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你還好吧?該不會是中午的午餐有問題?」
「我沒、沒事……」突然,又是一陣翻騰,余巧巧吐得連眼淚都飆出來,「應該不是餐點的問題,是我自己有點小感冒,這幾天都覺得胃不舒服。」
「你都沒去看醫生嗎?我看你還是馬上請假回家休息吧!」
「不用了啦,我待會吃顆胃藥,坐一下就沒事了。」
「可是你臉色很難看啊。」
認識余巧巧這麼多年,她身體強壯得沒話說,幼稚園裡永遠是她笑得最大聲,玩得最瘋狂,吃得最大口,沒想到她也有病懨懨的時候,而且還狀況不輕,真是讓人擔心。
「就生病加上失眠,臉色當然難看,有誰病了還氣色紅潤的嗎?」余巧巧虛弱的笑說。
「不然,打個電話給你老公,叫他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張小萍勸說。
「我不要!」余巧巧突然尖銳否決。
張小萍一愣,「巧巧。你怎麼了,跟老公吵架了?」
不想被別人窺視到自己的傷口,余巧巧收拾情緒,佯裝自若,「不是啦,你想到哪裡去了?只是他工作很忙,底下又有那麼多員工要靠他吃穿,身為老闆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跑出來,只為了陪我去看醫生。再說,我是個成年人了,不舒服會自己去看病,真的不需要這麼勞師動眾的。
「有什麼關係?你病了,他撥點時間照顧你是應該的啊!你呀,就是這麼寵你老公。算了,你自己決定吧,待會要真的又不舒服,我可要親自拖著你去看醫生了。」張小萍恐嚇。
「是,可愛的小萍老師。」余巧巧討好的拉了拉張小萍的胳膊。
笑容底下,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心裡的滋味有多苦。
好不容易在幼稚園捱過了這一天,余巧巧不想回她和白振灝的家,也不能回自己家,思前想後,也只有武道館可以讓她暫時窩身。
與其回家對著憔悴的自己在那邊顧影自憐,還不如去道館,看大家打拳說笑還快樂些。
余巧巧獨自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看著每個人正虎虎生風的練習著,她真是羨慕。
「師姐,你今天怎麼不下來練習?」一個大男孩趨前詢問。
余巧巧佯裝可憐,「我破病了啊,有氣無力的,現在下場,豈不正好讓你趁機痛扁?」
原本摩拳擦掌的大男孩不無遺憾,「真可惜,虧我等了好久,就等這一天說,師姐真奸詐。」
「臭小子,想設計我,門兒都沒有,等我病好了,保證踹得你沒地方逃。」余巧巧率直的恐嚇。
大男孩連忙退了一大步,露出哆嗦的表情,調侃的說:「恰北北,真不知道你老公怎麼會這麼善良,願意犧牲小我,解救眾生,他該不會是慈濟功德會的會員吧?」
臭男生,口沒遮攔,一開口就踩上余巧巧的痛處,害她差點心酸淚奔。
「臭小子,練你的拳啦,每次上場都輸,再這樣下去,出去不要說你是我們道館的人啊!」
果然大男孩當場臉一垮,「嗚嗚,師姐嘲笑我啦,從現在起,我也要努力練習,明年我也要去參加大專杯比賽,拿個雙料冠軍來雪恥。」可憐兮兮的躲到同伴身邊去啜泣。
聞言,余巧巧終於笑了起來。
這是她這些日子的情緒低潮以來,久違的一抹笑容,笑得她兩眼濕潤。
在道館多耗了一點時間,已經久得足以讓人起疑心,余巧巧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只好摸摸鼻子,認命的起身回家。
才一出道館,翁健民迎面走來。
「咦,巧巧,你怎麼還在這兒,你老公不是出差回來了?」
道館上下都知道,她老公在台灣時,余巧巧從不在道館多逗留一秒鐘,練習完絕對是馬上走人的。
今天會在這個時候遇到她,翁健民覺得很納悶,是以隨口問了問。
不問還好,一問就慘了。
看見信賴的師兄,余巧巧本想一笑而過,可是,那句隨口的問候,竟讓她隱忍多時的眼淚不聽使喚的奪眶而出。
「師兄……」她掩面痛哭。
「巧巧!」翁健民大驚失色。
一直以來,余巧巧都是大家的開心果,每回見到她,她總是一張嘴咧到天邊去,笑聲永遠了亮的不得了,就算真的心情不好,只要上場打個兩回合,她也是馬上陰霾全消,壞心情是從來不在她的身體裡多停留一秒鐘的。
可是,她現在竟然哭了……「快告訴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突然哭了?」翁健民對這種場面非常不在行,手足無措卻又心急如焚。
余巧巧哭得梨花帶淚,上氣不接下氣,翁健民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她索性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好難過,心碎的快要死掉了,她老公已經不再喜歡她了,偏偏沈若茜又美得叫她自卑,讓她什麼委屈也說不出來,只能找一個熟悉的肩膀,徹底的大哭一場。
遠方,黑色休旅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目睹了這一切。剛硬的下顎線條倏然緊繃,那條早上才在腦海中重新拉起的理智的弦,驟然斷裂,方向盤上的雙手,因為過度使勁而顫抖。
下一秒,白振灝打開車門,難掩震怒的筆直走向兩人。那平靜的臉孔、陰鬱的眼神,在在都透出山雨欲來的氛圍。
大哭之後的余巧巧已經稍稍平靜下來,她抹著淚水,「對不起,師兄,我嚇到你了。」
「笨蛋,什麼嚇不嚇到,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哭?」翁健民像個兄長似的問。
「我沒事了啦!只是剛剛突然很想哭一下。」紅紅的眼眶,還不忘耍寶的眨了眨。
什麼叫做很想哭一下?翁健民實在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為什麼這麼奇怪。「工作上出了問題?」
余巧巧一逕的搖頭。
「那就是跟老公吵架了?」翁健民作出結論。
余巧巧還來不及承認或否認,站在身後的白振灝,已經搶先開口了,「巧巧!」
聽見熟悉的嗓音,余巧巧頓時背脊一僵。
當她不可置信的轉過身去,只見白振灝高大的身子,就站在距離她身後不到五步的距離,陽剛的臉孔在平靜中透著詭異。
他、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是向白振灝報備過每週兩次的舞蹈課,但並沒有向他提過明確的地點,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完了,他一定會注意到上頭的看板不是寫著舞蹈館,而是武道館。
白振灝注意到她偷瞄看板的舉動,順勢一看,對於她眼裡的擔心,當下瞭然於胸。
他早知道她的謊言,但管他是舞蹈館還是武道館,現在對白振灝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因為他們之間,正有個新的問題亟待解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心虛氣弱的低問,那雙哭過的眼睛,明亮卻透著不安。
「我來接你,媽叫我們今天回去吃飯。」
余巧巧登時說不出話來。
「巧巧,你還好吧?」翁健民察覺了他們夫妻之間的異狀,忍不住關切的問。
這個男人最好馬上給他閉嘴!白振灝在心裡想。
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他逕自上前牽起余巧巧的手,帶她走向車子。
「你的手好冰。」他忽然溫柔的對她說,手指緊緊的扣住她。
余巧巧盯著他的模樣,心臟幾乎要停歇,她不禁害怕起他突如其來的溫柔。
走了幾步,白振灝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仍站在原地的翁健民,目光凜凜,口吻冰冷,「我和她的婚姻很幸福,不勞您費心了。」
話落,他拉著余巧巧,快步回到車上。
他在對她生氣嗎,在發現了她的謊言後?而且,她剛剛還抓著師兄大哭……可是,雖然騙了他是自己不對,但他還不是騙了她,和沈若茜在外面亂來,他背叛了他們的婚姻,他憑什麼擺臭臉?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她?
「你為什麼要對師兄那樣說話?」余巧巧繃著臉質問。
唔,原來是道館的師兄!
挑挑眉,白振灝沒有回答,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強烈的妒意說出什麼傷害彼此的話,他決定回家再和她好好談談。他發動引擎,不發一語的朝著別墅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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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父母家,他們不得不再次扮演起一對恩愛的夫妻。
好幾次,余巧巧都感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她沒辦法對著白振灝若無其事的微笑,只好藉故幫忙,躲進了廚房。
「巧巧,怎麼覺得你好像又瘦了?」指揮著僕人的白母,用關懷備至的口吻詢問她。
「媽,沒有啦,怎麼可能瘦,我每天吃好睡好的,體重都上升了。」她擠出笑容,盡量表現活力。
「是嗎?」白母還是有些懷疑,挽著她一同走向菜色豐盛的餐桌。
「我說孩子的媽,你一直拉著媳婦的手不放,叫她待會怎麼吃飯?」白父出言解圍。
「啊,對喔,快吃、快吃,上了一天班,很累吧?」
「還好。」她低下頭,小口的吃著婆婆夾的菜。
多虧剛剛先吞了幾穎胃藥,那糟糕的腸胃沒再繼續跟她鬧脾氣,不然,要是真在這種時候發作,那可慘了。
「多吃點!」
「謝謝媽。」
突然,白振灝夾來一箸炒什錦,往余巧巧的碗裡擱,當場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默默的把那些菜和著心裡的苦澀,一口一口的拚命吞下去。
雖然這頓飯,夫妻倆吃的心事重重,但他們很有默契的在父母面前扮演著恩愛和諧,好不容易結束了晚餐,戲總算也要落幕了。
帶著婆婆送的禮物,余巧巧滿懷沉重的心情坐上了車。
接下來,就是他們該面對問題的時候了。
「我們……」
「回家再說。」白振灝拒絕現在對話,旋即將車子開出自家車庫。
回到公寓,已經十點了。余巧巧想,也許,等明天再開啟話題會比較適合。未料——「那個男人是怎麼一回事?」白振灝開門見山問。
「什麼男人?」
「今天傍晚,你靠在他肩膀上痛哭的那個男人。」他回過頭,對著余巧巧怒聲質問。
他的妻子哭泣的時候,不是找他尋求慰籍,而是向另一個男人索討依靠,這畫面會不會太可笑了點?
「那是我道館的師兄,認識十多年的師兄。」
「然後呢?你們感情深厚、互相愛慕?是我這個程咬金介入了你們之間?」
余巧巧皺起眉,「你胡說些什麼?我們就像是兄妹一樣,才不是你說的互相愛慕。」這是什麼荒謬的指控嘛!
「但是,他確確實實是用那樣的眼光在看你。」
「你又知道什麼了?這根本是你的無理編派。」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是男人,我知道面對一個喜歡的女人時,男人的目光會有多深刻,而他就是那樣看著你的。」就像我看著你的方式一樣。白振灝說不出口。
簡直是無理取鬧!
她不懂,他有什麼資格這樣指控她?
先背棄了婚姻忠誠的人是他,是他終日跟沈若茜曖昧牽扯,憑什麼反過來指責她、懷疑她?
尤其,她和師兄之間的情誼是清清白白、天地可鑒。
這個白振灝真是讓她傷透心了,虧她還將他視為人生的唯一,那麼虔誠的在婚姻裡守著彼此的承諾,到頭來,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白振灝,我要跟你離婚。」余巧巧忍無可忍的說。
他如遭雷擊,一把扯過她,「你說什麼?」
「離婚。」她重重的喘息,堅定的望著他,「我要跟你離婚。」
白振灝沒想過任何可能會有的爭執,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婚姻,會有面臨離婚窘境的一天。
尤其當這袂裂的字眼從巧巧口中吐出時,他簡直要瘋了……他愛她,她怎麼可以說要跟他離婚?
向來俊酷的臉孔出現裂痕,「我不准。」他失控的大吼,「我不答應離婚,絕對不答應!」
「為什麼?」
為什麼?!還需要問為什麼嗎?當然是因為他深愛著她!
可無論白振灝心裡如何激烈的咆哮,他就是說不出來那幾乎到口的話,只能死命的抓住手中的鑰匙,藉以穩住自己瀕臨失控的理智。
他的無言看在余巧巧眼裡,是心傷,也是失望。
他不讓她走,卻又說不出她該留下的理由,這究竟是怎樣的矛盾?難道只是因為自尊心作祟?
余巧巧頓時心灰意冷,徹底失望了。
「如果因為這句話是我先說出口,而讓你偉大的男性自尊受創,我跟你道歉。
但是,三個人的遊戲,我真的不在行,所以,請你饒了我好不好?」她萬念俱灰的說。
「什麼三個人的遊戲?這段婚姻自始至終就是你跟我兩個人而已。」他抓住余巧巧的肩膀說。
「沈若茜!」她嚷出那個癥結,順勢揮開了他的筘制。
聽她提起沈砉茜,他的憤怒減緩了一些,低低的說:「我和若茜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一直知道巧巧也是在乎他的,只是之前藏得太深,不肯在他面前表現出真實的情緒和想法,現在她肯說出來,那他們之間應該不再有秘密了吧?
「我想的怎樣?問題不在於我是怎麼想的,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心裡很清楚,從她出現的那一天開始,我們的婚姻生活就開始不對勁了,你開始藉故不回家,無視我這個妻子的傷心等待,每天都跟沈若茜攪和在一起。」
「我說過,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只是要好嗎?要好到她想買房子,你得跟著去看屋;要好到她的朋友來了,你得去作東請客;要好到三更半夜,把她帶來我們家看什麼見鬼的裝潢;甚至於還要好到——讓她吻了你?」
隨著說出口的話,余巧巧忍耐多時的眼淚開始奔流。
對,她就是被那個吻給擊敗了!如果他們都可以在大街上親吻,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是因為——」
「不需要對我解釋,因為,我已經打算放棄了。我可以成全你們。」
余巧巧凝望他片刻,接著收回眷戀的目光,挺直身子越過他,她決定馬上離開這裡。
很抱歉,她累了,假扮甜美妻子這檔子事,她能力有限,這個晚上,她沒有辦法再繼續和這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了。
「巧巧!」他試圖阻止她的離去,「我絕對不離婚。」
「放開我!」她瞪著那雙阻攔的手。
「不離婚,也不放手。關於若茜,她有她不願被外人知道的隱私,而我必須替她守住那個秘密,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們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會讓她密集的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那是因為……」
白振灝真是後悔死自己當初的餿主意了,害得他現在百口莫辯、欲哭無淚,他一邊在心裡咒罵自己,一邊急著向巧巧解釋。
她發出尖叫,「夠了!白振灝,勇敢的放手真的那麼難嗎?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因為那已經是多餘的了。」
「事情不該是這樣結束,我們的婚姻不該是用離婚收場,我們明明互相許過神聖的承諾的。」
「對,但是你已經先毀了它。」
「巧巧——」
他們發生了拉扯,爭執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並不在余巧巧的計劃裡,等她意識到時,她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