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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 第四章 作者:蛋卷冰
    那日從晴明那裡回來後,突然讓博雅原本開始有些紊亂的思緒更是糾結在一起。

    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最近越來越常想起晴明?為什麼每次想起他的時候都是那樣奇妙的感覺?

    那是—種……想要保護他,一輩子守在他身邊的感覺!

    不!不只這樣!他還想摟著晴明纖瘦的肩,讓他靠在自己胸口;他甚至想要欺身碰觸晴明那像含著蜜一樣的紅唇……

    可是,他和晴明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間難道也會產生這樣的意念嗎?

    他這麼想,是褻瀆了兩人之間珍貴的友誼啊!

    但又實在管不住自己這一陣比一陣猛烈的思緒……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該坦白告訴晴明嗎?他會不會被嚇到?

    博雅被這些混亂的問題煩得皺緊了眉頭,連外衣都沒脫就—頭倒進臥榻裡。

    ***

    「博雅大人有四日未來了呢!」萱草捧著剛剛在庭院中採下的鮮花,繞到以右手支著頭躺在窄廊上的晴明身旁說著。

    以往博雅幾乎是隔一天來找晴明喝一次酒,但自從上次博雅從他宅邸離開後,到今天第四天了,博雅都沒有出現過。

    「可能有事在忙吧!」

    他沒來也好。

    這兩天又被那男人下令處理一些無趣的瑣事,接著彌川又受了籐原景正的命令作法,受到回身咒侵襲的身子直到今天早上才恢復完全。他不想讓博雅看到這個景象。

    回身咒的反擊力越來越強大,彌川下咒的次數似乎也變得頻繁了,以往休息個半天就可完全恢復,現在可能要到隔天才能完全不感到疼痛。

    以後會越來越嚴重吧!這是當初就意料到的結果,也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看著晴明有些暗淡的臉色,萱草也有些憂心。「晴明大人,您還好嗎?要不要我去請博雅大人來陪您聊聊?」

    萱草乖巧又善體人意,主人的心思她也猜到個七、八成了,而晴明在她面前也不曾掩飾過什麼。

    「不,別去打擾他。」

    「打擾誰啊?」

    明亮的聲音傳過來,晴明在看到來人後坐起身並淡淡微笑著。

    「有些時日未見了呢。」

    「是啊,想念你這兒的酒,就過來了。」

    晴明微笑地要萱草再去多拿個酒杯。「近來可好?」

    「我是很好,但是……你看來似乎不太好啊!」看著晴明比數月前瘦了不少,臉頰也變得有些蒼白,男人皺了皺眉。

    「晴明,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啊……是有點小麻煩。」在這男人面前倒是沒有隱瞞的必要。

    「我能幫上忙嗎?」

    晴明搖搖頭,緩緩地將回身咒的起因原由簡單地說了一遍。

    「回身咒?晴明,你太莽撞了!你應該知道那個咒不是兒戲!是解不掉的!」

    「我知道啊!」晴明苦笑。

    「那你還……是景正大人嗎?我立刻去找他!」穿著黑色便服的男人放下酒懷,站起身轉頭就走。

    「保憲師兄!等等!」

    黑衣男子正是晴明的師父賀茂忠行的兒子,也是晴明的師兄。

    看到保憲一副要去找籐原景正理論的樣子,晴明也霍地站起身衝上前去阻止,但才剛從回身咒帶來的傷痛中回復不久的身體,突然湧上一陣暈眩,腳步不由得踉蹌了幾下。

    「小心!」保憲一把扶住晴明的肩。

    「師兄,別去了,景正大人非但不會聽進你的任何一句話,他也可能惱羞成怒而對博雅不利。」

    「晴明,你對博雅大人真的……」

    「晴明!晴明!」

    保憲的話未完,窄廊那頭就傳來一迭聲宏亮的叫喚,正是博雅大踏步而來。

    一看到保憲扶著晴明的肩,博雅又沉下臉,就像之前曾看到晴明和道滿談話時那樣的不悅。

    快速走上前,輕柔卻帶著強勢地將晴明從保憲的臂彎下移到自己的臂彎,然後眼神中帶了一絲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不友善看著保憲。

    保憲是穀倉院長官,官階比博雅小,所以稍微退了一步向博雅行了禮。

    「晴明,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沒什麼,剛剛突然有點頭暈,是師兄扶了我一把。」

    這樣的解釋似乎還能接受,博雅稍稍舒展了眉。

    「保憲殿,晴明不舒服需要休息,是不是可以請您改日再來拜訪……我是說,有重大要事時再來拜訪?」

    博雅不知不覺說了這樣的話,保憲愣了一下,晴明則是忍俊不住地輕笑出聲。

    「師兄請回吧,我沒事的。」

    「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否則,父親大人可能會責怪我沒有照顧你呢。」再次向博雅行了禮,保憲走出門。

    博雅則是一臉緊張地將晴明扶到廊柱前靠下。

    「晴明,是不是那個傷又發作了?」

    博雅一臉焦慮的模樣,讓晴明笑開來,「哈哈哈。」

    「你笑什麼?」

    「剛剛在保憲大人面前還—副嚴肅的表情,這會兒立刻變了臉呢。」

    博雅有些困窘。「晴明!我是擔心你!」

    「我知道啦,沒事。」

    博雅在晴明對面坐下來,然後不發一語地一杯一杯喝著酒。

    「找我有事嗎?」

    「唔,是吧。」

    「什麼事?是不是那男人又有什麼問題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

    「又是賜婚的事嗎?」

    「不,不是……晴明,我這幾天沒來找你,因為我心情很亂,所以想一個人靜一靜。」

    「哦?」

    「然後直到今天,我好像想通了一些事,聽以就趕過來告訴你。」

    「什麼事?」

    「晴明,我……我要和你表白!」

    晴明一時之間答不上話,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看著博雅。

    博雅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一下子像鬆了口氣,一下子像在懊惱,一下子又在緊張,到最後終於大吐了一口氣之後,開始繼續接著說。

    「晴明,不管你是個是會笑我,或是可能會嚇—跳,但我還是要說!」

    「唔……」

    博雅又端起酒杯喝乾了杯中的酒。

    「晴明,我知道我有這樣的想法很奇怪,可是經過這幾天的思考之後,我卻不覺得這是錯的,因為,男人愛男人,也是愛的一種,我想這句話你應該同意吧?」

    「嗯。」

    「所以,晴明,我要告訴你,我愛你……不不,不能這麼說,應該是說我準備要來愛你了。」

    晴明拉了點淺淺的笑。「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雖然心中湧上了強烈的怦然心動,但是晴明的表面還是如往常般平穩。

    「原因啊,可能沒有原因,或許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吧,等到我正視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陷進去了啊……」

    「我這才知道,為什麼沒見你的時候會常想著你,為什麼我從沒想過和其他女子結婚的事,為什麼曾經有一次看到你對道滿大人笑會不高興,為什麼我會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為什麼……我絕對會心甘情願為你丟掉性命,原來這都是因為我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了你啊……」

    「你看起來很懊惱。」

    「是啊……啊不是,我指的不是喜歡你這件事令我懊惱,而是在懊惱著怕你不能接受。」

    晴明淡笑著端起了酒杯。「我接不接受這件事不是很重要吧!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博雅搔搔後頸。「好像是這樣沒錯,只是我怕我的感情會帶給你困擾。」

    晴明看著眼前似乎頗為苦惱的男子,輕輕地像含著花蜜一樣笑了起來。

    突然跑來像是要宣告什麼重要大事一樣地說要表白,說出口之後卻又像洩了氣的球—樣,開始緊張和不安。博雅,你真是個單純的人啊!

    「晴明,我不會強迫你的,所以你不需要煩惱,也請不要從此就躲著我,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感情或是有喜歡的女人,那……」

    「那你就放棄我?博雅,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人嗎?跑去和人家說『我愛你』,然後又對人家說『但是你可以不愛我』,難怪你到現在都還是孤家寡人吶。」晴明有些無奈,又帶著包容地笑著對博雅說。

    「我……我是不想講後面那句話的,但是我又實在不希望你會因為我而困擾,所以……」

    「我瞭解啦。」

    「那麼晴明……你……」博雅緊張地看著晴明。

    晴明難得地微蹙了眉。

    「博雅,愛上男人這條路,遠比愛上女人還要崎嶇坎坷得多,甚至連有沒有未來都不知道,而且要考慮的事情也行很多,並不是相愛,兩人就可以走一輩子的,你懂嗎?」

    晴明白皙清秀的臉上沒有笑容,眼神似乎有些迷濛地看向遠方,好像隱藏了巨大的傷痛。

    「我知道,可是我認為,即使只有一年,或是一個月,甚至是一天,只要那段期間,甚至是那一個剎那,兩人是相愛的,那麼這段感情都是有意義的,日後即使分開了,我也不會後悔,不會遺忘,沒有怨恨也沒有遺憾。」

    「我只會深深記得對方,記得那個我曾經愛過他,而他也曾經愛過我的對方。」

    博雅臉上沒有平常那樣的憨直表情,散發出的只有一股堅定不移的魄力,晴明看著竟不自覺地讓雙眼聚上—層水霧。

    「博雅,你……」

    可是,我可以嗎?這樣的我,可以放縱自己接受你的感情嗎?

    那麼如果四十天後我真的有了意外,那時的你又情何以堪呢?

    「博雅,我……現在還不敢給你任何承諾。」

    但是你願意等我嗎?這句話,到了唇邊卻終究沒行說出口,他不能綁著他!

    「你不用給我任何承諾,但是,可以讓我對你好嗎?」

    「……嗯。」

    晴明把酒杯舉到唇邊並且垂下了眼,怕越來越濕潤的眼被博雅看見。

    一直以來自己都是一個人,而他也不曾在意過旁人,批評他的、懷疑他的、嫉妒他的,或是敬畏他的那些人,他完全不在乎。

    生活週遭圍繞著的就是式神,還有一卷—卷的古書和一堆占卜用具。

    是博雅讓他第一次有了被關懷的感覺,他的一番掏心告白,讓晴明清冷的心裡注入一股暖流,就像是一直孤單著的自己突然找到了溫暖的依靠。雖然不知未來如何,但,這輩子也就任性這麼一次,讓他自私地先享受—下博雅的濃情可以吧!

    「晴明大人,有客來訪。」

    萱草溫和的聲音響起,晴明眨了眨眼,散掉眼中的水霧。

    來人是穿著便服的男子,他朝博雅和晴明行了禮。

    「抱歉打擾兩位大人,在下是中務卿大人的隨從,奉命請晴明大人去—趟。」

    「找晴明?該不會是改變主意要將清子姬賜給晴明吧?」博雅有些緊張地開口,隨從則是一臉摸不著頭緒地呆愣著。

    「博雅,別在這兒亂猜了,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嗎?」

    「唔,也對。」

    「要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

    ***

    官階為正四位上的中務卿職位比博雅低,所以看到他和晴明一起走進來時起身行了禮。

    「不知道博雅大人會一起來,否則我就自己過去拜訪了。」

    「中務卿不必太多禮,是我臨時起意要跟晴明一起過來的。」

    兩人坐下後,中務卿的眼神就一直往博雅身上飄,講沒幾句話後,就算博雅再遲鈍也看出來了。

    「中務卿為何一直看我?」

    「呵呵,是這樣的,景正大人日前和我說您回絕了皇上的賜婚,雖然我和清子都覺得很遺憾,不過既是博雅大人的決定,我們也不會再說什麼,只是我—向很欣賞博雅大人,所以忍不住多看了您幾眼。」

    「原來是這樣,那麼真是不好意思了,但實在是因為我心中已經另有……」

    「博雅,還是先請小務卿大人說說看他找我來的目的吧!」

    晴明適時地打斷了博雅的話,從他臉上那副半陶醉的表情看來,搞不好等一下把事情全說出來了。

    「是這樣的,我前天和景正大人聊了一會兒,聊到了我最近碰到的怪事,他建議我可以找你幫忙,然後同時也有個問題叫我順便問你。」

    又是籐原景正啊,晴明無奈地小歎了口氣,「那麼,是什麼問題?」

    「景正大人是說,皇上問起保安親王的事,不知最近是否有新消息?親王他可還平安?」

    晴明浮上不置可否的笑容,前兩天不是才剛奉他的命,去解決了兩個自稱是保安親王前世債主的鬼怪嗎?景正是在提醒他,他還有把柄握在他手上嗎?

    「請轉告景正大人,保安親王雖然會受點苦,但一定可平安歸來,請不用做無謂的擔心。」

    「啊,那就好,接下來是關於我的事。我在五天前的夜晚睡到半夜,突然覺得有人在搔我的腳底,那感覺我不會弄錯,就是用一隻手指在搔著癢,但是掀開床簾後卻什麼都沒有,躺下以後沒過多久,又是這樣的情況,—連五天都是如此,讓我非常困擾。

    「而到了第五天的晚上,也就是昨天,正當我第一次感覺到腳底又傳來被搔癢的感覺時,我突然聽到一句話,從床簾外傳來。」

    「什麼話?」

    「是一個大約五十歲的男子聲音,一直重覆著『你相信了吧?』這句話。」

    「唔……」

    「會不會是老鼠什麼的?」博雅問著。

    「不可能,我確定那是人類的手指,而且還聽到人講話呢。」

    「大人最近可有發生其他怪事?」

    中務卿想了想之後搖搖頭:「最近為了一份要呈給皇上的審查報告,我連門都很少出。」

    「那麼,今晚是否可讓博雅大人和我在這裡打擾一晚?」

    「當然沒問題,老實說,我這輩子都不很相信什麼鬼怪的,只是這件事又找不到其他原因,所以就只好麻煩你了。」

    「那麼我們先告辭了。」

    「麻煩了,另外,博雅大人和晴明的感情似乎很好呢!這樣的友情真讓人羨慕啊!」

    中務卿瞇眼笑著送兩人出門。

    「中務卿大人今天有點怪,無緣無故突然講這樣的話,而且剛剛我就覺得他一直在看我。」

    博雅疑惑的語氣讓晴明歪了歪嘴,露出無奈的表情。「這不是無緣無故。」

    「咦,那是為什麼?」

    「他會一直看你及講那樣的話,是因為今天從一進門直到現在,你都—直在看我。」

    「咦?啊?」晴明一說,博雅開始認真地川想。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啊,就在不多久前,自己才向晴明表白,而晴明也沒有很強烈拒絕的樣子,這讓博雅的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然後對晴明的感情也一下子全釋放出來。

    所以在中務卿府邸,只要晴明一開口說話,他就不自覺轉過頭去盯著晴明的臉,或是那張—開一合的紅潤雙唇。

    「原來是這樣啊……」

    博雅微愣的口氣讓晴明淺淺地微笑。「你要是再這麼不自覺,這事很快就要傳開了。」

    「晴明,如果讓別人知道我喜歡你,會讓你為難嗎?」

    博雅突然正經的問句,讓晴明頓了—下才開口:「不是我會為難,我是怕影響到你,你常在宮中走動,如果人家知道……」

    「如果人家知道我喜歡你,我就會爽快地告訴他『是的』。晴明,喜歡你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我一點也不想隱瞞。」

    晴明定定地望著博雅,這個男人有著一雙堅定的眼神和一顆單純的心,也就是因為單純,所以才把世事想得太過簡單。

    「博雅,宮中不像你想像中那樣單純,你說了這件事,人家並不是聽過就算了,就算短期之內不會讓你有什麼影響,但是記得這件事的人,如果在日後的某一個重要時刻把它拿出來作文章,你就會突然面臨到一個預料之外的打擊。」

    「晴明,今天連你也變得怪怪的,你並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想這麼多的人啊!」

    「博雅,那麼,就當是為了我好嗎?別讓我擔心你,以後的言行還是謹慎一點。」

    至少在這一段我沒有太多的能力保護你的時候,別讓我擔心……

    聽到晴明這麼說的博雅,突然笑開一張臉。

    「晴明,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我難道沒有關心過你嗎?有這麼值得雀躍?」看著博雅那一副像是要飛上天一樣的表情,晴明也不自覺拉開嘴角。

    「啊,有啦,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時間聽到你說著關心我的話,我就覺得特別高興呢。」

    博雅漾著笑上了牛車,晴明也隨後跟上。

    雖然因為自己無法立即承諾的關係,兩人現在也只算是好朋友關係,不過隨時隨地感受到博雅溫暖的感情,也讓晴明一直清冷的心變得暖和起來。

    ***

    晚上,兩人—起出現在中務卿的床帳邊。

    晴明拿出一張寫了幾個字的五芒星符紙,塞進博雅的袖口。

    「博雅,你躺上床榻吧。」

    「什麼?」

    博雅疑惑地看著晴明,中務卿也—臉費解。

    「躺上去就是了,中務卿大人不會介意的,等一會兒若有感覺到任何異狀都不要開口,假裝不知道就行了,或是你就乾脆睡覺好了。」

    「啊,那麼就委屈博雅大人了。」

    中務卿微微點了點頭,博雅抿著嘴躺上了床榻。

    「要是有鬼要把我吃掉,我也要假裝不知道嗎?」

    晴明怔了一下,隨後淺淺地笑出來。「博雅也會開玩笑了嗎?放心,我怎麼可能讓你被鬼吃掉呢,現在閉上眼睡覺吧。」

    雖然心裡覺得怪,但是也相信晴明絕對不會讓他遇險,博雅閉上眼。

    晴明和中務卿坐在離床約五步遠的地上,矮几上只留了—盞微弱的油燈。

    沒過多久,晴明就偏頭朝著床尾的地方看了一眼,隨後伸出兩指小聲地念了幾句咒語。

    「晴明,是……他來了嗎?」

    晴明應了一聲,用另—只手的兩指貼上了中務卿的眼皮,再放下後,中務卿睜大了雙眼。

    「晴……晴明,他……就是每晚來搔我腳底的人?」

    「嗯。中務卿大人認識此人嗎?」

    中務卿搖頭:「未曾見過呢。」

    那名年約五十的男子穿著翠色布衣,走近了床榻邊,開始搔著博雅的腳底。

    床上的博雅似乎是輕輕震了—下,然後就沒有動靜了。只有晴明注意到他一直顫動著的睫毛。

    呵,委屈你了啊,博雅。

    晴明的雙手仍放在唇邊,開口沉聲問著:「你是何人?為何夜夜來騷擾源賴清大人?」

    源賴清正是中務卿的本名。

    那男子沒有回話,只是用著有些蒼老的聲音說著:「你相信了吧……」

    「中務卿大人請再想想,是否曾與人有過約定或是結過任何賭注?」

    「真的沒有呢。」

    晴明垂眼想了一下,然後又抬起眼並且四處觀望。

    「中務卿大人,床後那面屏風可否借來一用?」晴明看著那座上面只繪了淡淡幾支白梅的屏風。

    「請用吧。」

    晴明又要了毛筆,然後再次開口問著那男人:「你姓名為何?來自何處?」

    這一次那男人回話了:「我叫與市宗平,來自楊梅小路六條淳風坊。」

    那是在鴨川附近的一個區域。

    晴明快速地寫了一張符紙貼上男人的後腦,於是男人立刻停止了動作,靜靜站在床旁,接著晴明又用毛筆在屏風上寫著:謹入楊梅小路六條淳風坊,與市宗平念,顯形映像。

    隨後再念了兩句咒語,屏風突然開始出現一幕幕的畫面,像是變成了活生生的景像一樣。

    「啊,那個人是我!」

    中務卿驚訝地指著屏風中出現的一個人約十來歲的童子。

    「那麼另一位應該就是這位宗平先生了吧。」

    「唔……但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呢?」

    兩人繼續看著屏風上出現的無聲畫面。

    兩位年紀相仿的童子愉快地坐在鴨川附近的草地上聊天,接著似乎是有了小爭議,然後與市宗平站起身像是講了什麼,中務卿也隨後起身點點頭。

    而之後就是這男人所發生的事,直到最後是被強盜殺死,並將屍體丟棄在鴨川附近。

    畫面停止,晴明再次看向滿臉疑惑的中務卿。

    「大人還是想不起任何事嗎?」

    「唔,我似乎是勾起了一點點印象,小時候曾在鴨川邊上認識了個朋友,好像就只見過那麼一次面,可是我卻完全忘記那時的對話。」

    「這樣嗎……既然如此,那麼只好進去看看了。」

    「進去?」

    「是的,進到屏風中,也就是與市宗平的意念中。」

    「晴明,我可以起來了吧?那麼我也一起去。」

    「不,你留在此處,畢竟宗平先生還在,我帶中務卿大人去就好。」

    「可是……」博雅臉上露山了憂心的神情。

    「有事會喊你的,你要是無聊就坐在這屏風前看著畫面吧。」

    晴明淡淡地留下一句話,然後一邊念著咒,一邊抓著中務卿的手像是隱身一樣地走進了屏風中,一旁的博雅瞪大了眼,在屏風中看到了中務卿和晴明的背影。

    進到屏風中的兩人,聽到了有些模糊的對話聲。

    「我是源賴清,你叫什麼名字?」

    「與山宗平,你是源家的人啊,是貴族呢。」

    「哈哈,沒有啦,只不過比較多人認識罷了。」

    兩個童子開始聊天,最後談論到了輪迴及靈魂之事。

    「我啊是絕不相信亡靈之類的事,人死了就死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是真的,父親大人不會騙我,而且他也曾碰過類似的事。」

    「不可能。」

    與市宗平站起身:「那麼我們來打個賭,如果真的有靈魂,那麼以後誰先死了,就在半夜去搔另一個人的腳底,那個人就會知道是對方來告訴他,這世上真的有靈魂。」

    源賴清也站起身:「好啊,一言為定!」

    兩人又繼續聊著別的話題。

    「啊!我終於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這麼一件事呢!原來他就是我那位鴨川旁的朋友,過了幾十年他竟然一直記得我,也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而我卻連他的名字都忘了。」中務卿的語氣有些悲傷。

    「大人不必太悲傷,宗平先生生前被強盜殺死丟棄在鴨川旁,大人回去後派人找到他的屍骨,將他埋葬了即可。」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的!」

    「那麼我們回去吧。」

    晴明開始唸咒,但是才念了幾句,熟悉的疼痛又湧上心頭,然後越來越劇烈,到最後站不住身子側倒在地。

    「晴明,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看到痛苦倒地的晴明,中務卿有些慌張,他們現在人還在屏風裡呢。

    晴明強忍住劇痛坐起身,蒼白著臉想繼續唸咒,再怎麼樣也得先回到常世才行。

    無奈回身咒的衝擊太大,晴明歪斜著身子,根本無法念上一句完整的咒語。

    眼前的景象還在不斷前進,此時的與市宗平已經成年了,身歷其境的感覺讓中務卿打了個寒顫。

    冷汗不斷從額頭上冒下來,晴明壓著胸口低聲喘氣。

    這次……該不會真要被困在屏風裡了吧!

    博雅,你在屏風外看到這一幕一定擔心不已……但是……我現在真的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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