種特殊的感覺呢?好像一顆心全繫在他身上似的,這種飄浮不定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
她不明白剛才的唇碰唇是什麼涵義,一般的兩個人應該不會有這種親密的舉動才是……那麼他們之間,應是比別人多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才對吧?
她閉上眼,方纔的激情震撼遺在,顯得有些醒醒然。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排斥。
可是師父為什麼從來沒教過她這些事呢?
*****
數日後,恢復健康的夏玉娃,又和往常一般充滿活力。
這日她嘴裡輕哼著小曲兒,精神飽滿愉悅地踏著輕快的步伐,正準備往後山裡去。
因為於涵心的病情已大有起色,她想去採些滋補元氣的藥草來為她調養。
手裡提著竹籃,夏玉娃在步出門後,因見到刻意站在門邊的封青黎,所以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直視著她。
「你……有話對我說吧?」她遲疑地問。
她有時真的很懷疑,涵心姊姊怎麼受得了他的沉默?
封青黎咳了咳,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生硬地道:「你……救了涵兒……多謝你。」
她一楞,隨即用袖子掩嘴噗哧笑了出來。
呵!這男人好有趣,明明想道謝偏偏又不擅表達,一個大男人硬著頭皮的窘狀,真的很逗趣!
她現在總算明白涵心姊姊為何總是說他其實很溫柔、很體貼,只是素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罷了。
「你不用向我道謝的,涵心姊姊能活下來,我比誰都高興啊!」她甜甜地對他笑。「我正要到後山為涵心姊姊採藥呢,不能久留了,免得天黑就無法上山了。」
語畢,正欲離開,誰知不小心踩到裙襬而絆了一跤。
「當心!」封青黎眼明手快地拉她一把,讓她穩住身形。
「真是。」她吐吐粉舌,為自己的粗心而感到難為情。
至此,她已完全一改乍見封青黎時那種冷漠不近人情的印象了。她相信他是個好人。
「謝謝你,封大哥。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她仰頭望著他,「我自幼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親人,今日既然有緣和你結識,倒不如讓我尊稱你一聲大哥,你若是不嫌棄,也可把我當成自家妹妹看待,你說可好?」
妹妹?封青黎視線飄向遠方,他闖蕩江湖多年一直都是孤獨一人,直到遇見涵兒,他的生命才算有了色彩;或許多個妹妹是個不錯的主意。
封青黎看著她,一向不苟言笑的嘴角略微上揚。「這廂有禮了,好妹妹。」
夏玉娃聞言,開心地笑了,不避嫌地抱住他。
「蒙哥哥步嫌棄!」真好,她也有親人了,現在她有哥哥了。
兩人相視而笑。
夕陽斜照,日光灑落在兩人身上,溫熱了兩顆孤單的心。
*****
待夏玉娃將藥草采足,天色已至全黑。
「糟糕,都這麼晚了。」她喃喃自語,加速回程的腳步。
由於她方才專心採集藥草,全沒注意到暗沉的天色。
驀地,一株生長在斜坡崖壁邊的小草吸引住她的目光,她雙眼一亮,停下腳步。
這是難得一見的藥草耶!對活絡血脈、調養生息極具療效。
她吞了吞唾液,有些驚懼地覷了覷斜坡的高度。
嗯,不太高,應該沒什麼問題。
夏玉娃於是立刻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扶著樹幹攀爬,手腳並用地挨到了崖壁邊。
她咬著牙,滿頭大汗地使勁伸長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株藥草採到手。
「太好了!」她一聲歡呼,卻興奮得忘了人還在樹上,一時重心不穩,身子直直往下墜落。
她驚喊一聲,雙手連忙抓住枝幹,可惜為時已晚,加上手裡的竹籃阻礙了她的行動,手一鬆,身子立即從樹上滑下,摔落至地面後,又因是斜坡地形,使得夏玉娃連人帶籃一路滾下山坡。直至撞上了底端的土堆,這才停止滾動。
夏玉娃疼得五官揪或一團,狼狽不堪地掙扎起身,豈料左腳才一踏上地,隨即又痛得倒下。
天啊,她扭傷了!她忍住痛楚,瞪視著已腫得像包子般大的腳踝,她果然是流年不利、倒楣透頂。
望著已近全黑的天色,夏玉娃不忘收拾著地上散落的藥草,將之重新放入竹籃中。接著撐起身子,咬著唇,幾乎是半跳半跛地往回走。
在另一方面,慕容飛雲在廳堂上,不時地望向門外,不停地踱著步,煩躁的心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那個丫頭究竟到了什麼地方去?竟然天黑未歸!
一向氣定神閒的他現今卻為了那個小丫頭搞得心急如焚,等會兒她回來,若是沒給他一個好解釋,那他非得好好打她一頓屁股不可。
此時一旁的封青黎開了口:「你說過她曾遇襲?」
慕容飛雲神色一凜,回想起那日四名黑衣人毫不留情的攻擊,若是玉娃再度被他們找上的話……老天!他驀地心口一窒。
玉娃遇害的景像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彷彿一把利刃直直刺向他的心窩!他簡直不敢想像。不行,他一定得出去尋她。
主意一定,才正要踏出門的慕容飛雲,卻訝異地見到夏玉娃頭髮凌散、渾身都是泥巴,又髒又亂,步履不穩地出現在門口。
「你……」他說不出話來。
「飛雲。」她可憐兮兮地輕喚,撲進他懷中。
還是他的胸膛最溫暖……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他皺緊了眉頭。
「我的腳好痛……」她哭訴。
慕容飛雲一把打橫將她抱進屋,安置在椅子上。
脫下她的鞋襪,當他發現夏玉娃左腳踝紅腫不堪時,他不禁厲聲詢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玉娃瑟縮了一下,輕聲道:「我幫涵心姊姊採藥,不小心摔了下來。」
慕容飛雲眼一瞇,更加疾言厲色:「你只會替別人惹麻煩而已嗎?」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我只是想採藥……」惹麻煩,她為誰惹了麻煩來著?
慕容飛雲一向從容的笑臉不見了,他臉罩寒霜,吐出口的話句句冰冷:「你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你明知自己有仇家追殺,卻仍不知輕重地外出,萬一又被敵人找上,你要怎麼應付?你以為你真能如此幸運,每回都逃得過嗎?再說天色已黑,你自幼在山上長大,難道不知入夜後的山裡有多危險嗎?而你卻還在采那該死的藥草!」
「飛雲,夠了。」封青黎淡淡地阻止他,「玉娃的傷要緊。」
他看著慕容飛雲反常的態度,當下便明白原來好友已對玉娃動了情。二人相交多年,對彼此的脾氣自能掌握幾分。
飛雲雖常擺出一副笑臉,但卻讓人難以捉摸他的心思想法;因為他雖是臉上在笑,可不代表他的心裡也在笑。很可能他上一刻還笑臉以對,在下一瞬間便取人性命於無形。
因為對一切都毫不在乎,所以他臉上的笑容也不變,完全的遊戲人間。然而一遇上他所真心在乎的人事物,那張笑臉面具便再也戴不住了,正因為太在乎,所以更害怕失去。
夏玉娃感激地對著封青黎一笑,並將竹籃遞給他。
「這些藥草先拿去煎吧!封大哥,小火慢熬,五碗水煎成一碗,這藥可幫助涵心姊姊恢復元氣。」
「好。」封青黎接下藥草,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恐怕這回飛雲的怒氣不會那麼容易平息。罷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封青黎提著竹籃轉身離去了。
夏玉娃目送他離開,慕容飛雲則一旁嘲諷地道:「人家可是有婦之夫。」
「這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她回嘴。
他八成是吃錯藥,今兒個才會胡亂罵人。
「是嗎?」他冷嗤,「那就別對人家投懷送抱!自己的行為要檢點些,別不知羞恥!」
夏玉娃一聽氣極,「我何時對封大哥投懷送抱……」忽地,她住了口。
是那時封大哥答應以兄妹相稱,她一時忘形……
「怎麼?想起來了?」慕容飛雲諷笑的神情更明顯。
當他撞見她抱住封青黎的情景時,一股突生的怒氣讓他的情緒一直緊繃著,加上她又夜歸、弄得一身是傷,讓他又氣又急的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我與封大哥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你別瞎說。」
面對他那樣的誤解,不知為何,夏玉娃的心中隱隱作痛。
不想再面對他,夏玉娃憤而跳下椅子,結果扯動了傷處而失足摔下。
見她的腳踝更形腫大,慕容飛雲一顆心再度揪緊。他居然還未替她療傷,該死!
正要上前扶她起身,卻被夏玉娃不領情地推開,「你走開,不要靠近我!」
慕容飛雲看她強忍住痛楚的蒼白小臉,真是又氣又心疼,說話的語氣不禁嚴厲了些:
「你到這時候還在使性子,你究竟要任性到什麼時候?」她難道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嗎?
經他一吼,夏玉娃委屈地紅了眼眶,「我就是愛使性子、就是任性,你管得著嗎?要是封大哥,他才不會這樣說我,你簡直莫名其妙。」
什麼嘛!做什麼這般凶?連師父都未曾這樣罵過她,他憑什麼?簡直就是可惡透頂!使勁掙脫他,夏玉娃淚眼模糊地硬是站起身,逞強地跛著傷腳,負氣地奪門而出。
正在氣頭上的慕容飛雲並未阻止她的離去。腦中只回想著她方纔的話--
要是封大哥,他才不會這樣說我……
「該死!」他神色陰鬱地用力一擊桌面。
他失常了!為什麼?多年來的江湖歷練,使他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對於情緒的控制,更是收放自如。在浪子神醫慕容飛雲臉上所呈現的,永遠是那抹不變的笑容;他一向相當滿意自己的偽裝。
如今,他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竟全盤崩解,他動怒了?!他甚至已記不得,上一回在人前顯露出真正的情緒是在多久以前,她對他的影響力實在太大·
「玉娃呢?」因聽聞兩人的爭吵聲,故而前來探視的封青黎問道。
「走了。」慕容飛雲沉著臉,看都不看他一眼。
「走了?」封青黎淡漠的語氣略微上揚,他挑高了眉,有些不敢置信。「她的腳嚴重扭傷,你居然放心讓她一個人在黑夜的山裡遊蕩?你……」
他們兩人怎會鬧得這麼僵?
慕容飛雲強壓下心底的不安,仍面不改色地道:「她要的可是關心她的封大哥,不是我!」
封青黎微微一怔,怎麼將矛頭指向他?他又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裡只有涵兒一人……他忽地靈光一閃,莫非飛雲撞見了下午的那一幕?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飛雲自傍晚起就不對勁的原因了!封青黎失笑地搖頭。
這小子!虧他享有浪子神醫之名,竟連自個兒動了真情也不自知,果真是當局者迷啊!
「我猜,你定是誤會了。」封青黎歎口氣,他沒料到自己竟是他倆失和的導火線。「我去向她道謝,感激她救了涵兒一命;她對我說,她沒有任何親人,想與我以兄妹相稱,我同意了,她興高采烈地抱住我,喊了一聲哥哥……」
乍聞此言,慕容飛雲震住了,完全不能動彈。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天!他誤解她了!頓時所有的不安和愧疚全數傾巢而出,排山倒海地幾乎將他淹沒。
他說她對男人投懷送抱、不知羞恥;又罵她任性、使性子;更吼她不懂得照顧自己、只會為別人添麻煩……他定是傷透她的心了!該死。
不!該死的是他!慕容飛雲此刻懊悔得想劈死自己,又忽然想到夏玉娃負氣離開,萬一真落人敵人之手……老天!他感覺胸口一陣刺痛,不敢再往下深想。
隨即,他身形如電,飛快地往外奔去。
他得將她平安找回,否則玉娃要真出了事,他將終其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此時,混沌的腦子倏然清明,他這才恍然大悟,他早已愛上這個刁蠻純真的小丫頭了!過去為她牽掛、為她擔心,為她發怒、為她失控……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愛她之故。
慕容飛雲失笑地搖搖頭,想他縱橫情場,征服無數紅粉佳人,如今卻栽在一個年僅十七歲的丫頭片子手上,而他栽得心甘情願。
待將她尋回,他定要正視自己的情感,好好將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著,並發誓--
今生再也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