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短褲收進去,打開鞋盒。裡頭有一疊紙,以及一個沒拆封的盒子。
呆看盒上那藍底白字的英文許久,她才猛然意識到,這是一盒保險套,而且是家庭計劃包,兩腮淡淡的熱氣頓時變成滾燙。
看來他們過去有紮實地避孕,難怪沒有孩子。不過,這盒已經過期了三年,她留著它做什麼?難道它有特殊意義?
她順手攤開那幾張紙,上頭寫滿條文似地列舉事項,還有眼熟的字跡,是她的簽名。這是什麼重要文件嗎?她隨意地瀏覽其中一項,等她意識到文字的意思,兩頰唰地白了,拈著紙張的纖指不由自主地輕顫——
這竟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媽……人在什麼時候會想寫離婚協議書?」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想離婚的時候。」柏媽手持水果刀,忙著將芒果去皮切塊,她和單媽約了兩位牌友,打算好好摸幾圈,此刻正在準備點心,沒留心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
「喔。」柏千菡來找母親共進午餐,等到單媽去午睡,才敢提出問題,卻是意料中的答案,她的惶惑多過失望。
她和單南荻的婚姻是不是早就亮起不為人知的紅燈了?
「也說不定是婚前有什麼協議,所以事先準備好,那些美國明星不是很流行這一套嗎?或是其中一方想威脅另一半,拿協議書要挾他。」柏媽懷疑地瞧著女兒。「你問這個做什麼?你要和阿南離婚嗎?」
「沒有,我只是突然好奇,問問而已。」她不認為自己與單南荻有什麼婚前協議,至於以此威脅他?更不可能,她才沒有那麼壞的心機。「那你曾經聽我抱怨他嗎?」
「也沒有,你從小就是個話不多的孩子,有心事也藏得很深,報喜不報憂,不過我記得你們倆在婚禮上的模樣,寶貝啊,那天的你美極了,你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任何男人拜倒在你的裙邊,但你從頭到尾只看著他;而阿南,要不是他當天是新郎,得帥氣地陪在你身邊,我看他就像廟門口的石獅子,也想趴在你腳邊。」對於女婿的一往情深,柏媽挺滿意。
對母親玩笑的語氣,柏千菡沒笑,這只證明他們的婚姻有個兩情相悅的開始,無法解釋她為何準備那離婚協議書。她不能去問單媽,難道得問自己的丈夫?
「要是你們當真鬧到要離婚,就離吧,媽會支持你。」
「你剛才不是說不希望我跟他離婚?」
「我希望你們不要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鬧鬧地把離婚掛在嘴邊;但要是真的事態嚴重,你不想離,我還會逼你離。柏家又不是養不起你,犯不著委曲求全。」
第2章(2)
「那……要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我覺得不快樂,可是還愛著丈夫呢?」
「嗄?哪有這種事?跟你愛的男人在一起,怎麼會不快樂?」柏媽單純的腦子無法處理這麼複雜的假設,她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反正媽會保護你,阿南要是敢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就把他當這芒果——」水果刀警告地一揮,往砧板斬落。「砰砰砰,剁個稀爛!」
「萬一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呢?」那張泛黃的協議書上沒寫前因後果,其實什麼都有可能啊。
「怎麼可能?」柏媽失笑。「乖寶貝,你從小就是最守規矩的小公主,你要是敢做壞事,烏龜都會上樹了。」
「你太溺愛我了啦。」柏千菡聽得窩心又好笑,過去靠在母親肩頭,甜甜地道:「可是我喜歡這樣。」
「傻丫頭,媽就你一個女兒,不疼你疼誰?」柏媽笑咪咪,女兒失憶後,性格變得柔軟許多,過去可不會這麼跟她撒嬌呢,她也好喜歡這樣。
結果,母親沒能給她指點迷津,柏千菡只好獨自猜想,她究竟遭遇了什麼,竟想結束這段婚姻?她擁有富裕的生活,嫁給英俊的丈夫,她的人生就是活生生的廣告,她還有何不滿?
毫無線索,她想不出任何答案,唯有一屋高雅的裝潢與她的疑惑沉默相望。
單南荻今晚有應酬,她懶得下廚,隨意吃點餅乾果腹,早早上床歇息。這不是她第一次在沒有他的大床上入眠,但今晚,身邊空蕩蕩的床位,令她格外感覺空虛和不安……
她迷糊地陷入睡眠,睡得很沉,直到有某種柔軟的棉織物攻擊她額頭。
別吵,她想睡……她咕噥了聲,揮開那擾人的東西。
對方退開,轉而偷襲她尖挺小巧的鼻尖,她不理,它鍥而不捨地滑來滑去,害她又困又癢,又有點生氣。
「討厭……」好煩,她想睡啊,她困得不想睜眼對付,索性翻身逃避,臉蛋卻這麼撞上毫無防備的偷襲者,熟悉的男性氣息混著沐浴後的溫暖水氣,撲了她一臉。
啊,她喜歡這種感覺……她備感安全地一頭埋入,還特地把鼻頭抵著對方溫熱的肌肉,泛起得意微笑,呵,這一來討厭鬼就騷擾不了她了吧?
緩緩收回用來騷擾的睡袍腰帶,單南荻驚訝地瞧著身前酣睡的麗顏,她顯然把他的胸膛當作避難所,秀氣的鼻尖淨往他身上蹭,蹭得他呼吸微微亂了,簡單卻久違的親暱,教他心悸得不敢妄動。
當溝通無效而決裂後,他常在夜深人靜時來到她床邊,這般眸帶渴慕地凝視她的睡臉,幻想他們仍是那對恩愛夫妻,他們有過深刻的感情,如今一切只存在他的記憶裡,在夜深時孤獨地回想這些,令寂寞更加鮮明、更加難耐。
唯有在此時,他才敢放縱情感,以目光溫存地描繪她的容顏,而她,她總是……發出細細的、淺淺的鼾聲,睡得香甜極了。
他默默等待片刻,身前的女子毫無動靜,俊雅臉龐露出複雜的表情。有這麼好睡嗎?
他故意將身軀往後挪,她竟跟著湊過來,堅持將鼻尖貼靠於他的胸膛,渾然不覺他迂迴複雜的心情,倒是記得捍衛她的鼻子!
他不是滋味地伸出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夾住那可愛的鼻尖。
「嗯……」因為呼吸困難,柏千菡終於被驚醒,不情願地睜眼,就見丈夫躺在身邊,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就是他在擾她好眠嗎?
她不假思索便伸手捏住他高挺的鼻尖,用力回敬。
單南荻笑出聲來,輕輕將她的手拿開。「今天這麼早睡?」
「一個人在家,無聊。」
「無聊?我以為你今天應該很忙呢。」
「沒有啊,今天和平常一樣,洗衣、買菜、做飯……」她細數今日的瑣碎事務,睡前還記得搽除疤藥膏,該做的都做了啊。
「你確定?你今天吃午餐時,不覺得少了點什麼?」
柏千菡一凜。「你怎麼知道?我就覺得媽中午煮的湯不夠鹹,少了點鹽……啊!」鼻尖又被男人不甘的手指捏住,她驚叫。
「我的便當呢?」他暗暗磨牙,她果然忘得一乾二淨了。
「啊!」她又驚叫,道次是因為終於想起自己的失約。「我忘了!你怎麼沒提醒我?」
「就一個便當而已,忘了就算了。」他言不由衷,絕不會承認自己早早排開事務,將辦公室收拾乾淨,而後站在窗邊盯著一樓中庭,熱切地等待,連毒辣的陽光都似因為她要到來而溫柔許多。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表示要來他的辦公室,他像個小孩,興奮得坐立不安……結果,以失望收場。
「對不起,我忙得忘了……」不,不是忙碌導致她忘記,是因為那紙離婚協議書讓她心裡打了個鬱悶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