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火爆的怒吼劃破空中,高大的昂然身軀似發洩的大步踱出,狠惡惡的目光掃過眾人,嚇得眾人顫抖不已。
幾句竊竊私語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耶!」
「平時他雖板著臉,卻也不會這樣大吼。」
「對呀……」
「你給我死出來!」怒火高熾的男子又是一陣嘶吼。
一個面容斯文的男子涼涼地開口。「嘖!大師兄,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
楊璣瞇起眼火大的道:「你有沒有看到那個該死的小魔女!」
夏風輕哼著。「喔,原來惹大師兄生氣的是我們那個小師妹……」
難怪大師兄這麼生氣,因為惹他的人是他們村裡整死人不償命的鬼靈精。
他不免為大師兄感到可憐。
「少說廢話,有沒有人看到她?」楊璣冷眸掃過一旁的眾師弟。
「我今天尚未見著她。」夏風擺擺手。
其它人更是死命搖頭,連忙撇清界線。
楊璣皺了眉,朝天空大吼:「周恬,你有膽就給我死出來!」
他有預感,那丫頭一定躲在附近偷笑。
周恬,師父唯一的掌上明珠,眾師兄弟的小師妹,明明有天使般的美顏,卻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忘了賜予她溫馴、體貼的因子,小小年紀卻超級愛整人,存心不把人氣個半死不罷休。
而今天的倒霉鬼,就是他。
這個小惡女,別被他給逮著了,他一定要地跪地求饒。
「何事吵吵鬧鬧?」
一名年過半百的風衣袂袂中年男子朗聲開口,沈穩的氣度,包含著隱藏的深厚內力。
楊璣抿緊嘴,隨著眾師弟們開口。「師父。」
周道峰擺手。「發生何事?」
楊璣沈下眼,抿著嘴,擺明不想多說。
「有事我作主。」周道峰心底也明白幾分,八成是他那個寶貝女兒又捅什麼樓子給他了。
「前天我從冰原那裡取得的千年冰果放在冰庫裡,今天我想拿來研究時,卻不見了……」楊璣咬牙切齒陳述。「只剩一顆荔枝。」
驀地,眾人掩嘴偷笑。
千年冰果,乃難得一見的聖果,透明如玉,遠觀確實像極了荔枝的果肉。
楊璣幾年下來,上冰原不下十次,這回拿回了師父口中的至寶,眾師兄弟均羨慕死他的好運氣,也讓楊璣視若寶貝,莫怪冰果突然的平空而逝,他會怒不可抑。
「安靜。」周道峰皺著眉頭問:「可有留下什麼線索嗎?」
「沒有。」講到此,他更是咬牙切齒。
「那你認為是誰?」
「還會有誰!」楊璣冷笑。
一道嬌斥聲從上空傳出。「喂,既然沒有證據的話,憑什麼說是我拿的!」
眾人循聲一瞧上個模樣嬌俏的女娃,此時頗為不悅地高聲道。
楊璣瞇起眼,恨不得上去抓她下來。「我有說是你嗎?哼!分明做賊心虛。」
「嘿!誰做賊心虛來著。」周恬凶巴巴地嬌喝。
「不是你還有誰!誰不知你輕功一流,不會驚動旁人。」這谷裡的人,除了他們眾師兄弟妹外,只是一群想過著與世無爭的平凡老百姓。
眾師兄弟各人專精的東西不一,武功也不盡相同。
論輕功面言,除了他和周恬不相上下外,沒人有這等功力,所以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拿走了他的東西。
「你……」周恬才要放下狠話,卻被爹的聲音給打斷。
「恬兒,下來。」
周恬咕噥著,然後輕輕一躍而下。
藍色的身影像翩翩然的彩蝶飄落,腳尖未踏地,聲音已出。「爹,你瞧瞧你這個大徒弟!沒半點分寸,沒憑沒據就誣賴人。」作賊的喊捉賊是她的拿手戲。
「有沒有證據你自己心裡明白,村子的人沒那麼無聊會偷人家的東西。」楊璣難得一次講那麼多話,存心跟她卯上了。
「你以為你那個死冰果,有什麼稀罕的!」周恬躲在爹的身後扮鬼臉。
周道峰眉峰一皺。「夠了。」
一大一小像仇人似的冷哼,雙雙轉過臉去,眼不見為淨。
「活兒,你老實招來,你有沒有偷?」
「偷什麼?」她懶懶的開口。
他沈下臉。「千年冰果。」
「誰要偷了!」開什麼玩笑,她是走正門進去,光明正大的拿走。
「丫頭,不是你還有誰?」他輕敲著寶貝女兒的頭。
「爹,我是你的寶貝女兒,你怎麼那麼不相信我呢?」她努力裝著無邪的表情嚷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相信,你呀,太調皮了,東西呢?」他二話不說,直探出手。
「什麼偷不偷的多難聽,我分明只是借來看看而已嘛……」她耍賴。
「我就知道是你!」楊璣氣得青筋暴突。
她睨著他。「叫什麼叫,你以為我愛拿呀!什麼千年冰果,長得跟剝了皮的荔枝一模一樣,害我以為長得什麼七頭八怪的,送我我還不要呢!」她可是很有原則的!那種東西送她,她都還要考慮。瞧他把那個當成什麼寶貝似的!
楊璣伸手。「不要就還來!」
「你說的喔!」周恬倒也乾脆!聲音乍響,從懷中丟出一隻銀光。
楊璣警覺地盯著她,一發現不對,身子快速地飛過,從空中攔住那只光芒。
周道峰輕問:「東西找回了?」
「找回了。」楊璣視線落在一張絕美又欠人扁的大惡女身上。
「周恬,跟大師兄道歉。」
「不要!是他自己小家子氣不借我,不然我幹麼自己拿來瞧。」她撇撇嘴不依。
「誰叫你記錄不良。」周道峰輕敲女兒的頭。
以前楊璣也有找到絕世的珍材,結果女兒看到了「不小心」掉到毒鍋裡,當場屍骨無存,那回大徒兒差點沒把周恬給掐死,難怪,他這回死也不給女兒碰一下。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周恬抗議。
是大師兄小器鬼,她雖然有時候淘氣了些!但也不是真的如那大師兄講的這麼壞,偏偏楊璣死腦子,老認定她是個大惡女。
「道歉!」他寒聲命令。
這回是女兒過分了些,若她只是好玩的惹個無傷大雅的笑話那也就算了,偏偏女兒明知道楊璣有多寶貝那千年冰果,卻故意嚇他,他這個做師父的也該教訓一下女兒,否則怎麼向徒兒交代。
「人家……呃,人家……」她嘟著嘴想著該怎麼混過去。
「不用了。」楊璣冷聲,氣呼呼地掉頭就走。
今生最倒霉的就是碰到一個整死人不償命的小師妹!偏又打不得,衰呀!
「爹,你聽到了喲!不是我不道歉的喔!」周恬對著楊璣的背影扮個大鬼臉。
「你呀,真夠淘氣!」周道峰搖頭沒轍地道。
「哪有!」周恬講得臉不紅、氣不喘,一點都不害躁。
是他太寵女兒了吧!所以全村的人都是有氣不敢發的。
哎,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呀!!
頭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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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人呢?」
周道峰和夫人進了女兒的閨房!卻不見半個人影。
周道峰輕道:「恬兒八成又瞞箸我們去外頭打混了。」
周夫人擔憂地瞥著窗外。「這麼晚,她怎麼還跑到外頭,真教人擔心呢!」
「對,真教人擔心被她整到的人。」周道峰接得順口,並不懷好意地瞟瞟屋頂。
上頭發出一個細微的聲響,武功上乘的人聽得到,但周夫人一點也沒察覺。
「老爺,你這是什麼話。」周夫人嬌斥著。雖知女兒的淘氣,但也不能忍受夫婿這般欺負女兒。
「人話。」他微笑。「夫人呀,今天丫頭又闖禍了。」
他周道峰是醫界的奇才,醫術、武功、占、觀星術……樣樣精通。
他全部的才能是師承已去世的名人「真華佗」華平浦。華平浦除了他外,還有邱一世一個徒兒,但只有他得到師父的真傳,也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徒弟,可卻因自己結識三教九流的人太多,師父威脅他非劃清界線不成,絕然不認他這個徒兒,師兄邱一世也因師命絕口不提有他這位師弟。邱一世這人就是太不知變通、死腦筋一個,難怪只學了師父八成東西,當初師父只是說說氣話!來不及收回成命就去世了,沒想到卻造成下一代的隔閡。
不過周道峰倒沒那麼在意,仍是快活得很!怕先師後繼無人,很早以前就暗中選了徒兒,除了醫術外,教授不同的才能。他算出自己在十年前有場大劫,趕緊籍著和百毒門一戰順利退隱。
他的人生向來過得自在且順利,今生唯一能讓他頭疼的只有他那個寶貝女兒。
「是楊璣的事嗎?」周夫人輕擰眉心,這件事地也聽說了。
真是傷腦筋,女兒就不能安靜一天嗎?她的教育真是失敗,是她太寵她了吧。
「對!你看看我們的女兒,都及笄了一年,已是可以許配婚嫁的年齡,卻還這麼孩子氣,怎麼嫁人?」
「咦?你想把女兒嫁了?」她很意外地望著夫婿。
從來沒聽他提起過,怎麼突然想嫁女兒了?
「嗯。」他的眼中閃著愉快的笑意。
屋頂上頭的人差點摔下來。
「你想把女兒嫁給哪戶人家?」她開口,一邊在心裡過濾人選。
一般人家嫁閨女,挑的是門富戶對、學識、官位,但周夫人想的卻跟人家相反。
她想的是,不知有哪個未婚男子不介意接受一個「有一點」好動又「有一點」淘氣的妻子……
他沉吟了一下。「我們想嫁女兒,人家還不知道願不願意跟我們聯姻呢!恬兒性子活潑,非要找個能容忍她的男子,我看……就夏風好了!」
「你那個見到美人就追的三徒兒?不會吧!」周夫人一臉擔憂。
夏風風評不差,唯一缺點是見了漂亮姑娘就想追。
「夏風跟恬兒很談得來!今天我看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滿登對的,再說他大概是全村子裡還能治得了她的人!不選他要選誰?」終究一句話是夏風倒霉被人點到名。
屋頂又傳來一個小小的抱怨聲。
「但是……」周夫人遲疑著。
「除了她的師兄弟外,我看村裡的男子沒人敢娶她,村裡也沒人敢收恬兒這般淘氣的媳婦兒了。」他冷聲以對。
周恬長相標緻,行為卻惡名昭彰早成了鄰居們敬而遠之的媳婦人選,所以及笄一年了,仍沒有半戶人家敢上門談親事。無法把女兒往外送,只能陷害自己的徒兒。
「我想應該還不至於吧!」周夫人努力為唯一的寶貝女兒說話。
「這點我們心知肚明。所以我想明天就告訴夏風,要他早早娶了恬兒,省得我們每日為她的事操心。女兒嫁了,有了丈夫、小孩後就會安分些。」讓別人去管她,省得老讓他頭疼,周道峰滿意地打著如意算盤。
周夫人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但……夏風他會答應嗎?」這也是個問題,雖然他們倆打鬧慣了,但成親,似乎還太早了吧!
「夏風雖花了點,但夠孝順,師父如父,我想他不可能不答應。」他輕撫著鬍子道。
「恬兒呢?她……這個……萬一她不同意呢?」周夫人提出異議之處。
「我沒打算問她,這回我絕對不再寵她,她一定得嫁。」他堅定有力地出聲。
「但……」
「不准替她說情!和夏風談完,我們就選個黃道吉日,把婚禮辦一辦吧!」周道峰佯裝不悅道,扶箸娘子走了。
一道白影利落地由屋簷上翻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正臭著一張臉。
「爹好詐!根本不像嫁女兒嘛,簡直是強迫推銷。」她咕噥著。「哼!你要我嫁,我就偏不嫁。尤其是嫁給夏風,當哥兒們還可以,當丈夫就免了吧!」
村裡的男子都平凡無奇,也都是小老百姓。略微能看的男子都是她的師兄,也都是爹收養的孩子。
大師兄太古板,二師兄太沉默,三師兄太花心……一隻手數完,每個師兄都被她批評得一文不值,哪一個她都不想嫁。
明天爹就要跟夏風講婚事,那她只能趁著爹未開口前溜了。
出谷?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出谷是容易,但入谷可麻煩了,為了防範外人闖入,爹還設計了五行八卦陳才能進入,眾師兄們都學過這門課,所以能暢通無阻、自由進出,但唯獨她貪玩沒學成,加上爹也嚴禁她隨意出谷,所以她從來不敢擅自出谷——出去是容易,怕是進不了谷,反倒被爹罵個半死。
霎時,周恬的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嘿嘿,這下她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離去了。
打包行李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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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宗師兄弟全聚集在大廳中,看著一張紙。
一個人率先怪叫,猶如鬼哭神號。「誰要娶她了?」
「紙上說是你。」其它師兄弟附和著還邊偷笑,一邊慶幸自己沒被點到名。
「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夏風這個倒霉被周恬拒絕下嫁的男子,一臉擺著被人算計地看著師父。
周道峰輕描淡寫地解釋。「昨夜我和師娘考慮把恬兒嫁了,我想你跟恬兒處得不錯,因此想把她嫁給你,八成被她偷聽了,所以才溜了吧!」
「不要吧!師父,你別害我!和她處得好,不表示可以治得了她。」夏風一臉僵硬,頓時頭皮發麻。
打死他也不娶她,娶了那個小魔女,這輩子不被她整死才怪。
「不過看來,她也沒那個意思。」周道峰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嗎?信上斗大的字寫著——
爹娘大人在上:
女兒拒嫁給花心、風流又好色的三師哥,為了怕你們亂點鴛鴦譜,我暫時不回谷了。
恬兒留筆
夏風再看到這些斗大的字,不禁想掐死那個小魔女。
他有這麼差嗎?差到她一聽到要嫁他,就嚇得溜出谷,這未免太侮辱他了。
哼!她也不想想,她就算想嫁他,他都還要考慮個十天八夜呢!
簡直沒天理!該逃婚的人是他才是。
一向不多言的二師兄沈吟道:「師父,要不要我們去欄下她?」
「不需要。」周道峰倒是鎮定。
「師父!這——」眾師兄不解地面面相覷。
周道峰擺擺手。「逃婚只是導火線,看到她難得安分地聽我的話留在谷裡那麼多年,這回我就不管她了。」
「但,江湖險惡,世風日下、壞人不少……」大夥兒不太放心地對看。
雖然平日被她整慣了,但大夥兒難免擔憂一個嬌俏的女孩子家流落在外……
「放心,恬兒整人一流、內力二流,能動她的只有武功才智都一流的人。」女兒的內力還多虧他的「內丹藥」所賜,否則她連二流都模不著邊。
「這倒也是。」眾師兄弟有感而發。
連他們武功高的、內力好的,都不見得能佔她的便宜,周恬若要出什麼事,還真難。反而,他們已開始同情被她整到的人。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周道峰開口:「剛才我替恬兒卜了卦。」
「如何?」眾人張大眼。
「吉卦,所以就甭替她擔心了,或許她還會自己找個丈夫回來。」周道峰笑得奸詐,一點都不擔心女兒一人隻身在外。
「咦?」眾人看到師父一臉「奸詐樣」越想越怪,今天這齣戲碼該不會早在師父的預料之中吧。
「希望你卜的正確。」一直未開口的周夫人,仍不放心地輕喟。
「放心,我的卦從未失誤過,再說我們不可能留她在谷裡一輩子。」他也是為了女兒好,她總不能一輩子因在山谷裡吧!
她輕道:「這我知道,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寬心吧!倘若半年後,她仍未回來,我會派人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